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喔,你说的是她们吗?”
猎人一掀衣摆,从后腰带摘下一串还热乎着的断颅,扔在她脚边。
拢共六颗人头,一个比一个的狰狞丑陋;长期执迷于钻研邪恶领域的沼泽巫妪,无不是满脸密集的绿色肉疙瘩与破裂脓疮,更甚者,挖空了自己的额骨,将数枚从倒楣猎物那劫掠得来的眼珠植入颅腔,活似八爪蜘蛛的复眼。
“来的路上,看到她们鬼鬼祟祟地徘徊在山麓附近,一并顺手解决了,”他平淡地说道,“你说得没错,她们确实有些棘手,脖子过度富于脂肪,切断的时候很费了些力气。”
见势不妙,沃纳森门徒作势要逃,猎人掌心一顶,手杖直端端地戳进颈窝里。对方闷哼一声,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我一听说有方托斯德人来了密瑟瑞尔,就知道所有事情都和你们脱不了干系。怎么,一见真知教会失势,就迫不及待地寻觅起新盟友来了?居然跟沼地巫妪沆瀣一气,沃纳森学派真是越来越不入流了。”
他逐步加重手上力道,沃纳森门徒反抗无效,大脑供氧即将告罄,四肢不受控制地轻搐起来。
“说吧,你们为什么到密瑟瑞尔来,告诉我答案,你可以免受多余的痛苦。”
沃纳森门徒鄙视宗教,却拥有比任何教徒都更加狂热的信仰,对于这帮不惜将自身性命投入实验的狂热研究者,尤利尔实则是不抱太大期望的——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疯子,还有什么能胁迫他们屈服?
果然,他一个字也没得到。
沃纳森门徒仍旧徒劳地挣扎着,试图并拢两掌、握住手杖。一个不经意间,仓惶游走的目光,将那道灰色冷漠与古典优雅兼具的形象清晰映入了瞳孔,一下子看得呆住。
灰发、赤眸,那无疑是北方的古老氏族、沙维家族的标志。伟大血族昆尼希的正统后裔。
联想起方才听到的翼声,与此时看到的、在其眼角下尚未彻底消褪的鳞痕,这个沃纳森门徒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情绪陡然高亢起来。
被那如获至宝般炽热而狂喜的眼光所注视,那张受药物浸得惨白的阴柔面孔尤其令尤利尔犯恶心,于是曲臂抽回手杖,打算以不会将鲜血溅到衣服上的手法、干脆利落地了结掉此人的性命。
不过就在他撤回手杖的瞬间,原本已奄奄一息的沃纳森门徒,突然变成一条脱缰的野狗、张开双臂猛扑过来。但他并未如意料中那样发起殊死一搏,而是如见到真主的狂信徒一般匍匐在地,捧着猎人沾满血迹泥污的靴子疯狂亲吻起来,一边亲吻一边泣不成声,“噢,伟大的始祖,您终于来到了一度自以为被遗弃的孩子身边……我发誓爱戴您、赞美您,请勿抛下您忠实的追随者,即便我们的血脉永远无法像沙维那样纯正,可我们依然是您的孩子啊……”
正在卢纳德搀扶下直起腰杆的蒙泰利亚人,眼见这不可理喻的荒诞一幕,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指着跪地不起的沃纳森学徒,喃喃道:“如果他是邪教份子的话,那么……”
然后,手指下意识地慢慢移向正接受顶礼膜拜的猎人,顿时大惊失色。
“邪教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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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忠仆
人一紧张就容易管不住舌头,这点库恩·迪米特也不例外。
“难怪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人周身没有一处顺眼的地方,现在我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别用那样的眼神瞪着我,我的耳朵可好着呢。你们从开始就是一伙的对吧,我早就告诫牧羊女小姐不能轻易取信于你,果然被我给说中了!你现在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杀掉这些家伙,其实就是所谓的那个对吧……黑吃黑!”
猎人盯着他,皱紧了眉头。
蒙泰利亚人忙端起两只不及秤砣大小的拳头,气势汹汹地作严防死守状。
“嗯哼,被我揭穿了真面目,然后恼羞成怒了?好吧,不管你是打算就地杀人灭口,还是要把我抓回去做劳什子人体实验,尽管来吧,我可不怕你!”
这个可怜的小人物明显是被陡转直下的情势急转给吓坏了。老实说,就连尤利尔自己也没料到。
他不耐烦地摆了下手,对卢纳德说:“拜托!让我的耳根清净一会儿!”
接到这般模棱两可的命令,尚属大块头服役生涯的头一遭,单向通行的脑回路险些宕机。
见他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库恩心头一凉,以为下一刻自己就要被拍成张肉饼,可他的大朋友只是竖起食指,对他作了个禁声的笨拙手势。
结果出奇的奏效。很快冷静下来的蒙泰利亚人、再也受不了待在一堆尸骸中间,摇摇晃晃走到一旁,扶着墙壁呕吐起来。卢纳德无限同情地拍抚他的后背,试着让他好过一些。
排除掉干扰因素,猎人扭过头,猛地从那狂热的沃纳森门徒怀里抽回右腿,一脚踹中其肩头,将他逼退至墙脚下。
“你,把头抬起来。”
“噢,这是何等的荣幸,像我这样一个卑贱的混血儿,竟被容许仰视始祖的光辉!”这个瘦骨嶙峋的沃纳森门徒抱着胳膊剧烈抽搐一阵,突然毫无征兆地陷入到矛盾情绪的激烈交锋中,狂喜伴着暴怒,无端的愤恨又衍生出一种近乎疯狂的自残倾向,“不,不!这双被污秽之血亵渎了的双眼,配不上此等殊荣,该死的亨维德,我诅咒你和沿袭了你肮脏血脉的子嗣!现在我将要赎罪!”
他死命地拿后脑勺碰撞墙壁,枯长十指争先恐后地挖进眼窝,直欲掏出双眼来。
猎人挥舞手杖,狠狠打掉了他的双手。
“回答完问题之前,你还没有资格求死。”
“侍奉始祖乃是所有昆尼希后人求之不得的荣耀!您忠实的仆人,在此听凭差遣!”难掩激动的心情、门徒斗胆仰头,四目相接的刹那,他忽如触电般浑身痉挛几下,随即像是滥药过度的瘾君子似的瘫软下去,双目翻白,急喘粗气,女性化的苍白脸孔上一波波红潮迭起。
据说能从沃纳森毕业的学徒只有两种人,要么偏执狂,要么变态犯,由此可见诚然不假。
尤利尔从未如此厌恶一个人。他满脸鄙夷地睨着这个一副性高 潮模样的沃纳森学徒,以手杖划清彼此界限,防止产生一切形式的碰触。
“听你刚才的口吻,你似乎认识我?”他未曾记得在什么时候见过此人。
“当然,没有哪个自诩为昆尼希后裔的人会不认识您!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来追寻您的足迹!坦诚地说,我也曾自己的目标抱有过怀疑与彷徨,因为那希望实在太过渺茫,有一阵子我不得不转移注意来分散因不断失败而淤积下来的消极情绪——”门徒掌心颤抖地捧着那张一旦暴露在光源下、即刻遍布药物痕迹的蜡白脸庞,回忆漩涡牵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我试图凭借自己的学识抹去被亨德维玷污的痕迹,获取像沙维一样没有瑕疵的纯正血脉,但即使我一遍遍替换、清洗自己的血液,乃至烈性药物剥去了那层旧的皮囊,最终我仍然只是一个卑劣的混血儿!一个肮脏的杂种!如今更堕落沦为畏惧一切光源的下等血族,我的余生将只能瑟缩在阴影下、顾自舔舐永远无法愈合的创伤。原本我的人生已注定是一场徒劳无获的可笑悲剧,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大叫一声,似药瘾发作地蜷起肩膀,身子迅速紧缩成一团,双目充 血,上下牙咯咯打颤,整张脸开始急剧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喊道:“那些使我受尽折磨的苦难,皆因今日而被赋予了非凡的意义!我谨代表巴尔维克一氏谦逊地匍匐在您脚下,愿为主人肝脑涂地、以效犬马之劳!”
门徒诚惶诚恐地四肢伏地,拿脑门儿撞向地板,砰砰砰连磕数头。
猎人把手杖刺进他的颈窝,制止了这种无异于自杀的癫狂举动。
“巴尔维克,嗯,我隐约有些印象。”
“只是一个游离在族系边缘的不起眼的小角色罢了,不值得主人劳神!”
他没有因为前赴后继的恭维与奉承而失去判断,冷冷地道:“你是方托斯德人。”
门徒带着无以复加地恨意,咬牙切齿地说:“是我那些贪图一时荣华、鼠目寸光的祖先,他们放弃了纯血种的高贵身份,自降品格与亨维德氏结为姻亲!我本人也是这场肮脏融合下产物,一个穷极毕生也无法改变可悲命运的混血杂种!如不是主人您的要求,在见到您的那一刻,我便自行惭愧得想要立刻了结掉这条贱命!”
“你称我为主人,而实际上你我之间并无任何瓜葛。”
“昆尼希的后裔当无条件地服从与侍奉返祖者!慈悲的主人啊,请勿再夺走这个一无所有者最后的一丝侥幸,因为那将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惩罚!”
贯彻全篇的极端崇拜与自我贬斥,终使尤利尔打消顾念,相信这确是一个愚忠到极点的疯子——想必就算命令此人即刻自刎,他也断然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反而视之为无上的荣耀。
他本无意效仿自诩为神明的存在,将一己私欲包装成冠冕堂皇的图腾、供愚人膜拜,不过放在眼下,务实主义不容许他白白浪费掉这项益处远盖于弊端的便利。
“是否能获得效忠的机会,那得视你接下来的表现而定。”他弦外有音地说道。
门徒扑到他靴子前,拼命亲吻。“只要是对主人派得上用场的地方,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尤利尔神色厌憎地撤开左脚,“第一个问题,这些沼地巫妪你是从哪找来的?”
“不是我找上她们,请主人相信,那不过是一次意料之外的巧合。这些巫妪从更远的南方而来,据说是为了逃避一伙多美尔人的追杀,在半道上与我们偶遇,得知我等的计划后,便一拍即合,达成了短暂的盟约。”
多美尔人?他暗自思忖,一时想不出何种规模的部队才能将沼地巫妪驱赶到密瑟瑞尔。
“教会联军不久前才在东方吃了一场败仗,不可能这么快就重振旗鼓。”
“非常英明,我的主人!那的确不是受评议会调遣的联军,是单方面由新教构成的一支部队。”
“巫妪在他们手上吃了亏?”
“远不止如此。根据她们的说法,在抵达密瑟瑞尔之前,一度有十二名成员,最后却只有半数幸存。”门徒停顿一下,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那支部队有一位不可小觑的大人物坐镇。我英明的主人,想必您应该早已对发生在赫莱茵的种种事件耳熟能详了。”
不用具体明示,猎人大概猜得出对方是什么来头。
一位行走在人间的旧神,至少是某个顶着王子头衔的奥格威。
“这是一条相当有价值的情报,”他予以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他们这样兴师动众,未必只是冲着沼地巫妪而来。”
“不是冲着她们,难不成是……”门徒抬眼一望,又急忙垂下眼帘,兴奋地直喘粗气。
猎人不动声色地冷笑一下,不作表态。
看样子得加紧步伐,他心想。越早把握住主动权的一方,获胜的概率也越大。
“第二个问题,那个所谓的卫林士的新首领,也是你们干的好事?”
听出言语中的不悦,巴尔维克的门徒额头紧贴地板,战战兢兢地答道:“回主人的话,这件事确实跟我……跟我们有些关系……”
“是你,还是你们?”
“诚如主人所见,我是沃纳森的门徒。但我的行为仅代表我个人,代表一个昆尼希后裔的意志。”
“不必多作解释。另外,我没有责问你的意思,”猎人说,“毕竟,从结果来看,你反倒为我的计划剪去了反复的枝节、铺平了道路。”
门徒如蒙大赦,气喘吁吁地连连磕头,“能为主人效绵薄之劳,乃是我莫大的荣幸!”
尤利尔受够了这般不加修饰的、稚拙的阿谀技巧,不耐烦地挥挥手。“恭维的话就免了,回到正事上。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你为什么到密瑟瑞尔来?”
“不敢有半点欺瞒主人。为了一些原因,我迫切渴望能得到卫林士的力量。”
“解释清楚。”
“遵命,我的主人。”巴尔维克的门徒略微调整一下跪姿,恭敬地开口道:“请您允许我不得不把事件的起因归咎于一个妄想——彼时或是妄想,现在我却真正看到了实现的可能。您忠实的仆人,名叫莫瑞·巴尔维克,我的曾祖父,曾遗憾地与赫赫有名的世袭爵位、卡丘斯亲王失之交臂,在不久前那场举世皆知的浩劫过后,方托斯德就彻底陷入了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卡丘斯亲王举家外逃。我想,他们既放弃了自己的封邑,那么作为巴尔维克的合法继承人,我就应当竭力去争取属于自己的权益。”
对方托斯德的混乱局面,尤利尔是早有预见的。眼下倒不失为进一步作了解的好机会。
“要夺回你的合法权益,远不致如此大费周折。”他目光冰冷地逼视着对方,“你没有说实话。”
巴尔维克的门徒哆嗦了一下,嗓音掺进一丝哭腔,“噢,那是因为在主人面前,一介卑微的奴仆怎敢狂妄地宣称自己觊觎着新梅尔让的至尊王位?纵是有朝一日他有幸戴上那顶王冠,亦是为了更好地实现他的初衷。”
“现在,你实现了。”
“除了侍奉在主人左右,我再别无他求!”巴尔维克的门徒喜极而泣道。
“我的朋友,先别急着下结论。”冷硬的语气稍见改观,他娴熟调度眉梢与嘴角,替换一张极富宽容与亲和力的面具,“在我看来,你作出了一个正确的抉择,唯一的瑕疵是,你对卫林士的安排太过大材小用。”
“我英明的主人,您或许不太了解方托斯德的现状。经历了贝奥鹿特那场失利后,沃纳森学派就彻底和真知教会闹掰了,我虽无意介入成为当事人,混乱的漩涡却容不得任何人独善其身。更何况,不论是哪一支拥兵自重的军阀,想要成为方托斯德的新主人,都不得不先迈过真知教会这道难以逾越的坎。”
“真知教会?”尤利尔微微眯起眼眸,声音肃然一沉,“一帮失去主子庇护的丧家犬,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巴尔维克的门徒摇了摇头,“失去庇护?不,我的主人,真知教会的势力确已大不如前,可我十分确定,阿尔格菲勒仍庇护着祂的拥趸们。最明显的证据是,他们的牧师仍战场上大肆使用具有强悍杀伤力的神术,轻而易举就能颠覆整个战局,这也是我为何尝试将卫林士的力量揽入麾下,整个西方,唯有‘那敇尔’才能匹敌阿尔格菲勒的力量。”
“这不可能,我亲眼看到……”阿尔格菲勒的死亡?顿时如鲠在喉,尤利尔头一次对那确凿无疑的事实产生了怀疑。
他亲手毁灭了阿尔格菲勒的肉身,然而这真的意味着一位古老神祇的彻底覆灭吗?
他不禁忆及阿尔格菲勒身死之际,自己所知的、那名唯一的见证人。
自然而然地,矛头再次对准了此刻远在大陆另一端的混沌之女。
真是哪都少不了你的足迹。猎人绷紧下巴,不露痕迹地攥了下拳头。
历经片刻的心神动荡,他闭目轻吸口气,随后看向虔诚匍匐在地的、名为莫瑞的巴尔维克门徒,问道:“除我之外,还有什么人知道你的行踪?”
这名机敏的奴仆立即意识到,主人所指乃是南方的眼线,连忙摇头道:“除了我那已死的父亲,还有方才被主人处决掉的我的两个沃纳森亲信,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并且现在我已实现了毕生夙愿,不再需要那张金碧辉煌的王座了!”
“是的,你不再需要金碧辉煌的王座了,”猎人不疾不徐地说道,“你的主人命令,你要为我得到方托斯德,并铲除阿尔格菲勒的人间余孽。”
巴尔维克的门徒蓦然一怔,缓缓支起女人般阴柔的泪容。只见其眼眶中噙着滚烫的希望,唇齿发颤,“我慈悲的主人啊,这就是说……”
猎人好整以暇地摘掉右手套,从容且不失威严地递出那只在月光下泛着银色寒芒的手,宣布道:“宣誓效忠吧。”
巴尔维克的门徒似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一个唯恐一触即逝的泡影,心惊胆战地捧起那只冰凉的手,颤抖地烙下混着热泪的一吻,“我,莫瑞·巴尔维克,发誓永远效忠于我唯一的主人,至死方休!”
尤利尔按捺着微妙的恶意,面无表情地抽回手,一丝不苟地戴上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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