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见
漆黑的蹄子扭转方向，五张嘴拼命地嘶叫了起来，那是一种极其难听的声音，像是猴子和狒狒的叫声混合在一起。
桐也一个矮身，那被触手操控着想要凭借冲撞碾碎它的厚重身躯便贴着他的后背飞跃了过去，相隔的距离只有十几厘米。在头顶的庞然大物落地的瞬间，桐也没有起身，而是趴在地上侧过了身体，迅速调转方向砍断了那畜生的后退。
由人类所变化而来的黑山羊幼崽毕竟不是真的被莎布·尼古拉丝生下的子嗣，它们依旧由人类的身体变化而来，那诡异的四肢断然是凭借莎布·尼古拉丝的施舍换来的力量，可支撑臃肿身体的腿脚依旧是人类的骨骼。
和真正的黑山羊幼崽不同，桐也面前的这只怪胎只是一个由四脚着地的人背起的巨大臃肿的，生长着触手的肉块。
那脆弱的骨骼在刀刃闪过的瞬间便被斩断了，怪异的血液从伤口之中喷涌而出，掺杂着红色和别的什么颜色，火焰把这些血液从刀刃上剔除。
臃肿的肉块再一次倒在了地面上，被斩断的是腿，这一次它再也无法再生了。
桐也深呼吸着，他站起身来，试图调节混乱的呼吸，握着刀的手臂却丝毫不怠慢，在卢恩还在燃烧的时候斩断了这怪物的另外三条腿。
也正是这个时候，倒在地上抽搐着触手的肉块才显露出了人类的轮廓，脊椎骨从中间好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对折了起来，锁骨和盆骨扣在了一起，前臂被拉长，又或者大腿骨缩进了皮肉之中。出现在眼前的是有着肥硕的肉块的人性，依旧保有着人类的骨骼，只不过变得畸形。
桐也找准了心脏的位置，寂静的森林之中剩下的声音也就只有他的呼吸声和宛如鼓声一样的心跳。
桐也两手反握住神子切，狠狠的刺了进去。
鼓声跳动着，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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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节 章十八 浅上藤乃的幻痛
“七实……”
紧抱着蜷缩在自己怀里颤抖不止的七实，藤乃能感受到从七实身上传来的高温。那并不是发热的症状或者是什么病症，温热的血迹从七实的腹部缓缓地倾泄了出来。
就算身体缩小到了三四岁孩童的大小，但是那伤口的位置依旧没有变化。疼痛在七实的身上反复地发作着，那些温热的血只是从伤口之中流出，不污染任何的现实。藤乃紧摁住了伤口，手指触及到的也只是光滑平整的皮肤。
这就是幻痛，若是在有身体的人身上，疼痛会出现但是愈合的伤口不可能会裂开。可是反映在了幽灵这一类似精神体的身体上的时候，脑中感受到的疼痛同样会在身体之上出现。
那伤口也一直在痛，一直再痛。藤乃只能紧紧地抱住七实，她亲吻七实的额头，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藤乃仍旧记得那梦中所发生的一切，祂出现了，祂注意到了自己，连续两次的攻击：那巨大臃肿怪物的冲撞、横扫，从井底刺出的木桩，那些全部都是尝试用来杀死梦境之中自己的方法。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别人的过去之中，以梦境的方式去观察的时候，会被过去的什么人给发现。幻痛所带来的回忆是不可能作假的——因为那是被大脑所铭刻住的名为失去的痛苦。
七实的死因或许在一天前还是未知的，但是在藤乃从梦中醒过来之后，她却感觉七实会那样死去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
那些轰击全部都是朝着自己来的，只是因为七实和自己在一起，她才受到了牵连。诚然那巨大的怪物是看不到自己的，可是降临的那个诡异的生物却不同。与那双紫色的双瞳对视的瞬间她便知道自己被看到了。
“对不起……”
藤乃闭上了眼睛，抱着抽泣着的七实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这样一来，这个孩子会变成这样就是自己的责任啊。
她没有去想就算没有自己，七实能否从那怪物的手上活下来，又或者活下来之后会过上怎样的生活。幻想是不切实际的事情，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更改，摆在浅上藤乃面前的就是这样的现实。
“妈妈……”
冰凉的小手抓着藤乃的衣裳，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上，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七实颤抖着，微微地抬起头来。那双血红色的眼瞳之中除了痛苦之外还写上了不解和困惑。
“为什么……？道歉……？”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心脏被什么人给抓住了一样，藤乃的心脏在跳动着，每跳动一次她的心就传来一阵触电般的疼痛。好像有人切开了心房，酸楚的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
浅上藤乃的存在的罕见的。甚至可以说，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体会过幻痛的人也不为过。在痛苦的时候感受不到痛苦，在无痛症消失之后潮水般的痛也会被他人抚平。可是这一刻她忽地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破碎掉了某一块。
从胸口一阵一阵地传来了疼痛，心脏在跳动着，那阵痛也随着心跳依次传出。
就像是两仪式所说的那般，幻痛是源自于失去的痛苦，那失去的东西可以是身体，也可以是身边的一切。那种失去的痛苦会被不断地放大，直到身体可以感受到那股莫名的痛。
浅上藤乃忽然觉得，自己做了这世界上最蠢的事情。
想要保护某人却无法保护，想要查明真相却发现自己就是那隐藏在阴影中的真凶。
不管是桐也还是七实都是一样的，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看着桐也在那个潮湿阴暗的走道里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杀死自己的母亲，看着桐也被自己的父亲险些掐断喉咙；看着七实，那个病弱的女孩无助地感受自己的世界翻天覆地，看着七实坠入深渊而自己却没有办法伸出一只手来。
失落感和自责填满了胸腔，藤乃死死地闭上了眼睛，胸口在发痛。然而眼眶里的泪水却不是因为着痛楚。
冰凉的小手轻轻地替她擦拭泪水。藤乃睁开眼来，看到被自己的痛折磨地奄奄一息的七实，看到女孩那双猩红色的眼睛。
“妈妈……为什么？在哭？”
一只手握住了七实的小手，另一只手摁在了自己的胸口，感受着源源不断的阵痛，深感自己的无能的泪水从眼眶里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但是藤乃仍旧在强颜欢笑：“为什么呢……啊，妈妈真是没用啊，因为太伤心，所以没用地哭出来了。”
无论在发生着什么事情，自己就只能站在那里毫无用处地看着。
或许就是对于这样的自己，心才会忍不住地痛起来的吧？——因为自己实在是毫无用处，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
从一开始……
“对不起……七实。”她抱住了瘦小的女孩，像是抱住了一个大号的洋娃娃，那洋娃娃会动，会哭，会感受到痛，在她流泪的时候还会帮她擦眼泪，她宁可七实现在大哭一场……出现在这里的七实越是懂事，内心的自责感就越是被无限加深。
“让你遇到了我……真是，对不起……”
藤乃不懂时间和因果的关系，不懂那些魔术理论，同时也不懂得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运作的，但是她在主观上的感觉确实是没有错误——若是自己没有遇到七实，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宫本七实，她的死因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这一扭曲的概念就像是寄生虫一般在浅上藤乃的心中生根发芽，浅上藤乃原本是没有幻痛的，但是在这一刻，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喷发出来，她抱着七实大哭了起来，她一遍又一遍地道着歉，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被七实遇到了这样的我，真的对不起。”
女孩的体温逐渐地回升了上来，从腹部裂开的伤口也在愈合着，血液倒流回到了腹中，那双冰凉的手臂环绕着藤乃的脖子，女孩紧搂着藤乃，房间里只剩下抽泣声。
“——能遇到，妈妈。”
七实的声音紧贴在藤乃的耳边。
“真的，十分感谢。”
第188节 章十九 黑山羊
“不是被直接诞下，而是由人类变成的黑山羊幼崽……这种福音是很少见的，你能杀死他纯粹是因为人类的身体完全没有能够习惯黑山羊幼崽的身体操控方式。”黑影的声音不温不火。
“它不是已经被吞噬理性了吗？”
桐也从那怪物的身体上拔出神子切，黑红色的血液彰显出了这只黑山羊幼崽没有完成明显的进化和过度。
“理性不存在了，但是用来思考的方式和肌肉记忆仍旧属于人类，就像是把一个人类塞进了一只大象的身体，不同的肌肉记忆会破坏思维和肉体之间的平衡。”
“也就是说，真正的黑山羊幼崽想要碾碎一个人类还是轻而易举的吧。”
桐也捡起被他挥落在地上的刀鞘，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刀刃上的血迹之后把刀收回了刀鞘之中。他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巨大尸体，明明有着巨大的身躯，心脏的大小却仍旧和人类的一模一样。
这或许也是一种进化没有完全的体现，不过多亏了这些必要的因素桐也才能在力竭之前把它干掉。自己不是什么专业的战斗人员，平日里最大的运动就是开车和走路，连续几个翻滚和快速跑动就已经是这具孱弱身体的极限了。
“不过，”黑影忽然说，“你在黑山羊降临的城市杀死了黑山羊幼崽，祂是能够察觉到的，之前祂已经出现了一次，这一次祂一定会来找你。”
“我可不觉得外神会有失去子嗣的悲痛，更何况黑山羊幼崽只是万千子嗣之一。”
黑山羊幼崽其实可以算是最把它们母亲的威严不放在眼里的外神子嗣了，虽然有很小一部分的黑山羊幼崽会向人类教徒传播它们母亲的福音，但是更多的拥有教徒和教团的黑山羊幼崽只是觉得使唤人类很爽。
对，就是单纯的很爽。
若是莎布·尼古拉丝会因为这样的一只子嗣的消亡而想要复仇……这种理由还不如“好奇杀死黑山羊幼崽的人”来得令人信服。
“但是——祂已经发现我们的异常了，那一次是一个警告，同样也是好奇心的体验。子嗣对于祂们来说更大的可能是玩具，我们隐藏的很深，但是祂的探查也深入的彻底。”
一只降临的莎布·尼古拉丝对于犹格·索托斯的子嗣——或者说化身燃起了兴趣，这种兴趣可能更多的情况下是想要尝试吸血、献祭、交配、或者是单纯的杀死。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的发展，桐也看着眼前的尸体缓缓地融入地面，就像是自然分解开的流体，那些巨大而臃肿的肥肉最终凝聚在了树林之中，触手像是藤蔓一般缠绕在了树干上，最终在地面上留下来的只有一具畸形的人类骨骼。
桐也没有理会尸体应当如何处理，他望了一眼已经熄灭但血腥味久久不散的祭坛，转身离去。
可以的话桐也大概想要一把火烧掉这栋洋房，不管放着堆积在这里的尸体累计多久的时间，尸骨终将会有被发现的一天，那些埋藏在房间里的痕迹也会被一一发掘出来。
具体会产生怎样的社会影响暂且不论，桐也大抵是不希望七实在成长的过程之中来到这里的，一切有关生前的记忆在这里都有可能被唤醒过来——就想他回到鹿岛的老家时一样。那些尘封的往事会由于眼前的景象而如同潮水一般浮现在眼前。
痛苦的经历有了一次之后就不需要有第二次了。
桐也提着刀走过了紫阳花铺满的花园，如今这座院子里剩下唯一有生机的东西便是这些紫阳花了，它们是被山上流淌下来的鲜血灌溉，方才在这个季节重新开出了诡异的花来。桐也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第二根香烟之后，折下了一株紫阳花，插在了前襟的口袋里。
他想把这些在死人血之中绽放的紫阳花做成标本，七实的过去必然会被深埋起来，那个时候这朵紫阳花就成了唯一还记得那些过去的证明。
那是宫本七实曾经活过的证明。
扭转钥匙，发动引擎。桐也摇下车窗，看着天边缓缓地泛起鱼肚一样的白色，不由得感叹时间飞快。他出来的时间不过几个小时，又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
不过还好，总算是解决了一件事。仍旧存在在这座城市之中的莎布·尼古拉丝暂且不提，稳定的威胁因素都已经被排除了，而莎布·尼古拉丝感兴趣的恐怕也是自己，不过没关系，只要藤乃没有被盯上就没有问题。
他停好了车，握着神子切的那只手好像抓住了一根拐杖，昏暗的夜晚逐渐被升起的太阳点亮，藤乃这个时候大概还在睡着。桐也推开了宅邸的大门，此时恰好有微风吹来，樱花树的枝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晨曦的颜色给院子里的物体渡上了一层金闪闪的光，桐也环视一周，确认了院子里没有异样之后转身关门，大门应声而关。
他转身，空气好像要在这一刻凝滞住。
视线的另一头，在刚刚还空空如也的樱花树旁，一身猩红色衣裳的少女带着娇媚的浅笑坐在了棺材上，木制棺材的棺材板半掩着，里面也已经没有尸体了。
紫色的瞳孔凝视着站在大门处的桐也，她站了起来，露出了腹部被贯穿的巨大伤口。那本应该死去的尸体竟再次动了起来……
……就像是他把那尸体从井中拉出来的时候一样。
喉结滚动了一下，桐也的右手慢慢慢慢地放到了神子切的刀柄上。黑影已经不再说话了，和第一次的时候一样，站在那里的是尸体，可里面的内在却已经换成了别的什么。
桐也拔不出刀，他的四肢僵硬了，那冰凉的尸体走到了他的身前，微微泛着尸斑的手指从他上衣的前襟中取出了那一株紫阳花，由死人血灌溉而绽放的紫阳花，她轻轻地把它别在了发间，紫阳花被晨光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
“啊。”
那尸体轻声地说。
“多么浓厚的，【门】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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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节 章二十 “交配”
“你认错人了。”
桐也一点一点地后退，他移动的很慢，身体变得极其冰冷。不是被吓到，而是真的在缓缓地被霜冻凝结起来，他的手腕和手背上已经泛起了淡淡的一层寒霜。
“啊啦，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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