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不过当然,凡事有利亦有弊,堕落猎人的缺点与优点一样明显,由于就职条件是“叛教者”,也就代表着堕落猎人将永久失去旧神的庇护,赤裸裸地暴露在邪神的瞥视之下。
加之沙维一族的血脉里流淌着昆尼希王族的高贵血液,严格意义上属于1/3的亚人种,而尤利尔自身的血质浓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人5%的数值,来到了13%,一旦他开始制造杀戮,血质浓度便会节节攀升,而只要跨过20%的临界点,堕落狂化的概率便会大幅上涨。
尤利尔当然不打算变成被兽欲支配的嗜血怪物,事实上早在制定这项就职计划时,他就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法,这个方法的名字叫作“灰烬之遗的漆黑猎装”——
至于这件神秘的猎装有何作用,又该如何获取,那都是后话了,因为现在他正赶着去追随某位革命先烈的步伐。
“小少爷,咱们到了。”
马车夫的声音从车头传来。在穿过了大半个城市后,窗外的景物停止了后移,缓缓定格在兹威霖格神学院大门前那樽巨大的石雕上,石雕所塑乃是一对缠绵相拥的孪生双子,仪容庄严而肃穆,极具隐喻色彩的造型姿态向观者展示出一股无法言喻的神圣感。石雕通体呈乳白色,忽明忽暗的路灯,在其光滑的表面上涂上了一抹暧昧的橘红色。
尤利尔戴上黑色的鹿皮手套,遮挡住机械手臂,然后提起行李箱,推开门走下了马车。
他站在马车下,从怀里掏出一枚镀金的怀表。现在是早上十点,皎月拾羞,在一丛厚厚的阴云背后敛起了苍白的月辉——在没有阳光与白昼存在的世界,人类无法再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而他手中这块镀金怀表,就成为了昼夜更迭、作息交替的唯一参考标准。
尤利尔回过头对马车夫挥挥手,示意他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提着行李箱转身向神学院大门走去。
在途经那樽巨大的双子雕像时,他不禁驻足,抬头观望。象征真善与亲情的双子裸身相拥雕塑,在世人眼中无疑是美德与神圣的化身,但在知晓旧神真实面目的尤利尔看来,却另有一番寓意。
片刻过后,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乱|伦。”
在对石匠们耗费数年才完成的呕心沥血之作留下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评论后,他再度迈开双脚,朝星象塔的所在快步行去
第五章 筹谋(中)
午间祈祷结束后,年轻的见习修女们相继离开,而同期的见习修女雷奥妮却气喘吁吁地抱着一大摞预科经书跑进了教堂来。
神学院的安息教堂中厅布局狭长,二十八座三人合抱的大理石承重柱拔地而起,撑起高逾三十六米的尖形拱顶,气势磅礴。安息教堂是典型的强调鲜艳色彩与灵动且呈上升姿态线条的哥特式大教堂,令人窒息的纵深感营造出一股不可触及的庄严神圣之感,任何置身其中的生命都是渺小的,而渺小会使人懂得畏惧,这也是让信徒长久保持对神明的敬畏感的一种手段,建造者的用意也正是在此。雷奥妮在两列长椅之间的过道上疾行,脚步声在由大面积的竖长状花窗玻璃构筑而成的两壁间悬荡不休,每次走进这间教堂,她总感觉伫立在承重柱上方的那二十八樽神眼雕像在注视着自己,于是不由地稍稍加快了脚步。
她在祷告席的第二排长椅上找到了正双手合十,闭目诵经的索菲娅·沙维。
“索菲娅,你听说了吗?”
索菲娅手边那盏血脂提灯已经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她抬起头来,凝视着正前方那樽巨大的双子雕像,自彩窗泻入的月光照在她白璧无瑕的侧脸上,投下错落有致的阴影。她轻轻合上圣十三节福音书,挑起细长的眉,扭头看着头发总是乱糟糟的雷奥妮。“我该听说什么吗?”
雷奥妮撇撇嘴,她实在是不喜欢索菲娅对任何人都冷冰冰的态度。
拜托,咱们可是在穿裤衩时就认识的闺中好友,就不能对我稍稍热情点吗?积怨已久的雷奥妮很想这么冲她嚷嚷一通,但转念一想,一向冷漠寡言的索菲娅既然愿意跟自己讲话,便足以说明她是把自己当朋友来看待的,心里一下子舒坦多了。于是她把怀里的经书往旁边的长椅上一撂,自顾自在索菲娅身边大喇喇地坐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你弟弟尤利尔,他……”
“他怎么了?”索菲娅的语气加重了些许。
雷奥妮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真的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呢。”
索菲娅微微蹙眉,用手掌把经书垫在平坦的小腹上,十分淑女地提着提灯站了起来。
雷奥妮见她对长椅上那一大堆经书熟视无睹,作势就要离开的模样,赶忙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一脸苦相地哀求道:“我的好索菲娅,你不会真的让我一个人把这堆书搬回宿舍的,对吗?”
“那就不要跟我卖关子。”教会史上最年轻的圣修女眯起细长的双眸,用淡红色的眼瞳看过来。
雷奥妮与索菲娅相识了十余年,后者会流露出如此生硬的态度实属罕见,雷奥妮无奈之下只好举手投降,“好罢好罢,算我自讨没趣好啦,索菲亚大小姐,”一边说,她一边把长椅上的经书往索菲娅怀里塞,“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你弟弟好像被院长传唤去审判大厅了,一同前去的还有副院长、安德里牧师、萨玛妮嬷嬷,哦,连赛格斯主教也去了。”
索菲娅推开她手里的书,神情严肃地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咦,你还不知道你弟弟这几天在学院里干了什么好事吗?”雷奥妮停下动作,好奇地问道,“不过也对,谁叫咱们的索菲娅圣修女一心扑在修行上,哪有空闲去搭理学院里的风言风语。”
“尤利尔?他怎么了?”索菲娅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急躁。
“是啦,我刚开始也不敢相信来着,毕竟尤利尔除了有些胆小,一直都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雷奥妮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听说,最近这几天他一直在学院里大肆宣扬‘真主’兹威霖格的不正当性,逢人就说……就说……”
见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索菲娅有些心急地催促道:“就说什么?”
雷奥妮瞅了她一眼,忍不住抿了抿嘴,有些艰涩地开口道:“他逢人就说……就说真主是一对乱|伦的孪生兄妹,而且还信誓旦旦地宣称兹威霖格迟早有一天会抛弃人类,甚至还四处造谣,说月食要来了,镜之城熬不过下一个血月季——最开始院长看在尤利尔大伤初愈的份儿上没有和他计较,但之后他却丝毫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这几天闹得学院里人心惶惶,院长实在看不过去了,才有今天传唤他去审判大厅这么一出。”
雷奥妮用同情的目光瞧着她,叹息道:“这次居然连安德里牧师都惊动了,尤利尔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劝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索菲娅……喂,你上哪去!?”
话音未落,她便看见索菲娅把怀里的经书撂回长椅上,提着提灯,行色匆忙地向教堂外快步走去。
……
“我再问一次,尤利尔·沙维,那些肮脏的流言真的是出自你之口吗?”
神学院,审判大厅内,尤利尔坐在被告席那张冰冷的铁椅子上,面对着来自审判台上神学院副院长罗尔夫地厉声质问,平静地回答道:“是我说的。”
他冷漠的声音贯穿了三十米长的审判大厅,可以容纳两百人的旁听席上空空如也,没有证人,也没有法官,有的只是审判台上那四张如出一辙充满愤怒的面孔,他们分别是院长迪特玛,副院长罗尔夫,圣牧师安德里,以及嬷嬷萨玛妮,他们代表着神学院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哦,当然我们不能忘了赛格斯主教,这位半道出家的弄臣主教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哪个妓院里鬼混完赶回来,一脸纵欲过度的模样,坐在审判台的边缘昏昏欲睡。
“你……你怎么敢对真主出言不逊,而且还在学生中间大肆散播那些龌龊的谣言,把神学院里搞得乌烟瘴气!”萨玛妮嬷嬷拍桌骂道。论及对兹威霖格的忠诚度,这位老媪不会逊于身旁两位院长。
“谣言?”尤利尔笑了笑,“您说的是乱|伦那部分,还是说摒弃教徒的那部分?”
“你你你!你这卑劣的叛教徒!”萨玛妮嬷嬷怒不可遏地指着他的鼻子,满脸涨红,气得几乎快要窒息,“迪特玛院长,我要求把这口出狂言的叛教徒逐出教会,永久除名!”
那可真是太好了。尤利尔心说。
其实他并不知道,院长迪特玛今日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召集四位同僚前来审讯尤利尔,其本意只是想要给他一个警告而已,只要他认错的态度诚恳,给教会方面一个台阶下,那么他所犯下的罪过或许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让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尤利尔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积极配合审讯不说,还附带抖出了一堆新的罪证,这样一来反倒让他们难办了。
事实上,如果尤利尔只是一名普通学生,他甚至连踏入这间审判大厅的机会都没有,教会上层会视情节严重予以直接开除教籍的处分。但偏偏尤利尔不是普通学生,他是沙维大公的小儿子,而沙维一族又是双子教会得以维系歌尔德地区统治稳定的最大倚仗,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流言而开罪了沙维大公,进而影响到双方的合作关系,显然是不划算的。
尤利尔就好整以暇地坐在被告席上,在神圣的审判大厅里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断无敬畏可言,而他对兹威霖格犯下的亵渎之罪已经足够开除他一百次教籍,可院长迪特玛却终究下不了这个决心,不得以与副院长交头接耳起来,商量着该如何取一个折中的法子来平息此事件。
然而就在这时,穿着一身黑色修士长袍的圣牧师安德里打破了沉默。他用一双铁灰色的眸子注视着尤利尔,嗓音平和而厚重:“令兄尼尔·沙维,我曾有幸教导过他,一名天赋卓绝的圣职者。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得到了兹威霖格的垂青,成为了教会史上聆听赐福的最年轻适格者。”
尤利尔把猩红的目光转向那位传奇牧师,较之刚才神色间多了几许慎重——
双子教会的安德里圣牧师,实在久仰大名了。此人曾在玩家投票的十大悲情NPC中常年位列前三,自歌尔德地区陷落于第二次月食后,这位圣牧师没有随同双子教会南迁,而是选择独自留守这片充斥着血腥与杀戮的人类文明的废墟,努力救治着每一名尚未彻底堕落的人类,直至自己的灵魂也被污染,最终化身为咆哮山谷中那头吟唱着圣歌的嗜血狼人。
与教会上层这帮伪善者不同,献祭生命来供奉信仰的安德里圣牧师,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圣徒。
“是的,我曾听尼尔提起过您,他说您的教诲让他受益匪浅,如果不是有您引路,他或许不会选择成为一名圣职者。”尤利尔说道。
安德里圣牧师笑容谦和地摇了摇头,说:“侍奉兹威霖格,是他无法回避的宿命,他只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我也没有能力影响任何人的抉择,我只是不厌其烦地向人们转述我曾在神的梦境中窥见的美好光景,至于如何选择,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
“正如我在尼尔眼睛里看到的至真至善,我在你的眼里也看出了同样纯粹的东西。纯粹的混沌。”安德里圣牧师的目光温和似水,在他眼中同时存在着不容玷污的圣洁,与不容回避的审视,而后者让尤利尔有些不寒而栗——那双秋毫必察的铁灰色眼眸,仿佛轻而易举就洞穿了他的本质。
尤利尔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伸手扯了扯衣领,忍不住清咳两声,略显生硬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安德里圣牧师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后双手合十,宣布道:“你不会成为圣职者,你也将永远无法成为一名虔诚的信徒,因为你的心中没有敬畏。兹威霖格容不下虚伪的信徒。”
迪特玛院长一听,大惊失色道:“安德里,你不能这么做,沙维大公……”
安德里圣牧师却摆了摆手,闭目沉声:“沙维大公那边我会亲自登门解释,但这个学生我们不会留下。同样,双子教会也将不会再予以你任何形式的庇护,你已经被开除教籍了,尤利尔·沙维。”
终于结束了。尤利尔不由地松了口气,不过出于礼貌,他不得不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继而再哀痛陈词,感念一番院长与赛格斯主教对他的照顾,这场审讯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那么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尤利尔站起身,对审判台上的五人点头致礼,随后转身离去。
离去时,他的步履像甩掉了累赘一般轻快,谁也没有发现,当他得到教会除籍的承诺时,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游戏中的转职述词。一定要成功啊,他暗自祈祷着,然后一道熹微的绿光在他胸前一闪而过。
感觉到身体中发生的微妙变化,一边向外走,他心头一边默念着属性栏。
只见一行行熟悉的字幕再度浮现在眼前,只是较之上次所见,属性栏的部分信息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
尤利尔·沙维,昆尼希裔,1/3亚人种——
生命状态93%,健康。
基础属性:力量10,技巧16(+1),灵敏14,魅力16(+2),智力13(+1),感知11(+1),血质浓度16%(极其稀薄,狂化率极低)
信仰:叛教徒,教会入职【否】
出身:高等贵族(歌尔德公国,修正:魅力+2,智力+1,技巧+1)
入职:堕落猎人(等级1,下次升级所需经验64;修正:力量+1,技巧+4,灵敏+3,感知+1,血质浓度+3%;技能[1]:伺机待发。)
兼职:1、学者(等级1,下次升级所需经验32点;修正:感知+1;技能[1]:一目十行。)2、——(空缺)3、——(空缺)
……
果然,他现在已经成功入职为堕落猎人。
而转职成功后,附加的属性也让他有了一种非常明显的体质提升感觉,步履顿时轻盈如飞。如果不是有旁人在场,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发足狂奔,试试自己的耐力如何。
他迫不及待地盘算着,等回到白橡堡便要拉着古德温教头来试试手。“伺机待发”这个极富技术含量的初始技能,曾是他在游戏中最钟爱的几项战斗技巧之一,而一想到自己能够在现实世界中施展战技,他是既兴奋又紧张。
然而他的兴奋劲仅仅持续到离开审判大厅,当他推开大门,看起来已经在走廊上等候多时的索菲娅阴沉着脸,快步向他走来。
糟糕,把她给忘了!尤利尔心呼不妙。和他这种绞尽脑汁叛出教会的无信徒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索菲娅对兹威霖格的虔诚信仰几乎不可动摇,她早已在去年誓发终身愿,决心将毕生心力奉献于宗教事业,为此她甘愿舍弃了女性婚嫁生育的义务与权力,并放弃了家族的继承权,可想而知当她听到自家弟弟被开除教籍时,会感到多么的耻辱与恼怒。
但预料中的怒火并没有到来,索菲娅不仅没有出言责备他,也没有追问他事情的原委,只是一如往常的从容与安静,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尤利尔从那双静如止水的眼睛里,读出了真切的关怀之意,他有些惭愧地低下头,轻轻道:“对不起……”
索菲娅略微紧绷的面容稍稍一松,她转过身去,口吻清冷地说:“走吧,我陪你回家去向父亲请罪。”
尤利尔抬起头,看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这股复杂而压抑的情感,甚至盖过了转职的兴奋劲。
发现他没有跟上来,索菲娅回头催促了他一声。
尤利尔这才回过神,连忙用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强自挤出一个微笑来,大步追了上去
第六章 筹谋(下)
今夜的月色算不上晴朗,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一盏熹微的血脂提灯提供照明,在那些光线无法触及的阴暗角落里,仿佛有不可名状的怪物蛰伏在阴影中,令人毛骨悚然。
尤利尔与索菲娅并肩坐在墙下的长椅两端,血脂提灯放在椅子中间,确保两人能获得公平的照明条件。尤利尔此时已经换回了便装,一件血红色的棉织长衫,前襟与袖子上精致的花羽细节显得别具匠心。但原本佩戴在左胸上的那枚“荆棘之狮”胸针却被他摘了下来,收在上衣口袋里。他把灰白色的长发打理得条理分明,并用一条品相陈旧的红色麂皮带绑成马尾。相比之下,索菲娅向来不用在仪容上花费太多心思,总是一身素黑的修女服,并用修女帽长长的黑纱一丝不苟地包裹住灰白的长发。
提灯油槽内的血脂燃料在逐渐减少,灯芯上那簇橘红色火焰的轮廓骤然缩小,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尤利尔也从最开始的正襟危坐,变成百无聊赖地倚靠在椅背上,望着圆形拱顶上那幅色彩浓烈的宗教壁画发起了呆。
四下一片寂静,偶尔能听见翻书的声响。尤利尔是个善于耐受寂寞的人,但今天的情况却有些许不同,就连他周遭的空气里也仿佛翻腾着一股焦躁难耐的情绪。
他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向长椅另一端的姐姐搭话。“索菲娅,你在看什么书?”
“《圣十三节福音书:莱芙拉苦难书》,”索菲娅埋首专注于阅读,用略带说教的口吻回答道,“如果你没有被开除教籍,这原本是你半个月后将要修习的课程。”
好吧,他后悔向她搭话了。
被索菲娅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尤利尔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房门开了,年迈的费力克斯总管步履蹒跚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驼着背,双手揣在袖子里,颤巍巍地走到尤利尔面前,低下头用那片毛发稀疏的地中海对着他,毕恭毕敬地道:“小少爷,老爷叫你进去。”
被晾在大厅里足足半个多钟头,尤利尔多少有些怨气,他很是敷衍地随口应了一声,便起身往里屋走去。
索菲娅把书合上,准备与他一道进屋去,老总管却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小姐,老爷吩咐让尤利尔少爷单独去见他。”
索菲娅一听,一脸忧虑地望向半只脚已经踏进门去的尤利尔。后者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然后独自走进了房间。
刚一进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他加快了呼吸频率。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尤利尔扶着门边那张立柜的边缘,一面四周环顾,一面轻手轻脚地步入屋内。这是一间空间略显拥挤的书房,墙边立着两排三米多高的书架,书目繁杂。长长的黑桃木书桌上堆满了公文,血晶热炉上还在加热一只巴掌大小的铁制托炉,托炉里漆黑浓稠的火漆不断地沸腾冒泡,让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能闻到淡淡的焦臭味。
他继续往里走,在壁炉边的天鹅绒卧椅中,尤利尔看到了一个沧桑而枯瘦的侧影,犹如一张晒干的死鱼皮,蜷缩在柔软的椅子里,腿上还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壁炉里没有明火,在这个世界里,只有血脂产物与以血晶石作为原料的照明系统,才能够制造出类似火焰的光源,因此壁炉里没有柴火在燃烧,取而代之的一块块血翡翠般猩红剔透的血晶石在释放出熹微的橘红色光芒,并蒸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使这间狭小的书房始终保持着舒适的温度。
卧椅中的老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慢慢回过头来。
尤利尔看见了一对仿佛用燧石凿出来的向内深陷的眼眶,尖锐的颧骨像是要从那层干巴巴的死人皮下刺穿出来。这是一张断无生气可言的面孔,苍白干皱的皮肤宛如一片在烈日下曝晒的干涸的河床,只有少许几撮顽强的白发从裂缝中生长出来,间或点缀着几枚暗红色的色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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