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索菲娅心下生疑。
她知道库恩在临睡前特地把门闩放了下来,以防不测。但帕拉曼迪不是普通人,出入任意场合从来不走、也不需要走正门。
来人不是帕拉曼迪,又会是谁?深夜时分谁会在驿馆的楼道上走动?
稍加思索,索菲娅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那副贪得无厌的小人嘴脸,像这样人迹罕至的偏远驿馆,发生监守自盗的事情并不奇怪。她奇怪的是,帕拉曼迪竟对如此显而易见的犯罪意图毫无防范。
就在索菲娅以为自己已经把清了脉络,准备采取应对措施之际,一阵窃窃私语隔着门传入耳来。
索菲娅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背脊发寒,惊疑交加。她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居然辨认出那些以近乎黏稠胶质的喉音、腹音结合一系列卷舌腔调发出的古怪音节。
她在梦里那条深不见底的漆黑甬道中听见过。
霎时间,索菲娅眼前天旋地转,心绪大乱,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现实还是梦境。
片刻,犹如跋涉于泥潭和深沼的濡湿脚步声再次响起,在走廊下渐行渐远。
索菲娅支撑不住,一下跌坐在地板上。整个人如大病初愈般力虚气短,浑身发软。
“帕拉曼迪小姐,你在吗……?”她用颤抖的嗓音,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低声发问。
无人作答。
帕拉曼迪毋庸置疑是位敬职的守夜人,工作态度无可指摘,可想要随时联系上她并非易事。由于行动力的差距,她的巡逻范围往往要比库恩大得多,有时覆盖面积可达方圆两三英里。很显然她眼下不在驿馆附近。
索菲娅扶着床脚勉强站起身来,摸黑踉跄走到门边,伸出手去,想确认房门是否锁严,岂料指尖刚一触碰悬挂在门内侧的木闩,便听见咯吱一声锐响。房门竟自行转开了。
她吓了一跳,情急之下张手压上门板,一只黝黑枯瘦的手掌却抢先从门后探进来,猛地握住了门缘。
索菲娅在这场毫无悬念的角力中败下阵来,慌乱中,她看见一个酷似驿馆主人的黑影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跟前,俯下脸来。
借着火盆熹微的光亮和与生俱来的夜视优势,一张千疮百孔的恐怖面孔赫然映入眼中。在那张原本属于驿馆主人的消瘦马脸上,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黑窟窿,窟窿下蠕动着溃烂的血肉和筋膜,眼窝下的双目被两条腕粗的黑色触须由内而外地贯穿,像迫切追逐血腥的水蛭似的疯狂扭动。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如同某种生物死去腐烂的胃腔一样向内坍缩,笔直的墙脚切线开始软化、发黑,平坦的墙面如发酵的面团般膨胀破裂,天花板上陆续垂落不明的深绿色黏液。索菲娅一抬眼,便看见驿馆主人的面门密密麻麻爬满了黑甲虫,它们从颅下的黑窟窿钻出来,层层叠叠聚成一张难以言传的怪脸,并张口发出撕心裂肺的驴叫:“还给我们,无耻的窃贼!还给我们!”
话音未落,这张七拼八凑的驴脸便被一只黝黑平底锅“啪”地一下拍得粉碎。
库恩双手握着被黏糊糊的虫尸盛满的平底锅,转身对愣在那儿的索菲娅大喊:“后面!”
黑甲虫犹如一股股从地底喷出的黑水,从地板缝隙下疯涌而出,它们弄塌了床,争先恐后地爬上受害者的身体,转瞬之间便侵占了他脖颈以下的身体,开始向其头部进军。
猎人像个不懂如何表达惶恐的婴儿,张着嘴咿咿呀呀,徒劳地用手去抓脖子。
索菲娅来不及多想,直接扑了上去,不顾被虫群殃及的危险,强行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
被平底锅拍得面目全非的驿馆主人又站了起来,尖声嘶嚎着,呼唤更深层次的恐惧之源。室内温度骤降,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腐败和海腥味,砖石墙体像是病变的器官内壁,一个个菌丝粘连的脓疮破开,孵化成莫可名状的深海造物,成群结队地向他们包围过来。
库恩抄起放在床边的背包,就朝着那扇用两条木板交叉钉死的窗户扔过去。总是塞得满满当当的背包成了极好的投掷物,木板应声而裂,却没有完全折断。
索菲娅跺脚踩爆了从尤利胸前抓下来的黑甲虫,将惊魂未定的后者从地上一把捞起来,在库恩的怒吼声中,两人相继跳上那张矮脚桌,接着一跃而出,撞破窗户。他们紧拥彼此,滚过积雪的屋顶,狠狠摔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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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下)
落地的刹那,索菲娅感觉胸口以下的肢体都没了知觉,随即致命的寒冷伴随阵阵痛感袭来,险些令她昏厥。
她意识到自己的肩膀扭伤了,可能背部也有一定程度的挫伤。但看到怀里的尤利安然无恙,这点疼痛就显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库恩紧跟在二人之后,沿积雪的屋檐狼狈地滚落下来,短促的自由落体间没来得及调整着陆姿势,直接迎头扎进雪地里。
索菲娅刚要起身,浓霾密布的黑夜在她眼前骤然点亮,犹如一连串砰然绽放的烟花。一条条火舌相继冲破驿馆的门户和窗口,顷刻蔓过房顶,浓浓黑烟裹挟澎湃火势节节攀升,直蹿高空。
蒙泰利亚人呛咳着从雪地里爬起来,眼见此景,拍手称快:“哈,这就是勒索你迪米特大爷的代价!”激动之余,还冲燃烧的驿馆嚯嚯挥拳。
索菲娅此刻的心情则跟他截然相反。尤利莫名流露出的痛苦之色,揪紧了她的心。
只见他抱着僵直的右臂跪地,嘶声呻吟,两条腿在雪里乱蹬。
“迪米特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老天!”库恩惊呼:“撑住,兄弟。我这就来!”
两人合力按住了疯狂抽搐的猎人,把他翻过身来。库恩攥住他的袖口往上一掀,下面的景象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条融合了深海诸多潜能和精华、以阿尔格菲勒血肉铸造的黑臂,如同烧制失败的黏土般迸开多处裂纹,裂痕下看不到血肉和骨骼,而是望眼欲穿的深邃黑暗,浓稠欲滴。
库恩和索菲娅对视一眼。尤利尔在约翰·里斯屠杀圣婴时,两人都在场。前者更是亲眼见证了他以视死如归的信念重塑双臂的全过程。
“我早就觉得那条黑虫子有问题,又不是妓女的【哔——】,怎么能说捏就捏呢!”
驿馆门廊在烈火中轰然倒塌的巨响,打断了他天马行空的类比。
一个浑身几近炭黑的枯瘦人形,推开阻路的燃烧残骸,从火光熊熊的驿馆中走了出来。原本属于驿馆老板的身躯,在烈焰的烹烤下已然丧失了协调运动的能力,迟缓颠簸的走姿酷似活尸,却拥有远胜活尸的强悍生命力,不论被平底锅爆头,还是烈火焚身,都没能杀死它。
某种肉眼无法观测的神秘力量驱策着它,其目的昭然若揭。
“看在月树的份上,这家伙怎么还没死!”库恩大叫,“你们圣职者不是很擅长对付这些邪魔外道吗,就不能让它老老实实地趴下?!”
索菲娅羞急交加地辩解说:“圣修女接受的都是后勤援助一类的教育,战斗并非我们所长。况且我已经被剥夺了祈祷的资格……”
库恩绝望地一掌拍向脑门,“风流债啊!我早说男人朝三暮四一准没好下场,圣徒也不例外!”
说话间,焦尸朝这边步步逼近,张口低吼。
有了前车之鉴,两人下意识以为将遭遇新一轮的恐怖虫潮,连拉带拽地架起尤利尔,转头逃向黑夜笼罩的雪原。
没跑多远,库恩就发觉不对劲,回头一看,那具炭黑的焦尸匍匐在驿馆前的雪地里,彻底死透了似的,一动不动了,身后也不见预想之中的黑色虫潮追来。
驿馆的大火烧得正旺,绵延的季风却把遮天蔽月的黑烟和积云吹向南方,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介于一片较低地势和林区之间,有充足的视野条件来应对危险。
蒙泰利亚人两眼瞪直,战战兢兢地警戒四周,除了映照在火光下的茫茫白雪,什么也没发现。
十秒钟过去,他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问:“我们……安全了?”
索菲娅没有回答他。因为在他说出“安全”这个明显有欠妥当的词时,位于他们右前方三十英尺处的一排桦树,毫无征兆地被倾压倒地,爆发一连串骇人的噼啪声。
蒙泰利亚人浑身一震,颤巍巍地扭过头,目光投向那片被压垮的桦木林。
它们显然不是被风或是别的自然力量折断的,其倾倒的方式和朝向,倒不如说像是遭到恶意踩踏的麦田。
他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些,但索菲娅拍拍他的肩膀,竖起食指作出禁声警告的同时,以眼神示意他向后看。
于是他用余光瞥见了致人精神崩溃的惊悚一幕。
两行四足的脚印,从驿馆门前一直延伸到他们脚下,间或有一两个错位的脚印,也属于无法维持正常行走的尤利尔。
而此时此刻,就在这两行脚印的左侧,向内凹陷的积雪赫然呈现出一个比正常人类大上数倍的足底轮廓。
噗嗤。
在距离两人不到十英尺的雪地上,又一个脚印深陷其中。
目力敏锐的半身人终于看清了它的形状:这是个起码十倍于人类足底大的超级脚印,轮廓椭长,足末端与前端皆有多达百余节长短不一的畸形趾头。以蒙泰利亚人遍游大陆的阅历传承,哪怕搜遍种种怪诞离奇的传说,他找不到任何能与之相匹配、甚至只是近似的足印。
它不可能来自任何已知的陆上物种。
这样的认知赋予了无形恐惧以实体,一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库恩死死捂住嘴巴,两行热泪划过煞白的脸孔。
噗嗤。
第三个脚印落在第二脚印正前方,离他们已经不到五尺。
几乎同一时刻,桦木林中接二连三地响起树干折断的噼啪声,从那一侧踏雪而来的脚印密集而仓促,直奔他们而来。
随风而起的雪粉,于近在咫尺处勾勒出一个穷极人脑也无法想象的肿胀体。
库恩闻到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听见那随着隆隆的低沉泵动声而缓慢蠕动的爬行声,双目急剧充血,几欲从眼眶中蹦出来。
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了他,将他从疯溃的悬崖边硬生生拽了回来。
他不无震惊地回过头,发现对他伸出援手的竟不是索菲娅,而是尤利尔。他看上去依然很虚弱,耷拉着眼皮,精神萎靡,伸向他的那只手,更像是一种发乎本能的举动。
库恩顿时如梦初醒,即刻从怀里掏出一只鼓囊囊的钱袋,掂了两下,奋力朝着远处扔去。
跟着尤利尔混了这么久,没吃过猪肉也算是见过猪跑了,他知道这些超自然存在不会堂而皇之地闯进他们的世界。祂们被某种不可逾越的规则束缚着,只要能克服心理上的恐惧,或可对这种信息的不对称加以利用,扭转局势。
他抱着这样一丝侥幸的冒险之举,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来自两个方向的恐怖脚步声,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它们没有去追逐声源,只是停了下来。但确定它们会受到声音的干扰,对库恩来说就足够了。
他转过脸,对不知所措的索菲娅笑了笑,用手戳戳胸口,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然后指指她跟尤利,撇着嘴、满不在乎似的摆了摆手。
索菲娅花容失色,她立马就领悟了库恩的意图,张手去抓他的袖子,却扑了个空。
半身人身形玲珑,步伐轻盈,转眼就跑出五英尺远,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叫嚣:“嘿蠢货,你迪米特大爷在这边!”
说完他拔腿就跑,大脚印迅速调转方向,索菲娅只感觉一个庞然大物卷着恶臭的腥气从头顶掠过,在急促而黏滑的脚步声中,以人类难以想象的步幅向蒙泰利亚人追去。
索菲娅无暇伤感。她明白机会稍纵即逝,不容有丝毫的迟疑,于是向沙维最忠诚的友人投去深切一瞥,而后弓身屈膝,把站立不稳的尤利架在肩上,坚定地朝反方向迈出了脚步
第八章 皇帝已死(上)
这间客栈就坐落在直抵佛卡首府的驿道和某条东去小径的岔路口。客栈底层是用砂岩砌成,外墙爬满枯死结霜的藤蔓,像一只荆棘编织的苍白笼子罩住顶棚,低矮的厢房延伸到河岸边,衔接渡口。奈乌莉之前谈到它时,称其为佛卡省的房门,替费尔斯彻城的权贵们迎来送往。
现实给他们泼了盆冷水。
奈乌莉许诺的美酒和肥羔,仿佛独属于盛夏的一场好梦。她的情报显然过时了。
“没有炊烟,房门塌毁,”尼尔说,他用脚划开地面不算厚的积雪,“辙痕凌乱,蹄印也是新的,很密集。要么是被洗劫了,要么走得匆忙。就发生在今早。”
“精彩的解说,简明扼要,”奈乌莉讽刺道,“看来为圣徒阁下接风洗尘的计划要延后了。”
“下酒窖看看?”
“免了,”奈乌莉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闻到了吗,鲜活的恐惧。有人躲在那儿,守株待兔。”
“就是有一百个全副武装的强盗藏在里面,对你来说也无非动动手指的事。”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想弄脏手。”
“罔顾治安,”尼尔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有多关切克里奥总督的前途。”
奈乌莉提狗绳似的拉了下手里的绳子,让双手被绑住的教会猎人趔趄了两步。“你太低估自己的——我是指尤利尔·沙维的分量,克里奥总督的前途有你作踏脚石就足够了。”说着,她向河岸眺去,“接下来我们不走陆路,从这儿到费尔斯彻的沿途恐怕都不太平。”
他们从客栈外围绕了过去,来到码头上。眼前孤零零地停泊着一条舢板。
尼尔被催促着率先跳上了船,奈乌莉把一只圆滚滚的黑麻袋随手扔给他,挽起袖子,也跳上了船。
尼尔对这一强加于他的负担很不满,脸色阴沉。他没法忽视从黑麻袋下弥漫出来的腐败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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