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巴洛克
他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玻璃容器,大脑、发育不全的胚胎,乃至连接着一大串视神经的眼球都漂浮在透明的培养液里。
“而你变得急促粗重的呼吸,以及皱缩的瞳孔,表明你毫无保留地听信了我的谎言。”
他眨了眨眼,用满布血丝的左眼,定定注视着那护士在他面前俯下身,用手揭开了脸上的口罩。
“嗯……嗯……”紧紧包裹住鼻子以下部位的绷带,让他发出的声音变成了无力的闷哼,他使劲浑身力气扭动肩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结实的皮带让这一切努力都变成了徒劳。
尽管对方背对着灯光,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阴影之下的那张脸,还有那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笑容。
“你还真是狼狈呢,人类。
第七十五章 护士
尤利尔睡得太久,也太久没有进食,身体还没有从睡眠的状态中苏醒,肌肉疲劳且松弛,连抬起肩膀的动作也无法完成。
他只能喘着粗气,睁大左眼,注视身着白色防疫服的少女,把冰冷尖锐的针管压在他的左侧大臂上。但少女似乎只是想多戏弄他一阵子,又把针管挪开。
少女单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抚摸他的脖子,用令人头皮发麻的指尖,描绘出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我必须承认,你的灵魂对我哥哥来说刺激性太大,我很怀疑让祂吃掉你后,祂是否会陷入狂乱状态……”她低下头,模仿着掠食者进食前的模样,用鼻尖轻柔掠过猎物的脖颈,嗅了嗅这如罂粟般令人着迷的血液气味,忍不住在冰凉的肌肤上烙下了一个濡湿的吻。“所以,干脆就给我吃掉好了。这是一份足够和黯淡之火等价的礼物,我会原谅你之前种种无礼和傲慢,然后欣然接纳这份大礼。”
她用指甲划开了猎人脖子上的血管,在昏暗的光线下,汨汨而下的鲜血仿若黑暗凝聚而成的粘稠物质,滴答滴答地落在铁床上。
一瞬间,彻骨的死亡气息,包围了尤利尔,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每次呼吸都变得比上一次更艰难。
他利用腰部发力,拼命扭动肩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连带整张病床也激烈摇晃起来,哐哐作响。
芙尔泽特并未阻止,反倒饶有兴致地欣赏起他挣扎求生的狼狈模样,露出唇红齿白的愉悦笑容。
没过多久,尤利尔再也没有力气动弹,重重摔回冰冷的铁床上,认命般地闭上了眼。
“这就放弃了吗?”芙尔泽特兴味索然地撇了撇嘴,但她发现猎人很快又睁开了眼,“让我来猜猜,你现在一定在想,我是什么时候和阿尔格菲勒同流合污的。你对自己的无能感到十分懊悔,以致于你认为现在的局面完全是你轻易取信于人造成的,所以你甚至认为就这样死掉,反倒是一种解脱?”
尤利尔看着她边说边绕着病床踱起步来,就像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一样悠闲。恍然间,他发觉自己的呼吸竟变得顺畅起来,乏力的感觉似乎也在逐渐得到缓解。他不自觉地握了握手指。
这个小细节自然没有逃过芙尔泽特的双眼,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挑逗猎人的兴致,唇角的笑容转瞬即逝。她走到床尾,抓起了那条捆住猎人双腿的皮带。
紧接着,只听见咔的一声,尤利尔感觉自己的双腿从束缚中解放了出来。
“所有初次进入隔离区的‘小白鼠’,都会被他们注射一种麻痹神经的药物,好让这些家伙失去反抗和逃跑的能力,”在他惊疑交加的目光注视下,芙尔泽特又着手解开固定住他腰部的皮带,“不少人扛不住药物刺激,要不了两天就死了,当然,他们不会浪费任何一滴有价值的血,在这些家伙死掉之前,他们会一次性抽干他们所有的血。你从进入隔离区开始就一直陷入昏迷,自然而然也被他们归类到了注射失败的案例当中。所幸的是,在你被当作废品处理掉之前,我找到了你,现在我要把你血液里的麻醉药成分排放出来,这样的话,”她发出一声戏谑的冷笑,“你至少有力气在床上翻个身什么的。”
在芙尔泽特打算解开那条固定住他腹部与手肘皮带时,尤利尔猛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芙尔泽特扭过头,她看到在黑暗中,反射出灼热金属色泽的猩红双目,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随即挥开了那只虚弱无力的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事情的发展也出乎了我的意料,”她解开皮带上的扣环,“真知教会和沃纳森的狂热研究者占据了这间教堂里,但这里还有幸存的圣冠教圣职者,他们被胁迫进行合作。其中就包括那个侏儒提到的艾莲娜,她是一个修女,负责对低阶圣职者进行输血改造。她利用职务之便,暗中救下了不少圣职者,把他们藏匿在教堂的地下室三层。当时她正在和15号隔离区的负责人进行争执,声称自己需要一个正经的护士,但对方严厉回绝了她的请求,然后把我们押送来这里的宪兵把我是非感染者的事告诉了她,于是事情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这样。”
芙尔泽特耸耸肩,“这个女人戒心极重,我花了三天时间才赢得她的信任——换言之,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我在待一次性处理的名单里找到你的编号后,便把你是非感染者的事告诉了艾莲娜,她立马就派人去把你要了过来……你说什么?”
她听到尤利尔在说话,便为他解开裹住脸部的绷带。煞白的双唇无声启合着,尤利尔发觉自己连一段稍长的组合音节都吐不出来。
不过芙尔泽特还是从那断断续续的字母碎片里,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名字,“噢,葛薇娅。那是个不幸的小姑娘,她身体太过虚弱,在进入隔离区的第一天就被当作一次性血瓶处理掉了。事实上,亚达里斯的诅咒几乎已经夺去了她的生命,作为活体感染源,她原本也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艾莲娜修女知道了这件事后,还亲自为她主持了一场简单的葬礼。”
猎人无力地垂下眼睑,内心怅然若失地缅怀着这条无辜的生命。
“现在你需要进食,恢复体力,”芙尔泽特以罕见严肃的口吻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很快就会有【巡夜人】来拜访我们,你必须尽快被转移到地下室三层,也就是圣职者避难所里进行休养。艾莲娜修女会在地下室二层的入口接应我们,但在这之前的一段路,只能靠我们自己走过去。”
尤利尔明白她说的是事实,他在隔离区里亲眼看到了之前唐娜所说的缝合怪,真知教会圈养的宠物。以他目前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恐怕连一个普通士兵也打不过。
他掀开衣领,往里头瞥了一下,那个漆黑的漩涡几乎已经扩张到整个左胸,深海的力量不断地向内侵蚀,好像不夺得心室里的那颗火种誓不罢休。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阿尔格菲勒已经相当接近物质世界了。
他张开口,深吸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至少要利用现有的情报来分析局势,但芙尔泽特直接往他张开的嘴里塞进了一块面包。
面包是湿的,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倒灌进鼻腔里。
“快吃吧,别计较自己吃进肚子里的是什么,只要能让你恢复体力,”芙尔泽特抬起头,面色凝重地望向铁窗,“【巡夜人】已经来了。”
走廊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第七十六章 竭尽全力
尤利尔以近乎狼吞虎咽的方式,解决了芙尔泽特塞进他嘴里的东西,毕竟对现在的他来说,咀嚼也是相当费力的一件事。他现在得精打细算,以确保剩余的每一分体力都用在刀刃上。
“这里很大,通道的走向很复杂,我花了差不多两天时间才弄清楚去地下室的路该怎么走。”
猎人躺回病床上,芙尔泽特开始重新把皮带扣上,接下来的路途是否顺利,完全取决于他们能否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病人和护士。
“我们要路过几间沃纳森实验室,还有14号隔离区,那里守卫森严。但只要穿过了14号隔离区,通往地下室的路上就再也没有阻碍了,当然,前提是守卫们会买我这新来护士的账。所以以防万一,拿着这个,你知道我是不会出手帮忙的,所以一旦遇到威胁你只能自己解决。别挑剔,拿着它总比空着手强,你的手杖和其他武器都被守卫收缴了,就算要夺回自己的东西也不是现在。如果能顺利抵达幸存者避难所,你会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也可以在那里打听你需要的消息——”
“毕竟外面的世界已经开始变天了。”在一条雪白的被单盖过头顶时,他听到芙尔泽特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束。
猎人还来不及细想她的话中之意,世界便再度陷入黑暗之中。随后,他听到门闩轰然升起的巨响,随着铁阀扭转,走廊上的冷空气涌入室内来。
芙尔泽特拉上口罩,警觉地在走廊上环视了一周,推着病床匆匆走出了实验室。
病床底下的轮子嘎吱嘎吱地摩擦着生锈的铁轴,尤利尔依稀感觉到他们拐了两次弯,随即便驶入了一条笔直而宽阔的走廊里,脚步的回声明显变得比之前更加空泛。不止是芙尔泽特的脚步,还有别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端迫近而来,对方显得相当仓促,或者来势汹汹,在交错凌乱的步伐中,他大约估计出对方的人数在三到五人。紧接着,他察觉到芙尔泽特正在放慢速度,这是一个提醒他警戒的信号。
尤利尔屏住呼吸,肩膀上的肌肉瞬间绷紧,右手忍不住虚握了一下五指。他在衡量芙尔泽特袖手旁观的前提下,自己能有多少胜算。
来了。
他攥紧了芙尔泽特给他的手术小刀。他可以主动掀开被单,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抢先解决掉两个人。
然而,那些匆促的脚步声并未驻足,只是与他们擦肩而过,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
芙尔泽特继续推着病床往前走,她回头瞟了一下那几道即将消失在拐角处的白色背影,“还好,只是普通守卫。这些都是被洗过脑的宪兵,一心一意为阿尔格菲勒的血统改造实验服务。你可以稍微活动下肩膀了,别把肌肉绷得太紧,这些守卫不会干涉我们的工作,他们只负责处理不听话的病人和不要命的入侵者。”
听到她的话,尤利尔总算松了口气,浑身脱力地躺回病床上。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紧张过了,从毛孔下渗出的冷汗,几乎已经浸透了整块背衫。
从前不论情况有多危险,他都可以冷静而从容的作出应对,他能够在自己丰富的猎杀经验与技巧中,找寻到足够多的安全感。可是现在,他虚弱得就像一条脱水的鱼,他离开了自己最熟悉的水域,暴露在烈日下,躺在干裂的河床上,而成群结队的捕猎者就盘旋在低空中,随时准备大快朵颐。
更糟糕的是,他最不信任的人,如今却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只要芙尔泽特愿意,她立马可以拐个弯,把病床推进沃纳森那群狂热研究者的实验室里,迪恩尔则会欣然笑纳这个饱受折磨而死的圣徒灵魂。
就在这时,尤利尔听到走廊右手侧的一扇铁门后面,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仿佛她的灵魂,正从她皮开肉绽的脊骨上被一片片剥落下来,整条走廊都充斥着绝望的回响。他听说过最残酷的血统改造实验,便是从替换骨髓开始,被试验者将要忍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他们会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失去自我,直至腐朽的人性被完全剥离,只会留下一片残破不堪的灵魂,用以维持肉身的基本活动。
芙尔泽特继续推着病床前进,他们穿过了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气味的实验区,那些代表人性湮灭的哀鸣,最终消失在了身后的黑暗里。
“我们穿过了14号隔离区,现在进入一楼的实验大厅,我已经看到通往地下室的入口了,”芙尔泽特轻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但是有两个守卫看守在那儿。”
尤利尔正想发出点声音作为回应,便听见她语速极快地描述起周围的环境来:“这是一条笔直的走廊,连接着一楼大厅和地下室入口,差不多六十英尺长,十英尺宽。走廊的左右两边有一些虚掩着的门,这些房间被充作临时仓库,里面没有人,但在我背后的大厅里至少有三十个守卫在徘徊,你的动作必须要快——”话音戛然而止,芙尔泽特轻轻吸了口气,“他们来了。”
“停下,”芙尔泽特依言停了下来,微微颔首,装作忐忑而局促的模样。两名身着白色防疫服的守卫走上前来,一个人举起手里的提灯,把光线打在这名年轻护士,和她负责的病床上。乌鸦面具的玻璃镜孔下,一道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看起来有些面生。”守卫说道。
“我是新来的,负责给艾莲娜修女打下手,这是我的通行证。”
守卫接过她递来的通行证,确认过她的身份后,又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病床,以及白色被单下的病人。他伸手摘下别在被单上的编号牌,上面印着一串由七位数组成的编号。
“3开头的,这是一只第二优先级的采血瓶,你不能擅自把他带出实验区仓库。我们现在要接管这张病床,你可以离开了,护士小姐。”
守卫把编号牌放进口袋里,随即对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后者作势就要抢过护士手里的病床。
忽然间,盖在病床上的白色床单被掀飞起来,蒙住了拿着提灯的守卫的头部。另一名守卫见状,刚要大声呼叫,一把冰冷的手术小刀就刺进了他的脖子里,他喉咙里咕咕地冒出血泡,仰面倒下。
被床单挡住视线的守卫,双手在头上胡乱地抓扯着,等他好不容易把被单从面具上扯下来时,恰好看到了自己同伴被刺身亡的一幕。而那罪魁祸首,此时又踉跄着朝他扑了过来。
尤利尔竭尽全力,照着他下巴的位置狠狠地轰出一记上勾拳,让他把喊到嘴边的呼救声,连着满口碎牙和血沫,生生咽了回去。
在倾尽全力的一击后,他已没有余力再挥出下一拳,甚至连站稳的力气也没有,于是顺势把自己的身体压向了对方,两人相互纠缠着,摔进了走廊左边的一扇门里。
一楼大厅里,正在巡逻的守卫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们在大厅中央停下了脚步,屏息倾听。
然而,他们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呜呜呜!”被尤利尔用床单勒住脖子的守卫,倒在地上徒劳地乱蹬着腿,双手死命抓扯着脖子上的被单。但尤利尔用膝盖死死顶住了他的后背,把被单一圈圈缠绕在手臂上,靠着全身向后倾斜的力量,把纠结成捆状的床单,变成了一条夺命的绞索,一点点榨干了对方的氧气。
最终,守卫胡乱踢蹬的双腿安静了下来,他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随着紧绷成捆的被单,从手臂上松弛地滑落下来,猎人如释重负地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感觉到自己浑身肌肉都在颤抖,他不清楚这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兴奋,也许两者兼有。
忽然,他又听到走廊里的响动,连忙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一身白衣护士打扮的芙尔泽特,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尤利尔忍不住咒骂了一句,他抬起自己的右手。
“这是让我鼓掌的意思吗?”芙尔泽特疑惑的眨了眨眼,“打得不错,再接再厉?”
“扶我一把。”尤利尔不耐烦地催促道。
芙尔泽特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而此时,守卫在大厅里巡逻的脚步声,正在逐渐接近。
是的,他一早就知道这家伙性格有多恶劣,不会放过任何讽刺他,或是戏弄他的机会,而自己对此毫无办法。尤利尔愤恨地闭上双眼,满不情愿地放低姿态,语气诚恳地说道:“劳您大驾,请扶我一把,谢谢。”
话音未落,芙尔泽特的双手已经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手臂,扶着他站起了身,“不用道谢,”她眯着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善待合作伙伴,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真是太客气了——”尤利尔咬牙切齿地回应道。
两人一步一趔趄地离开了房间。尤利尔已经没有余力来处理善后工作,他只得继续躺回病床上装尸体,芙尔泽特则赶在巡逻到来前,把走廊里的守卫尸体搬进了房间,并锁好了房门。
重新为尤利尔盖好被单后,她推着病床朝地下室的方向行去
第七十七章 清道夫
与其说是地下室,这更像是对教堂上层建筑风格的一种延续和演化,复杂的通道走向和恶劣的光照条件,绝对会让初至此地的人迷失方向,而走廊里随处可见的森森白骨与锈蚀严重的盔甲,向外来人诉说着入侵者的悲惨下场,警告后来人引以为戒。
在那直通地底三层,黑暗巴洛克风的环形大厅里,伫立着一尊五十英尺高的肯妮薇的石像,利用镜面反射原理,来自地标的月光,如一层梦幻的薄纱笼罩在圣冠之母的身上。这里的每一层,都串联着无数条走廊和通道,向外延展出一个巨大而繁复的地下生态系统。
尤利尔不止一次听说过圣冠教会的地下世界,几乎每个圣冠教堂的下方,都有这样一座与地表建筑等规模的地下要塞。圣冠教的牧师们相信,预言中的末世之潮会席卷整个地表世界,于是这些自称获得神旨的圣职者开始在地底大肆扩建。为了能尽快适应在黑暗里的生活,一些极端的苦修甚至挖掉了自己的双眼,把光明和灵魂奉献给圣冠之母,以此来换取进入下层建筑进修的资格。这些苦修最终都在漫无止境的祈祷中,化作了一具具枯坐至死的骷髅。
“事实上,这些苦修十之八九都是犯过重罪的圣职者,教会利用这种方式将丑闻扼杀在内部。三层地下监牢,每往下一层,罪行就加深一重。第一层关押的是通奸者、小偷、强盗、逃兵、滥用私权者和说谎者,第二层关押的是强 奸犯、乱 伦者、杀人犯以及叛国贼,第三层关押的是最穷凶极恶的叛教徒、战争犯、亵渎之人,以及被深海入侵的堕落圣职者。但这不过是人类自以为是的拙劣模仿罢了,这些傲慢的灵魂,最终都将在肯妮薇的神殿下的六重地狱里经受酷刑折磨,直到灵魂上再也没有一丝属于自我的烙印,‘仁慈’的圣冠之母才会把这苍白的灵魂装进自己的罐子里,以待日后慢慢享用。”
幽邃的走廊里,回荡着芙尔泽特如黄莺般清脆悦耳的笑声。
“你觉得怎么样?和迪恩尔那种看似粗暴的吃法比起来,你认为人类会更喜欢肯妮薇吗?那个总喜欢炫耀自己的漂亮头发的女妖精?”
漂亮头发。尤利尔躺在冰冷的铁床上,静静沉思。他不确定这是讽刺还是由衷之言,但肯妮薇那一头酷似章鱼触手的“头发”,显然和任何美好的形容都挂不上钩。不过,作为混沌与深海中,鲜有的几个形态近似类人生物的神来说,肯妮薇的本体与人类信徒塑造出的神祇形象,倒是有几分不谋而合的相似之处。
至少这差距不会有混沌之女芙尔泽特那么大。
“但是在这间地下室里,你上哪也找不到那些囚犯的尸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猎人有气无力地闷哼了一下,算作回应。
“因为通往地上的出口被堵死了,这里淤积了太多腐坏的人性和灵魂,它们在黑暗里挣扎掀起的涟漪,几乎触及到深海的边缘。邪神们不喜欢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于是让更深层次的黑暗,从深渊里冉冉升起,一位尽职尽责的清道夫……”
正说着,忽然,在他们头顶的地下一层的某条隧道里,隐约传来一阵黏稠的蠕动声,仿佛那些纵横交错的冰冷隧道,一时间全都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的消化肠道,咕隆咕隆地蠕动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在那一刻,尤利尔胸腔下的鼓声骤然停止,深海的力量仿佛一只无形的利爪,扼住了心脏的起搏。他猛地睁大双眼,面色煞白,如临大敌地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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