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放轻松,那只大爬虫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雷斯特爵士愤然回头,发现在他身旁大放厥词的,竟是一个女人。
“是你?!”
尽管两人此前素未谋面,依然不妨碍雷斯特第一眼就认出她来。
标志性的金发和翠瞳,英气干练的军人气质,如此夺人眼球的形象,只有奥格威的钢铁玫瑰能对得上号。
雷斯特眼睛一瞥,锁定了她左肩下那条空空如也的断袖,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奈乌莉没有理会他疑怒参半的作态,直接说:“让你的人靠边站,爵士,”
“什么!?你凭什么……”
“如果你不想白白葬送士兵性命,就照我的话做。”
听到动静,前面的士兵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雷斯特咬住后槽牙,攥紧了拳头,胸中的火气却一泻千里。
他在那一双双卑微而惊恐的眼睛注视下妥协了。
雷斯特挥了挥手,以人墙构筑的包围网顿时分向两侧。
奈乌莉向他点头致谢,从容跨步穿过层层人墙。
铜绿古龙在石塔底部撞了个大洞,半截脑袋陷了进去,整个塔身微微向外倾斜,随时都有塌下来的危险。
她举起剑,寒冷的锋芒掠过,巨龙蜷缩在胸膛的前肢像无声融化的奶酪似的,自宽大的关节上脱落。
扫清了这条碍事的路障,奈乌莉径直来到古龙颈部和下颚的连接处,粗略扫视了下龙头的受损程度,除了显著的撞击伤,其颅骨顶部还分布着大大小小多达二十多个孔洞,冒着热气的脑浆缓缓溢出。
看起来就算将撞击造成的伤害忽略不计,光是颅骨上密密麻麻的穿孔就足以杀死只爬虫了。
查明了死因,她又弯下腰,一只手撑住倾压在古龙额角的石块,透过缝隙向内望去。
令她感到失望的是,石塔内部除了随处散落的残骸和断裂的螺旋楼梯,空无一物。
杀死一条龙可不像真的捏死一只臭虫那般简单,不可能无迹可寻。
正当奈乌莉对自己的第一判断有些动摇时,古龙粗大的喉管中传来一阵黏湿的蠕动音。
咕噜,咕噜。
下颚间平整的肌肉也开始有规律地鼓动。
突然,耳旁嗖的掠过一股冷风,一支箭矢结结实实地撞在古龙坚硬的颌角,随即应声弹开,连丁点刮痕都没留下。
奈乌莉冷冷地侧目,不发一言。
人群之中,某个满脸无辜的弓箭手战战兢兢地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是一时失手,并非故意捣乱。
她收回目光,以克制的力度用剑抵住古龙的下颚,先是横切,再是纵划,十字成形的瞬间,切口受力扩张。
一条猩红的长舌滑了出来,随之一并滑出口腔的,还有浑身沾满黏稠唾液的猎人。
猎人落地的姿势不算狼狈,但古龙口腔中大量分泌物散发出的恶臭显然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猛一呼吸新鲜空气,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雷斯特爵士更是活见鬼一般,瞪直了眼。
若不是亲眼所见,无人敢信古龙的嘴里竟呕出一个大活人来。
“屠龙者!”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紧接着整个要塞都开始欢呼雀跃,守军将士们一扫巨龙压境的阴霾,振臂呐喊。
“屠龙者!屠龙者!”
猎人循着躁动的声音抬起头,却看到一只递到跟前的手。
“你迟到了,”
奈乌莉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唇红齿白的浅笑。精美而荒谬。
“欢迎回来,狩猎巨龙的勇士。”
第七十四章 奈乌莉的问题
屠龙的伟绩大大振奋了要塞内萎靡的士气。
雷斯特爵士不失时机地显露出他老谋深算的一面,当众抛出尤利尔圣徒兼驭龙者的身份,进一步稳固了军心,并趁势一展其不逊雄辩家的口才,声情并茂,竭力渲染出一种救世主降临的氛围,将忠诚和勇气的信条灌注每一名落魄士兵的心头,使他们内心重新焕发钢铁般坚毅的斗志。
“为了埃斯布罗德!为了人类最后的家园!”雷斯特站在高处,振臂呐喊。
要塞的北城墙下,工匠和后勤部队正在两台起吊机的协力之下,将大块的碎石吊起重垒,力求在最快的时间内把那个大窟窿堵上。
木制的吊臂被沉重的石块压得微微弯曲,嘎吱作响,卷着绳索的绞盘在十二人合力推转下,一点点将石块吊至半空。
奈乌莉倚墙而立,表情玩味地观赏雷斯特主持的战前动员演讲,台下群情激愤,宛如邪教的布教现场。
“他故意在身上涂抹血和泥,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狼狈。大概他觉得这样做能让士兵们感到亲切,从而在充当炮灰时奋不顾身。”
“你得承认他的方法确实奏效。”猎人坐在一个木箱子上,用湿布仔细擦拭着沾满黏液的手杖。
他曾一度担心手杖落入龙胃,在无坚不摧的强酸中沦为一摊废铁。值得庆幸的是,它只是像根鱼刺似的卡在了龙的喉咙里。
“我们有多少时间?”奈乌莉开门见山地问。
“最多一小时。”
说着,他朝塌毁的城墙看去,无法想象它能在一个小时内修补完毕。
尽管北墙之侧横卧着一道深堑,不过谁敢担保敌军不会铤而走险?
“一小时啊……”奈乌莉若有所思,“根据我的调查,当然,你也在场,白雀城屯兵少说有十万,这还不算预备役。保守估计打头的先锋部队就有两万之数……若是配合古龙军团协同突进,别说踏平一座丰碑谷要塞,就是踏平五座、十座要塞也是绰绰有余。”
“你的估测毫无意义。”
“为什么?”
“因为我在杜伊博格亲眼所见,大敌已倾巢而出。”猎人淡淡地看她一眼,“给你一个忠告,别浪费功夫去琢磨什么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的诡谋了,这支黑云压境的大军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彻底地铲除异己,粉碎联盟,把埃斯布罗德夷为平地——
“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役了。”
联盟的命运,以及由此维系的歌尔德人、多夫多人、夸埃尔曼人,乃至奥格威的遗民的命运,都被囊括进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中。
猎人平静的脸庞上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叙说的口吻仿佛一个局外人。
奈乌莉却从那沉抑克制的腔调下感受到一股惊涛骇浪,不自觉地伸手摸向左肩。
“既然如此,我们应当在阿伦·贝尔寻求决战。”
阿伦·贝尔是联盟军的大本营,依托秘血森林的掩护,修筑工事,以逸待劳,无疑才是上策。
猎人点点头,“我已经派我最信赖的学生赶往平提亚,如果计划顺利,在一周之内,联盟分布在南线的防守力量就能陆续集结到阿伦·贝尔。”
“一周……”
奈乌莉明知他在夸大其词,却无意泼冷水。
因为此役的胜负关键,并不取决于人数或军备的直接较量,传统意义上的战争要素不过是垫脚石,真正的决战将在此基础之上展开。那必然是凡人无法企及的擂台。
“原来阁下已经准备万全,想必你的夫人眼下也在马不停蹄地筹备战事,这真是近来我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们不走。”
奈乌莉眼眸微微一眯,“你认同了我的判断,阿伦·贝尔才是我们寻求决战的最佳地点。”
“算上这头脱离大部队,独自突前被我逮到的斥候龙,大敌已经损失了四条龙。”
奈乌莉闻言一愣。任何时候都表现出游刃有余的她,此刻也不免露出无以言表的惊讶。
“单枪匹马挑战成群结队的爬虫,我不知道该钦佩你的勇气,还是该鄙夷你的愚蠢。”
“跟你一个人跑去叫板大敌的自杀式行为相比,我觉得我还算理智。”
“我丢掉了一条臂膀,那阁下面对大敌又如何呢?”
“我失去了三分之一的灵魂。”
“你失去的灵魂为你换来了什么?”
“让我认识到我真正要面对的敌人是谁。你丢掉的这条左臂又让你得到了什么?”
“让我终于明确了自己的复仇对象。”
同样面对黑山羊,同样不肯屈服于大敌的意志,同样在殊死搏斗中遭受重创,又以同样狼狈的方式苟活了下来,这不谋而合的际遇已经不能说是巧合了。
想到这里,奈乌莉不禁松懈了戒心,“所以我们不过彼此彼此,同病相怜,谁也不比谁优越,不妨就此握手言和,你说呢?”
她微笑着伸出右手。
猎人也欣然对她伸出了手。只不过是左手。
奈乌莉嘴角的笑意凝固了,带着一丝罕见的怨气,抓住他大煞风情的左手手背,上下摇晃了两下,然后迅速分开。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千万别告诉我你被雷斯特爵士的话感动了,决定和丰碑谷要塞的将士们共进退。”
猎人沉默地望向丰碑谷的东方,半晌,开口问道:“你知道下一个据点离这儿有多远吗?”
奈乌莉耸耸肩。
“就算骑马,昼夜兼程,至少也要两天一夜的功夫,而这里的士兵只要走出要塞,要不了一个小时就会被追上,然后在龙息的蹂躏下损失殆尽。雷斯特也好,无名小卒也罢,他们没可能活着走出这座山谷,唯一的区别只是像个懦夫一样死在逃跑的路上,还是坚守战士的职责,牺牲在自己的岗位上。”
奈乌莉看着他,从那淡漠的口吻中领悟了他残忍的意图。
丰碑谷要塞的全体将士,将以他们的鲜血和生命为古龙殉葬。
“难怪你会默许雷斯特拿你的身份大做文章,去怂恿那些无知的炮灰,用虚假的希望煽动他们的斗志。说真的,尤利尔·沙维,有时候你那泯灭人性的一面,连我都会感到吃惊。”
面对她凛冽的诘责,猎人没有为自己辩解。
正是迄今为止无数苦难的磨砺,铸成了他的铁石心肠,只要能克敌制胜,他不介意被打上冷血动物的标签。
他宁愿做遗臭万年的赢家,也不想成为败者歌颂的圣徒。
历史乃幸存者书写的历史。
“这做法还是太冒险了,”奈乌莉斟酌再三后说道,“你或许能借助要塞的防御再杀死两三条龙,可之后呢?”
“之后阿伦·贝尔的联盟主力军就能少面对两三条古龙,更多的人就会因此而幸免于难。”猎人回答。
他没有明说的是,真正值得他珍视和付出的,不过是那所谓更多人中的极少数。
博爱是圣徒的义务,不是他的。
“你可以回阿伦·贝尔去,或是干脆逃回塞弗斯摩格,我不会阻拦,只是如此一来,你的复仇计划就将不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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