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406章

作者:黑巴洛克

“防患于未然,”尼尔恍然。

“下次你那位娇妻再给你吹枕边风,你不妨如实告诉她。修美尔相当精明,这种小事瞒不过他的,何况这原本就是做给他看的,拔了毛的孔雀与肉畜无异,寄人篱下就得摆正卑躬屈膝的姿态。”彼得牵起缰绳,扭转马头,“让南方佬和他们的政治游戏都见鬼去吧,我们还有一场仗要打!”

他轻喝一声,甩起鲜红如火的披风,驱马奔向大军开过后一片狼藉的宝剑滩。

水雾朦胧的玻璃窗,映出圣徒踟蹰而孤孑的背影,最终还是追随彼得·沙维而去。

伴随萧索的轻叹,被牵起一角的帘子颓然落下,盖住了窗外的模糊景致。芙尔泽特裹着猞猁皮回到沙发上,侧身而卧,把脸埋进一只天蓝色鹅绒枕来回蹭了几下,止不住的倦意袭来。

突然,壁炉里的火焰一矮,屋子瞬间暗了下来。

少女趴在软枕上,懒洋洋地撑起左眼,一抹浓黑如墨的诡怪剪影爬上了雪白的墙壁。

“啊,看来笨狗总算找到回家的路了。”

黑色剪影迅速蔓延一整面墙,恶犬的吠叫在房间中回响:“敬爱的主人,一只肮脏下贱的老鼠闯进了您的休息室,玷污了这一圣洁的场所!”

芙尔泽特趴在垫子上,以手支腮,歪着头看了看独自待在房间的一角,心无旁骛地抱着研钵炮制药粉的索菲娅。如果不是帕拉曼迪提醒,她简直快忘了房间里还有这么一号不速之客。

一切都要从圣徒的婚礼说起。

自从发现了她有孕在身的秘密后,这个爱管闲事的女人就成了这儿的常客,且一待就是一整天,搅得她不胜其烦。

莱芙拉何等尊贵,唯有万里挑一的佼佼者才配服侍她,一开始自然是严词拒绝,但架不住这死皮赖脸的女人,隔三差五借着产检的名义跑来骚扰她,如此日复一日,不但丝毫不见收敛的趋势,反而变本加厉,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而不论是她还是索菲娅本人都心知肚明,因为尤利尔的存在,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结局已然明朗,芙尔泽特进行了有条件的退让: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索菲娅不得擅自向她搭话,除了呼吸和必要的活动,她不能发出任何噪音。

索菲娅同意了这项近乎苛刻的条约,两人由此正式开启了一段期限未知的合作关系。

“没关系,就让她待在那儿好了,”芙尔泽特戏谑一笑,“毕竟她的宝贝弟弟兼情人不在这儿,就算听到了什么,也没处告密去。”

索菲娅依然专注地旋动钵杵,一丝不苟地研磨着药粉,对芙尔泽特的嘲讽置若罔闻。

“开始吧,”芙尔泽特挥挥手,“你抛下自己的主人在外面游荡了几个月的时间,如果不想因为渎职受到严厉的惩处,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铺展到整面墙的黑影,转瞬间便蜷缩成一个身段瘦长却严重佝偻的女性的轮廓,双手掩面的形象酷似传说中的报丧女妖,连饱含悲恸的嗓音都仿佛是在哭泣。

“是的,亲爱的主人,我从冰河的对岸带回了您的伴侣的消息,”

窸窸窣窣的研磨声戛然而止。

“我跟随他们穿越荒原,深入沼林,目睹他们在河流上游觅得一艘商船,乔装成商会人士混入了那座亵渎之城。”

芙尔泽特闭目哼了一下,“过程统统省略,我不关心那个绿眼婊子是怎么拐跑那家伙的,告诉我结果。”

“他以间谍罪在白雀城广场上被问斩。”

她陡然睁眼,铁灰色的眸子眯成两条缝。

“然后他逃跑了。”帕拉曼迪补充道。

芙尔泽特从紧闭的齿缝间慢慢呵出一口气,极力克制着怒火:“精彩的转折。但下一次。下一次,说话记得给我说全。”

帕拉曼迪完全捉摸不透这个喜怒无常的主人,迫于莱芙拉的威慑,女性的剪影骤然缩小了一圈,平坦的墙壁上逐渐浮现出几许有血有肉的棱角。

噗通一声,受到惊吓的恶犬从阴影中跌落,战战兢兢地跪倒在莱芙拉面前。

索菲娅在房间的另一角冷眼旁观。

失踪数月再度现身的帕拉曼迪,比她上次见时惨淡了不少,浑身是伤。反观斜卧在沙发中的莱芙拉,其永葆青春的少女形象正在发生某种可怕的变化,头皮发根渗出一大片乌墨色,从上至下将及腰的金发尽数染黑,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长而尖锐,其神态腔调更像是换了一个人,含蓄自矜的嘴角开始放肆地上扬,露出极富攻击性的狞笑。

“蠢狗,再说一遍,我的交媾对象上哪去了?”

帕拉曼迪趴在地上的身体一僵,显然它听出了这是另一位脾气更加暴躁的主人的声音,失声道:“他似乎得了深海余孽的助力,成功逃离了那座亵渎之城,还在逃往的路上重创了古龙。”

“所以还活着,很好,”迪恩尔一如既往地擅长过滤信息,只听自己想听的。她托着下巴,尖长的指甲在脸颊上戳出浅窝,“那个绿眼婊子呢,死了吗?”

帕拉曼迪颤巍巍地回答说:“在旅途的后半程,她和您的伴侣分开了。我失去了她的行踪。”

“算了,无所谓,她是死是活我都不在乎。”迪恩尔从思考到放弃思考只花了半秒钟,“滚吧蠢狗,回去继续履行你的职责。”

帕拉曼迪化作阴影,拼命摇动着尾鳍游墙而去。

取而代之的是,索菲娅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跟前。

迪恩尔按着眉头,不耐烦地说:“你刚才都听到了,女人,他还活着,就这样,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

饕餮暴君难得一回不诉诸暴力,只以言语下达逐客令,怎料对方竟不识抬举。

索菲娅杵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回话。

迪恩尔忍无可忍,猛地抬眼,面露恶煞:“你还想怎么样?!”

一碗飘浮着药渣的特制养胎茶推到她眼皮底下,浓烈药味儿直蹿鼻腔,逼得她像逃避瘟疫似的捏起鼻子直往沙发角缩。

“莱芙拉唤你来训狗的时候,没告诉你到点了吗?”索菲娅冷冷地说。依稀仿佛找回了当初在战地医院对付不遵医嘱的伤患的感觉,公事公办,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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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新年快乐~

第六十一章 救赎荣勋(中)

马斯坦人的故乡就在极西林海的深处,漫山遍野的云杉是巨人王后裔埋葬自己的墓碑,他们相信这是魂归英灵殿,重回先祖怀抱的唯一途径。

作为一名坚定的无信者,芙琳无法理解马斯坦人的传统和他们对因果轮回的一厢情愿,但不可否认的是,冬日的云杉林的确活像一座冰冷缄默的乱葬岗,无以复加的悲伤所沉淀出的灰,笼罩着一切。

阳光是灰的,起伏错落的山坡是灰的,纷纷扬扬的雪絮是灰的,仿佛野火过境后冷却下来的余烬。

没有比这更适合迎接死亡的场所。

芙琳牵着马从两具致死都纠缠在一起的尸体上跨过。尽管严重缺失水分和扭曲的关节让死因变得扑朔迷离,还是可以凭借穿着识别他们的来历。

这样的尸体大约有二三十具,统统被遗弃在近水的林地中。

猎人此时正在前面察看一具死状离奇的尸体。说不清是有北方血统的老兵,还是新加入联盟的少数族裔。

事实上,芙琳在试图说服自己接受死者是一名为荣誉牺牲的游骑兵之前,她首先要假设死者是一个人,而不是结合了部分人类特征的变种怪物:死者的面部大幅度外凸,嘴唇太短以致遮不住豁然露出的牙床,眼眶和额头被完全压平,眼珠鼓出,活似一张马脸。

“堕落者?”

“不像,”猎人掰开死者的下颌,仔细观察口腔,“如果是‘祂们’干的,我会收到消息。”

“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芙琳嗤之以鼻道,“我知道你很重视这份契约,但别轻易相信祂们。”

“相信?你错了,”尤利尔纠正她,“我不需要相信祂们,我只需要让祂们感到畏惧就够了。”

“堕落者不是这样的。”他拍拍手站起来。

“有什么头绪了吗?”芙琳跟着他往下一处的尸体堆积点走去。

他们在一具畸形程度更甚马首的尸体前止步。这具尸体不仅面部轮廓走样,连四肢也萎缩得厉害,腹背膨胀,后背爬满了细密的绒毛。

起初芙琳以为是某种寄生体或食腐菌落在作祟,详细检察过后才发现,死者竟已完全兽化,属于人类的外貌特征近乎退化殆尽。

“堕落是为了创造更多的杀戮,通常的表现形式无非尖牙、利爪,最低级的活尸咬合力也是普通人的好几倍,轻松就能扯断一个活人的喉咙。”猎人对着地上浮肿的怪尸一指,“你见过如此臃肿笨拙的杀戮工具吗?”

比起充满侵略性的杀戮工具,更像任人宰割的无智牲畜。

她无意在功绩卓越的第一猎人前卖弄自己的浅见,没有出声。

“说起来,我印象中有这么一帮离经叛道的毒妇,专以虐待同类为乐。”

“女巫,”芙琳说出答案,“你觉得是诅咒?”

猎人没有予以正面回应。手里捻着一撮从死者颈部割下的绒毛,若有所思地说:“我在旧镇见过一个女巫,身为某支濒临灭绝的派系的传承者,她的手段确实叫人印象深刻。不过,冒着被送上绞刑架的风险,跑来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兴风作浪?我表示怀疑。”

“等等,我认识这个人。”芙琳突然在一棵云杉脚下站住。

尤利尔走过去一看,一个半边脸被自己的剑削掉的游骑兵,瘫坐在树下。他照着那道可怖的伤口比划了一下,确信剑是从右耳上方切入,绞碎了颧骨和鼻梁,一直拉到上牙床附近。

他忍不住给芙琳递了个略带质疑的眼色。

“是左眼角下那条疤,”芙琳指出,“赫德兰。我不知道这是他的姓氏还是名字,至少当我和你那位半身人朋友初至伊尔卡岗哨时,他还是科莫爵士的传讯员。”

说到这儿,她想起不久前在达柳斯高地以南的发现:“我们那天看到的车辙,该不会就是这群人留下的?”

猎人不愧是猎人,永远热衷于撬开死人的秘密,胜过对生者的倾听,一心扑在死者身上,把芙琳和她的问题完全抛在脑后。他拾起一把遗落在附近的剑,照着死人的模样,摆出了各种各样的姿势来还原自刎场面,却没能成功。

最关键的一点是,对普通人来说,在双臂不能弯曲的前提下,用剑的前端削掉自己半张脸,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结论显而易见。

“他是被人杀死的。”

芙琳对他严肃的口吻有些莫名其妙:“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猎人却对她浮于表象的谬误感到失望:“你看到了这么多尸体,想必有了自己的判断。告诉我,一个能以如此手法杀人的凶手,为什么唯独对这个男人例外,不惜费力劈开他的脑袋?他和这些无辜的游骑兵有什么不同吗?我们不妨说直白点,剑是用来杀敌的,可那个痛下杀手的家伙根本没把他们当人来看,而是像动物一样把他们虐待致死,”他抽出剑,扶着死者的脑袋轻轻一拨,任其绵软无力地摔倒在雪地里,“虽然不确定是敌是友,但挥出这一剑的人,和抹杀掉这支游骑兵的凶徒绝不是同一人。”

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缓缓下降,锁定了地面上一条斑驳的血迹,断断续续地延伸到前方的斜坡上。

芙琳很有默契地按住了躁动的褐色母马,尽可能消除噪音对听觉的影响。她跟在猎人身后,缓步登上斜坡,把手伸向腰间的剑柄。

随后出现在眼前的一幕,令她震惊。

上百只绵羊的死尸横七竖八地堆砌在雪地中,鲜血把整个山坡都染成了毛骨悚然的黯红色。

宛如搁浅在白色沙滩上的鱼群,在浩大的浪声下静悄悄地死去,静悄悄地埋葬在参天蔽日的坟林下。如果不是这样一次偶然的追逐,恐怕直到筵席散场,被食腐生物吃剩的残渣最终也化作土壤的养分,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一如这片林海中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的残酷轮回。

大到兀鹫乌鸦,小到蚂蚁肥蛆,不计其数的食腐动物争相赶来加入这场盛宴,而食物之丰厚,足矣喂饱每一名不请自来的食客。它们仿佛以无休无止的撕咬、咀嚼和吞咽,向伟大的饕餮暴君进行拙劣的致敬,企盼迪恩尔降下永不饱腹的恩赐,好让它们一直这么吃下去。

芙琳自认也算见惯了生死,但面对此情此景,却依旧难以遏制地感到恶心。

猎人一挥手,驱散盘踞在死尸上的乌鸦,伴随刺耳的尖啼,犹如死神掀起了漆黑的衣袂,乌黑的羽翼铺天盖地,盘旋在头顶上,声嘶力竭地控诉他对饕餮暴君的不敬。

猎人旁若无人地继续向前,悍然跋涉在尸山血河中。

这个时候,落在后面的芙琳不经意一瞥,竟看到肠子横流的羊腹中豁然伸出一条手臂!

“小心!”

锃亮的匕首直刺向猎人毫无防备的脚踝。

第六十二章 救赎荣勋(下)

猎人的反应更快。

他在芙琳惊呼出声之前就采取了行动。

从羊腹下探出来的手臂被他一脚踩住,鞋跟压着腕部狠狠一拧,匕首随即脱手落地。紧接着,他俯身抓起偷袭者的袖子,一把将其从羊腹中拽了出来。

“还没完呢,尝尝这个!”

偷袭者仗着矮小灵活的优势,在滑出羊腹的瞬间突然发难:他亮出另一只手紧攥的剥皮刀,迎向尤利尔疏忽防范的右腹。

不过经验老道的猎人明显技高一筹,他早已预料到对方的后招,随手一拂,从容卸下这来势汹汹的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