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阿盖庇斯上空接连三次钟声的长鸣,全场肃静,只听主审裁判官朗声宣告:“带被告人索菲娅·沙维,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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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罪业、亵渎、救赎(中)
以皇家观审团为首,今日旁听阵容的规模之庞大,近乎囊括了首都地区大半个上流社会。
喧哗戛然而止,此刻在场的所有人正襟危坐,直端端地向第一裁决法庭西南角行注目礼,动作整齐划一。
接着,厚重的实心木大门嘎吱一声转开,两名体格魁伟的马斯坦军人率先进入视野,二十英尺有余的高度险些触及上门框。对照之下,被其夹道押送入场的被告人酷似一条弱不禁风的麦秸,枯瘪得仿佛一折就断。
霎时间,满场哗然。
对于生活在卢比西以南的一般民众,消息闭塞导致的客观局限性,使得教会方面极具针对性的宣传造势、成了他们获悉案情相关的唯一途经——卢比西是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南方和北方,奥格威与沙维,天然敌对的立场让普通民众很容易先入为主,舆论的推波助澜进一步深化了偏见,于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异端形象就此诞生。
过去不乏被公开处刑的堕落者,无一例外都是丧失人形的可怕怪物。当索菲娅·沙维初次在公众面前亮相,人们纷纷惊讶于她没有想象中的狰狞外貌、三头六臂,更没有恶贯满盈的罪犯气质,他们不敢相信,传闻中深海的使徒、邪神的爪牙怎么可能是这副乏善可陈的样子?!
惨白的脸孔,一把败色的枯发飘散在肩头,走起路来老媪似的蹒跚:就像所有饱受牢狱之苦的囚犯那样,除了明显因为营养不良而表现出的孱弱与萎靡,至少在修美尔眼中,她跟寻常人别无二致。
“这就是深海的使徒?没鳃没鳍没触手就算了,连遍地可见的低级活尸都比她有看头。不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血族末裔吗?”他身旁那位神秘修女啧啧摇头,“真没意思。”
深海非海。鳃、鳍和触手,此类特征不过是普罗大众最浅显、片面的认知,从中不难听出浓浓的讽刺之意。
修美尔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众口铄金,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奈乌莉都曾是恶意毁谤的受害者。言语是利器、是洪水,它能轻而易举地歪曲事实,泯灭真相。
早在审判开始之前,牢牢攫住舆情动脉的巴姆,就已率先攻下一城。
在众人的瞩目下,身穿囚服的索菲娅·沙维被押解着,哗哗拖曳着镣铐,缓慢步入场中。那束直射在被告人席上的强光,令她偏头停顿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
按照章程,参加宣誓仪式原本是被告人的天赋权利,不过这项权利只被赋予拥有完整灵魂的独立人格。也就是说,异端嫌犯除外。在该前提条件下,被告人不被视作一个完整且独立的人格,审察并批判这些人格上的缺漏,正是裁判官们当仁不让的天职。
“维尔特的索菲娅·沙维,”她无力地抬起头,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被告席以外的地方一片阴森幽暗,只能听见庄严的审判声响彻高空,“你被黑玫谷伯爵指控弑君之罪,并且,评议会同时对你提出异端控诉。今日 我等将针对这两项罪名进行审理,在此过程中,你有权要求辩护。你有辩护人吗?”
“她有,尊敬的裁判官阁下。”一个洪亮的声音回答。
只见换上一席隆重正装的教会事务司大臣,众目睽睽下走到被告人席前方,分别对审判席与皇家观审团席鞠躬致礼。
马科斯·沙维的登场就像一颗顷刻燎原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法庭,争议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反观由沙利叶与卡麦尔皇子领头的皇家观审团,仿佛权威受到了严重挑衅,一个个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修美尔没看懂这是演的哪出戏。马科斯·沙维眼下已经自身难保,若是老老实实待着,看在他从前业绩不俗、勤勉可嘉的份儿上,大帝兴许网开一面,赦免他连坐之罪。现在他这样做,等于拒绝了奥格威的橄榄枝,公然敌对。
“是你。”他猛地转过去,睁大双眼,紧盯兜帽下泄露出的那一缕灿金色的机宜,“我在埃斯布罗德见过你。你竟敢跑来阿盖庇斯,还堂而皇之地坐在我旁边!?”
“当心你的口吻,小鬼,”对方冷冷迎上他的目光,修女帽下果然是那张似曾相识的精致脸庞,“你还没搞清楚自己是在跟谁讲话。”
修女铁灰色的双瞳中溢出淡淡神辉,令他大惊失色。
原来,巴姆并非独一无二的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先驱降临者,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他身旁。
联系前后,修美尔终是恍然大悟:“难怪沙维兄弟临阵变卦,是你唆使他们这么干的!”
正如此刻身处被告人席的索菲娅·沙维,她的兄长尼尔·沙维亦是以生命和灵魂起誓的圣职猎人,自然要对主神下达的旨意无条件服从。
“你救不了他们。我能。”她干脆地抛出结论,“你的动机太幼稚,你把帮助沙维兄妹视作一种表现成熟的途经,实际上却跟靠撒娇引起父母关注的小屁孩没什么两样。现在的你,根本成不了事。”
修美尔像是被人踩到痛脚,恼羞成怒道:“别忘了,这不是你的地盘!你凭什么敢断言一定能救他们?”
“因为我是神。”芙尔泽特说,“我索取,我亦施予。凡我承诺的,即是既定的事实,不可变更。”
修美尔张着嘴,如鲠在喉,半天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他平生最见不惯传教士危言耸听的那套,但由本尊亲口说出来,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码事了。
经年累月的学习,使修美尔在神秘学方面的造诣远超常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对不少主流神系都有涉猎,其中就包括了北方的统治者,兹威灵格双子。一个擅于投机,一个本性饕餮。他想自己的族人之所以没有对她采取措施,估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其胞兄的忌惮。
然则在刀尖上起舞,不管怎么想,这女人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见他一脸受挫后的不甘,芙尔泽特笑了笑,“万事开头难。我建议各自安静五分钟,等你决定把满腔怒火转变为思考的动力,思考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思考我们为什么要开始这段对话——届时,我们再谈后续。”
这时法庭中的争论声渐渐小了,马科斯·沙维在原则答辩环节力排众议,他用一段不容置喙的开场白,堵上了裁判官们的嘴:“诚然,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辩护人,在我过去三十余年的人生中,从未为任何人进行辩护,我的工作是跟教会打交道,可我不是教会中人,所以在座诸位尽可以质疑我作为辩护人的资格,五位德高望重的裁判官大人也只需要秉公处理。但在此之前,为何我要冒着同样被锁上镣铐的风险站在这里,请席上五位裁判官大人准允我对此作出解释。”
年迈的裁判官们交换过意见后,宣布:“我们允许。”
马科斯垂首以示感激。随后他挺直腰背,面向皇家观审团与旁听席数千双质疑的眼睛。“我来到这里,只是希望这场审判不受偏见左右,把神圣和公正还给第一裁决法庭。”
一些听众对他的大言不惭表示不屑。
“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妹妹必定不会受到公正的对待。我毫不怀疑五位裁判官大人的职业素养,我相信在几位的通力合作下,审判必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之后或许会有一些证据呈递上来,以及几名证人……”说到这里,他往格莱斯父子落座的地方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根据我的理解,辩护人要为被告人维护合法权益,这就要求他至少拥有对相关证词与证据最起码的分辨能力。因此,我不认为在阿盖庇斯能找出比我更能胜任此职的辩护人。”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教会事务司大臣不仅是北方人,还曾和被告人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没谁比他更熟知索菲娅·沙维其人。
一位裁判官转向书记员:“我们有几名候选人?”
“三位,我的大人,”书记员回答,“其中两位不知何故告假,剩下那位是亨戈尔勋爵推荐。”
席间,二皇子沙利叶面色阴沉,与三皇子卡麦尔飞快交换一个眼色。
听完书记员的汇报,裁判官重新审视起自告奋勇的马科斯·沙维。“大臣阁下,你能发誓始终保持客观中立吗?”
“我发誓。”马科斯举起右手,郑重宣誓。
“那么,辩护人马科斯·沙维,你将被特许为被告人索菲娅·沙维提供辩护,并在职责范畴内维护其合法权益。”
“非常感谢。”
这一转折令在场听众无不错愕。
明眼人都看得出,被告人释罪的希望本来十分渺茫,如今却横生变数。
修美尔忍不住朝旁边瞥了眼,混沌之女仍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这让他隐隐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被告人索菲娅·沙维,针对你的第一项指控,如下几个问题你须照实回答。”坐在左手第二位的裁判官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架,严肃盘问,“你是否承认事实如黑玫谷伯爵所言,你谋杀了自己的父亲,维尔特大公吕克·沙维?”
索菲娅被包围在一片惨白的、冰冷的日光中,茫然地仰着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几名裁判官面面相觑,又提高声音、重复一遍问道:“被告人索菲娅·沙维,你是否承认事实如黑玫谷伯爵所言,你谋杀了自己的父亲,维尔特大公吕克·沙维?”
这次后者终于有了点反应,她微微蹙眉,低头看着冻得乌青的脚掌,趾甲缝全是血凝固后的紫黑色。
几步开外的马科斯心急如焚。昨晚明明交代得很清楚,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无罪,挨过今天就能获救。
难道睡了一觉后,整个人突然变糊涂了?
索菲娅俨然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似的,顾自沉浸在精神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
旁听席间开始传出嘘声。
情急之下,马科斯抢说道:“请裁判官大人见谅,被告人不堪牢狱折磨,身体和精神方面都变得有些迟钝。这个问题我可以代为回答。被告人索菲娅·沙维是双子教会历史上最年轻的圣修女,她经过了严格考验、并破格重重提拔,在教会内部享有极高的评价。她对信仰的忠贞无可指摘,任何针对她进行的有悖教条的指控,都是诬蔑!”
“所以是否认?”
“是的,我们坚决否认。”
“根据有关人士提供的证词,吕克·沙维逝世病榻时,其女索菲娅是第一见证人,也是唯一的见证人?”
“据我所知,”马科斯尽量平静地答道,“是我父亲主动提出让她单独留下的。”
裁判官点点头,“本庭要求传召证人费力克斯入场。”
“什么?!”马科斯神经质一般地扭过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卫兵护送下进场。
在此之前,他仍不死心地抱有一丝期待,不相信童年记忆中那位慈祥而睿智的长辈会倒戈相向。直到亲眼看见他佝偻的背影登上证人席,举手抬足间没有半点犹豫和念旧,顿时心寒如死。
“报上你的名字。”
“沙维家族的费力克斯。职务为总管。”那老态龙钟的男人说。
这回由位居最右侧的裁判官发问:“辩护人方才声称,死者临终前特别要求被告人单独留下,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费力克斯斩钉截铁,“老爷临终前曾要求独处,当时索菲……被告人和我们一同离开房间,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又独自折返回去。”
“有人看到她回去吗?”
“没有。当时我与格莱斯大人等都在炉厅商议政务。”
“所以死者临终时,只有索菲娅·沙维一人在场,是吗?”
“毫无疑问,裁判官大人。”
“你敢发誓自己所言句句属实?因为你的证词等同间接指控辩护人藐视法庭。”
“我敢发誓。”
“对此,辩护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对证人只有一个问题,”马科斯面朝证人席,“费力克斯,我父亲赐予你我族的姓氏,把偌大的城堡交由你打理,他对你的信任甚至超过对他的亲人。”
老人颤巍巍地对他浅鞠一躬。“对此我深怀感激。”
“你依然遵守着自己的效忠诺言吗?”
“至死方休。”老人拿一双浑浊的眼眸看着他,“可是在神圣的法庭上,我必须要实事求是。”
马科斯受够那副虚伪的嘴脸和语气,愤然转过身去,“我没什么要问的了,裁判官大人。”
阶段性的胜利使法庭沉闷的气氛为之一振,旁听席上不断传出交头接耳的声音。修美尔目送关键证人离场,右手渐握成拳。
从得知本案伊始,他就调动了大量资源去找这个叫费力克斯的男人,可惜都无功而返。他藏得太好,纵然已把阿盖庇斯翻了个底朝天,硬是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出。
看来他的家人们在这件案子上下了大力气,一心要把沙维的异端罪名踩死坐实。
一波未平,第二波攻势就接踵而至。
“负责重新验尸的是你的小组?”
“是的,裁判官大人,”第二个登上证人席的,是楠木教会的一名祭司,绿袍足矣彰显其资历与地位,“验尸工作由我和我的两名学生合作完成,评议会数名干员当场见证,并重拟了一份死亡报告。”
“你们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毒杀。是毒杀,裁判官大人。”
此话一出,满庭沸腾。
“这不可能!”马科斯失态大叫,“如果是毒杀,为什么入殓时那么多教会成员都没有发现?”
绿袍祭司嘴角微微一挑,“恕我冒犯,大臣阁下,我不是在这里质疑双子教会同僚们的……专业性,”他作出抱歉的样子,“不过并非所有投毒都要经过食道,还有其余途经能加快奏效。比如泪腺。我们在眼窝和鼻腔、颅骨内侧多处均有发现,经过对残留物长达一周多的反复比较、鉴定,我们最终确认这是一种以黑王蛇毒腺为主的混合毒种,经过测试,效力可说是十分惊人。我们相信它可能连一具活尸都能毒死。”
把半死之物彻底毒死。通过绿袍祭司的形象比喻,听者大致可窥此毒之猛。
“据死者的亲兄弟,格莱斯·伯爵坦言,这貌似是一种被称作黑梦魇的毒药,是沙维氏先祖流传下来的遗物。”
完蛋了。修美尔看着在徘徊在审判席下的马科斯·沙维,知道他的心防正逐步瓦解,一旦乱了方寸,接下来就只能任人宰割了。不久前白教会领袖受审败北的一幕,近乎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在这重演。
旁听席间山呼海啸的讨伐声,即众望所归的民意,将成为压垮沙维兄妹的最后一棵稻草。
“他们输定了。”他重重地哼一声,“这就是你口中‘既定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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