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幡老黑兔
“珍宝?已经不是了,它是淫浸了恶业与怨魂的咒物,此时此刻……也比不过这田地之中一颗让人活命的稻种。”
“哈哈哈哈!那关本将甚事?为之而死的不过是这里的山野蛮人,本将会接受你们的纳贡,不过从此往后能从这苇名国出来的,也就只剩下你们引以为豪的铁锭而已了。”
井伊直政的嚣张大笑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便看似平静了下来,转而朝着身周四处张望,不过鉴于他其实是被一群赤备马回所包围,这番动作,大概率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怎么,如此舍得大饵特地引诱本将的赤备队前来,可你们事先准备好的伏兵呢?哈哈哈,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难道这苇名就没有可用之人了吗?”
果然,他说到底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进行嘲讽而已,就像那大笑诸葛亮少智、周瑜无谋的曹孟德一般,不过与之不同的是,井伊直政是出于自信而不是庆幸。
此处应该有埋伏,你们怎么就没有呢?会不会打仗?是不是傻?
“要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当你踏入苇名国土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无路可走了,留下你的尸身告慰苇名这二十年间的亡灵吧。”
“嚯嚯,听起来倒真像是那犹斗的困兽会说的话啊,所以有什么招数就快使出来吧,因为本将已经没有耐心了……拿下!”
第544节 第539章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哈啊!”
收到命令的松平忠吉宛如脱缰野马,甚至连井伊直政都没有反应过来,发令的手都还未放下,这位心急的武士大将就硬是背着一身沉重的大铠蹿了出去。
对方不就是一个人吗?古来战场上将对将单挑就是正理,忠吉倒要看看这位剑圣的传人究竟有几斤几两。
显然弦一郎盔甲尽碎,浑身是新愈之伤的情况被忠吉选择性忽略了,但在这种死斗上的确不用在意这么多公平公正,他就是单纯想要证明自己的武勇而已。
但这番动作完全看楞了他身后一群手持长矛的赤备足轻,本来按照既定战术,是由他们上前去组成长矛阵彻底围困苇名弦一郎,如果他想要逃脱,不管三七二十一刺上去便是。
刺死了,那说明变若水没啥了不起,趁着那苇名剑圣还没反应过来赶快鸣金收兵,以待下次再战,反正杀了对方的总大将也不算亏。
如若刺不死,也更加印证了这变若水的强大,所以这些长矛全部由万分金贵的精钢制成,是完全可以铸成武士之刃的那种好钢,跟那种随意交给民夫足轻的竹枪不是一回事,通常也都是交由惯使长枪的武士挥舞。
在装备着喷火筒的人员配合下,这些金刚矛头一旦刺入弦一郎的各个骨肉缝隙,哪怕他的力气能空手掰断精钢杵,在这么多长矛的掣肘之下,恐怕也只能饮恨。
“速速前去围阵,忠吉……就由他先去吧,如有万一,一切以捉拿那总大将为优先。”
井伊直政一开始的确是有一句马鹿野郎憋在喉头,但他不是自己女婿那样初阵的愣头青,松平忠吉都已经冲出去半路,难道还能叫回来不成?如此怯阵之举必定会大损己方士气。
虽然这次行动,理论上自己的赤备队已经被算做了牺牲品,可他们依然需要发挥自己的作用,这大几千号人可不是充当一群猪猡来给人宰杀的,而士气自然会直接地影响战斗力。
当长矛足轻才反应过来依照主将的安排整队上前时,松平忠吉则已经与苇名弦一郎交上了手。
“苇名弦一郎,听闻尔之大名久矣,今日敢与我一战!”
忠吉冲至身前一丈凌空跳起,双手合刀当头就是一劈,弦一郎眉头微皱,倒不是对方的攻击有多么惊世骇俗,弦一郎光是训练的时候就被苇名一心打倒在地不下千次,估计还没有剑术能够当面吓到他。
说实话,就只是单纯被对方的蛮勇给搞得摸不着头脑而已。
在弦一郎的印象里,祖父病重的那一段时间,苇名因为防务被孤影众渗透得千疮百孔,自己所主持的那些变若水实验,除了最为机密的变若之淀,其他大概都被内府所获悉了。
所以即便他们不了解变若水的不死性,那怎么也应当晓其威力才对,最为谨慎的做法就是把弦一郎当一个缩小版的赤鬼,总之先喷火筒招呼着,就是弦一郎自己也是事先做好了被如此对待的心理准备。
但你这算是怎么回事,赤备什么时候有的开头送一血稳定局势的传统了?
不过既然别人已经先手挑衅了,那就不能不作回应,在一刀横切撇开忠吉的下劈将其引至身侧后,两人此刻刀身相抵,十分默契地面对面僵持着,算是斗将的通报姓名时间。
“来者何人?”
“吾乃赤备先锋大将松平忠吉,真剑胜负勿需多言,纳命来吧!”
相比弦一郎那镇定自若的语气,松平忠吉则更像是用竭力的嘶吼在为自己壮声势,正常来说,剑道对决的确如此,强有力的气合不但能扫除胆怯使自己精神一振,还能让敌人闻风丧胆。
甚至于你还可以更中二一点,只要语速够快,就把自己的招式名给大声喊出来,在这种生死只差毫秒的对决之中,哪怕只是干扰到对方一愣神的功夫,让他下意识你这招式为什么会如此取名,该怎么抵挡,或许就是胜利的曙光。
但是对于弦一郎这种离大剑豪的级别只差足够死战经验的人来说,大概已经无法在他平静的内心中掀起任何波澜了。
尽管苇名一心从未给过他任何技巧上的直接指导,所“教授”的,只有一场场把弦一郎当沙包一样的虐菜局,但这也正是苇名流的精髓所在,不拘于形式,而在于磨炼。
经历过那种严酷至极的惨痛之后,现在的弦一郎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是在对决之中当场爆了痔疮,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坚持到斩杀对方之后才去料理,根本不会分神。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夸张的,弦一郎并没有痔疮,但这也能泛用到战斗中所受的意外伤势,只不过那大概……都没有痔疮爆裂能让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叫得凄惨。
话已至此,弦一郎也不再多费口舌,血红的猩光在松平忠吉的面目上一扫而过,两人腰腹发力,一击过后同时后撤分离,但这只不过是下一合的预备式。
“剑圣传人的力道也就仅仅如此吗,那就必定挡不下我的下一剑了!”
口口声声说着勿需多言,实际上还是忠吉这家伙最能哔哔,不过他所说的也并没有错,刚才弦一郎那力道只不过是能堪堪抵挡而已,甚至还是忠吉在初次试探之下留有大部分余力的情况下。
“能不能挡住,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多说无益,苇名总大将的头颅,就由我松平忠吉收下了!”
恐怕就连胜券在握的忠吉也没有想到,这弦一郎会如此言出必行,他手中的刀锋竟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弦一郎的脖颈正中,时刻准备着的各种变招一个都没有用到,就好像刺的是个练习用稻草人一般。
“呵,我说过了吧,抵挡没有意义,就是这个意思。”
弦一郎嘴角淌血,发出的声音也因为气管被斩断而发出咳血的漏风声,然而那令人惊惧的身形却并未有半分动摇,只见他伸出左手,直截了当地握住了面前的刀刃。
忠吉这才惊觉,自己除非弃刀而逃,否则一时间竟已进退不得了。
“哦,这是村正啊,有趣,看来祖父大人曾经说过的逸闻还有些道理。”
噗嗤。
手起刀落,与此同时还有一颗仍旧鲜活的头颅滚落在地,正死死地盯着苇名弦一郎,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不可置信。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在变若水的能量供给下,修复这点伤势快速结束战斗,比耗费功夫去跟人刀剑相拼要省力得多。
“村正刀乃是魔之源,也皆由德川内府而起。”
即使改姓松平,德川家的第四子看来也并未逃离“村正的诅咒”,甚至于,弦一郎其实并不知晓松平忠吉的真正身份,他只是做了战争之中最为正确的决断而已。
第545节 第540章 汝非仲达,吾亦非孔明
松平忠吉的失败并没有出乎井伊直政的预料,要是苇名弦一郎真能被这么个初出茅庐的所谓武士大将给打败,才会让井伊直政对变若水失望透顶。
只不过,他败亡得着实快了一些,如果不是连赤备的武士与兵卒都没来得及反应,说不定还能保下忠吉一条命,弦一郎这以致命伤换致命伤的决绝,已经向赤备表明了其破釜沉舟的态度。
尽管事情在一开始稍微有些脱离控制,致使赤备平白折损一员战将,但却意外地达到了井伊直政想要的结果,甚至比预想之中地更加显著。
“忠吉大人!!”
松平忠吉的亲随武士们发出嚎啕大哭般的怒吼,刀剑无眼战场无情,哪怕不知道此时变若水的内情,作为主将的井伊直政肯定也不会因松平忠吉的死而受到德川家康的责罚。
但他们不一样,自己效忠的主上就在面前被人所斩,而且是在这么多同僚的注目见证下,就算是心生恐惧,想要逃跑成为浪人苟活余生,恐怕这些赤备也不会允许。
所以接下来,就跟当年的半兵卫面对苇名一心所面临的抉择一样,一是当场自杀随主公而去,二是杀死苇名弦一郎为主公报仇。
然而事实上这二者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仅仅只是后者有一线希望能挽回作为武士的荣誉,再继续实施方案一自裁而已。
这群自知无法独活的武士此时也顾不得井伊直政的命令了,嗷嗷叫着跟一群疯汉一样朝着弦一郎冲将过去,就连前方已经列好阵型的长矛赤备都给吓住了,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来。
“已经够了吧,堂堂赤备几千人马,也就刚才死在本将刀下的男人还有点胆量,所以本将是要等你们把手肘的绢布都绣上一朵花,才能开始真正的战斗吗?”
弦一郎仿佛对即将袭来的人群视而不见,反而高声质问起了将旗之下的井伊直政,那意思是你们赤备怎么面对一个人还婆婆妈妈,一点一点掰开轮流过来送死?一群人一起上不就完事了吗?
当然,井伊直政并不这么想。
如果有伏兵,那么刚才赤备因松平忠吉之死自乱阵脚的那一刻就是最好的进攻时机,但是……苇名方面依然毫无动静,难道真就如此不设防吗?
他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自己耗费了这么多功夫来筹备对苇名的战略,结果对面却如此不给面子,连一兵一卒都不派来应对吗?
井伊直政的情形很矛盾,不知道是该怒骂对方的傲慢无知,还是庆幸没有一只草丛里跳出来的野生苇名一心埋伏自己……
“对了,苇名一心那个怪物呢!?难道就这么任着本将抓走他的孙儿吗?还不快现身!”
井伊直政四处张望的反应把他身边的马回武士和部将们吓了一跳,还真以为苇名剑圣出现了,纷纷拔刀把警戒提到最高,浑身紧绷地围绕在自家主将的身周。
结果僵了好一会儿,除了弦一郎那边不时传来的刀剑拼撞与惨叫声之外,连只鸟飞过的声都没有,哪来的苇名一心?
“井伊将军大人,您刚才……”
“莫吵,扰了本将的思绪。”
“……”
莫名其妙挨了骂的部将不值一提,现在井伊直政的确正在思考,他苇名究竟是不是在玩一出空城计?毕竟此情此景,与《三国演义》中司马懿所见几近无二,只不过抚琴的诸葛亮变成了一个红眼猛男而已。
但是他们空城计的目的何在呢?诸葛亮是想为吓退司马懿为自己撤退争取时间,可苇名早已经被赤备所围困,外部也几乎全是内府的地盘了,根本退无可退,即便是暂时骗到了他井伊直政又能如何呢?
而且就内府对这方的了解,就算苇名已经是强弩之末,也大概会孤注一掷地与赤备决一死战,耍这种虚而示虚的疑兵之计绝对不是他们的风格。
“罢了,管他苇名一心玩的什么把戏,本将的目的只有这新现的变若水,让他再苟活几年也无妨,听本将命令,立即捉拿那苇名总大将,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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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你们难道不知老子是谁吗?!如今赤备大军压境,本将身为武将之首,却找不到统领苇名的总大将何在,你们这些忍者难辞其咎!”
众多寄鹰众跪拜在咆哮的鬼庭雅孝面前,虽然他们其实并非苇名国的军方忍者,而是苇名氏的氏族私忍,可真要是被暴怒的鬼刑部给一刀斩了,凭他与苇名一心的关系,那大概也是白死。
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保持着缄默,就仿佛他们真对苇名弦一郎的行踪丝毫不知似的,这种行为也致使鬼庭雅孝愈发火气冲天起来,看他时不时就瞄向刀架的眼神,恐怕忍不了多久了。
相比其他各界成分复杂的忍者,确实只有寄鹰众做到了完美工具的程度,他们一丝不苟地执行任务,并严格按照优先级来判定命令,丝毫不讲人情。
最高级指令当然是苇名一心所有,其下便是永真和弦一郎,鬼庭雅孝只能算是从总大将那里分得的一部分战事领导权,在弦一郎要求保密的情况下,寄鹰众是万般不会对其透露分毫的。
“是什么事惹得你如此大动肝火?战事当前,还是心平静气的好啊。”
窗口传来的声音引得鬼庭雅孝望去,然而还未见其人,就有一具头颅破碎的尸身被直挺挺地扔了进来,看那熟悉的紫衣忍者装束,定是孤影众无疑了。
噗通,身披寄鹰蓑衣,体型却比其他所有寄鹰忍者都要高大的身姿在地板上落出沉重声响,尽管这声音很大,却奇特地没有引起半分震动。
“猿?是你这家伙!”
然而猿的所谓劝阻并没有一点成效,反倒是让鬼庭雅孝愈发激动起来,竟径直将他自己的太刀抽出,刀尖直指那飞天猿猴,脚下的步伐还在快速逼近。
“现在你是寄鹰忍者的总领者吧,来得正好,你这老小子快交代清楚,弦一郎究竟在哪!?”
第546节 第541章 你也是叛徒?
无论是苇名弦一郎还是苇名一心当政,鬼庭雅孝都是当仁不让的军政一把手,总大将也只有战时才是总司令,而鬼庭雅孝任何时候都算是苇名的陆军总参谋长,和平时期兼履总司令之权。
在长久以来的个人情感方面,鬼庭雅孝既肩负着老主上苇名一心的嘱托,一面又要承担起小主上老师的职责,战场是无法纸上谈兵的,弦一郎面对战争的经验,可说有绝大部分都源自于这位老将的亲身教授。
即便如今的弦一郎已经不再需要他的教导了,他也还是苇名中支持弦一郎掌权最坚定的那一派人之首,当然这其中肯定是有私心的,弦一郎与他有师徒之旧,那自己的后代肯定也能仰仗这种关系。
就比如他的儿子鬼庭雅次,在受到苇名一心重用之前,就早已经被打上了苇名弦一郎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