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第一,我拿到了祂赐给十六人圣轶会的其中一件圣物——”他对芙尔泽特示意,后者却毫不配合,扭过脸去装作没看见。他只好将摊开的手插入裤兜,以掩饰尴尬。“穆泰贝尔的三圣物原本是圣哉铃拆分而成的三个部件,拿到一件,它就会引导我们找到剩余的两件。这是其一,其二,在捣毁隐秘者的秘密据点后,我顺便清点了一下他们的家底。隐秘者在跟外界交换情报这一环上做得很严密,我没查到太多有实际价值的线索。但我发现了这个。”
奈乌莉扬手接住他弹指而出的一枚亮晶晶的小物件,张开手指一看,掌心里赫然是一块镂空的鸢形铜牌,人工纹路呈现出一个怒目张口的狰狞公羊头。
“巧了,我认得这徽记。”
尤利尔点点头,解释道:“聚集在绘有这枚徽章的旗帜下以前,那原本是一支亚尔登人为了应付内战而临时招募组建的志愿军,现在则在一个外乡牧师的领导下更名为‘赞礼班’。”
“沆瀣一气,”芙尔泽特轻蔑地评价,“祂的狗腿也只配跟这些不入流的匪众往来。”
“你错了,莱芙拉女士,‘赞礼班’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匪众,”奈乌莉告诉她,“我的兄长梅奥莱斯曾在两个月前受命前往伊舍之地与他们的首领交涉,至今未归。”
梅奥莱斯,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尤利尔默默走到壁炉边,拿铁钳刨散薪柴,使之充分燃烧。
“值得一提的是,梅奥莱斯没有如我六皇兄一样的‘铮铮傲骨’,所以他亦是我族的一份子。”
“他们造成了一个神裔的陨落?”沉寂多时的尼尔忍不住开口,“这不可能。”
“普通人类确实不可能,但如果那个名叫西斯克的外乡牧师也有能力唤来邪恶羊头,事情就不好说了。”
“邪恶羊头?”尤利尔问。
奈乌莉狐疑地看着他。“阁下当日在阿盖庇斯创下的壮举难道还需要经我之口复述一遍?不少幸存者亲眼所见,天庭使者大面积陨落之际,一颗眼冒红光的邪恶黑色羊头高悬在城市上空。同为公羊的形象,或许颜色有别,但必定脱不了干系。”
阿盖庇斯一役后就杳无音信的黑山羊和牧羊女,始终是他的一个心结。现在连穆泰贝尔也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他又开始犯头疼了。
尼尔说:“隐秘者的情报,梅奥莱斯皇子的殉难,现在最重要的两条线索均指向柯松的下游,那个盘踞着无数恶徒与匪众的伊舍之地,我们的目标已经相当明确。”
“追缉谋害皇室成员的凶手,是我等亲卫队义不容辞的职责。”惜字如金的索尔也郑重申明己身立场。
芙尔泽特冷哼一下。“他们胆敢染指我的领土,仅把公羊旗插到索洛涅对岸的河畔这一条,便罪无可恕。”
“小股渗透,不宜声张,免得打草惊蛇,”奈乌莉冰冷的碧目环视一周,“不过阁下搭建的这支小队貌似偏科得厉害。”
除疑似认领军师一职的芙尔泽特,这支小队人人都是战斗精英,所谓术业有专攻,一支成熟的战斗小队总少不了一名优秀的侦察兵兼情报收集员。
“我手里正好有这样一个足矣胜任空缺的人选。我向殿下保证,此人是天生的斥候,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干这项工作。”
“那么阁下所说的这个人在哪?”
尤利尔抬腿把毯子上那摊急着自告奋勇的肥肉划开。“两天时间,”他说,“两天后他会来红桥镇与我们汇合。”
接下来的一个半钟头,众人详细商讨了进军伊舍之地的细节。尽管开头不太顺利,这场具有历史意义的三方会晤总算是圆满落幕。
索尔表示要向联络上级汇报有关隐秘者的最新动向,率先离开了旅店。男爵睡得迷迷糊糊时,被左臀部局域性疼痛惊醒,在女主人严厉的眼色催促下,飞快奔出房间,尾随灰烬御卫而去。
尤利尔知道自家夫人还在气头上,眼里揉不得沙子,于是打算叫尼尔去下面再订两个房间。一间给他,一间留给奈乌莉。
芙尔泽特却抢先一步对尼尔下达指令:“时候不早了,有劳我忠实的仆人送奥格威女士一程,想必她已在别间旅店订好了皇家套房。”
教会猎人呆立当场,寸步难移。
“请恕我不能接受莱芙拉女士的好意,我暂时没有在红桥镇逗留的打算。”
“噢是吗,那还真是可惜。”说罢,芙尔泽特斜眼瞪了丈夫一下。
尤利尔无所谓似的耸耸肩,对自己先斩后奏的做法毫无悔意。
奈乌莉走到门边,忽然站住。“对了,我还有一个小小请求,希望得到莱芙拉女士的应允。”
“尊贵的巴姆需要得到我的应允?我差点快分不清这到底是恭维还是阴谋了。当然,我从不拒绝有诚意的请求。”芙尔泽特巴不得早点送她走,只差下逐客令了。
奈乌莉毫不懈怠立如劲松的军人站姿,缓缓释出一个微笑,“我希望向莱芙拉女士借用您的丈夫两天。
第十八章 蜜月旅行(三)
迎霜节当天,泰拉盆地以东,一对外乡旅人结伴骑行在灰嚎森林中。
蜿蜒在马蹄下的道路染上了厚重霜色,光秃秃的桦树俯拾皆是。旅人并肩驱马在一侧山涧、一侧陡坡的狭窄小径上,零星攀附在木制护栏上的青苔,构成这片煞白的单调背景中罕见的一抹绿。
几个夸埃尔曼行脚商人前后排成一列走在路边,本就消瘦的身躯被沉甸甸的货物压得更低。双方友好地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像所有素不相识的旅人一样擦肩而过,继续自己的征程。
等那队夸埃尔曼人消失在后方的弯道,奈乌莉打破沉寂:“经过一整天的相处,我必须要说阁下跟我设想的圣徒形象略有出入。”
“何以见得?”尤利尔问。
“圣徒注定不能轻松解脱的职责,以及屡屡面对重大磨难的经历,共同决定了他们矛盾的人格。波修斯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但凡事似乎总有例外。你,沙维,”奈乌莉停顿一下,“我在你身上看到的却是泾渭分明的分裂与对立。”
尤利尔不解她此话的用意。“愿闻其详。”
奈乌莉解释说:“直白的讲,就是现在的你,和我在密瑟瑞尔遇到的你,犹如镜子的表里面。当波修斯把手伸向镜子里的那个他时,他摸到了活生生的血肉,你摸到的却是一面实实在在的冰冷镜面。这就是你们的区别。”
“使命归使命,生活归生活,”尤利尔说,“尤其前者还是被强加在我身上时,令我更容易划清它们的界限。”
他省略了一个关键词,人性。一旦丧失了人性,上述情形则不能成立。
取回人性,让他成功跳出了巴姆以使命感编织的骗局,剔掉了埋进潜意识深处的那枚刺,完成了自我解放。
尽管他很不愿意承认,芙尔泽特在这件事上的确堪称居功至伟。
“而我更倾向于打破这面镜子。”奈乌莉给出了一个全新角度的观点,“波修斯拥抱混沌,迷失了自我;你分解混沌,重拾了自我;我却选择支配混沌,凭自我的意志来定义自我。”
奇怪的是,这种妄自尊大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并不让人感觉荒谬,甚至隐隐为她不可撼动的自信所折服。尤利尔轻叹:“殿下勇气诚然可嘉,但这本身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
奈乌莉摇头。“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在贫民窟里,有这样两个受人冷眼的穷鬼邻居,某天这对邻居突然收获了一笔意外之财。第一个穷鬼很有骨气,他毅然放弃了这笔不义之财,决定继续在贫穷中探索人生的真谛,并妄想着有天能率领全天下所有的穷鬼揭竿而起,打破这个腐朽社会的贫富鄙视链,为穷人赢得他们应有的福利和尊重;
“另一个穷鬼有着不同的想法,她坦然接受了这笔财富,并力争物尽其用,实现个人目标的同时,也让饥寒交迫的同胞们能温饱度日,然后更好地为国家服务,而不是空喊口号、自欺欺人。”
接下来是一段稍陡的下坡路,被马蹄踏松的积雪,哗哗地滑落下去。等重新回到平坦的路段,尤利尔才放松缰绳,身子缓缓坐直。
“很有趣的比喻,很直观的对比……让我想想,第二个穷鬼的身份不言而喻,那么她的那位邻居又是谁?”
“我的六皇兄,”奈乌莉说,“全名修美尔·乔德雷尔·奥格威,他最擅利弊权衡之道,朝野上下无不称赞他的稳健。可惜事实最终证明,决断力才是成就伟大征服的首要因素。”
“如您所愿,”猎人在马背上微微欠身,“请容许我献上迟来的道贺。”
奈乌莉情感稀缺的脸庞上,浮出一抹客套的浅笑。“我欣然接受。”
尤利尔对这对同父异母、且同为私生子的兄妹之事略有耳闻。相似的处境、相似的成长经历,却迎来截然相反的决断与现状,不禁令人感慨世事的无常。
“不过,让我稍感费解的是,身为血统优劣论的受害者,为何如今又极力倒向加害者的一方?”
令他发起质疑的起因,源于半小时前他们在半途偶遇的那队夸埃尔曼人。在向对方表示友谊的问候之际,他余光留意到奈乌莉的表情变化,就像看到几只蟑螂结队从脚下爬过似的充满了厌憎。
身为在皇室大家庭中低人一等的混血儿,她不止是个坚定的纯血论拥趸,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种族主义者。
奈乌莉冷冷地看他一眼。“阁下难道不觉得这个问题有失绅士风度?”
“如有冒犯,还请殿下见谅,”尤利尔懒洋洋地颔首示礼,“个人私以为这也算不上是一场绅士与淑女的对话。”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奈乌莉沉默几秒,说:“我举的那个例子就足以说明一切。第二个穷鬼出身贫寒,但她从不以贫穷为荣,正因为饱受贫寒之苦,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憎恶贫穷——这样解释,阁下觉得满意了吗。”
“感谢殿下坦诚相告,我的疑惑完全释然了,”尤利尔说,“现在我总算知道初次见面你就迫不及待要置我于死地的原因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没错,于公于私,我都有充分的理由杀你。”
于公,他是背叛巴姆的篡火者,于私,他是玷污之血族当之无愧的代言人,两个动机加起来,于是就促成了那场惊天动地的追杀。
奈乌莉具备成为他头号大敌的全部条件:强大的实力,钢铁的意志,以及最重要的、凌驾于蜂巢机制之上的独断力。
最乐观的情况是,她在某起不为人知的意外中莫名暴毙,一劳永逸。猎人是一种直觉动物,尤利尔自认不适合从事这类需要大量且精密计算的脑力活动,倒是他刚娶过门的可爱夫人,想必她那颗由5%的伪善+5%的穷奢极欲、外加90%的纯粹邪恶构成的天才大脑,估计早已开始满负荷运转了,压根儿不需要他来操心。
见他久未回应,奈乌莉心生疑窦:“你不问我为何突然改主意不杀你了?”
尤利尔用一个微笑掩去了闪过眼底的恶意。“好吧,殿下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奈乌莉对他敷衍的态度颇为不满,淡淡地一笑了之,带过了这个话题。
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抵达贝利里奥斯湖畔已是傍晚,夕阳斜照在湖面的冰盖上,宛如一面通红的大镜子,盘踞在灰嚎森林的中心。
从红桥镇骑行至此,两人花了一天有余的时间,几乎没有休息,连用餐也是拿涩口的干粮草草解决。
尤利尔沿湖岸巡视一番周围的地势,直到确定这种空旷地带难以容下埋伏,才安然跃下马背。
“我向阁下郑重承诺,如果要杀你,我一定会在正面较量中亲自下手。”
奈乌莉把缰绳绑在向湖心延伸的木桥桩子上,马鞭易手,以修长食指拨了拨斑白的两鬓,抖落细碎冰花。只是不一会儿金色的鬓角又被染白。
“在摸清这类所谓的‘承诺’或是‘契约’的可信度有多少前,我更青睐眼见为实的判断方法。”
两人在寂静的湖畔等待日落,长长的影子映在红色的积雪上,尖锐寒风剥蚀着绵延的白丘,雪粉勾勒出的气流线条由粗到浅,直至消散,远山的几片浮云亦在悄然稀释。
气氛出奇的和谐。
数月前还在殊死搏杀的宿敌,如今成了共度迎霜节的旅伴,命运果真狡诈善变。
天色渐暗,湖面上传来冰盖沉闷的呻 吟,湖水在不断地凝结与消融中,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差不多了,”奈乌莉在硬邦邦的冰盖上踩实漆皮长筒靴,扬起手里的马鞭直指湖心,“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冰面湿滑,他们一前一后,行进速度相当缓慢。凭两人强悍的身体素质,低温环境造成的伤害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谁也不想穿一双浸水的靴子或者大氅。
冰盖的厚度并不总是均匀的,在一些较薄的地方,可以清楚看到下方的湖水流动,偶尔还能看见几条不知名的淡水鱼飞快游过。
贝利里奥斯湖有着森林之眼的美誉,从高空俯瞰呈一个较为规则的椭圆,面积有限,两人很快就走过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越接近湖心,那空荡荡的景象就越发让人失望,尤利尔忍不住问:“你不惜惹怒莱芙拉邀我同行,不会就是为了来此寻获湖里的某种稀有淡水鱼吧?”
“稀有?不,”奈乌莉在前面说,“为了回馈阁下的友谊,我准备了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殿下与我的‘友谊’或许还有待商榷。”
“我给了阁下一个合作的提议,而你在三天后就予以了回应。虽然我最初的合作设想跟讨伐异端没有丝毫关联,但我认为这依然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或许预示着将来的某天我们能够达成长期的友好关系。”
“最初的合作设想?”尤利尔问。
奈乌莉挥挥手,“暂且无视它吧,穆泰贝尔才是当务之急。这个冬季会很漫长,等料理完眼下的事,我们还有机会去实现它。”
若是成功讨伐穆泰贝尔,将其阴谋扼杀于襁褓,毋庸置疑是大功一件;更不用说梅奥莱斯王子的这笔债也有很大几率能一并讨回,届时奈乌莉在家族当中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她没理由拒绝。
“我显示了我的诚意,”尤利尔说,“那么殿下你的诚意又在哪呢?”
“就在这儿。”
奈乌莉骤然驻足,用靴后跟跺了跺脚下的冰面。
“自阿盖庇斯一役以后,当我得知阁下死而复生的讯息,我就借职务之便广泛撒网,四处搜寻它的下落。”她垂低眼帘,欣赏冰盖下动人心魄的美景,“终于,我在贝利里奥斯的湖底找到了它。”
说着,她左脸颊上的肌肉隐隐搐动,像是某处尚未痊愈的旧伤又复发作痛。
尤利尔走到她身边,低头分享她双眼所见之景。
庞大的阴影在幽邃的湖底若隐若现,随着两团红光陡然亮起,平静的水流忽然暴走,冲撞冰盖发出隆隆震响,厚度稍薄的冰面顿时塌陷,水花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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