作者:黑巴洛克
“我同意,这的确是一个疯子。十足的疯子。”德罗恩伯爵望着墙上狰狞的血字,若有所思。正如安德里牧师所言,这个凶手实在太过猖狂,这一排血字不仅是对神权的诋毁,也是对王权的藐视。他跃跃欲试地握了握包裹在铁手套中的五指。诚然,他已经快五十岁了,但他还没有老到对一个杀人犯的挑衅无动于衷的地步。“让我们来抓住这个猖獗的家伙吧,安德里大人。”
“伯爵阁下有何高见?”安德里牧师谨慎地询问道。
“高见倒是谈不上,不过这件事让我稍微想起了很多年前,我还在里斯城任职时经手过的一起连环杀人案……”在安德里牧师震惊的表情中,德罗恩伯爵用手轻轻握住挂在腰间的佩剑的剑柄,“他还会再出现的。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持耐心。”
“他一定会再出手的。”
……
为了昂赛药剂而折腾了一整宿的尤利尔,终于在早晨获得了小憩片刻的空闲,洗掉了鼠尾烈酒的气味后,他回到了自己柔软的大床上。但在九点钟的时候,敬职敬业的老总管费力克斯就来催促他起床洗漱。负责剑术课的约纳斯队长可不像礼仪课的安德烈爵士那么好说话,身为歌尔德第一剑术高手,他自然不会允许名师出高徒的惯例在自己这里出现意外。
“打起精神来,尤利尔小少爷,您这样出剑就好像张开双臂欢迎对方把剑送进你的胸膛里一样,”一袭红衣的约纳斯·科奥瑟爵士轻而易举就用自己的剑挡开了尤利尔挥过来的,那绵软无力的一剑,“注意看我出剑时的起势,剑术是讲究人体协调的搏击艺术,所以我们往往能够通过观察,提前捕捉到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料敌先机,这很重要,这让我们有充裕的时间来防御或反击。我们再来一次。”
校场上,亲卫队的卫兵们正在进行晨间操练,呼喊和大笑的声音不绝于耳。这里人多眼杂,尤利尔也无意显摆自己的剑术,就连以前在老骑士古德温那里学来的古剑术也弃置不用。所以在约纳斯看来,自己这回是摊上了一个不可救药的笨学生,为了矫正他的不规范动作,约纳斯不得不从最基础的部分重新教起,顺带也对那位享誉盛名的古德温剑士颇有微词。于是不出意外的,整整一个上午下来,剑术课的进展可谓十分缓慢。
在剑术课结束之后,约纳斯和尤利尔并排站在武器架前,他一边脱去护臂和手套,一边对尤利尔说道:“小少爷您在休息的时候,最好多在脑海里梳理一下我今天教给您的东西,基础的部分虽然简单易学,但要熟练掌握,继而培养成一种身体的自然习惯,是需要持之以恒的长期训练的。”虽然没有明确表达出来,但看得出,约纳斯还是很担心尤利尔砸了他的金字招牌。身为大公的亲卫队队长,他时常会接到大公的授课委托,教学的对象往往都是名门子弟,这对他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而尤利尔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并承诺自己会多加练习。
在送走了约纳斯后,尤利尔把长剑搁在旁边的矮脚桌上,独自坐在校场的长凳上,观看亲卫队的卫兵们操练。他听见一些卫兵在议论今早在城区里发生的一起命案,由于事情牵涉到双子教会的一名祭司,于是很快更多的人也加入到议论当中。不过,他们很快就为开小差付出了代价,全员被勒令绕场二十周负重奔跑。
尤利尔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犯困。剑术课结束后,就是午餐时间,午餐结束后又是长达两小时的军事理论课,再接下来是宗教学习。从早上七点开始,一直到半夜十一点,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所以在剑术课到午餐在这短短不到半小时的间隙里,是他一天之中难能可贵的放松时间。加上近来诸事缠身,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因此往往这种时候,他更情愿放空头脑,就算什么也不干,坐着发半个小时的呆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就是如此微小的愿望,也因为一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被打破。
“我听说玛利亚公主的车队下午就会抵达镜之城,尤利尔爵士还坐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尤利尔循声转头,发现艾希·格文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微笑地看着他。她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干练的深绿色军服,配上了一双崭新的军靴。
而与昨晚授课有所不同的是,在她的腰间,多出了一把细长的多夫多蝴蝶剑
第二十八章 多夫多的剑舞
人与人之间是有相性的。尤利尔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自己面前。
他和这个名叫艾希·格文的年轻女艺术家既不存在利益上的纠葛,也没有价值三观上的明显冲突,而艾希·格文的外在条件也让他很难从审美方面来寻找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他可以在吕克·沙维面前曲意逢迎,也能对波斯弗兄弟的挑衅视若无睹,但是这个女人,只是看到她那双仿佛隐含笑意的浅褐色眼瞳,他心头就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
所幸尤利尔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他现在的身份是王储——至少在这两个月里,他必须以这种身份暂居——在家族利益面前,个人喜好无足轻重。于是他始终将视线放在校场的卫兵们身上,装作没有听见对方的话。
“嗯呣,鼠尾烈酒的气味已经闻不到了,看来尤利尔少爷成功了呢,恭喜您。”艾希·格文笑眯眯地望着在校场上进行负重练习的卫兵们,丝毫不在意尤利尔的刻意无视,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不过据我所知,昂赛药剂的配方比例一直都是炼金学术界秘而不宣的机密,而且其中一味原料,变异罗兰草更是需要人工栽培……镜之城内好像没有这样的培植园吧?”
“你懂得很多呢,艾希·格文女士。”尤利尔不动声色地目视前方,不禁让人怀疑刚才那句话是否出自他之口。
“多看多学总会收到回报。”艾希·格文作出与昨晚相同的回复,“啊还有,请叫我艾希就好,在课堂之外,尤利尔爵士不妨将我看作年龄相仿的朋友,那样的话我会很高兴。”
尤利尔回头瞥了她一眼。遗憾的是,他分辨不清,那微笑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高明的伪装。这让他恍然想起了自己在餐桌上时的表现。
“你的友谊还真是廉价,艾希小姐。”他皱了皱眉,别过脸去,继续观赏被教官折磨得叫苦不迭的卫兵们的狼狈姿态。
“如果这种廉价的友谊,能够换取让我进入白橡堡图书馆的资格,我认为是非常值得的,”艾希·格文微微噘嘴,挑了挑柳叶般细长的眉,“毕竟尤利尔爵士的表现,让我对白橡堡图书馆的库藏充满了兴趣,那里面真的会有记载了昂赛药剂的炼金学著作吗?”
“那么我祝你好运,艾希小姐,希望你早日得到进入图书馆的资格。”尤利尔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对方不加掩饰的刺探。
艾希·格文留意到身旁的一只训练用的稻草人,在它身上裹着两层厚厚的红色麻布,局部着装盔甲。那到处都是凹痕的盔甲和满身的草屑恰如其分地说明了它的敬业程度。艾希揭开它头盔上的面罩,居然在用稻草塞满麻布制成的脑袋上,看到了一对用纽扣缝制的眼睛,那模样看起来甚是滑稽。“请容许我回到刚才的话题,尤利尔爵士,下午的接待仪式您不打算出席吗?”
“下午我还有两堂课,”尤利尔从长凳上站起身,“父亲和老总管费力克斯,还有我那些殷勤的堂亲们会接待好玛利亚公主的。”说完,他作势转身离去,但艾希·格文不温不火的嗓音从后面追了上来:“尤利尔少爷生就了一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好皮囊呢。”
尤利尔顿了一下,不解地回头看向她,不明白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艾希·格文漫不经心地走到武器架边上,“如果尤利尔少爷想在这场政治联姻中把握主动,您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
“我不知道艾希小姐还兼职情报贩子?”尤利尔戏谑道。
“我曾在贝奥鹿特王宫里任教,和那些出售虚假参半情报的无良情报贩子比起来,难道我不更应该值得尤利尔爵士信任吗?”艾希·格文挑中了一把没有开锋的练习用单手剑,回首一抛,尤利尔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剑柄。“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眉问道。
“这就是我的要价,”艾希·格文从腰间那柄漂亮的银色剑鞘里,拔出细长的多夫多蝴蝶剑——这种观赏价值远大于使用价值的细剑,是多夫多贵族间必备的一种社交艺术,并且不限男女。“怎么样,听起来很划算不是吗,只需要挥挥剑,您就能得到关于玛利亚公主的一手情报,稳赚不赔喔。”她露出红唇下洁白如贝的皓齿。
尤利尔犹自掂量了一下剑身的重量,然后抬起头,用寒冷的目光看向艾希·格文:“希望作为情报贩子的你比作为艺术家更称职一些。”
艾希·格文柔和一笑,对他行了个多夫多贵族礼,尤利尔也摆正姿态,继而回礼。
随后,二人倾斜剑身,让剑脊互相倚靠、交错,然后滑动步伐,顺时针转动两圈,再逆时针旋转一圈。尤利尔对多夫多这项社交艺术的了解非常有限,只知晓一些基本规则,大抵都是跟随艾希·格文的引导,依葫芦画瓢照做。不得不说,循循善诱的艾希·格文显然比约纳斯爵士更适合成为一名剑术指导老师。紧贴四肢躯干的军服,也使得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简洁、干练,赏心悦目。唯一的遗憾是,这里没有音乐协奏,在散发着泥土和汗臭的校场上,只有卫兵们粗犷的呼喊声为他们伴奏。
“第一条建议,如果尤利尔爵士能在艺术方面表现出更多的兴趣——哪怕只是照本宣科,您也会更容易给玛利亚公主留下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艾希·格文用剑脊轻轻撞退他的剑,往后退了半步,尤利尔也随之后退半步,“玛利亚公主在圣安妮学院的主修课当中,就有绘画和琴艺,而我昨晚向您介绍的梅里·拉维亚正是玛利亚公主最青睐的一名当代画家。”
“布鼓雷门的做法除了让我在被揭穿时显得更加窘迫之外,不会有任何好处。”尤利尔冷静地反驳道,随即让剑锋和她的剑轻轻一撞,而后使剑锋交错划过,发出一串绵长而清脆的声响。
“这是社交的艺术,尤利尔爵士,您明明可以在餐桌上对波斯弗兄弟曲意逢迎,却不肯为了讨女孩子的欢心而委曲求全?”
“如果这位玛利亚公主不远千里来到歌尔德只是为了几句虚情假意的奉承,那她也不值得我区别对待。就让它彻底沦为一场功利性的婚姻,我不会为此感到惋惜。”尤利尔面容冷峻地挡开对方斜挥而来的蝴蝶剑,紧接着向前迈进一步。
艾希·格文听罢却是微微一窒,随后那双浅褐色的眼瞳微微眯起,唇角泛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诶,是吗,尤利尔少爷还真是不近人情呢……”
而后,两人的剑再次相接,发出一声令人毛孔皱缩的冷冽的碰撞声
第二十九章 刺探与还击
“那么在玛利亚公主面前又有什么忌讳?”在接连听取了来自艾希·格文的五条建议后——其中有四条都是在阐述玛利亚公主的嗜好,艺术、历史古迹、剑艺和马球。尤利尔只需要拿着金币在黑市上向情报贩子求购,就能得到同样的回复。他希望艾希·格文在贝奥鹿特王宫任教的经验能够变现成更加有用的信息。
棕发少女让蝴蝶剑倚着尤利尔的剑,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半弧,携着小步舞般细碎轻快的步伐向他迈进。两人肩膀交错,尤利尔几乎能闻到棕发之下,从那白皙的脖颈间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尤利尔爵士看待问题的方式很新颖呢。我始终以为,贵族间的交际应该遵循浅尝辄止的原则,尤其当您和玛利亚公主还未正式完成订婚仪式之前,”艾希·格文浅褐色的眼瞳被弯如月牙的眼阔压缩成了一条窄窄的缝隙,她的声音也有微妙的变调,“我认为男女之间适当保持距离,能够对双方关系起到一定程度的保鲜作用,悸动、暧昧,爱情最美好的阶段在于婚前,而非婚后。婚前是爱情,婚后则是责任,一旦从单纯的二人关系,上升到家庭的高度,所有的美感都会丧失殆尽。”
“看起来艾希小姐在这方面经验相当的丰富。”尤利尔对她侃侃而谈的表现作出评价,随即用剑锋接住对方借着优雅的探步而递过来的蝴蝶剑。
“这只是一个未婚女子对爱情的合理憧憬而已。”艾希·格文用余光端详着那张没有多少血色的俊朗面孔,含蓄地笑了笑。不论如何,一旦涉及男女之|事,女人总会适时地展现出矜持的一面。艺术家也不例外。
“你可以追求爱情,艾希小姐,这是你的自由,没有谁能对你说三道四。”尤利尔主动后退了半步。艾希·格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审慎的意味:他只花了几分钟就掌握了这项社交艺术的流程。“但是你仅代表你个人,而玛利亚公主代表的是波斯弗家族和整个贝奥鹿特数十万民众,我们之间的婚姻无关乎主观意愿——你说婚前是爱情,婚后是责任。很可惜,这场政治联姻从一开始就只有责任。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必有。”
“不解风情的男人是不会讨女孩子喜欢的。”
“讨女人欢心不是我的义务。那是宠物和宫廷小丑该干的事。”尤利尔不容置疑地回绝道,然后又向前迈进一步,艾希·格文也同时向前迈进,两人再次交肩而立,呼吸声交错在一起,“回到刚才的问题,你既然在贝奥鹿特王宫待过一阵子,就应该对宫廷局势有所了解。”
“忌讳,没错。不管过了多久,宫廷秘辛永远不会过时。”艾希·格文点点头,“我在贝奥鹿特王宫里也确实听到过一些风声。”
“有人说威尔伦王的长子和次子的死,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操纵的结果。”
“无聊的阴谋论罢了。”
“但拉姆蒂法家族和波斯弗家族间的隔阂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阴谋论在某些时候也是符合现实情况的一种合理猜测。”
艾希·格文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着尤利尔,稍事停顿,开口说道:“那么关于安瑟妮王后架空国王、谋害王子等种种不实诋毁,尤利尔爵士也是照单全收?”
“在这些言论得到证实之前,我会始终保持谨慎观望的态度。”尤利尔滴水不漏地回答道。
所以并不否认吗。艾希·格文沉默着,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隐晦、不可捉摸。“如果尤利尔少爷想要利用玛利亚公主来做文章,那么您恐怕要失望了,她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控制的对象。”她平和的语气里隐隐透着一丝高傲和不屈。
“不,恰恰相反,”尤利尔扬起手中的剑,“我反倒希望她是一名个性独立且具有抗争精神的女性。”如果玛利亚公主和安瑟妮王后的不和传言并不属实,那么他的计划就要搁浅了。
“人们都说太过精明强干的女人不适合作妻子,看来尤利尔爵士在这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呢。”艾希·格文微微一笑,两人的剑尖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完成了这场剑舞的最后一幕演出。
“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恕我直言,艾希小姐,你也一样。事实上我认为这和化妆是一个道理,她们希望将自己的某一面展现给他人,无关虚荣和自主意识,这只是迫于男权社会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的自卫手段。”尤利尔垂下自己的剑,单方面结束了这场社交活动,“比起那些在温室里成长的花朵,或许这样的女人更值得去关爱。”
晨练结束了,卫兵们高声交谈或放声大笑,忙着把校场上的靶子搬进仓库,有人把铁盔掉在地上,发出沉闷而响亮的声音,一时间嘈杂的喧嚣扰得艾希·格文有些神情恍惚。等她从尤利尔那番话语中回过神时,发现对方已经收起了自己的剑。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剑舞就结束了,甚至来不及回味。“嘿诶,我可以把尤利尔爵士这番话理解为告白吗?”她很快就找回了熟悉的微笑,把它挂在唇边,一边将那把寒光熠熠的多夫多蝴蝶剑收入鞘中。
“很遗憾,我不需要情妇。”尤利尔冷着脸说道,转身朝武器架走去。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艾希·格文仍然停留在原地,似乎在等他一起离开校场。尤利尔径直从她身旁穿过,大步往城堡方向走去。
“如果尤利尔少爷改变主意的话,您随时可以来找我。”艾希·格文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一改此前故作含蓄的作风,自顾自地说着俏皮话。“哦对了,”在城堡入口,行将分别之际,她出声叫住尤利尔,“尤利尔少爷,给您一个免费的忠告,最近两天您最好不要再离开城堡,今早的时候我发现一些双子教会的圣职者在城堡周围徘徊,他们胸前都佩戴着银石项链……”
尤利尔皱起眉头,回过头来盯着她。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这个狡猾的女人将自己的真实意图藏得极好,她假借交换玛利亚公主情报的名义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剑舞的方式来刺探虚实,让自己在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对于剑术的熟练程度。毫无疑问,这是艾希·格文对他昨晚派男爵去刺探情报的还击。
“那么,我先告辞了,晚上再见,尤利尔少爷。”她面带微笑地低了低头,转身离去。
尤利尔沉默地注视着艾希·格文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他才在从走廊另一边匆匆赶来的老总管费力克斯的催促下,转过身,大步朝中厅走去。
——————————
ps:资源群【366476606】第一更
第三十章 入侵
一条交织着金与银的钢铁洪流,缓缓地、庄严地踏过护城河上的吊桥,穿过高达十六米的城门,驶入了城区。
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是由十六名白狼骑士组成的仪仗队,左右两侧的鞍囊上都悬挂着用梨型玻璃瓶盛装的血晶石,红光携行,而象征波斯弗家族的蓝色雄鹰旗帜,在白狼骑士高举的旗杆上猎猎飘扬,其后是玛利亚公主和随行的波斯弗王室堂亲的马车——围观群众被城防军拉起的封锁线隔离在街道两侧,他们争相踮起脚尖,高声呼喊,一些小孩甚至坐在父亲的肩头,希望能一窥玛利亚公主的美貌。有一次,人们看见车厢左侧的窗帘动了一下,于是人群中传来一阵激烈的骚动——走在车队末尾的是辎重和背挂金色钢盾的重型步兵,以及三辆满载着来自贝奥鹿特的诚意而来的豪华礼车。
关于河谷地的统治者贝奥鹿特王国,在北陆流传甚广的一则传闻便是,在贝奥鹿特的山谷里,到处都是流淌着金水的河流小溪,那里的人吃饭全都用金子做成的餐具,洗澡用的是镀金的桶子,连马车的车轮也必然要镶金嵌钻。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整支车队最显眼的部分当属白狼骑士那身亮银色的铠甲和他们手中号称可以洞穿一切堕落之物的荆棘长枪,除此之外,甚至连国王陛下赐给玛利亚公主的御辇上也只有几片铜箔作为装饰。关于贝奥鹿特金河的传闻自然也是不攻自破了。
在围观民众及城防军的簇拥之下,这支车队驶过喧嚣吵闹的街头,在德罗恩伯爵的引领下,径直开赴白橡堡。在那里,玛利亚公主的车队将会得到全歌尔德最高规格的隆重接待。
车队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汇入广场,围观群众也慢慢散去,只有一些流连于白狼骑士威严的男孩,在父母的催促下依然不肯离去。而在散开的人潮中,混淆着一些乔装成平民的圣职者,他们奉赛格斯主教之命秘密监视城门口的动向,一旦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都要及时向主教大人汇报。秘密汇报。
只见一名乔装成商人的中年男人从棉质的领口下面,掏出了一条银石项链——这种天然造物,对神秘力量拥有微弱的感知力。而此时,镶嵌在凹槽中的那枚棱角刚硬的银石正闪烁着忽明忽暗的银光,那光亮强度令在场的每一名圣职者都见之色变。
“快,去报告赛格斯主教。”乔装成商人的中年男子满面肃然地下令道。“有不干净的东西混在玛利亚公主的车队里进城了。”
……
卢纳德犹如擀面杖一样粗大的手指对于结构纤细的血脂提灯来说,显然有些超规格了,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一块固态血脂塞进油槽里,继而点亮了提灯,然微暖的橘红色光芒充盈在旅店的小房间里。一只蜘蛛从床头柜上快速爬过,他不假思索地一巴掌拍了过去,在一声将趴在窗外的野猫陡然惊醒的闷响中,床头柜应声四分五裂。“啊……”卢纳德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一堆碎木板,有些不知所措,随即朝坐在对面床上的师姐投去一个歉疚的眼神。
然而戈尔薇只是漠不关心地望着窗外,浅灰色的眼瞳中倒映出血色的赤潮,沉凝的面色显示出她的思考。自从前天回到镜之城后,她就一直是这样。卢纳德明白师姐如今重担加身,而他能提供最大的帮助,就是尽可能地保持安静,不要去打扰她。
大街上传来的一阵骚动,令她从沉思的状态中苏醒,涣散的瞳孔重新恢复了冷漠的焦距。“玛利亚·波斯弗的车队到了。”她低声说道。
“就是那个……那个猎人的未婚妻?”卢纳德对师姐突然发声有些准备不足,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他可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猎人,卢纳德,”戈尔薇用敏锐的听觉捕捉着来自街道上的声音,有兴奋的呼喊、小孩的笑声和女人嗓音尖锐的抱怨声,“他是沙维家族和歌尔德公国的继承人,名副其实的大国王储。”
“那……那他要是和那个叫玛利尔的女人结婚了,他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离开北方了?”卢纳德那在木桶头盔里翻滚的闷雷般的嗓音里,隐隐透着一丝不安和忧虑。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权力去揣摩预兆者的心理。”戈尔薇不紧不慢地摘下左手的铁手套,露出那只焦黑的左手,它像是被烈火炙烤过一般,皮肤上残留着触目惊心的烧痕,“只不过,他在婚礼上当着牧师的面宣誓忠于妻子和婚姻之前,这件事都还存在回旋的余地……”
“师姐……”卢纳德有些悲伤地看着她,“你又想起那个人了吗……”
“没什么,卢纳德,我只是想要提醒自己,”戈尔薇把手套戴回手指上,她指尖微微有些发颤,亦如她故作冷漠的声音,“这一次我不会再重蹈覆辙。我会遵守自己在芙里德神殿许下的誓言,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这是我唯一能赎罪的方式。”
师姐眼神中那种罕见的动摇之色,令卢纳德恍然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幕场景。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几乎已经记不清那个男人的样子了。那曾是上一个被称为火之圣徒的预兆者。卢纳德张了张口,却突然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一个勉强通顺的句子都组织不起来。很遗憾,他只学过如何用斧头砸烂怪物的脑袋,而不明白该怎么运用自己这条笨拙的舌头来安慰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难掩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像是一头受伤的狗熊。
就在这时,卢纳德忽然感到自己那坚如磐石的胸膛下,传来一阵诡异的心跳声。他猛然站起身,大叫道:“师姐!”
戈尔薇依旧只是不动声色地望着窗外,望着城门的方向,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渐渐眯成一条剑锋般寒芒毕露的细缝,“我感觉到了,”她微微点头,“祂已经来了,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芙里德预言里的第一个使徒。
第三十一章 入席
“请少爷尽快更衣,夜宴将于今晚六点准时开场。”老总管费力克斯一如往常地双手背负,毕恭毕敬地伫立在房门前,对刚刚结束宗教学习、正躺在床上暂歇的尤利尔说道,“今晚的夜宴已经得到了来自赛格斯、安托万与斯玛特三位大主教的一致许可,尤利尔少爷和索菲娅小姐被允许破例入席——并且老爷特地批准,今晚小少爷您可以带上那只您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猫’。”他特地加重了野猫一词。
原本尤利尔躺在床上连眼睛也懒得睁一下,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令他产生了些许兴趣,顿时从柔软的床垫上坐了起来。同样愤然起身的,还有浑身上下都缠着绷带,活似一具木乃伊的男爵——尤利尔只懂得最简单的应急处理,包扎手法确实也谈不上多美观。
老总管交代完后便退出了房间。尤利尔瞟了一眼摆钟,发现离六点只剩半个钟头不到。恹恹地叹了口气,然后翻身下了床,他走到桌边,抓起女仆们事先准备好的用金丝绣着三狮纹章的红色礼服,随意地套在了自己的贴身内衬外面。披肩斗篷穿起来则要麻烦得多,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将披肩的锁扣嵌进镀金铁环里。他站在落地镜前,稍事整理了一下翻褶的衣襟,兴味索然地随手拨弄了两下灰白的刘海。
“你应该表现得高兴一点,没人爱看你这张像是被冰层封冻了一个多世纪的苦脸。”男爵把自己缠满绷带的尾巴抱在怀里,坐在床尾打量着他的背影。
上一篇:诸天:我是无惨手下一只鬼
下一篇:我的恋爱游戏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