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奥托也只不过是个和卡莲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虽然早熟的他有着同龄人无法企及的知识量，但看到泫然欲泣的卡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笨手笨脚地试图安慰卡莲，可是卡莲越想越难过，越觉得自己没用，竟然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别哭啊，我教你好不好，我教你的话，你很快就能学会了！”奥托慌乱之中也顾不得管不管用，各种各样的话都蹦了出来。
“真的？”卡莲惊喜地抬起头。
“真的真的。”奥托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好耶！”卡莲从长凳上蹦下来，开心地拉着奥托的手往弗朗西斯的书房跑去，“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像奥托哥哥一样厉害啦？”
“呃……如果你好好学的话……”奥托有些犹豫。
“我一定会好好学的！奥托哥哥会教我的对吧？”卡莲回过头，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泪光。
“嗯……”看着卡莲的表情，奥托无论如何也无法把拒绝说出口。
“嗯！”卡莲满意地继续拉着奥托在走廊里跑，“等我像奥托哥哥那么聪明，就可以照顾爸爸啦！”
奥托被卡莲扯得有些踉跄，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可是……卡斯兰娜先生会允许你学这些没用的知识吗……你家可是盛名的骑士之族，你以后一定也会成为一名天命骑士……你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如何战斗上……”
“战斗？你是说跟别人打架吗？”卡莲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解，“可是为什么要打架？卡莲不喜欢打架，卡莲想像奥托哥哥那样，当一个聪明的人！”
“诶？”奥托有些呆呆愣愣地看着卡莲，一时之间大脑竟然无法处理这些信息。
向来盛产战斗力爆表的天命骑士的卡斯兰娜家，骑士之族的长女，竟然说自己不想当骑士，想当一个有知识的……学者？
这根本不符合奥托的常识。
其实这也不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常识。
但卡莲并不是如众人所想的那样从小接受卡斯兰娜家的教育，她接受的教育是来自于一群流离失所的流民，他们能见到的最大的官是征税官，见过的最有钱的人是城里开店的商人，见过的最有地位的人是道听途说中的聪明的学者，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是学者，但只知道那些有很多知识的人是非常受人尊敬的。
这种认知也传递给了卡莲，这也造成了卡莲和奥托之间的对话其实从很大程度上是驴唇不对马嘴。
但奥托就是靠着自己的脑补能力硬生生按自己的常识补全了卡莲的意思，虽然这个意思有些偏颇，但并不妨碍奥托明白卡莲很羡慕有知识又聪明的自己。
奥托的神情不禁有些动容，他心里开始暗暗揣测自己之前对卡莲是不是太凶了。
也许奥托并不明白，他其实刚刚从卡莲身上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得到，却从来没有人给过他的东西。
认同感。
“爸爸！”卡莲轻轻推开弗朗西斯的房门，发现阿波卡利斯主教和弗朗西斯正在书房里交谈，不禁有些畏缩，以为自己耽误了大人讨论正事。
“哟，小卡莲，正好你来了，”弗朗西斯笑眯眯地冲卡莲招招手，“快过来爸爸这里。”
“嗯！”卡莲先是对阿波卡利斯行了一个不那么标准的礼，然后听话地跑到弗朗西斯身边，轻车熟路地坐到了他的腿上，而奥托则有些为难地站在门缝中间，不知该进该退。
“奥托，我们走吧。”阿波卡利斯主教温和地冲奥托招了招手，奥托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卡莲，顺从地跟着阿波卡利斯往门外走去。
“小卡莲，和奥托哥哥玩的开心吗？”弗朗西斯用胡子茬蹭着卡莲，和颜悦色地问道。
“嗯！”卡莲抱住弗朗西斯的脖子，发出咯咯的笑声，“奥托哥哥好聪明的！知道好多卡莲不知道的东西，卡莲拜托奥托哥哥教我呢！爸爸会允许的吧？”
弗朗西斯的表情有那么一刹那的错愕，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书房门，有些哭笑不得地问卡莲：“那么……让你成年了以后和奥托哥哥结婚好不好？”
“结婚？”卡莲歪着小脑袋，看着弗朗西斯变得严肃的脸庞，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名词似乎有些超出自己理解的复杂，“就像爸爸和妈妈那样吗？”
“嗯，我的宝贝。”弗朗西斯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结婚是一个神圣的事情，你和对方将今生一直在一起，不互相背叛，不互相怀疑，而是要相互理解，相互帮助，珍惜彼此，在你为他付出很多美好的事物的时候，他也会用同样美好的事物来回报你。”
“你们将一起分享快乐，一起承担痛苦，在离开这个世界去到那个伟大的父的路途上，你们也将结伴而行，远离孤单。”
卡莲歪着脑袋想了想，依然不是很能理解，于是把这些话代入到自己能理解的事物里尝试着理解了一下。
一直在一起？互相理解？互相帮助？好像挺好的呀？
而且自己还拜托奥托哥哥教自己知识，自己也带他在花园里玩了，这应该就是付出美好事物吧，所以应该也和结婚差不多吧？
“好呀好呀。”卡莲开心地在弗朗西斯的腿上晃荡着。
第二十章 妈妈，你在哪
宴会如同弗朗西斯预料的那样圆满地结束了，乖巧可爱的卡莲赢得了到场的贵妇的一致喜爱，甚至有几个贵妇为了争夺卡莲的教母名额险些吵了起来。
而弗朗西斯也适时地宣布卡莲其实并没有遗失，而是当初在找到了卡莲之后秘密地在家族中培养，并没有对外声张。当然，这个说辞并没有被众多老奸巨猾的贵族所认可，但并没有人提出质疑，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默认。
这就是贵族圈的潜规则。
宴会结束后，弗朗西斯把卡莲带回自己的房间，一同的还有众多贵族送来的礼物。
卡莲开心地拆着那些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不时地对那里面闻所未闻的精致礼品发出赞叹，偶尔还拿出一件礼品在弗朗西斯身上比划着，似乎想给他戴上。
“爸爸，这个是什么？”卡莲拿起一枚胸针问道。
“这个是胸针，一件装饰品，你要把它别在衣服的前面，像这样……”弗朗西斯轻巧地把娜美胸针别在卡莲的胸前，眉头舒展开，“嗯……真漂亮。”
“真的吗？”卡莲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开心地问道。
“当然了，”弗朗西斯宠爱地摸了摸卡莲的脑袋，“不过这枚胸针还是太成熟了，等小卡莲长大了再戴会比较适合呢。”
“长大……吗？”卡莲歪了歪头，小脸上写满了思考，“那就把它给妈妈戴吧！妈妈戴上一定比卡莲还好看！”
弗朗西斯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笑着说：“那是自然了，这些礼物还有很多，你先一个人慢慢拆，爸爸先去书房工作了哦？”
“嗯！”卡莲低着头与那些包装严实的礼品盒做着殊死搏斗，“卡莲一定乖乖的！”
弗朗西斯笑着揉了揉卡莲的小脑袋瓜，轻轻关上了卡莲的卧室门。
然后回到自己的书房，那里有早已等候在里面的密探。
这个密探在卡莲回到卡斯兰娜邸后不久就被弗朗西斯派出，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去寻找玛利亚生还的痕迹。
弗朗西斯十分明白玛利亚对于卡莲的重要性，因此哪怕是再渺小的可能性，他都想为卡莲找到玛利亚。
“说吧。”弗朗西斯合上门，一脸严肃地对着那个金发女武神说道。
邦妮恭敬地鞠了一躬，将这一个月的调查结果娓娓道来。
“属下追踪了那道跑出村庄的脚印，发现那道脚印直通向大海，并在海滩处消失。”
“属下并不认为那些村民会选择大海作为逃生目的地，但是事实如此，属下暂时假定他们乘船逃跑，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法解释崩坏兽的去向，毕竟无论是村庄里还是那道逃跑的足迹中都无法看出崩坏兽存在过的痕迹。”
“属下也在这一个月里详细地调查了假设乘船逃生的村民们可能去的地方，一无所获，没有任何目击者，也没有任何登陆的痕迹，按照他们没有携带淡水及食物的可能性来分析，他们如果乘船逃生，不可能在海上漂流两天以上的时间。”
“随后属下又调查了附近的渔民，他们也没有在这一个月里看到任何不知来源的船只，也没有发生过可以使船倾覆的天气，更没有在两天以内的航程所能抵达的无人岛上发现过有人到过的痕迹，因为渔民们经常把那些无人岛当作临时歇脚和捕鱼过程中修理器械的落脚点。。”
“因此属下有了另一个猜测，其实村庄里并没有遭遇崩坏兽，在村庄里造成破坏的是被崩坏能侵蚀的村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弗朗西斯的神情有些阴沉，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你是说那个叫做玛利亚的村民独自引开了被崩坏能侵蚀的村民，并且将他们引入大海，并且……”
“一同葬身大海？”
“属下找不到任何别的解释，”邦妮低着头，“现场的所有情报都指向这一个结果。”
“她失踪了吗？”弗朗西斯轻声问道。
“是死了。”邦妮有些犹豫地回答。
“可是当初所有人都认为卡莲已经死了，可最后我还是找回了她。”弗朗西斯依旧是轻声说道，双眼并没有凝聚在邦妮身上，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长官……”邦妮咽了咽口水，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奇迹不可能发生两次。”
“所以？你现在要告诉我，我让你去找的人……消失了？！”弗朗西斯的声音猛然提高，洪亮且凶猛的声音在书房中回荡着，他须发怒张，双手猛地拍在书桌上，砸出了几乎让木板断裂的声响。
他的双眼中渗透着血丝，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死死地盯着邦妮。
“长官！我不可能找到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邦妮毫不退让地反瞪着弗朗西斯，敢于为自己的判断而与自己的上司公然对抗，这是卡斯兰娜属下的女武神们的传统，这也是卡斯兰娜家默许下的影响。
“我说过什么？！我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弗朗西斯丝毫不顾自己作为长官的气度，疯了一般地怒吼着。
“长官！属下认为您对大小姐的溺爱蒙蔽了您的理智！”邦妮毫不退让，“您必须明白！那个叫做玛利亚的村民已经死了！在几十个被崩坏侵染的村民的追击下，她不可能还活着！”
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空气几乎冷得要凝出水来。
然而这僵硬的气氛被一声轻响打破。
弗朗西斯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飞快地跑到书房的门前，刚想伸出颤抖的手打开门，却又仿佛触电般把手缩了回去，直到他咬着牙下定了决心，才缓缓伸出发抖的手，打开了书房的门。
门外站着的是同样脸上毫无血色的卡莲，她身上穿着一身没有见过的新衣服，很明显是刚从礼物盒里拆出来，想要穿给弗朗西斯看的。
卡莲双目无神地后退了几步，煞白的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的嘴唇嗫嚅着，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任何话来。
弗朗西斯也是同样的脸色煞白，他万万没想到卡莲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父女二人就这么对视着，直到卡莲结结巴巴的声音传来。
“爸爸……妈妈？”
弗朗西斯沉默不语，准确地说是此刻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的女儿解释发生的这一切。
卡莲脸上的神色慢慢变成了失望，又慢慢变成了绝望，她的双眼噙满了泪水，似乎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一般向后退着。
即使她很小，依然能够理解什么是死亡。
终于，卡莲再也忍受不了这充满压迫力的气氛，她尖叫一声，猛地向外面跑去。
弗朗西斯下意识地想拦住她，但卡莲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弗朗西斯甚至都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卡莲就已经消失在弗朗西斯的视野里。
“卡莲！停下！”弗朗西斯什么都顾不得，穿着拖鞋就追了上去。
然而卡莲第一次没有听他的话，自顾自地向宅外飞奔而去。
“妈妈！妈妈！”卡莲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深夜的街上回荡着，“妈妈你在哪啊！”
卡莲抽噎的声音在弗朗西斯的心里狠狠地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卡莲在这！”
弗朗西斯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他一时之间竟不敢追上卡莲，他害怕卡莲噙满泪水的双眼，害怕她包含希冀与绝望的问话，他害怕这一个月里的朝夕相处被自己的谎言所击溃。
“妈妈……”卡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几次险些被绊倒，但她还是坚持跑着，一边跑一边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着妈妈，希望玛利亚能突然从哪个地方蹦出来，笑着把自己抱在怀里，告诉自己这是妈妈和爸爸一起对小卡莲的恶作剧。
就像以前在村子里大家一起玩捉迷藏那样。
然而现实是不会回应卡莲的期待的。
一直喊到声嘶力竭，一直跑到体力耗尽，一直喘到肺火辣辣地疼，一直睁着的双眼被泪水模糊覆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路和人。
卡莲只觉得夜晚的城空荡荡的，自己的声音在街道中回响着，如同鬼故事里的鬼宅，黑暗中有看不见的双眼在偷偷窥视着自己。
如同毒蛇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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