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111章

作者:黑巴洛克

【三分之一的灯芯】

猎人看到了像寄生物一样用根须缠住笔杆两端的枯黑灯芯,原来安塔尔伯爵一直将那剩下的那三分之一灯芯带在身边。

不过,令尤利尔感到有些不对劲的是,那节灯芯的颜色有些怪异,枯黑之中又透着几许象征着剧毒的深紫色。

“还记得我之前的话吗,火焰是不能凭空点燃的,它只能在余烬的灯芯里被延续。为了把伊文从圣杯里解救出来,我不得不割断了灯芯,但我也因此而付出了代价。”

“你不应该把它带出贡德乌尔,”尤利尔面色凝重地盯着那节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的灯芯,“它已经被污染了。”

圣杯的灯芯,这东西就像是弥漫在海水里的血腥味,会引来可怕的掠食者一样,邪神的使徒绝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饵料。

更糟的是,缺少了这三分之一的灯芯,便无法进行注火仪式,使徒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扼杀芙里德的预言。

“那是在两个月前,我那时已经心灰意冷,正在靠近尖峰谷的一个村落里游荡,就是在那个时候,它找上了我……”伯爵解开外衣的纽扣,颤巍巍地用手掀开白色的内衬,“我从没想过这样的灾难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只见伯爵对应心脏部位的胸膛上,生长着一个手掌大小的深紫色瘤块,透明的表膜下,充斥着冰蓝色的透明液体,有一个形状怪异的生物在里面来回游曳。尤利尔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颗眼球,眼球后面还牵拽着一串植物根茎状的视神经。当它发现猎人的时候,便停止了游动,转过来正对着他。

来自深海殿堂的目光,正透过那只可怕的眼球注视着他。

很显然,伯爵也被附着在灯芯上的感染源传染了,而且侵染度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在看过他的表情后,伯爵便什么都明白了,“这就是因果报应,对吗?”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悲凉。

“我很遗憾。”尤利尔轻声道。

——————————————

ps:资源群【366476606】二更

第四十三章 守秘人(下)

事情至此,尤利尔总算明白卡斯洛·安塔尔为何会莫名出现在门威列河边的旅馆里了,原来是使徒的侵染让他获得了另一个层面的感知力,进而让他循着原初之火的踪迹找到了自己。

同时,这也解开了他的另一个疑问。

“无数个夜晚,当我拥着伊文入睡,那些孩子在烈火中燃烧的模样就浮现在我眼前,我甚至能听见他们的哀鸣,我一次次被那噩梦惊醒,又一遍遍地用谎言来催眠自己:我没有亲手杀死那些孩子。”伯爵面色惨白地说道,他喉咙里的颤音清晰可闻,“我越是抱紧伊文,就越发没有勇气来结束这场灾难,我不敢正视在镇上发生的一切,我像个懦夫一样逃离了贡德乌尔,即便我知道外面根本没有能治愈伊文的方法……”

“你本可在遇到我时,便向我袒露一切,”尤利尔看着他说道,“可你连这点勇气也已丧失殆尽。”

“也不尽然如此,”卡斯洛·安塔尔疲惫地扬了扬唇角,“作为圣杯的守秘人,我有不告知任何人圣杯存在的义务,哪怕对方是巴姆的圣徒……”

“但你一直在旁敲侧击地暗示我,怂恿我去盐湖一探究竟,”猎人摊开双手,“现在,一切都已如你所愿。”

伯爵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圣杯……还有被注火的可能吗?”

猎人捻起那根被使徒污染的羽毛笔,眯起眼睛,“所幸只是灯芯,应该还有补救的余地。”

话虽如此,但他不确信补还灯芯这种事是否算违反歌恩·赛托伦协议,只要不逾越这条神与神、神与人之间定下的界限,他便可以用芙尔泽特之前赐给他的眷属印记,把祂召唤到这里来。

尤利尔原本是不打算借用芙尔泽特的“恩赐”,毕竟使用条件苛刻不说,混沌双子摇摆不定的立场也始终让他放心不下,不过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该利用的资源还是得善加利用才行。

“那么伊文……”伯爵欲言又止。

“只要新的火种能进入圣杯,我想伊文应该会好起来的。”

得到猎人肯定的答复,伯爵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谢谢,现在我终于可以放下心了。”他边说边翻开了倒扣在桌面上的高脚杯,提起桌上的酒壶,斟上了两杯葡萄酒。

尤利尔一言不发地从自己的鞍袋里取出一支药剂瓶,扭开瓶塞,往伯爵面前的酒杯里,倾倒了几滴乳白色的液体。

伯爵握住酒杯,他竭力保持着平静,但杯中的酒水仍然颤出一圈圈涟漪,“最后,我想你应该还有一些问题想问,只要是我能够回答的,我一定如实相告。”

尤利尔重新塞上瓶塞,手里攥着药剂瓶,思忖了一会儿,“关于地宫里的守墓人,还有那个灰烬御卫,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些壁画、守墓人的尸骸,还有那个守门的灰烬御卫,他们很早以前就在那里了——如果你在炉厅里遇见的那名灰烬御卫还保有一丝理智的话,或许你能从他口中得知更多的信息——至于我,很抱歉,我和我的家族只不过是圣杯的守秘人,关于芙里德预言的核心部分我们没有资格触碰,只是知道灰烬御卫和守墓人原本都是侍奉于巴姆一系的圣职者,但后来因为某些事产生了分歧,进而分裂演变成了两个完全对立的势力。”

某些事。安塔尔伯爵虽没有言明,但尤利尔心里大概清楚这某些事具体所指的是什么。

到他这里,已经是芙里德预言第三次降世,前两次的失利势必会导致一连串的恶劣后果,而这也无形之间加剧了第三次的困难度。

“那么下一个圣杯的所在地……”尤利尔试探地问道。

“那便是另一个守秘人保守的秘密了。”伯爵苦笑道,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平衡教会,巴姆之子,国王之剑,安塔尔家族,每一方都是组成芙里德预言的一环,但每一方都无法获知预言的全貌,尤利尔意识到自己就像是在玩一个拼图游戏,只有慢慢凑齐所有的拼图,才能获知全部的真相。

这或许从一开始就是神用来打发时间的小游戏罢了,毕竟就算是神不经意间打了个喷嚏,祂忠实的教徒们也会认为是神旨降临了,人类便是这么一种自卑又自大的生物。这个念头令他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不论这是预言也好,游戏也罢,他从来不是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他就一定会走到最后。

“真希望你能再多问几个问题。”

伯爵盯着高脚杯里的葡萄酒,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它会让我面部肿胀发紫,然后口吐白沫,眼球鼓出,死得就像是一条在油锅上被炸熟的鱼般丑陋吗?”

“这是剑龙花的提取液,还没有经过其他加工。”尤利尔平静地答道。

“噢,你想要制作摩德兰药剂,那可是众多学术协会的老教授也不敢轻易尝试的配方。”伯爵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

“凡事总要尝试一下,不是吗?”猎人耸耸肩。

伯爵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你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当年我在贝奥鹿特的炼金学系求学时,与我同桌那个女孩儿,她曾和你说过同样的话……贝奥鹿特,那真是一段令人怀念的时光啊……”

接着,伯爵的声音中断了,等尤利尔转头看过去时,他的高脚杯已经空了。

伯爵在放下酒杯时,神情显得异常的安宁,他双手交握着,躺回柔软的座垫里,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窗外飘着雪。

不知为何,在这短促到眨眼即逝的最后时刻里,尤利尔总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

不为别的,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能让你记得这么久的女孩儿,想必应该不止是同桌这么简单吧?”

伯爵没有拒绝他最后的善意,疲惫地笑了笑,“只是同桌,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她的话不多,惜字如金,而且总是埋头专注于一些非常偏门的东西,一些触及神学领域的敏感实验,那时候炼金系的导师都不喜欢她,学生们也像躲瘟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但她好像也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老实说,我一直很羡慕她这样的人……”

“你喜欢她。”

“也许吧,但那永远不会变为现实,她的家族不是我一个小小的贡德乌尔贵族能高攀得上的,而我也从不希望和她的家族扯上关系……那是人类与生俱来就存在的敬畏所致……”

伯爵已经虚弱得快要说不出话了,他缓缓转动正逐渐变得黯淡的眼眸,望向窗外,他的目光好像穿过那白霜皑皑的城墙,飞往了心驰神往的远方。

“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吗?”

这便是最后一句话了。

“温德妮……”

伯爵缓缓闭上了眼睛。

“温德妮·豪森里尔……”

——————————————————

ps:资源群【366476606】第三更

第四十四章 大雪

乔瓦尼看着自己侍奉了近四十年的男人,躺在用帆布盖住的木头车厢里,下面的茅草垫得很厚,保证他在最后这段旅途中不会受到多少颠簸。

“抱歉打扰到你们,不过我们该出发了。”猎人在整顿好自己的马匹和行李后,来到马车的后面。他抬头望了眼城堡的墙头,那里风雪不减,“路况不好的话,也许要明天早上才能抵达盐湖。”

这个仿佛一夕间苍老了数十岁的老人,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微微歪着头,双眼中写满了欣慰与释然,“他很久没能睡得这么安稳过了,谢谢你。”

谢谢。在回到这里之前,尤利尔一直在考虑夺回灯芯后该如何脱身,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几乎没有受到多少阻碍,更没有想到临行前自己会得到感谢。很显然,这都是出自安塔尔伯爵的安排。

“在过去的一年多里,他一直活在自责和愧疚的折磨中,他一直在等待什么人来宽恕他的罪过——或许他自己都并未意识到。”乔瓦尼郑重地看向猎人,“谢谢。”

猎人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不用客气。”

他抬起手,把翻至顶棚的帆布拉下来,盖住了车厢和里面的那具遗体。

等利用芙尔泽特的力量将使徒的污染彻底剔除后,卡斯洛·安塔尔的遗体将会成为一把优质的薪柴——尽管及不上长子血脉,但作为注火仪式的燃料已是绰绰有余——而与自己的祖先葬在一起,也是他最好的归宿。

尤利尔翻上自己那匹枣红马的马背,用力踩实马镫。它不安分地用鼻孔喷了两下气,好像在抱怨主人在自己的背上挂了太多的行李。相较之下,属于芙琳的那匹灰马便要老实许多,驮着一大堆新鲜补充的旅行物资。

“之后会怎么样?”在离开之前,猎人对乔瓦尼问道。

“我和安塔尔最忠实的家臣们,会辅佐伊文殿下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统治者,我们会在他成年之前,为他谋求一份门当户对的婚事,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也许会重新审视审判堂的正确性与必要性。这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旧时代的产物都有待纠正和改进。”

全新的开始。

“但愿如此吧。”尤利尔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宛若囚笼般的古堡,随后用脚跟踢了下马腹。他带着两匹马与一架马车,缓缓驶出了伯爵府,闯入到漫天的白絮里。

迈过了伯爵府的大门,指尖残留的暖意,在风雪里瞬间便荡然无存。狂风鼓起兜帽,拼命灌进耳朵里来,纵然有原初之火,尤利尔也不得不拉高围脖,遮住口鼻以免被冻伤。大街上一片冷清,目光所及鲜有行人,无休无止的霜雪又加厚了房屋的顶盖,越垒越高的积雪封住了房门,一个小男孩从自家窗户后面,好奇地探头张望,但很快那扇窗就被粗鲁地关上,随后,屋子里响起一个男人愤怒的呵斥声。他本用不着那么大声,兴许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外来者,这里不欢迎他们。

比起一个月前,寒冬里的红岩镇表现得更加冷漠和排外。

“但愿如此吧。”尤利尔又重复着那句话,一边拉紧了帽檐,不让寒风将它掀开。

红岩镇陡坡较多,但并不算大,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小镇的广场。广场上有两栋标志性的建筑,教堂与审判堂,两者隔街相望,就像两条张开的臂膀,但它们的臂弯里空无一物。不过,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在空荡荡的广场上,耸立着一座由木头临时搭建的简陋绞刑台。他没能赶上绞刑现场,围观的群众早已散去,只留下一个孤独且落寞的背影,还独自跪坐在绞刑台上。

把马缰拴在广场旁的木桩上后,尤利尔登上了绞刑台。男爵没有跟来,它似乎不愿离开温暖的鞍囊。

“你这样会把自己冻坏的。”

不知道芙琳在那两具尸体旁跪了有多久,她的头发和双肩已是一片霜白。

“我帮不了他们……”芙琳的脸庞像是被冻僵了,一脸麻木地说道。

尤利尔留意到她的脸上有几块红肿,嘴角还挂着一缕干涸的血迹,这很明显是打斗留下的痕迹。

这就意味着,她当时赶上了绞刑现场,却依然没能改变这个悲惨的结果。

“当时有四个卫兵负责行刑,台下的围观者是他们的几十倍多,却没有一个人阻止……”芙琳埋下头,悔恨不已地握紧了剑柄,剑鞘里传来如同抽噎般的颤声。“如果我再骑得快一些……如果我的技术不是那么笨拙……”

“这不是你的错,芙琳。”猎人把手轻轻搭在她单薄的肩头,“这不是你的错。”

芙琳抽了抽鼻子,撑着被冻僵的膝盖,艰难地站起身来。她看着地上的尸体,恍惚又想起了那一夜在西河林里,死在自己面前的游骑兵叛党,还有他藏在腹下的那把匕首。“老师,现实总是这么残酷吗,还是只有狩猎者的经历才会如此?”她难过地问道。

猎人迟疑了一下,轻声答道:“总是如此。”

这一次,他没有再选择用谎言来搪塞,因为眼前这两具尸体是那样真实,真实到足以将任何美好的粉饰撕得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风越来越大,绞刑台上的尸体大半已为积雪所掩埋。

下颌不可遏制地颤抖着,芙琳却始终努力地绷紧嘴唇,倔强地不肯哭出声。

尤利尔知道这时芙琳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她释放压抑的怀抱,但这种爱护只会成为她成长路上的阻力,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狩猎者,她便要学会尽快适应这种挫败感。于是那只一度已经快要揽住芙琳肩膀的手,最后只是落在她的脑袋上,为她掸掉了头发上的白霜。

芙琳顿时感觉鼻子一酸,于是她拼命压低头,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在广场入口等你,五分钟后我们启程赶往盐湖。”

留下这句话,尤利尔便背过身去,戴上兜帽,头也不回地走下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