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好吧,先出去再说。”把大略复刻出石尸印记的羊皮纸卷好装包,尤利尔率先迈入漆黑的甬道。
落在后面的蒙泰利亚人慌里慌张地追上来,努力凭借高频交替的短小步伐紧跟对方的大步,粗气喘道:“老实说,我、我有些惊讶。你知道,你那种极端超前的、独立的主见,很容易让我们之间形成代沟……”
猎人有条不紊地领头在前,留给他一个似远实近的冷漠背影。
“你认为我会抛下其他人不管?”声音从前面传来。
库恩察觉他语气不善,紧巴巴地斟酌一会儿,答道:“倒不至于那么残酷,只是说会采取更加……循序渐进一些的方法?”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百分之九十五的利己主义者。我的大多数行为模式都是以此为基准建立,下面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助你更好的理解:首先,袭击你的石像鬼从何而来?”
“呃,大约是从遗迹里跑出来的……?”
“荒废了数世纪的石头是怎么突然动起来的?能量源是什么?”
“这个嘛……”
“你知道怎么对付这些石像鬼?”
“我……”
“你看得懂它们身上的符文?”
“……”
蒙泰利亚人被几个直截有力的提问搞得困窘不已,同时也充分理解了尤利尔的动机,从开始改道密瑟瑞尔就是受黑山羊师徒的指引,他自然有理由坚信、后者手头掌握的情报将十分利于后续行动,所以不惜兵行险着。
“那你运气还真是糟,一番劳神费力救了我这样个没用的累赘。”他满脸通红地哼道。
“你错了,”猎人忽然回头,“正因为一直追逐你留下的线索,我才能及时赶到。”
越发糊涂了。
“可你刚刚说……”
“我刚刚的原话是:我是一个百分之九十五的利己主义者。”
言外之意,来救他是受另外那百分之五的非冷酷理性成分所驱使。
库恩眼含热泪地抬头看他,感激又愧疚地用力握了握那只大手。
猎人难得露出一丝冰释的温暖笑容,拍拍对方肩膀道:“打起精神来,我的朋友,没时间留给我们气馁。下个黎明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其他人。
第五十五章 无奈行险(二更)
探索遗迹往往是一趟惊艳与危险并存的旅行。
当他们经过诸多童话发祥地的瑟奴皇家公园,早已绝迹的几株红鱼木被惊奇地发现仍挺立在饱受躏虐的土壤上,修长末梢的红叶迎风摆动,酷似群鱼攒动,终给这片灰暗色调的背景增添上一笔鲜活色彩;当途经庞塔文明的神圣中枢,纵横交错的如砥大道汇集于此的泰斯庇广场、立体的城市格局在数世纪后为遮天蔽日的虬结树根彻底埋没,唯孤傲屹立在繁茂真菌丛林中的巨大天擎仪,依稀还原出失陷于倾颓地貌之际的悲壮;当穿越倒塌的盖亚神庙,点缀在拦腰而折的主母石像上的聚能晶依旧在尘埃里闪烁微芒,始窥密瑟瑞尔的文明曾切实触及了前无古人的骇然高度。
经野蛮自然之手疯狂改造过的巨大古代遗迹让弱小的蒙泰利亚人晕头转向,直觉自己在历史的惊涛里裸泳,稍有不慎就会溺亡嗝屁似的,因此丝毫不敢懈怠、战战兢兢地跟在尤利尔屁股后面,生怕被落下。
离开石室大约一个钟头,一条横亘前路的硕大裂罅迫使他们不得不改道,从高处沿一面绵延十余米之宽的大半陷泥土的墙体滑下,落入塌陷遗迹的中层区域。在这里,他们遭遇了第二只石像鬼。
比起凶神恶煞追杀库恩的那个,这一只就显得不那么活跃了,死气沉沉地瘫在地上。
活蹦乱跳的尚且三下五除二,这只奄奄一息的猎人自然不放在眼里,大致检察过后,他得出结论:“受过重创。”
顺便落井下石,一刀剖开藓皮厚覆的头颅,取出两枚成色欠佳的碎晶,失去能量的石像鬼须臾即死,不再动弹。
“是他们吗?”库恩一脸惊喜。
“或许是吧。”尤利尔皱眉道。他分辨不清致命伤是钝器还是利器所致,不过有一点倒是很清楚,若是卢纳德下手,这只石像鬼会直接散架。
毕竟,黑山羊那对师徒始终没有对他透过底,兼之他习惯凡事都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于是前景陡然变得不甚明朗起来——
除了他们,还有别的客人不请自来。
正想着,一阵诡异的动静从上层街道传来,只是经过重重壁垒的稀释已然有些失真,疑似幻听。
库恩疑神疑鬼地引颈张望,未能发现什么异常,不由紧缩肩膀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接着走,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不过在此之前,为了保险起见,”他说着从腰带间抽出之前拾到的燧石匕首,还给对方,“别再弄丢了,尽管对防身没多大用处。然后是这个——”再从怀里扯出一条叠好的丝绸,揭开来,捻起包裹在内的一束金发,递过去,“这东西我本来另有用途,可你现在更需要它。拿着。”
失物负得的惊喜转眼即逝,库恩费解地握着那束金丝,问:“你一路都揣着这几根毛?”
“这不是普通的毛发,失去营养供给后几个月都像新生似的色泽丰满。”尤利尔解释说,“别管是怎么来的,你只要记住我的话,一旦遇到危险,而我又不在你身边,就扯断它,假如什么都没发生,那你就高呼这个名讳:‘芙尔泽特·普拉松·沙克斯格文’,不用像信徒祈愿那么声情并茂,措辞也不必太讲究,怎么直接怎么来,夹杂点粗鄙之语也无妨,最好还嗤称她是子神。她最听不得有人称她子神。”
库恩听得心惊胆战,冷汗直冒,“我听说过这个不容亵渎的名讳,是双子神……即便我用这种‘大不敬’的方法吸引了她的注意,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生意人,最懂保护投资。放心照我说的做就行。”不多赘述,尤利尔拍拍他后背,大步行去。
之后一段路,因两人各怀心事,鲜少交流,气氛逐渐沉抑。
平坦路段的尽头,是一条紧贴峭壁曲折上行的崎路,局域塌方加大了攀登的难度,所幸有经验丰富的猎人领前开道,库恩也算有惊无险地走完了这段路,登上一片穹顶高悬的平台。
这是条宽阔的回廊,少许南倾,塌方受损程度的不同则把回廊一分为二。他们所处的地方姑且平整,再往前十米,外侧的承重柱完全崩塌,万吨穹顶落下促就了一条此路不通的危堑。
“这要是调头重来,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
在蒙泰利亚人抱头哀叹连连时,尤利尔没有因一时遇困而失去判断力。贸然展翅从来不是首选方案,所以他冷静地环视四周,在蒙尘的一侧墙壁发现了一个被裂痕拆开的象形图腾,拼起来看状若蜥首,又像牛头,十分古怪,与他之前在石像鬼头上看到的符文有几分殊涂同致的意思。
结合承重柱上的雕饰及地理方位,稍加思索就有了答案。
位置大概处于泰斯庇广场后方偏北处,看样子,他们应该是误打误撞闯进了一座神庙里。且从建筑规模判断,这很可能是一间主祭庙。
稍后的观察印证了这一推断,南望出去,这栋半倾塌的巨大庙宇实则处于众多小型祭庙的包围圈中央,下方广场连接着数条青石砖大道,受地表严重撕裂塌陷的影响,他才没能在第一时间把那些半入土的弧形穹顶和祭庙这一神圣所在联系起来。
双眸微眯,以功能卓著的感官系统布下天罗地网,捕捉并剖析空气里流动的每一缕成分。
他把缴获的石像鬼晶核捻在指尖,肉眼不能企及的另一重视野中,一丝宛如气态的稀薄的淡黄色能量正缓缓溢出晶壳,受某种不知名力量的牵引,攀壁游曳,潜入罅隙,流向祭庙的深处。
那个在他心间埋下不安种子的、令石像鬼复苏的能量源,就在这里。
究竟是何种力量,竟能唤醒沉寂世纪之久的庞塔古城,他怀着一种可谓卑鄙的私欲、空前强烈地企图一探究竟,却又受到一股名为恐惧的斥力支配,一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无法从五感之外获悉危险信号的蒙泰利亚人,反倒表现得临危不惧,详细审视过眼前状况后,一个乐观的猜测应运而生:“我们或许可以从内部找路绕过去,”他站在塌方边缘,指着残破的庙宇本体,“瞧,那边还没完全塌掉,千百年的风吹雨打都经受住了,总不会连两个人的重量都承不住吧。你怎么看?”
“原路返回这个主意怎么样?”尤利尔反问。
“不能更糟。”库恩坦白。
尤利尔无奈地耸耸肩,“看来我们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第五十六章 绝路当道(三更)
确定了行进路线,两人立马付诸行动,前后脚挤过一道险被落石封死的拱门。
“拎着。”毫无征兆迎面飞来的一只背包,让尤利尔犯了个趔趄。
只见库恩·迪米特洒脱地挽起衣袖,自告奋勇地决定在前探路。前者对此行为采取的默许姿态,让他更显亢奋。
蒙泰利亚人轻盈的身体、灵活的手脚,令他们第一流飞贼、掘墓人的地位无可撼动,难怪库恩虽立志成为守法公民,仍抵挡不住本能的诱使。
当然,尤利尔甘心接受这一安排的真正原因并非如此,而是明白再精巧的机关也不能幸免于塌方的摧残,索性适当满足下友人的虚荣心。
灯光在空旷惨淡的走廊中摇晃着蒙泰利亚人瘦小的身影,猎人安静跟随,凭黑暗视觉在熹微光芒中打量两侧壁画,矿物颜料的上色经久不褪,在龟裂轻微的局部模糊可辨描绘之物,有时是似狼似豹的猛兽,有时是天上的飞禽,有时是人群膜拜图腾,让人难以从众多画面中归纳出一个泛适的主旨来,又或者庞塔人要表现的就是大自然的包罗万象。
一条走廊到了头,库恩拿不定主意,向他求助。
险中求稳,上行与下行均非良策,向西是落石封堵的死路,只能择东而行。
“你真觉得他们会来这种地方吗?”天花板总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恐怖模样,库恩越走越感到不妥,若非迫不得已,他实在想不出牧羊人小姐涉足危楼的理由。
尤利尔的看法和他恰恰相反,那对师徒要是贪图安逸,就不会主动提议与他这个全北方最危险的人物结伴而行。或是野心家,或是阴谋家,总之绝非善类,正如时刻提防着芙尔泽特,他亦从未敢小觑黑山羊师徒。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回答说。
东西延伸的走道比之前足足宽敞了一倍不止,即使是重灾区域,都不难找出一条可容纳五六人并肩齐行的通路。然而自他们进入祭庙起就伴随而来的窒息感,丝毫没有得到改善不说,反而进一步加剧了。
祭庙内部空气流动几近凝滞,杂质浑浊,每吸一口库恩都感觉是在肺疾边缘试探,不时呛得咳嗽。尤利尔暗觉奇怪,两人步幅不大,崩塌的建筑体早已稳固,没有明显震动,理应不会无故扬尘才对。
随着不断深入走廊,鼻息隐约攫住一丝焦糊味,他终于确认这是剧烈燃烧后的现象。
“噢!”前面领路的库恩莫名痛叫一声,抱着手从墙边跳开,提灯也落在地上。
“怎么回事?!”尤利尔快步上前。
“我的……我的手……”库恩扼着手腕,颤巍巍地举起胳膊,一块皮开肉绽的伤口占据了小半手掌。
气味闻着像烧伤,伤口形状却不十分吻合。库恩肯定是用手摸索前行时不慎碰到了某种有害物体,他随即把目光移向右侧的墙壁,霍然发现了一处向外渗着丝丝青烟的狰狞刮痕。
凑近细看,刮痕约有一臂长,三个手掌宽,深浅有致,部分表面呈现出灼烧过的焦黑貌,可以看见一些尚未彻底挥发的深紫色黏液附着在上面,强烈又安静地侵蚀着墙体,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这种强腐蚀性黏液无疑就是创伤库恩的罪魁祸首。在对方因为伴灼伤而来的后续疼痛而阵阵哀号时,他循着猎人的直觉逐步挖掘一条更为恐怖的线索。
在走廊的四壁之间,均分布着如此大大小小的刮痕,承不住挤压而爆开的数不清的清晰龟裂,最触目惊心的是一条闪电般扭曲着贯穿天花板的裂痕。
猎人几乎当即就在脑海中构建出这样一幅骇人景象:于他们二人宽裕得过分的空间,对某宽高均接近二十英尺的庞然大物来说,却狭窄得必须蛮横挤过,被灼烧得千疮百孔的墙面则摆明是宣泄暴躁的结果。
忍痛处理好了伤口,见尤利尔仍呆立在墙脚下,库恩走过去拿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喂,你在发什么愣呢?哇,就是这东西烫手吗,看上去黏糊糊的,好恶心……”
“你该担心的不是这个。”尤利尔举目向上,恍然像听见一个沉闷如雷的气息盘踞在脚下不知多深的地底,背脊一阵发麻。他表情严肃地转过头,冲库恩指了指下眼皮:“睁大你的眼睛,多注意周围。看来在石像鬼之外,遗迹里还另有一些相当不友善的住客对我们虎视眈眈。”
描述越简短,情况越危险,库恩已然稔熟与他的相处之道,顿时脸孔惨白,吓道:“现在原路返回还来得及吗?!”
历来效率至上的尤利尔罕见的沉默了。半晌,他恢复了坚毅果决的神色,断然表态:“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头路走。我们从这条路上去。”
他们在明处,未知的威胁则暗处蛰伏、伺机待发,不论原路返回或久留此地都不是明智的抉择,要尽一切可能迅速逃离祭庙,才能最大程度保障两人、特别是库恩的安全。正逢一道冷薄的日光从半塌的上方楼梯口照进来,他意识到这是给祭庙探险之旅划上句号的最佳机会。
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爱上那种肩胛生翼带来的极致的痛觉刺激,但不妨碍他发自肺腑地由衷认可飞行的便利,尤其是在情势所迫的局面下。
踩着碎石、他利落登上建筑残骸堆砌成的斜坡,钻过那个只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洞口。
一片阴云密布的穹窿随之映入眼帘。
尤利尔起初以为他爬到了祭庙的顶端,实则不然,因为罩住天空景色的穹顶被整个掀掉,才暴露出这样一片空旷地带。四周残垣连着断壁,一排排丑陋的锯齿凭空咬合着空无一物的上颚,可见崩塌时的情形是何等惨烈。
他留意到在脚边的废墟下,掩埋着不少石筑兵马俑,鲜有保存完好的身材比例相当接近于现在的普通男性,由此猜想这一层可能原是地位崇高者、如庞塔国王之类的墓室,抑或是祭祀圣坛的所在地。
片刻后,在下面心急如焚的库恩,终于等到了那条姗姗迟来的绳索,他一边欣喜地手脚并用,尤利尔在另一头拽,两人协力很快就把蒙泰利亚人送到了洞口附近,眼看半个脑袋都快探出来,他忽然倒抽口冷气,猛地一下把头缩了回去。
感官敏锐的猎人在同一瞬间松开了绳索,及时避过直逼他后颈而来的冷酷杀意,尖锐的铁簇携巨大势能擦肩而过,在石壁上撞出一团火花,箭矢应声折断。
很显然,当尤利尔全副身心堤防那个可怕的未知原住民时,不可避免地忽略了衔尾而至的另一批猎手——他们同样是不速之客,但仗着庞大的数量、精良的装备及神辉的庇佑,从而可以在危机四伏的庞塔遗迹中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一名全身包裹着藏青色盔甲的魁梧骑士一马当先,从平台尽头连接另一栋建筑的空中长廊闯进他的视野,肩甲两翼翘起,头盔顶部系着一根狮鹫染色的花翎。几日前刚造访过赫莱茵西征军大营的尤利尔,一眼就认出了敌人的装扮,那副藏青狮鹫铠正是奈乌莉亲卫队的身份象征。
喊杀冲天,一眨眼的功夫,大批全副武装的骑士与箭手就前赴后继地从长廊中鱼贯而出,密密麻麻占据了大半个平台,成合围之势蜂拥而来。
“找地方躲起来。”朝洞口撂下这句话,尤利尔扭头迎向敌军。
冰冷的空气突然燥热无比,战斗一触即发。
值此兵刃交接之际,一双匮乏情感的翠绿色眼眸、正在不远之外的一座高塔上密切关注着战场的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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