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139章

作者:黑巴洛克

人群中,响起一声尖刻的讥笑。

玛利亚紧咬下唇,用厌憎到极点的痛恨眼神,瞪向笑声的主人。柠檬爵士,哈维·达里奥。

“根本没有什么援兵,我尊敬的殿下,菲勒烈大人很不幸没能收到您派出的信使——尽管您坚称那只乌鸦是世上最优秀的信使——可事实就是这样,”柠檬笑不露齿,显得腼腆而真诚,“不过,现在陛下的援军一定已经从盖亚提斯出发了,嘿嘿,希望他们还赶得及。”

“如果我的信使没能抵达伏罗特,那么我们的传令兵呢……”玛利亚的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必须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去在意哈维·达里奥那张令人厌憎的面孔。

“从驿站反馈回来的消息显示,我们的传令兵甚至没能抵达沃尔姆……”

说话的是贝森爵士,他在塞拉伯爵的眼神授意下,显得有些挣扎和抗拒,但最后还是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好让所有人都能听清他接下来要说的这句话。

“有人出卖了我们。”

“并且这人此刻就在这间营帐里。”柠檬爵士怀着无与伦比的善意,作出补充。

霎时间,会议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氛围中。

每个人眼底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玛利亚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深深的无助感包围了她。塞拉·雷提恩伯爵则表情沉重地凝视着桌上的战略地图,希望从那上面能寻觅到一星半点的逆转机会。艾德·罗林则扶着桌沿,用如刀子般锐利的目光,剖解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哈维·达里奥苍白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熟悉的笑容,似乎从没有什么意外能打断他的好心情。贝森爵士则埋着脑袋,避免与四周的任何人进行视线上的接触,拼命绞弄着自己的手指——这也是大多数人的反应。在会议桌无人注目的尾端,芙尔泽特悄悄拽了下尤利尔的袖子。后者低头看了看她,很快读懂了她眼底不怀好意的恶毒诋毁,随后他只是沉默地收回了目光,没有予以任何回应。

“我们应当立即集结军队,回援伏罗特。”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女骑士麦希·雷提恩,她用无比坚毅的眼神,回应每一道质疑的目光。尽管她是女儿身,却拥有很多男人也不具备的勇气与担当。

“对方有将近三万兵力,还有那些怪物组成的联合部队,亡羊补牢的前提是,我们自己不会被狼群给一并吞掉。”一名贵族军官严肃反驳道,“除非能和盖亚提斯方面取得联系,否则对方以逸待劳,轻而易举就能将我们分头击破。”

这个观点立刻得到了多数声音的支持。

女骑士也绝非孤军奋战,她得到了艾德·罗林等不少声音的支援。

又是这熟悉的一幕。玛利亚又一次置身于双方激烈争论制造出的嘈杂噪音里,有人使劲捶打桌子,有人高声咒骂,所有声音混淆在一起,在耳畔轰鸣不休。到最后,她只能茫然地看到无数张嘴巴在一张一合,却分不清这些声音是谁发出来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闯进陌生海洋里的小鱼,冰冷而陌生的海流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她一时间迷失了所有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冲破了轰鸣的噪音,仿佛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将她从冰冷的海水里拉了出来。

“你们不用和敌人正面交锋。”

众人动作一致地扭过头,看向站在会议桌尾端的猎人。

尤利尔看了下玛利亚,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公主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在过去的很多年里,玛利亚都一直背负着远超出其年纪的重担,就算是作为公主的义务与职责,也实在有些超载了。尤利尔不会同情她,想必她也不需要,但自己确是也能理解她的辛苦。

因此他没有等到最合适的时机才开口。

大难临头,这次再没有人来驳斥他没有资格参与作战会议。

所有人都在静待他的下一句话。

“霍尔格阁下有何高见?”塞拉伯爵对他作了个请的手势。

尤利尔往前走了一步,以便每个人都能看到他,“你们不用和敌人正面交锋,就像刚才那位……”

“杰拉尔·塞弗里斯。”那名贵族板着脸自我介绍道。

“就像塞弗里斯大人所说,正面交锋,以贵国目前的兵力,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无异于自取灭亡,如果注定要放手一搏,那么……”他停顿了一下,轻吸口气,然后用手指着地图上的某一点。他几乎立刻就听到有人倒抽冷气的声音。“我建议贵军东渡门威列河,穿过安尔赛隘口,直取卡班·伊力德,切断敌方的补给线。”

“你这疯子!”名为杰拉尔的贵族军官不可置信地叫喊道,“横穿安尔赛隘口,直取卡班·伊力德?鬼话连篇,你还不如叫我们所有人立马用绞索勒死自己!”

他声嘶力竭的怒吼,代表了这张会议桌上绝大多数人的态度。

“卡班·伊力德虽然算不得大型要塞,但那里有将近一万的预备军驻守,那里距离首都凯利尔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敌人的增援会源源不断地涌向卡班·伊力德。”

“而且这支预备军的主力是全贝奥鹿特最精锐的部队,国王的近卫军,白狼骑士团,再加上那些听命于妖后的怪物,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我早说过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不可信,谁知道他是不是敌人的间谍。”贝森爵士又把他深埋心底已久的积怨和怀疑倾吐出来,但很快就被更多愤怒的反对声所淹没,只有少数几人还未表态。

在开口之前,尤利尔便一早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倒也不急于反驳。他在等一个支持他的声音出现。

那个声音很快就作出了回应。

然而,那个人却不是预料之中的艾德·罗林。

“我倒是觉得霍尔格阁下的想法很有意思。”柠檬爵士,哈维·达里奥用他独有的阴森嗓音,盖过了贵族们谩骂和猜疑的声音,他面带笑容地说道:“各位大人不妨先听听他接下来的计划,等他说完,再做评断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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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三更

第五十二章 意外来客

双月并空的明亮夜色下,整个埃森多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场紧急动员。

要塞下层平民区,除了妇孺与病残,就连骨瘦如柴的老叟与稚气未除的少年都被强征入伍,被迫穿戴上不合身的甲胄和头盔,笨拙地扛着长矛,在军官的鞭促下,离家奔赴战场。男人们与家人含泪分别,无法踏上战场的市民围聚在城门口下,女人和小孩把鲜花撒在道路上,为士兵们送行,数量寥寥的圣职者们则跟随在队伍两侧,一边泼洒圣水,一边为即将远行的军队祈祷。

郊外营地,一支近万人的军队正在集结。

塞拉·雷提恩伯爵预定明日正午全军开拔,奔赴河岸。从当地渔民或摆渡人那里强征来的小船、木筏,以及从敌军那里缴获的大量木艇,将会让这支大军横跨门威列河。

不过,渡河不是什么难题,真正的危险是在进入安尔赛隘口之后,从那里开始,他们就再无退路。攻打卡班·伊力德的计划一旦有失,便会万劫不复。

“那真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演讲,霍尔格阁下,至少我从没见过贝森·莱万特被说得哑口无言的模样。”

此时,一部分刚才在会议桌上对尤利尔的提议投出赞同票的军官们,正聚集在公主府邸的小厅里,享用着他们临行前的最后一顿晚餐。柠檬爵士盘子里的食物几乎纹丝未动,那些与他敌对的人——除了他侍奉的领主,几乎全贝奥鹿特都视这个情报贩子为头号大敌——认为他是靠吸食人血过活,并坚称只有吸血妖才会如他一般面无血色。当然,尤利尔毫无疑问拥有否定这种谬论的权力。至少哈维·达里奥还是很享受他盘子里的蘑菇汤。

一般而言,有钱有势的贵族们都会尽可能减少餐桌上的食用菌数量,他们认为那是下等贱民才会吃的东西,光照农场里出产的新鲜蔬菜和谷物才是值得青睐的首选食材。

现在,唯一能让他们把自己和贱民区分开的,只剩下他们用来盛蘑菇的精美瓷盘,以及依旧优雅高贵的用餐仪态。

“贝森·莱万特向来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只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我们所有人也都一样。”艾德·罗林又低下头,小口啜饮着盘里的汤。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们是否能打下卡班·伊力德,我们得为菲勒烈公爵撤退争取时间,或者说是为陛下出兵重新夺回伏罗特要塞争取时间。”

说话的是麦希·雷提恩,她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塞拉伯爵的意思。后者从晚餐开始后,便一直铁青着脸,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进攻卡班·伊力德不是什么难事,就连居住在安尔赛隘口里的兔子和麋鹿也能办到——它们可以扑上去撕咬士兵们裸露在翻皮靴子下的脚趾,或者用角撞向他们的胸 部——可它们在激怒了卡班·伊力德的守军之后,只有死路一条。”

“最好的结果是我们能一鼓作气,在敌军大部队回援之前便打下要塞,并踞险而守。”

“我们得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但以撤退为前提的进攻,会让我们蒙受难以想象的巨大损失。”

于是,更多时候都习惯于沉默的猎人,再次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关于阁下之前所说的,平衡教会将向我们施以援手,阁下能有多大的把握?”塞拉伯爵忧心忡忡地问道,“据我所知,平衡教会几乎从来不会插手世俗的纷争。”

“前提是,这场纷争没有邪教卷入其中。”尤利尔放下手里的高脚杯,说道,“在很多年前,真知教会在初次与沃纳森炼金学派进行接触时,就被评议会定级为潜在威胁,”鉴于阿尔格菲勒叛变深海的行为,是在半年多前的旧镇里才被揭露,那些评议会的大人物们想必不会这么草率地就将潜在威胁的定级进行上调,“只要能抓住他们在河谷地开展邪教活动的有力证据,平衡教会就会作出回应。”

“他们的圣职者残杀了我们的士兵,这不算是证据吗?”

“这只是战争的一环,就算没有圣职者,你们的士兵也会死在敌军的箭矢与长矛下,更何况,你们的军队里,也有一小部分来自于圣冠教会的圣职者,不是吗?”

“那还需要什么样的证据?”

“各位大人无须担心,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去做的事了。”

晚餐最终在塞拉伯爵一席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词中,落下了帷幕。

最后留下来的麦希·雷提恩,在与尤利尔交谈几句后,也离开了小厅。

偌大的餐桌上,只剩尤利尔与芙尔泽特两人,下人们则已经围着餐桌忙碌了起来,开始打整餐余垃圾。金发少女似乎有意在拖延时间,一勺接着一勺,细细品尝着盘里早已冷掉的蘑菇汤,直到汤水见底,她才用餐巾慢慢擦拭起嘴巴。

“我从不知道你还会对苹果以外的食物感兴趣。”

“偶尔尝试下新鲜口味的感觉也不坏,”芙尔泽特放下餐巾,从椅子里站起来,“话说回来,今晚没有见到你未婚妻的影子。”

“塞拉伯爵派人护送她连夜赶回盖亚提斯了,大概是有什么新的行动。”并且还带走了芙琳。

两人散步一般,优哉游哉地踱出了餐厅,并肩漫步在月光照拂的拱廊下。

“他们的军队里有近三分之一的人,都是临时征召入伍的平民,全是老弱病残,你不会真的指望他们能打下什么要塞来?”

面对芙尔泽特的问题,尤利尔摇了摇头,“我只需要他们出现在卡班·伊力德,就算达到了目的。”

这样一来,距离卡班·伊力德只有不到一天路程的王都凯利尔要塞,势必会出兵支援。而凯利尔要塞的守备力量被削弱得越多,他们的潜入计划才能越是顺利的实施。

“所以那几个传令兵果然也是你杀的。”芙尔泽特用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

“如果真的是我做的,这不正合你的心意吗,看着我一步步丧失掉自己的人性,原初的火种被腐化为黯淡之火。”尤利尔冷冷地讽刺道,“不过让你失望了,那些传令兵的死和我无关。”

正如柠檬爵士,哈维·达里奥所作出的判断,他们之中还有内鬼。

而这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都要对外完全保密。

金发少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猜来的人会是谁?你认识的人?”

“我不知道,”猎人耸耸肩,炼金药剂的效果似乎在他头发上有些消退的痕迹,灰白的发梢在月光下散发出银丝般的光泽,“不过以平衡教会常年维持在两位数,有些年头甚至是个位数的圣职者数量来看,也许吧。”

事实上,尤利尔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人选。

平衡教会担任监督火之圣徒的职责,从他离开北地开始,一直到现在,在这五个月的时间里,他知道有一双眼睛始终在监视着自己。

卢纳德·卡夫特。

尤利尔很好奇,那个大块头究竟是如何掩藏自己的身形,让自己在这过去的一百多天里,几乎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不过,这个疑惑马上就会得到解答了。

“你要我跟你一起进去吗?”

两人最终停在尤利尔的卧室门外。芙尔泽特从后面轻轻拽住他的衣角,唇角流露出一抹险恶的笑意。

“无所谓。”

尤利尔用钥匙开了锁,轻轻推开房门。伴随着嘎吱一声,房门缓缓转开。

他走进房间,环视四处。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房间里空空如也,冰冷的月光把墙壁打磨得光亮如璧。

“劳烦,点一下灯。”芙尔泽特难得没有还嘴,转身走到桌边,点亮了桌面上的那盏血脂提灯。

幽蓝的光,与橘红的光,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一阵夜风拂过阳台,温柔地撩动了薄如蝉翼的纱帘,犹如舞娘手中的丝带,翩跹起舞。

尤利尔听到背后响起一个轻微的声音,随即转过身,只见一个高大而粗犷的身影,耸立在随风飘动的纱帘后,木桶状的头盔下面,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

“你来晚了……”猎人往前走了一步,却忽的怔住。

因为他发现卢纳德身旁,还有另外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尤利尔下意识以为是戈尔薇,因为两人总是结伴而行,但他很快察觉到,和国王之剑的战士体格相比,这人要显得娇小得多。

她伫立在背向月光,且灯光亦无法触及的阴影之中,又穿戴着平衡教会宽大的灰色修道袍,尤利尔一时无法看清她的面目,只是依稀看到一抹金属的冰冷光泽,在其脸上一闪而过。那是一副面具。

“平衡与监督的裁判者,神圣的秩序守护者,吾等听从汝之召唤而来,”女人发出极度低沉的嗓音,并缓缓举起手里的某样事物,那似乎是一根法杖,“说出你的请求,火之圣徒,巴姆的使……”

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剑鞘从剑身上滑落,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