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等等,”片刻后,它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是半个?”
“因为从繁衍生息的角度来看,你应该被划入重度残障一档。”猎人冷笑,露出魔鬼的真容,“我没空陪你在这儿无病呻 吟,蠢猫。赶紧带路,要是你的女主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也难辞其咎。”
“我就知道!”男爵惨嚎一嗓子,接着被猎人一拐杖拍在肥臀上,连滚带爬地向前跑去。
在进入下水道前,尤利尔没想到赛隆兹的排污系统如此健全,四通八达有如一张盘亘在城市地底的巨大网络,歧路众多,要从中找出科佛一行人的去向,就像要在全城成百上千不乏雷同的建筑中寻觅一幢不起眼的小屋般困难。
原本彼此之间的精神桥梁,由于他单方面的排斥而终断,男爵堪称灵敏的嗅觉,在环境复杂的地下网络中难有施展余地。
但莱芙拉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脚下传来咔擦的一声脆响,像是踩到了块碎玻璃。他停下来,俯身检察足底之物。
男爵凑过来,借天井透下的淡弱月光,发现石砖表面附着有一层薄如蝉翼的冰晶。
“这不是你的……?”它看向猎人的左手。
尤利尔摸了摸空无一物的食指,说:“今早她说要借去看看。”
“那个时候她就算到这一步了?”男爵头皮一阵发麻。
“不,她那只是单纯地向我索取赔偿。”
“你同意了?”
“今晚之前,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他说。
男爵心照不宣地点点头:“……懂了。”
两个精明似狐狸的生意人,在婚姻的擂台上见招拆招,每一笔支出与进账都经过精打细算,谁也不奢望对方无偿奉献。
感性思维于双方而言是纯粹的负资产,你获得多少,全然取决于你甘冒多大的风险进行投资。这就是两人履行法定义务的独特方式。
沿着冰晶断断续续的轨辙,他们下到了负二层的管道区,不久之后在一个丁字岔口的西行方向,找到一处直径约三十英尺的圆形开阔地。这块地方独立于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自成一室,天花板下方开着两扇矩形的通风窗,墙脚下安置着两张高矮悬殊的立柜,下面摆放一张三脚圆木桌,桌上堆砌着大量书本杂物。通风窗下斜倚着人字梯,梯脚旁边是一张破旧不堪的牛皮沙发。
有人在下水道安了家,还改建了这么一间像模像样的客厅。
男爵细致地觅得沙发上残留的食物碎渣,判断说:“人刚走。”
尤利尔抬头一看,吊挂在天花板上的提灯虽已熄灭,仍散发有余温的红热迹象。
“我们不去追吗?”男爵问。
“别急,”猎人随手翻了下桌上的书籍文件,潮湿的环境让纸张变得松软,“这些人和我们要找的大概不是同一批。”
“就算不是同一批人,总之逃脱不了干系。哪有正常人会在下水道安家的?”
没错,就算不是科佛一行,这些人十有八九也跟隐秘者有关。
想必老佣兵曼尼提到的秘密据点、之所以能长久地维持其神秘性,或许正因为它被设置在无人问津的城市地底。
他在桌上的一只锈蚀金属盒里翻出块油脂,填充进告罄的提灯中。借来亮光,他得以更详细地分辨纸张上的字迹和图案,尤其是颜色的差异。
只见居于桌面正中的一张老旧羊皮纸上,绘有“拳握之眼”的徽记:那是一只紧紧攒握的人手,攥着一枚硕大的眼珠,四周放射性的金色线条,寓意眼之智慧,如日轮一般耀眼。
男爵跳上桌子,盯着这副奇怪的图案。“这是什么?”
“隐秘之眼。”尤利尔说,“是隐秘者们的信仰。”
“隐秘者的信仰?我被你搞糊涂了,我们是在谈论穆泰贝尔吗?”
“这个解释起来很复杂,我的了解也不算全面。你可以把隐秘之眼理解为只在安息教会上层流传的、被认为更接近神喻真谛的信仰。”
男爵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你是说穆泰贝尔的信仰还分高级和低级?”
“不是高级低级的问题,而是教会内部对如何定义信仰存在某些分歧,争执双方分成了两派。”
“那另一派信仰什么?”
“也是拳握之眼的图案,”尤利尔指了指徽记上的眼球,“不过那只眼睛是闭上的。我记得应该被称作是无昼之目。”
“无昼?岂不是说黑夜,”男爵顾自分析,“黑夜方是安息之所,这倒是跟教会的名称不谋而合。”
尤利尔对安息教会的印象更趋近于真知教会,均非善类。两者的教义都相对偏激,不为普罗大众所接纳,却在一些偏远之地、边陲之镇树大根深,利用教会的影响力从事各种不法勾当。
穆泰贝尔和阿尔格菲勒本质上是一丘之貉,无非苦于自身神力微弱,不能像后者一样兴风作浪——以上皆为芙尔泽特的原话,她在某次心血来潮介绍起自己的这位同僚时,曾不遗余力地尽情数落了一番。
隐秘者们的碌碌无为,才成就了安息教会的正面形象,以及位列评议会的殊荣,说起来这确实相当的讽刺。
很显然教会的领导层并不甘于庸碌,他们嗅到了翻身的良机,并渴望把隐藏在黑夜的智慧解放出来。
至此,尤利尔已大致猜到隐秘者涉险绑走混沌之女的用意了,只待进一步的证实。
就在这时,下水道隐隐回荡起遥远的钟鸣。
男爵回过神来,引颈张望,“喔,都到这个时间了吗?”
赛隆兹报时的钟声每三个小时敲响一次。这应当是凌晨三点的钟声。
“不对,”猎人皱起眉头,“这不是报点的钟声。”
钟声传播范围虽广,却很难渗透紧密的岩层、深入到下水道的负二层。
钟声的源头就在下水道,只是为混淆视听而刻意与报时的钟声保持一致。
他们立刻返回先前的丁字岔口。单侧听力很难有效辨别方向感,男爵那与嗅觉一样优秀的听觉器官这回派上了用场:“这边!”
从歧路回到主道,视野瞬间变得开阔起来。沿着左侧平台径直奔袭,散发恶臭的污水在下方流动,很快他们就遇到了用铁栅封死的上行入口,上层的水流正源源不断地在渠道中奔涌而下。
猎人抽出利刃,毫不费力地劈开几条锈蚀的铁杆,抬腿一踹就打开条通路。刺耳的声响惊动了阴影中的居民,一大群蝙蝠争相嘶鸣着涌出狭窄的甬道,飞向天井。
“听到了吗?”他们借引水向下的斜面坡道重新回到了负一层,依稀可以听见夹杂在哗哗水流声中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很多人异口同声,听起来似是歌颂,那曲调却透着十足的诡异感,犹如哀怨的鬼泣。
男爵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源头走去,尤利尔及时叫住它,指了下前面那条岔路,示意从另一侧绕过去,这样或能一定程度避免与敌人提前遭遇。
“看!”转过拐角时,男爵率先在水渠里发现了几具浮尸。
尤利尔把最近的一具尸体拖上岸。这是一具女尸,依其肿胀与腐败程度来看,死亡时间不超过半天,衣着样式是明显的安息教会风格。
他把尸体脖子上的吊坠扒下来,正五边形的铜牌上刻画着无昼之目的徽记。
“内部斗争?”男爵怀疑道。
尤利尔对此表示赞同,“无昼之目的高层肯定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派人前来探察隐秘之眼的秘密据点所在。”
教会内部的派系斗争往往是金钱和人脉的较量,冒着触怒神祇的风险诉诸武力绝不是个好主意——
除非,隐秘者们已经得到了穆泰贝尔的神喻。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这有道暗门。”男爵敏锐地发觉了面向的墙壁上近乎严丝合缝藏起来的一枚铁制拉环。
尤利尔放下尸体,走过去贴着男爵所指的暗门侧耳倾听,合唱的人声戛然而止。
他提起拉环,一条通往斜下方的隐藏楼梯随即显现出来。
男爵心领神会地一头扎进了黑暗中,猎人稍后跟上。
不一会儿楼梯就下到了底部,连接着一条直行的既窄又矮的甬道。好在甬道并不算长,他的黑暗视觉已能捕捉到十几米之外的出口的灯火光亮。
有光,说明他们找对了地方。
动作轻缓地行至距出口不到五米处,他突然听见出口外的人群发出惊呼,紧接着一个尖锐的女声高呼:“伟大的隐秘之眼,我等侍奉之主,我把这玷污神格之女的血肉献与你,请回应你的仆人的召唤吧!
第十四章 邪恶崇拜(下)
出口的火光越来越近,浓烈的焚香扑鼻而来,充满迷幻与荒诞之感的氤氲中,可以看见密密匝匝的人影、伴以阴森沉抑的音律海草似的摇晃。
他弯下腰,屈膝缓步。血族天生擅长隐匿行踪,辅以狩猎者娴熟的潜行技巧,尤利尔很轻松就越过了第一道警戒线,跟随男爵进入了隐秘者的老巢。
这是一间规模庞大的地下祭祀场,约有三层楼高,十二条对称的大理石立柱从下方平台拔地而起,十六位盲目之传令者姿态各异的雕像、凌空盘踞于穹窿顶两侧,左右各八尊,惟妙惟肖;巨大的隐秘之眼高居穹窿顶中央,镶金镀银而成的轮廓在火光中熠熠生辉,遥遥俯瞰下方。尤利尔他们所在的入口位于上层,也在其中一尊盲目之传令者雕像的正下方,恰是设防相对薄弱的一环,据点的警备力量大多集中在下面两层,巡逻数量成倍增长。
倚仗地形之利,祭祀场的全景可谓一览无遗。只见数百名头戴长筒状黑色布罩的安息信徒聚集在下方的大厅,簇拥着一座彩砖铺砌的环形祭坛,无论其位置或是外观,皆与上方的隐秘之眼遥相呼应。祭坛有六道台阶,每道台阶都摆满了燃烧的蜡烛,像是六个环环嵌套的火圈。祭坛正中置有一具空石棺,一个身着白袍的女人站在石棺旁,面对众多隐秘者的拥趸,摘掉兜帽、袒露出一脸的狂热之色。
“是她?!”男爵有些惊讶。
这名身着高阶祭司白袍的女性隐秘者,不是别人,正是银行家康维尔阁下的夫人——黛雅·摩丁,摩丁家族实质上的掌控者。
对尤利尔来说,她的登场既在预计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当老佣兵曼尼告知他、今夜的绑架计划是黛雅·摩丁在背后向隐秘者献策,他就猜到另有隐情,只是没想到,黛雅·摩丁本人竟就是一名隐秘者,而且是十分接近权力中枢的高阶白袍祭司。其角色相当于决策层、即十六人圣轶会的高级顾问,历任首席白袍祭司,无一例外都是教会执行部门的最高领导。
看来今晚在此举行的,不仅仅是一次例行集会这么简单。
“就跟预计的一样,”他说,“今晚大概是有好戏可看了。”
男爵心悸地缩了缩脖子,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因为照它对尤利尔的了解,这十有八九就意味着它又要倒楣了。
果不其然,后者立马就彰显出施虐狂的本质:“你找个机会,摸到下面去。最好离祭坛近点,方便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不,”男爵争辩道,“你没看到下面有多少全副武装的卫兵在巡逻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哪有机会靠近。”
尤利尔目视别处,敷衍了事地安慰它一句:“放心,没人会在意一只猫的。”
又来?男爵真是欲哭无泪,“你见哪家猫没事往下水道钻的,有吗,有吗?”它控诉。
“没机会就创造机会,这是你的问题。”
“哇咔,你是魔鬼吗?!”
尤利尔没精力扯淡,三下五除二打发走肥猫,继续居高监视下方大厅的动静。
“亲爱的兄弟们、姐妹们,今日 我等齐聚于此,所为是将黑夜之手遮蔽的眼睁开,我们企盼一束秘识之光的降临,让我们剥去那层蒙昧的颅骨,接受混沌真谛的洗礼。”黛雅·摩丁一刻不停地煽动信徒们。事实证明,只要选址适宜、情绪到位,哪怕没有雄辩家的口才也能轻易炒热气氛,作为隐识与逸闻的虔诚信徒,没有他处是比不见天日的地底更适合进行神圣参拜仪式的场地,烛火摇曳的幅度恰到好处,白袍祭司的身影在焚香炉缭绕升起的白烟中若隐若现,充满了庄严与神秘的意味。
“把玷污之血肉献给祂!以这支离破碎的神格奉为祂的见礼,盼祂解救吾等之愚昧!”教众齐声高呼。
霎时间,尤利尔感到整个地底空间都在随之轻微共振,像是下位者的诉求果真上达天听。仿佛预感到死亡的威胁,不计其数的蟑螂蚊蝇蹿出细密墙缝,老鼠拖家带口嘶叫着夺路而逃。
他抬脚碾碎了只蟑螂,忽听身后的甬道传出异响,快速地低下身,一大群怪蝠就呼啸着从头顶飞过。
猎人一下子愣住。他此前见过不少种类的蝙蝠,北方的、南方的,大尺寸的、迷你袖珍的,应有尽有,唯独没见过拥有雪白毛色的品种,若忽视其狰狞的啮齿动物特征,它们几乎宛如夜精灵一样纯洁美丽,结伴翩跹于穹顶的隐秘之眼下。
这不是偶然的现象。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正是它鲜少迎合祈求者的意志。而据他所知,有且仅有一条途经能人为触及万物法则之外的奇迹。
他知道,是因为他成功过。而且不止一次。
隐秘者摆出的阵仗俨然已经超出了常规礼拜的范畴,更趋近于降神仪式的现场。由于他本人就进行过两次降神祈祷,虽然排场稍显寒酸,但芙尔泽特的随心所欲就决定了她不会拘泥于死板的条条框框。
于是由此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隐秘者召唤穆泰贝尔的意图何在?
要知道,若没有上位者的首肯,降神仪式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功的。撇除某些狂悖的亵渎份子,该仪式的发起者通常是上位者,代理人在接到秘密颁布的上谕后,才开始着手安排具体事宜。隐秘者、乃至十六人圣轶会显然没有擅作主张的胆量,否则触怒了穆泰贝尔,后果不堪设想。
上一篇:诸天:我是无惨手下一只鬼
下一篇:我的恋爱游戏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