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19章

作者:黑巴洛克

看着狮骑士把斜插在地板上的长枪拔出来,步履蹒跚地向大厅后方走去,尤利尔喉咙里混着血沫,含混不清地开口道:“至少……至少留下你的名字……”

狮骑士衰老却依然魁梧的背影微微一愣,随后从那头盔下面传来一个遥不可及的沧桑嗓音:“名字……狮骑士不需要那样的东西……咳咳……我们不必留下名字,我们不会带走荣耀……只有狮子的传说会永远地传颂下去……”

“传颂下去……”

背向月光,那个伟岸的背影渐渐没入黑暗当中

第三十九章 避难所

圣徒之泪。

尤利尔以前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件传说级宝物的实用与稀有性,但它对堕落之物的驱逐效果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抛弃了沉重的战术箱,只带上必要的防身武器和补给品,索菲娅和唐娜一人架着他的一条胳膊,三个人用比乌龟爬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慢吞吞地接连穿过了两条街道,整个过程当中竟然连一只活尸也没有遇到。也不知该说是圣徒之泪效果卓越,还是单纯的走了狗屎运,但不论如何,他们总算是平安抵达了预定地点。

照着记忆当中的轨迹,唐娜把三人带到了一条幽深的小巷里,由于光线太暗,她不得不拿出光源玻璃瓶来提供照明。他们往巷子深处走了十几步,在右手边的墙壁上,一扇仅及肩高的矮门出现在火光里。

唐娜把尤利尔交给索菲娅,走过去用手推了推木门,突然触电般地把手缩了回来,手掌被木门上的倒刺扎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她揉了揉手掌,把光源照过去,只见门把上挂着一把铁锁,锁面已经被锈蚀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难看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造访过了。

唐娜把三眼手铳掏出来,准备一枪打碎铁锁,但是转念一想,要是枪声又把活尸吸引过来就麻烦了,毕竟她已经在这件事上吃过一次亏了,也该长点记性了。于是她把自己那把削铁如泥的德米雷斯钢剑拔出来,双手握柄,咬牙一剑劈下去,结果没砍到铁锁,直接把门把从门板上给削了下来。

“咳咳……反正效果都是一样的嘛……”唐娜有些尴尬地把剑收回鞘中,但是第一次没对准,第二次才收进去。

别磨蹭了,没看见我都快死了吗……尤利尔很想这么对她说,可现在他连张嘴的力气也没了,只能像海绵一样把身体无力地靠在索菲娅肩上。

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脖颈上,圣修女的呼吸霎时间窒住,脸颊上那片白瓷般冰冷的肌肤微微有些发热。除了至亲手足,十九年来她从未和其他男性进行过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从心性修养到行为举止,父亲从小便把她当作圣职者来严格培养,哪怕贵族间礼节性的亲吻手背她也一次都没尝试过,并且也不愿尝试。

绝对意义上的纯洁,是得到兹威霖格垂青的唯一途径。

好在唐娜没有让她等太久,便率先推门走了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一张桌子,把光源玻璃瓶放在桌上后,转过身来从索菲娅怀里接过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尤利尔,与成年男子相差无几的体重压得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她把尤利尔轻轻放在椅子上,让他保持趴在桌上的姿势。

索菲娅此时也走进门来,光源玻璃瓶的光照范围虽然十分有限,但借着从二楼上面的玻璃窗投入的朦胧月光,还是足以令她看清建筑的内部格局。在这片宽阔而幽暗的空间里扫视了一眼,如果判断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商会的前门大厅,而那扇齐肩高的小门则是大厅的侧门。和他们之前一路上看见的风景有所不同,大厅里的布局十分整齐,柜台、长桌、椅子,这些东西都规规整整地摆放在原处,而没有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看得出来原住民从这里搬走时,时间上还很富裕,没有慌乱。只不过时间终究会通过别的方式在这间大厅里留下自己的痕迹,空气里那股浓烈的霉臭始终挥之不去,而她脚下走过的每一步多少都会带起地板上厚厚的灰尘,陈放在玻璃立柜里的一些金属物件大多也被锈层改变了原本的模样。

安置好尤利尔后,唐娜从皮套里掏出三眼手铳攥在手里,紧张兮兮地环视着四周:“索……索菲娅,我先到处去看看,你和霍尔格就乖乖待在这里喔……要是听见我大喊的话你就赶快带着霍尔格往外面跑,知道吗……”

听着记者小姐强装出来的成熟口吻,明明演技很蹩脚,但索菲娅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她知道唐娜已经足够努力了,在霍尔格倒下后,她收敛了胡闹的心思,开始试着扮演一名领袖的角色,她应该对这份责任感报以敬佩,而非嘲笑。所以她只是安静地点点头,让唐娜感受到来自她的信任。

“谢谢你,索菲娅。”唐娜微微咧了下嘴角。随后她把那张精致的小脸紧巴巴地绷起来,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顺着楼梯朝二楼摸索上去。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一个似有似无的虚弱喘息声。狭窄的空间令人窒息,而过于广阔的空间同样会让人没有安全感,尤其是光照范围无法遍及整间大厅,黑暗依然占据着主导地位。

在恐惧心理的压迫下,即便明知道自由猎人已经陷入昏迷、自身难保,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过去。

昏迷之中的尤利尔口齿不清地念叨着什么,索菲娅把手背凑过去在他额头上试探了一下,反馈回来的体温令她心里一惊。虽然已经对他进行过简易的止血处理,但是也只局限于肉眼可见的皮外伤,至于藏在衣服下面的那些伤口,由于他极度抗拒脱下衣服,一时间也没有办法进行处理。

不过,实际上除了前襟和裤腿有撕裂的痕迹,她并未在猎人身上看到多少皮外伤的痕迹。索菲娅估计他痛苦的根源大多来自于内伤,比如骨折……刚才抬起他胳膊时,从他弯腰收腹的举动中至少可以确定他伤到了肋骨。

索菲娅帮他拨开散落下来的刘海,注视着那张被镀上一层橘红色光亮的苍白面孔,尽管看不见眼睛,但他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仿佛一朵玻璃花,一触即碎,就像是……

就像什么呢……

索菲娅瞳孔的焦距微微发散,一时间思绪仿佛脱离了脑海,飘离旧镇,飘回镜之城,飘回到白橡堡里,飘回那间被凝血蜡烛照亮的小屋,黑暗中只有两道目光交汇,没有多余的言语,却温暖得让她不想离开。

尤利尔。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气氛,还有藏在袖子下面那相似的坚实触感,索菲娅眯起双猩红色的眼瞳,把手伸向了那条暗红色的眼罩

第四十章 一簇烛火

在指尖触及眼罩的前一刻,索菲娅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就像玻璃瓶里那几枚愈发黯淡的血晶碎片,猎人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衰弱,额头上渗出一排密密的汗水,任谁都看得出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这将是今晚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索菲娅意识到,只要有办法能挺过今晚,她就有很大的把握治好他。

话虽如此,但她仍然心存顾虑,如果现在采取强力措施,恐怕会对猎人的精神造成不可磨灭的巨大伤害。回顾这一路走来的经历,猎人已经制造了太多的杀戮,双手沾满了堕落生物的鲜血,血质浓度也非常接近临界点,而一旦突破这条底线,谁也说不清他会发生什么变化。

没错,摆在索菲娅面前就是这样一个残酷的选择,要么看着他被伤痛活活折磨致死,要么强行救他一命,但救回来的很有可能不是霍尔格本人,而是一个名为霍尔格的堕落生物。到了那时,不仅是霍尔格,连她自己的性命也会受到威胁。

到底该怎么办……

“咳咳……”尤利尔无意识的呻|吟唤醒了犹豫中的索菲娅,他痛苦的呢喃声仿佛鬼泣般在她耳畔回荡,不断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

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索菲娅紧紧抿着嘴唇,从猎人绑腿皮套里拔出匕首,然后把左手的袖口一叠叠卷起,把透着青色血管的手腕露出莱。

轻轻的,让匕首那道寒光闪闪的锋芒落在手腕上。然后她闭上双眼,手中用力一划。

很奇怪,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未如期而至,反倒像是浸泡在一盆温水中,一股温热的感觉在她手腕上缓缓蔓延开来。

滴答滴答。一颗颗饱满红亮的血滴滑过她修长的手指滴落下来,索菲娅俯下身,用手轻轻垫起猎人的下巴,把被血染红的手指慢慢探入他干涩的唇间。那是一种与血腥味截然不同的芳香味道,比世上最甘醇的酒还要醉人,只是舌尖沾上了一滴圣修女的血,尤利尔便被这种诱人的芳香所俘获,他主动地活动舌头,在那滑腻的指尖上贪婪地吮吸起来。

那滚烫的舌尖令索菲娅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想要把手指抽回来,但猎人识破了她的意图,猛地抬起手来捉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逃走。

“放开我……快放开我……”索菲娅惊恐地试图推开他的肩膀,但已经被圣修女的纯洁之血奴役的尤利尔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径自将她的食指含入口中。

直到此时,索菲娅终于发觉事态正在朝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但她越是拼命地挣扎,反而让猎人的反应越是激烈,他的嘴唇在光滑的手背上游走,用舌尖搜寻着血流的源头。终于,他找到了,然后深深吻了上去。

“不……”索菲娅忍不住低低呻|吟,恐慌在放大,逐渐剥离着她所剩不多的意志力。

她早该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太大意了。众所周知,长年累月的神性修行把圣修女改造成了一具容纳神的意志的活体容器,她们把神的福音传播给世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圣修女的血就是一种最纯粹的媒介,等同于连接神与现世的桥梁。

圣修女的血是世上最好的治愈药不假,并且效果卓著,但是擅自夺取旧神恩赐的代价是不可想象的,饮用者的血质浓度会随着饮用量不断上涨,直至肉体无法承担重负,进而崩溃。崩溃,堕落,这两个词在本质上是一个意思,没有人能真正揭开两者之间那层微妙的关联。

索菲娅记得自己曾听过一个可怕的言论,言论的开端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炼金术师的一篇学术论文,他在论文中详细阐述了堕落的始末与经过,他认为堕落的本质是人性从人的躯壳中抽离殆尽所导致的必然结果,而他也利用这个结论作为依据试图证明所谓旧神庇护的本质,实则是对人性进行定向的诱导,诱导论的根据来自于各大教会对人性本恶的判定,所以诱导的方向往往是人性中负面情感高度集中的区域,比如嫉妒、贪婪、暴虐,甚至是从逆悖伦理中获得的罪恶的快感,等等,进而达到巩固加强的目的……

在这篇论文发表后的一星期后,这名炼金术师被异端审判庭判定为异端,接受了绞刑,这篇让无数人唾弃的诡辩论文也被淹没在了炼金学不断追求进步与革新的汪洋大海中,再不会被人提及。

几年前,那时她刚刚进入神学院进修不久,在一次机缘巧合下阅读到了这篇论文。她永远不会忘记论文上那些用红字标注的醒目字眼对她的心灵造成了多么大的震撼,并在日后不断地回忆起来,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渐渐减少了回家的次数。

因为那座白橡堡就像她历经长久的神性修行后逐渐淡化的人性,外表变得坚硬而冷漠,然而在那座城堡里,也在她内心深处,存在着一个让她发自内心惧于面对的东西……

圣修女的血就像罂粟一样,汲取得越多,中毒越深,尤其对重伤在身,意志力正处于最薄弱时期的尤利尔来说更是如此。隐埋在血液中的那一股继承自昆尼希血统的吸血冲动,让他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新鲜的血液,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他会发现自己的面目变得比那些徘徊在大街上的堕落生物更加狰狞,而这正是倒映在索菲娅眼中的景象。

“放开我……霍尔格……”她拼命想要挣开他的手,纠缠之中,她一下没有稳住平衡,被尤利尔压倒在地上。

疯狂的猎人把她按倒在地,肆意蹂躏着她的身体。索菲娅在慌乱中用余光瞥见,那把精钢匕首就落在不远处,只要伸出手就能够到。霍尔格已经堕落了,这个后果是她一手造成的,现在自然也必须由她来亲手了结。

指尖悄悄握拢,刀柄在掌心里的触感是冰凉的,索菲娅急促地喘息着,心脏怦怦狂跳。她在犹豫,不仅仅因为眼前这名猎人救过她的性命,更重要的是,他和自己熟知的那个人有几分莫名的相似,是的,尽管他们外貌不同,行为方式更是大相迥异,但不知为何她始终无法打消掉这份怀疑。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猎人的护臂上,只需要轻轻揭开他的袖口,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然而一个理智的念头阻止了她。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堕落之人,很快就会变为一头嗜血的怪物,而她是双子教会的圣修女,她的职责就是拔除邪恶异端。没关系,她在心中告诉自己,没什么好犹豫的,等亲手终结了罪恶,自己就用这条命来偿还欠给他的人情。

于是她闭上眼睛,用颤抖的手缓缓举起匕首。

“索菲娅……”就在她即将把匕首刺入对方的后背时,从霍尔格口中传来的一声熟悉的呼唤,令索菲娅浑身力气一松,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

不知何时,怀里的人安静了下来,堕落的征兆从他身上渐渐褪去,趴在她柔软的胸脯上像是睡着了似的,均匀地呼吸着。

在这个瞬间,索菲娅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白橡堡,回到了那间黑漆漆的、冷冰冰的小房间里,还有那一簇微弱的橘红色的烛光……

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顿时把她拉回到现实中。索菲娅垂下眼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与她记忆中的人有几分神似的面孔,眼神逐渐明朗了起来。良久,她忍不住叹出口气,然后轻轻张开双臂,无声地把熟睡中的猎人拥入了怀中

第四十一章 对峙

库恩想起了在蒙泰利亚的日子。

蒙泰利亚属于山林地带,森林覆盖率超过百分之八十。外面的学者都这么说。只有他们蒙泰利亚人才知道这个数据是不准确的,因为库恩从没在蒙泰利亚看到过可以从东边的天际线一直延伸到西边而没有任何障碍物出现在视野中的澄澈星空,冷峻而挺拔的冷杉林,把天空分割着一条一条的形状,就像监牢里的铁栅栏一样,而他就是被关在铁栅门后面的囚犯。生活就像无处泻火的老处女,时时刻刻准备强|奸你,而你只能劝自己说反正蒙上眼睛都一样,认了吧。有了第一次妥协,就会有第二次,直到成为生活的常态,二十岁的库恩坐在高高的磐石上,望着老祭司领着众人跪在月树图腾前的样子,他忽然觉得生活不该是这个样子,于是第二天他收拾好行李,给父母留下了一封信,独自踏上了旅途。

之后的那些年里,他去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风景,但终究没有找到心目中那片澄澈的星空,旷野上遍地都是嗜血的堕落生物,城墙下到处是披着漂亮皮囊的恶魔。

世界很大,但也很吝啬,连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也不肯施舍给他。现在他累了,不想再走了,歌尔德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站,在这里挣到足够的路费,他就回家,回蒙泰利亚,回大山里,继承父亲的木匠手艺,娶一个不胖也不瘦的老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但是现在看来,就这么一个简单朴素的愿望,他或许都无法完成了。

轰——一声巨响之中,路旁一排路灯像麦穗一样在镰刀的挥舞下纷纷倾倒,砸在地上,幸亏人高腿长的佣兵在前面拉了他一把,他才不至于被倒下来的路灯砸到。

“该死,简直就像疯狗一样,我们到底要怎样才能甩掉他?”费奇大步跑在前面,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他……他都不会累的吗……月树之神保佑,我从没有见过……见过这么疯狂的圣职者……”蒙泰利亚人拼命交替着自己又粗又短的双腿紧跟在佣兵屁股后面,余光中瞥见身后那名挥舞着锁链镰刀的家伙还在紧追不舍。

“不是圣职者,是狂战士。真知教会联合那群热衷于尸体研究的沃纳森学派炼金术师搞出来的生化战士,除非把他们的脑袋从脖子上切下来,否则……”教会骑士汉斯为了提高奔跑速度,把盾牌挂回到背上,重剑也收回鞘中。虽然教会的圣职者和自由狩猎者天生不对付,但这次他和费奇罕见地达成了共识,决定战略性撤退。毕竟他们虽然很疲惫,但脑子还算清醒,没有人会选择和狂战士正面交锋,那和直接送死没什么区别,教会骑士的荣耀也不需要用这么鲁莽的方式来展现。

“有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来着,不然为什么敢放这家伙进来?”费奇冷笑一声。

“我再说一遍,不管你信或不信,我们对真知教会的行动根本不知情,”教会骑士大步向前迈进,铁靴在地面踏得哐哐作响,“而且雾湖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教会不可能每一个地方都能监视到。”

“噢?这也就是说,除了追在屁股后面那条疯狗外,还有其他客人等着咱们去招待?”费奇一脸戏谑地问道。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就算带着头盔,从教会骑士冰冷的口吻中也不难想象他此刻的表情并不会比佣兵更好看。

事态,正在朝着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

“走这边!”在一个十字岔口,骑士在没有事先进行沟通的情况下率先调转了方向,朝左边那条小路奔去。佣兵和蒙泰利亚人也紧随其后。

“你认得路?”拔剑一下砍断了一头从墙角下扑来的活尸的脑袋,费奇几个大步追上了骑士的步伐。

“相信我,佣兵,我不是第一次到旧镇来了,尽管这里有很多地方我没去过,但旧镇的地图我全都存在了这儿。”骑士用两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门儿。“左转!”用不容置否的口气发号施令,他一转头钻入了一条幽深的小巷中。

佣兵看起来有些犹豫,这回是从后面追赶上来的蒙泰利亚人拉了他一把:“快,那家伙又追上来了!”

费奇回头一瞟,刚好看见狂战士挥舞锁链,把镰刀猛然投掷出来的一幕,丰富的猎杀经验让他的身体四肢在遭遇危险的第一时间就作出条件反射般的快速反应,他低下头向前一个翻滚,镰刀就擦着他的后背飞过,直挺挺地砸断了前方的一根路灯杆。

他不得不承认,蒙泰利亚人这次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在这里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除了跟上教会骑士,他现在别无选择。

“妈的,好想来一口酸果浆,我需要提提神。”费奇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朝蒙泰利亚人的背影追了上去。

……

尤利尔呆呆地望着上面那块黑洞洞的天花板。

他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因为乌鸦之眼帮他省去了睁眼这个重要的步骤,等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苏醒过来的事实,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硬板床上,坚硬的质感膈得他浑身酸疼,不过和随后从胸腔下袭来的断骨之痛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嘶……”他疼得倒抽了口冷气,用手压住了胸口。

“醒了?”听到他发出的声音,坐在床边的那个身影从椅子上坐直起来。

床头柜上,那只光源玻璃瓶还在努力发挥着生命的余热,把黑暗从那张美丽的面容上驱散开来。

灰白色的睫毛微微上扬,索菲娅用那双标志性的赤瞳淡淡地看着他。那是一种将人性中的七情六欲沉淀下去的清冷眼神,也是索菲娅在进入神学院进修后逐渐表露出来的性格常态。

但是不知为何,尤利尔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这不是进入旧镇后,在重重危机中表现出身为圣职者的缺乏经验与不成熟的圣修女,反倒更像是在白橡堡,在床榻前对弟弟训话时的大公之女。

尤利尔强忍着疼痛,用手撑着床板慢慢坐了起来。目光在这间小屋里环视了一周,但并没有发现唐娜的身影。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当他试图回忆起之前的事,画面只到狮骑士转身而去的背影便中断了,至于他们是怎么离开裁决大厅,又是怎么到了这里,对这一段经历他完全没有印象了。

“一个废置多年的避难所。我和唐娜带着你横穿了两条街,从法庭到了这里。”索菲娅漫不经心地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平大腿上裙褶。尤利尔留意到她手腕上绑着一条医用绷带,看起来是受了伤的样子。“唐娜这会儿正在仓库里检查有没有遗留下来的血晶碎片,很快就回来。”

听完她的话,尤利尔猛然记起了一件事,他低头看了看,还好,手套没有被脱掉,袖子也用护臂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但他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微微撩开衣领,朝衣领下面瞄了一眼,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从胸膛上绑着一圈厚厚的绷带,并且肩膀也有被治疗过的痕迹……

显而易见,他的衣服曾被人脱下来过,说不定情况更糟糕,连眼罩也被摘下来过。虽然他服用过发色易容药剂,但是那双与索菲娅如出一辙的赤瞳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的。

喉咙有些发干,尤利尔抿了抿嘴唇,动作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来:“那个,我身上这些伤……”

“唐娜在仓库里找到一些绷带和消毒药剂,我帮你简单处理了一下。”索菲娅波澜不惊地说道,她抬起头,迎向尤利尔:“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