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84章

作者:黑巴洛克

“别抱怨了,在你们这对儿小夫妻玩情趣游戏的时候,请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谢谢。”

“给你十秒钟,不然我调头走人了。”

男爵咂咂嘴,满脸不情愿地宣布说:“规则很简单:‘靠自己的眼睛去看,凭自己的耳朵去听,凭自己的鼻子去嗅,一个盒子下埋藏着双重的宝藏,等你去亲手发掘’……诶诶,你要干嘛,我警告你快把那玩意儿收回去,滥用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猎人抄起手杖,在肥猫头顶晃了一圈又收回来。威吓是多余的,他很清楚从男爵嘴里已经挤不出更多的情报了。

男爵长出一口气:“迟早被你们小两口儿吓出心脏病来。”

尤利尔走到门口,停顿了两秒,又退回来,推开窗户,两行歪歪扭扭地脚印在覆雪的屋顶延伸出去。右手撑着窗沿,他动作利落地翻过窗台,稳稳地落在倾斜的屋顶上,临走时不忘回头说一句:“下去给自己找点吃的吧,今晚她应该没空来折腾你了。”

伴随着男爵谢天谢地的长吁短叹,猎人顺着脚印,步伐轻巧地溜过屋顶,然后一跃而下,落在跷足旅店的后院中。

第一条线索随之映入赤眸中。

他在空空如也的马槽旁捡起一条靛青色的围巾,举起来轻嗅。嗯,跟他在梳妆台前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循着足迹离开后院,将灯火阑珊的深夜小镇甩在身后,向阴森黑暗的秘血森林走去。他边走边弯腰用围巾裹起一团雪,快速擦拭着手杖上的污浊泥渍,他的装备之前都是由索菲娅代为保管,其中有不少东西都在旅途颠沛中遗失了,只有这根手杖,从始至终与他相伴。

说来也是缘分,手杖的前任持有者正是男爵,彼时它还是威风八面的花园总管,康妮的守护骑士,白皇后的地下情人。

难怪它总爱感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前后落差的确使人沮丧。

于是很神奇的,尤利尔竟由衷感到自己应该对它好点,至少在惨遭报复心极强的芙尔泽特的疯狂挤兑之下,还有一个陪它一路走来的老朋友能予以一丝关怀。

他正琢磨着怎么给男爵的无保障合同转正,久违的第二条线索出现了。

一件浅灰色的羊毛外套,堂而皇之地挂在一簇低矮的树杈上,生怕他发现不了似的。

猎人的面色逐渐阴沉。他没能从这个拙劣的捉迷藏游戏中感受到一丝乐趣,只觉得自己在配合演绎一出荒唐到极点的猴戏。

他行走在枯萎的血杨间,追逐着断断续续的脚印,不时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浓稠的黑夜掩埋了灯火和人烟。

希尔维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马科斯多半还在伏案忙碌。

从这里眺望阿伦·贝尔,只剩一簇在林影间时隐时现的火光,它看起来是那么遥远和渺小,却又触手可及。

这是他自离家以来,第一次对某个地方产生了驻足长留的冲动。是的,冲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股忽如其来的激情终究会淡去,然后彻底泯灭,但他知道自己会在未来的很长一段岁月中常常记起。

希尔维带来了严厉的母爱,也带来了家的温暖,马科斯虽然像所有的歌尔德男人那样不擅长情感表达,依旧笨拙且执着地为这个临时的避风港添砖加瓦。

他们的关爱,让习惯了腥风血雨的狩猎者有些无所适从。

即使在赛隆兹,马科斯和尼尔也从不在他面前主动提及索菲娅,也从不提及死去的父亲,竭力粉饰出一派其乐融融、和睦如初的家庭氛围。他们不置可否,只是一味的缄默,寄望于时间的烈风卷起黄沙,将这些可怕的裂痕悄无声息地填满。

现实已成荒漠,又何必去推倒一座沙丘呢。

尤利尔在一株血杨下止步,蹲下来,用手掌扫开从斜坡上流泻下来的积雪。

一双牛皮靴子。还特地用鞋带系在一起。

他脱掉手套,用手指试探了一下靴子边缘的毛料,一直摸到鞋底。因为埋在雪里的缘故,几乎感觉不到多少余温了。此处明显是刚刚经历过积雪滑坡,足迹也由此中断。

视觉线索到此为止,但气味的线索愈发显著。

森林中的硫磺味道越来越浓,湿气也越来越重,薄雾缭绕。

秘血森林的边缘地带可不是什么发展温泉业的好去处,否则早有商人蜂拥而至。在这里,热气蒸腾的硫磺池往往意味着成群结队的座狼,或是别的致命猛兽,而他沿途走来,不要说座狼,连一只鸟都看不见。

沿着陡然崎岖的道路前进了不到一百码,下一道线索就像枝梢上结出的丰腴果实,催促他去采摘。

他一挥手杖,变形的利齿咬断头顶横生的枝节,一条轻薄的黑色蕾丝睡裙飘然落在他手中。

他认得这条短不及膝的睡裙,新婚后的第三天晚上,芙尔泽特穿的就是这一件,最画龙点睛的一笔莫过于多褶多层的领边设计,蓬松的观感完美遮瑕,掩盖了穿着者乏善可陈的胸脯曲线,堪称杰作。

他把这条睡裙裹在之前捡到的羊毛外套里,接着往前走。

踩着凸起岩石天然形成的阶梯,他登上一个陡坡,视野豁然开朗。密集的灌木丛林一去不返,眼前是一片雾气腾腾的开阔地,雪花落地即融,来不及堆厚,结满晶莹水珠的地衣,在他脚下铺出一条磷光闪烁的绿毯,向迷雾的深处延伸。

猎人迈步向前,越过那些似浅实深的绿色水凼,仿佛逛自家后花园似的轻车熟路。

原因很简单,他来过这儿。

几个小时前,这里还只是一个森林中散发着微弱地热的天然大坑,地衣上结满了冰,几个小时后,积雪消融,地热澎湃。

他站在几个小时前站的位置,水面已经没过了脚踝。

大雾之中,隐约浮现出一个庞大的轮廓。

赫尔泰博菈正是栖息于此,它卧在这个平坦的天然水坑中央,静静地沉睡,胸膛下翻涌的热量随着犹如地壳运动般强而有力的心脏泵动,持续不断地向四周辐射,附近的苔藓地衣生长得异常茂盛。

尤利尔把手中的衣物放在岸边的湿地上,拨开迷雾,向沉睡中的赫尔泰博菈走去。

很快,水面没过了膝盖,涉水而行让他的速度慢了下来,疯狂滋长的藻类纠缠着他。

一只斑啄木鸟扑打着翅膀,不知何故落停在半浸水中的光滑尖石上,埋头啄石,发出清脆悦耳的哒哒声。

渐渐地,他感到不止藻类在纠缠他,好似有一条狡诈的水蛇潜伏在腰深的水面下,穿过他沉重的双腿,戏弄着他笨拙的肢体。那条妖娆水蛇盘着他的腰,浮出水面,紧贴着他笔挺的后背向上游曳。

望着眼前形同水中孤岛般巨大的银龙,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一个盒子下埋藏着双重的宝藏,我想我已经知道这个谜题的答案了,”猎人头也不回地说,“双子不是双子,而是双面。”

“回答正确,”两条光溜溜的臂膀自腋下穿过,咯咯嬉笑着,从后面搂住了他,“现在,你可以领取你的奖励了。

第二十九章 孕妇知识摘要(下)

猎人分明感受到一股亵渎而扭曲的混沌气息将他包围。

迪恩尔回来了。

不对,这个说法存在谬误。若是按照孪生的通常、普遍的意义进行推导,他会毫无意外地掉进了一个由莱芙拉歪曲嵌套的多重逻辑陷阱中,而这个离奇荒诞的逻辑后来被赋予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号。

兹威灵格。

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由此浮出水面:也许迪恩尔从未离去。当人们对着莱芙拉的雕像顶礼膜拜,赞美她的丰功,撰下传世经典时,殊不知迪恩尔始终都站在她的身后,化身为光辉下的影子。

所以正确的说法是,双子回归了祂本来的面貌。

不过他明显感觉得到,那具像水蚺般箍住自己的胴体,比他那位娇嫩有余、性感不足的妻子要修长和丰满不少。他不动声色地垂目,只见两条黝黑光亮长腿从后面盘住他的腰肢,散发着黑玉光泽的纤薄几丁质外壳、紧紧裹覆浑圆饱满的大腿外侧和膝关节以下的部分,呈现出宛如雕塑的冰冷质感,没有一丝赘余。

沉睡的赫尔泰博菈喷了下鼻子,吹散浓密水雾,以泛着微澜的水面为镜,在猎人眼中照出了迪恩尔的真面目。

她看起来和在梦巢中见过的样子相差无几,以一席紧密贴合肉身的黑色装甲,严丝合缝地武装起自己的四肢、后背及小腹两侧,又或许本就是属于身体构造的一部分,看似全副武装,实则赤身裸体。反之亦然。

但有一点区别的是,她头上那顶喙状的黑冠消失了,乌黑长发绕着她密密麻麻扎满细小象形文字刺青的脖颈蜿蜒而下。

这不是某种拟人化的伪装手段,的的确确是迪恩尔本尊。

她身上褪去了一些象征着纯粹混乱的野蛮特征,多了一些灰色的、理性的成分,换言之,就是外貌更贴近一个正常的神祇化身了。

或者说变得更像莱芙拉了。

“看起来你们之间还存在着分歧。”猎人对这具不伦不类的化身作此评价。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相信我,它不值得我们浪费这春宵一刻,你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了,”迪恩尔纤细黝黑的手指划过他结实的胸膛,如游蛇般潜入两颗纽扣之间的缝隙,隔着一条打湿后紧贴腰身的内衬,俏皮地描摹起腹肌的线条,“我们原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两个极端,永远不可能找到一个完美的衔接点,我们只会在无休无止的争斗中折磨彼此,直至堕落。”

“所以她想要摆脱你,”猎人缓缓移动右手,“就像割掉身上的一块恶瘤。”

迪恩尔发现了他的意图,抢先一步挑开了他腰间的扣环,让那根不解风情的手杖沉了下去。

“我不喜欢你的措辞,但我决定宽宏大量一次,原谅你的冒犯。毕竟你只一个凡人,凡人们最常犯的一个错误就是先入为主的傲慢和偏见。”说着,她俯身从猎人的胳膊下穿过,两手勾住猎人的后颈,在他面前挺起刚柔并济的优美身段,居高临下地睥睨,冷峻的下颌线条微微舒展,似笑非笑,“试想一下,要是你在歌尔德大教堂下呼唤的不是莱芙拉,而是我的名讳,事情又会怎样?”

尤利尔看着她石榴色的双唇,鲜红欲滴,不由地回想起梳妆台上那个奇怪的瓶装口脂。即便化形趋于正常,迪恩尔依旧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与生俱来的混乱气质。

“显而易见,”迪恩尔冷笑,“谁是加害者,谁是受害者,这完全取决于你先接触到谁。想必我的好妹妹早已在你面前捏造了一大堆我的罪状,而我同样可以罗列出她的,甚至更多。当你得知她采取了多么恶毒的手段蒙骗我、唆使我,最终还想除掉我,你就会明白,妄图凭善恶好坏来区分我们是何等的肤浅和愚蠢。”

同样的摄人心魄,莱芙拉的美是无与伦比的艺术品,代表了人类灵感和想象力的极限;迪恩尔则是集大自然的狂野、放荡和残暴于一身,其存在就是对人类狭隘眼界的藐视。

她的一言一行无不是为了将这种自上而下的藐视贯彻到底。

那富于变化的妖娆声线,让彻头彻尾的诡辩也变得极具说服力。

猎人举起胳膊,两只手握住她冰冷的腰肢,制止其进一步拉近距离的企图,“我对你的悲惨际遇表示同情,”他仰头看着迪恩尔说,“不过,如果你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为了大倒苦水,博取……一个凡人的同情。呵,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在此之前,对他来说迪恩尔一直是个隐形威胁,莱芙拉正是利用这种忌惮,才能从容地游走于各方之间。

如今底牌揭露,兹威灵格的全部秘密此刻尽握于他手,就凭双方往日的积怨,不是没有当场撕破脸皮的可能性。

迪恩尔疯归疯,却不至于连最起码的利害关系都捋不清,既然现出真身,必定还有下文。

“你们人类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对啦,坦诚相见。”

“很好,那就让我们表现得坦诚一些吧。”

话音未落,尤利尔反手握住从袖筒滑出的匕首,霍然刺向迪恩尔毫无防备的腹部。

他断定傲慢自大的迪恩尔绝不会提前设防,但他低估了饕餮暴君非人类的反射神经,几乎就在匕首露出袖口的刹那,迪恩尔松开勾住他脖子的双手,身体以非凡的柔韧度大幅后仰,动作迅猛如猎豹,轻松避开了锋刃,扑通一声扎入齐腰深的水中。

他有些惊讶,几乎必中的一击失手了。

当然,他也没有动真格,只是想刺激一下对方,毕竟常规手段、乃至严刑逼供都难以奏效。

这对儿双胞胎姐妹花,一静一动,一冷一热,对付莱芙拉需步步为营,处处布防,而面对迪恩尔则要采取截然不同的策略——治疯病,下猛料。

猎人快速弯腰,把手探向水底,捡回了自己的手杖,同时竖耳聆听四周水面的动静。

哗哗水声从前方的浓雾中传来:“我说了,没有人能分割兹威灵格。杀了我,她也会死。”

“感谢你给我提供了个一劳永逸的选择,就冲这一点,你比莱芙拉可爱多了。”

他开始涉波而行,蹚过水藻蔓生的积水,向着这片碧绿汪洋中唯一的“孤岛”前进。

“真可悲,苦心经营一场就换来这样的结果,我几乎忍不住要同情起她来了。”

猎人猛地转过身,手杖应声螺旋分解,变形成一条布满尖利锯齿的长鞭,伴随撕裂空气的锐鸣,分开了盘踞于水面的浓雾。

迪恩尔狞笑着现出身形。锯齿长鞭未能造成杀伤,反而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双方暗中角力,势均力敌,极力拉伸下的金属关节咯咯作响。

“那这个怎么样,”她腾出一只手摸向自己的左胸,点缀在傲人白丘上的金色乳环微微颤动,随着她趋于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的胸脯被火光渗透,肌肤纹理呈现出奇异的瑰红,错综复杂的血管网络纤毫毕现,“瞧,这枚活蹦乱跳的心脏有一半来自于你,你的灵魂被包裹在这团微小的火种中,随之律动。”

迪恩尔黝黑细长的手指毫无阻力地插进胸膛中,仿佛探入松软的沙子中,然后五指一点点地握拢,攫住跳动的心脏。

她满腔愉悦地咧开嘴角,十字星瞳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猎人用实际行动作出了回应。

他突然卸力,迪恩尔猝不及防,又惊又喜地瞪着眼睛向后倒去。

昆尼希的古老血液激烈涌动,把惊人的能量持续灌注进他腿部发达的肌肉群中,推开充满阻力的水流,向迪恩尔飞速迫近。

碧波激荡,失衡跌倒的迪恩尔顺势潜入水中,但任她反应再快,也逃不出尤利尔的视野。他抓住了迪恩尔像尾鳍般拨水的脚,反捏住脚踝,迫使她在水中转过身子来,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去捕获落网的猎物。

事实证明他低估了迪恩尔。即使只是化身,她的力量也远非困兽可比,轻易就挣脱了桎梏。

冲出水面的迪恩尔面目大变,她的“王冠”回来了,光滑黑亮的甲胄武装到了下巴,乌黑长发化作千百股细长且长满锋利倒刺的触须,眼中凶光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