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第七百八十四章 这个奥托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奥托
幽兰黛尔一愣，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铿惑语气中的不同。
与天穹市见到他时完全不同，此刻铿惑的声音是紧张中带着自我怀疑，甚至有些软弱渴望得到别人认可的语气。
他好像有些痛苦，在怀疑自己的想法，可是又因为事实而不得不去相信，因此才会试图从别人那里得到肯定来证实他的猜测。
这与她在天穹市见到的铿惑完全不同。
那个时候的铿惑，愤怒，怨恨，刻薄。他痛斥着奥托的所作所为，用尽一切尖酸话语讽刺他，甚至还意犹未尽地把话题延伸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现在的铿惑，可能是因为那场发泄已经冷静下来，反而有了更多的人味儿，也更符合幽兰黛尔对铿惑的认知。
被信任的人背叛后的痛苦与狂怒，在抓到【这是一场误会】的可能性时的谨慎，被压抑的喜悦和懊悔。他是个很看重家人的人，这正证明了他行为的合理性。
沉默片刻后，铿惑的话掀起了幽兰黛尔心中的惊涛骇浪。
【幽兰黛尔……这里……梦境是不会被人监听的，所以有些话我才敢对你说出口。在此之前，这件事一直都埋在我心里，我不敢对任何人说。】
【幽兰黛尔，我知道你为什么信任奥托，因为他确实是领导着天命保护了人类数百年的领导者，换作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不会做得像他这么好。】
【对于我来说，也是如此。】
【在他杀死我之前，我一直都认为……他是值得我信赖的兄长。我信任他，我希望他出席我的婚礼，可是最后……】
铿惑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这让幽兰黛尔产生了一丝她正在接听心理热线的错觉。
过了一会让，铿惑才冷静下来，语气也回归正常。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值得信任的长辈，都是给我意见的先行者，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吧，我信任他，我相信如果是他，绝对不会杀我，更不会做出分裂人类的事——因为这与他之前所做的事完全不相符。】
【我之前跟你说过奥托的三层目的不是吗？当时的我认为第三层目的是他想借助崩坏成为神明。可实际上，那也只是我的猜测，因为他的种种行为最终都指向了神明这个概念。】
【可是……奥托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在过去的五百年里，他一直在对抗着崩坏，为什么到了现在却突然投向了崩坏一方？】
【虽然现在他还没有完全投向崩坏，可是他的方向已经从消灭崩坏转到了保护崩坏以研究它。那么下一步会是什么？会是保护崩坏？再下一步会不会是帮助崩坏？最后……他想成为崩坏？】
【幽兰黛尔，你是知道的，他帮我祛除了身体里的崩坏能侵蚀，允许我见我的妹妹，帮助极东支部迅速发展，把我提拔到一个我以前不敢想的位置——你知道吗？琪亚娜的生日礼物……有一件我送给琪亚娜的生日礼物，是奥托赠送给我的，他和德莉莎早就约定好不会对琪亚娜动手，可最后他却还是下手了。】
【这件事就是这么发生了，他栽培我，最后却要毁了我；他抗击崩坏，却又想借助崩坏的力量成神；他看护着极东支部并信守承诺，最后却突然掀翻了这一切；他是保护人类的领袖，却一次又一次地用无辜者的生命作为代价去与其他组织争斗。】
【幽兰黛尔，我觉得这不对劲。一个人怎么会做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决定？我觉得这很不对劲。】
【所以！所以……所以……幽兰黛尔，我心里有怀疑。奥托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铿惑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不自信。
【这些天里，我一直在思考，因为我在天穹市干掉奥托的那个义骸后愈发地感到奇怪。】
幽兰黛尔的心弦被莫名触动，但嘴上却不肯认输：“也许只是你的错觉，或者你想编出一套谎言来骗我而已。”
【不不不，这不一样。】
铿惑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急切和焦躁。
【他以前曾对我不止一次地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做出了有悖人类利益的事走了歪路，他希望我能终结他的错误。他说希望我能替他完成他作为大主教的愿望，带领人类战胜崩坏。】
【那个时候，我一直都以为这是他对我的鞭策和鼓励，可是……这些天我才突然察觉到了不同。】
【因为在那个时候是在天命之战发生的几天之前，他在那个时候对我说这种话，和他后面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两个人。】
【这句话他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每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如果……也许……】
铿惑吞吞吐吐，但他的话却引发了幽兰黛尔更深的思索。
因为类似的话，奥托也对她说过。
如果有一天，他走上歧途，希望她能终结他的生命。
这句话……
终于，铿惑低沉中带着怀疑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他不能明白地，直白地告诉我，但是……也许正是因为他不能说出口呢？这个信息他不能直接说出口。】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大主教也许并不是在鼓励我，而是……】
【以一种绝对不可以被任何除了我之外的人察觉的方式，在向我求救？】
……
幽兰黛尔彻底被铿惑的脑回路震撼到了，她感觉铿惑说得有道理，可铿惑以前说得那些话也有道理，这岂不就是前后矛盾？
幽兰黛尔迟疑片刻：“铿惑，你所说的这个症状……你不也是这个症状？你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说奥托如何如何，现在怎么突然间……”
铿惑的苦笑声传来。
【我也是最近才想到了这个可能，因为……你知道八重樱吧？她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可在她接触了封印着上个纪元的“侵蚀之律者”的盒子后，被侵蚀之律者侵蚀，占据了她的身体……这是五百年前发生的事。最近我和圣芙蕾雅学园合流，见到八重樱后才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所以我在想……奥托……该不会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吧？毕竟他前前后后……判若两人。】
【幽兰黛尔，你有没有见过这几个月里奥托有什么前后矛盾的反常行为？】
一提起这个，幽兰黛尔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段小插曲。
确实是小插曲。
……
当初被认定为律者的【风之律者】温蒂现身的时候，她接到大主教的命令前往新西兰全权处理此事。
可是当她从新西兰返回后，在一次偶尔路过时听到路边的工作人员在讨论突然取消的典礼的事。
当时她没有多心，但确实听到了几句。那两个工作人员提到就在上周，大主教突然准备要准备一项典礼，可是前些天却突然间取消的事。
典礼？那个时候天命没有任何在时间上相匹配的惯例典礼，只能是为了某件事而突然设立的典礼，而且那两个工作人员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取消了。
而更重要的是，那两个工作人员还提到过，大主教完全没有透露那个典礼是为了什么举办的。
如果这算是前后矛盾的命令，那确实还有挺多的。而最典型的一点就是……奥托将铿惑列入了猎杀名单，却在那之后大力栽培铿惑，最后在铿惑终于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却又痛下杀手，用全天命的力量围歼铿惑。
铿惑的一句话就像一块磁铁，而幽兰黛尔的回忆就是铁块，不断地被这句话吸引而来。
……
【我也知道这很不合情理，毕竟我之前是那么确信奥托杀我的目的。可也正因如此，在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才感到……感到……】
铿惑的声音中带着不敢置信和犹豫，仿佛说出这句话是在对他自己进行否定。
【就像天翻地覆了一样。】
铿惑长叹一声，声音也稍稍恢复了冷静。
【但是事情如果真的如我猜测，我发现这里面也没有逻辑不通的地方。】
【奥托栽培我，是奥托本人的意愿；他嘱咐我在他走上歪路时阻止他，也是他本人的意愿。】
【那杀了我也是他的意愿，进行人造律者试验也是他的意愿……这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做出来的决定。而且你难道真的觉得依靠爱来唤醒律者载体的人类意识是一件很靠谱的事吗？这种事如果换成从任何一个人口中说出来，你恐怕都会嗤之以鼻。但说出这话的那个人是奥托，所以所有人都信了，无论这句话有多荒唐！】
【可那真的是我们所认识的奥托说的吗？还是说，是一个披着奥托的皮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说的？】
【话回到之前，奥托究竟想让我阻止他的什么行为？他究竟走上的是什么歪路？我不知道，但是根据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如果这就是他所说的歧途……他为什么要提醒我阻止他？他自己不能停下吗？还是说他自己狠不下心？】
“停！”幽兰黛尔觉得头脑发胀，连忙叫停，“你该不会是想说……”
【也许奥托杀我不是我之前猜的那样，而是……他怕我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奥托。而这，恐怕也和真正的奥托用隐晦的话提醒我，而不是直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有关。】
【幽兰黛尔，我不知道跟没跟你说过：判断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无论现在的这个奥托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他都是制造了律者，引发了大崩坏，甚至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在人类内部争夺资源的人！】
幽兰黛尔迟疑片刻，铿惑所说的话简直天方夜谭，可她却又觉得有道理，而且远比【奥托要成神所以为了防止铿惑阻止他而杀了铿惑】更有说服力。
“这……”
【对，把姓名遮掉，假如说随便哪一个人制造了律者，引发了大崩坏，在人类危急时刻推动人类之间的内耗斗争的话……】
【这绝不是正常的人类所为，更不是人类的思维方式。】
【这是……律者的行为和思维方式，以及律者的目的。】
【你觉得呢？】
幽兰黛尔回以铿惑的是长久的沉默。
半晌，她才再次开口：“可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现在的奥托不是原本的奥托？你空口无凭，只靠一句话就能判断出事实的真相？”
【我手头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我才来找你。而且我觉得有一个很不对劲的东西——奥托的手中有没有别的神之键？】
【幽兰黛尔，我想你比我更清楚神之键是什么。它们是由律者核心制造的武器，而律者核心中是可以残留有律者意识的，我想琪亚娜身上的试验已经能证明这一点。】
【你见过奥托动手吗？我见过。】
【他拥有像理之律者一样的能力，可以轻易地制造出其它神之键的复制体来战斗。你在天穹市时我给你看的那些录像里面有我和奥托战斗时的片段，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那是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的，理之律者的能力！可这个世代的理之律者现在在逆熵，是逆熵的盟主，奥托怎么会拥有他的能力？】
“神之……键。”幽兰黛尔下意识地把这三个字喃喃出口，“或者类似的……”
【你也了解前人类文明纪元也是毁灭于崩坏，那你应该也知道，前纪元的律者……至少第二律者的能力与我们这个纪元的第二律者是一样的。换句话说，前纪元出现的律者，我们这个纪元也有可能出现。】
【再深入想一想，既然本纪元有理之律者，那前纪元也应该有理之律者……那颗理之律者核心呢？】
【想想齐格飞手里的天火圣裁，想想你手里的黑渊白花，想想逆熵手里的伊甸之星，再想想德莉莎手里的犹大的誓约！它们都拥有与律者核心相似相近的能力，那么理之律者核心呢？】
【前纪元的理之律者核心很可能也被制作成了神之键，可是它在哪？】
“如果在奥托手上……”幽兰黛尔下意识地就将这个结论说出了口，“它的意识和原本的奥托的意识互相交织，互相抗衡，因此出现了许多前后矛盾的地方。但因为他是大主教，所以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
【而奥托之所以用那么隐晦的话提醒我，恐怕也是担心那个神之键中的律者意识察觉。那个律者意识很可能用什么东西威胁了奥托，导致奥托必须寻找一个能把风险降到最低的办法！】
“可这不对。”幽兰黛尔突然察觉了矛盾之处，“如果奥托有求于你，为什么他要杀……”
铿惑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叹息一声。
即使铿惑不说，幽兰黛尔也隐约猜到了他的答案。
“因为……那个时候……是律者意识占了上风……吗？”
【也许……吧……】
铿惑的声音中带着疲惫。
幽兰黛尔慢慢地把奥托的所作所为以一个律者的身份替代，渐渐发现竟然毫无违和感：“你是说……第二律者的诞生，和天命的那场战争，其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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