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上藤乃的幸福理论 第28章

　　“那就说明，小姑娘你确实有需要纠正的地方呢，之前在被怪物追杀的时候，其实你可以干掉它们吧，我是知道的哦，在这里生活的时间长了，有些东西就自然而然的知晓了，我的那个孙子也是这样呀，年轻人都是有秘密的。”

　　老人慢慢地喝着茶，在灯光的照耀下，茶杯里冒出的烟雾像是丝带一般轻盈地升腾着，最终消失不见。

　　“你可以去做，但是没有去做，你在顾虑着什么，这固然是好事，但是你所顾虑的事情又是否是你真正要面对的事情呢？一个人在被打倒之前，真正打倒他的往往是他自己的恐惧，他将自己所要面对的东西想象的太过于高大了。小姑娘，你顾虑的东西很多，那么你是否想过，有这么多的顾虑的原因，是你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呢？”

　　“欸？”

　　那句话就犹如一柄利剑，直直地刺穿了浅上藤乃的胸膛，她愣在了那里，她在思考——我拥有的东西很多吗？我拥有的东西是什么？

　　“你太过害怕失去了呀，小姑娘，你觉得你所面对的东西还不足以唤醒你失去全部一切的觉悟……啊啦，这么说就有点教唆的味道了呢，但是实际上就是这样呐，尤其是再这样的世界里，老头子我看的就更加彻底，这并非是老年人唠叨年轻人的场面话——”

　　他迟疑了一会，又淡淡的问到：“小姑娘有交男朋友吗？”

　　“唉？唉——没、没有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藤乃有些措手不及，甚至就连她的手都有些颤抖，茶杯里的咖啡险些撒出去。

　　“那就还有点早了呀……不过其实道理相同，小姑娘你不是一般人吧，老头子我并不多问，权当我是自言自语吧，就像是在刚才的时候，为什么不救自己呢？”

　　“我……”

　　“你在害怕着什么，害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吧，但是呢，如果你不那么去做的话，如果老头子我没有出现的话，又会是什么样呢？你还是会去做，因为生命受到了威胁，又或者不去做，那么你就会死——有什么东西是要比你的生命更加重要的呢？你可以舍弃所有的东西，但是大部分东西你都可以再重新获得回来，生命只有一次，你有挽救自己的能力，可是你却从没想过去做，或者在害怕去做，你在害怕什么东西？是害怕拯救你自己，还是害怕自己活下来？”

　　老人的目光逐渐温和：“这其实就是一种理性的交换那，你选择用什么样的东西去换回什么样的东西。”

　　他的目光再一次转向了壁炉上的相片，用那双粗糙的手掌将相片拿了过来，藤乃看到了照片上的两位老人，他们紧挨在一起，显得格外幸福。

　　“我的妻子是在这里去世的呀，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很虚弱，我就一直在床边看着她，每天握紧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就会感觉到很幸福。我们是在一起的，我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再也没能醒过来。那个时候她不能动弹，我没有任何办法带她走出这里，所以我就一直在她的身边。小姑娘你还不能体会这种感受吧？但是一定有一天能够体会到的。在和爱着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所度过的每一秒钟都会十分幸福。那些幸福或许是你牺牲了工作的时间，玩乐的时间所换来的，你可能错过了一场最棒的棒球赛，有可能错过了孩子们给你送来的信件，可能错过了很多很多，但是你知道在那个时候陪伴在她的身边自己绝对不会后悔，只是有点遗憾罢了。”

　　他笑着，明明在说着悲伤的事情，可是却温柔地笑了起来。

　　“我在这里待了半年多的时间，那之后我就永远也没有办法出去了。”

　　藤乃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目光传递了过来，仍旧是温柔的眼神，像是在安慰着她一般：“别慌张孩子，别慌张，我在这里陪着她，她也在这里陪着我，我从没有为走不出这里而感到后悔过，因为我陪伴着她一起走完了生命的旅途，我们直到最后都是紧挨在一起的，我永远也出不去了，但是我很幸福，因为我从没做过让我自己后悔的事情。我可以从那里跑出去，我可以不用呆在这个连阳光都看不见的地方，那很棒，可是等我缓过神来之后呢？我做了什么？我把我的妻子丢在那里了，等我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会宰了我自己。”

　　老人轻轻地站了起来，这一刻的老人在藤乃看来却并无初见时的那般魁梧了，他显得瘦弱不堪，皮肤褶皱者，老年斑到处都是，头发干枯而且花白，但是那嘴角却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着，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了藤乃身后，拍了拍她的背脊。

　　“在真正不能失去的事情面前，没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孩子。你要重视你自己，你拥有的东西可能很多，正是因为这样你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很多。可是有些东西是必须要舍弃什么才能换来。你是有才能的人，我并不知道那才能是什么，但是就算那才能是你再厌恶不过的东西，你也可能需要它。”

　　“啊……”

　　藤乃的手指颤抖着，她抬起头看着老人的面容，那张枯死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想要成为人类。

　　“总有一天，或许不是现在，可是你会找到的，这些全都要依靠你来做，没有人能够帮助你选择。”

　　他从壁炉旁边提起了一盏苍白色的提灯，再次轻拍藤乃的背脊，就像是年迈的老人在看着逐渐长大的孙女。

　　“回去吧，这里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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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你们可以看作是藤乃对自己的异常和人类之间警戒线的挣扎，也可以看作是藤乃心境变化的伏笔，老人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没有意义的，大概会在藤乃成长的过程中给予极大的助力吧。

　　台词和灵感大部分来源于《心灵捕手》

第42节 章三十一 梦醒时分

　　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还是熟悉的模样。

　　明黄色的灯光照亮着屋子，从窗外倾洒下来的月光看起来也是那么的洁净，藤乃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榻榻米上，桐也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她偏过头看了看时钟，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仿佛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她并非去往了那个地方，而是思想停留在了那个空间之中，或者是说，自己的身体在另一个梦境之中被唤醒了。

　　身体就犹如刚刚梦醒一般僵硬，藤乃有些吃力地直起身子，桐也看到了她的脸，连忙走过来拉着她坐起身来。

　　“没事了吧？”

　　那声音绵柔地好似绸缎一般，藤乃晕晕乎乎地看着桐也的脸，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嗯，已经没事了。”

　　她想起了那个老人说过的话，想起了那个老人现在还在梦境之中和自己的妻子待在一起，那真是个孤独的老人啊……可是却又偏偏，偏偏那样的幸福着。藤乃无法理解老人所说的那种守望，她低下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心头忽然又是一阵空落落的感觉。

　　“桐也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童话存在吗？”

　　浅上藤乃的一生之中，第一次遇到了让她如此彷徨的事件。从那老人口中所说出的话语未免太过美丽，以至于浅上藤乃不愿意去相信那种事情是真实的事情，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藤乃喜欢读书，但是也知道书中的凄惨爱情是现实之人杜撰的，她分得清虚幻和现实的区别，但是这一次有人亲口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话语是无比的真实，美的让她不敢相信。

　　“无论是什么事情，这个世界上都会存在的。世界很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算是离奇，真实的事件往往要比故事之中所描述的更加精彩。所以呢，藤乃，童话是存在着的，但是从没有人能够确认童话的主角是自己。”

　　这个世界中存在着童话，但是童话的主角从来都不是自己。

　　这般残酷的话却像是一柄钥匙打开了浅上藤乃的心结，她轻轻笑了，桐也看着她的脸，一只手轻轻摸摸藤乃的额头。

　　“藤乃还想要解决那些怪物吗，如果想的话，我去找卫宫切嗣要一把枪，今天晚上就把它们全部解决吧。”

　　这番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的话并未得到少女的认同，她轻抿嘴唇，在思考一番之后又摇了摇头。

　　内心高悬的警钟似乎是放下了，桐也叹了口气。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要杀死那些怪物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力量，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是，那些怪物绝对不止在冬木市存在着，海洋很大，海中的生物种群更加庞大，而那些怪物则会像是野草一般生生不息。

　　他原本以为在冬木市肆虐的怪物就只是一些低等级的海魔罢了，解决那种东西决不费力，可是在看到了雕像之后桐也就明白这件事情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插手，放手越早，对自己，对藤乃都好。

　　深潜者会慢慢地蚕食着人类，但是那是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并且十有八九会被国家机关发现，很多年前的印斯茅斯小镇是如此，更多的深潜者聚集地也是如此，冬木市同样如此。

　　“这样一来，不是搞得我跟逃兵一样了吗。”

　　他笑着揉乱了藤乃的头发，之后又向她道歉一般：“抱歉呐藤乃，原本是想带你过个愉快点的春假的，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

　　在危险之中歪曲魔眼的能力可能会被唤醒，那其实是最好的结果，在理事长复制之后，完整的歪曲魔眼就会被彻底复制下来，但是浅上藤乃的精神也会彻底地转变成异常。他或许应该去做那杀鸡取卵的事情来，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下得去手。

　　浅上藤乃，那是个多么可悲的孩子啊，她周围的世界没有一样东西对她是善意的，她的养父想要杀死她，深渊也在凝视着她，而她自己则毫不设防地在观望着这个世界，阴影之中随时有可能伸出手将她拖入黑暗。

　　他想起这个女孩傻乎乎的把她自己作为交换给了自己，只是为了治愈自己的无痛症，封印自己的魔眼，让自己看起来跟常人哪怕有一点点的相像。他想笑却又没有办法嘲笑出声，最后只能在她的身后看着她。

　　“春假结束的时间还有五天，在这期间就去跟伊莉雅和士郎他们好好玩一玩吧，我和切嗣要处理一些剩下来的小事，不用担心，很快就可以回来的。”

　　桐也微笑着起身。

　　手腕被拉住了，他愣了愣，回过头看着藤乃伸出手来扯住自己的手臂。

　　“桐也君，是要去做什么？”

　　“一点小事情而且，和卫宫切嗣之间的交易，你看，他还没有付给我报酬呢……”

　　那谎言就这样简单的说着，又简单的被识破了。

　　“骗人——桐也君，是想要去海滩那边吧。”

　　似乎是劣拙的谎言没有办法瞒得下去了，桐也放松了紧绷起来的身子，又重新坐回到了藤乃的身边。

　　“好吧，那我不去了，就在这里陪着你。”

　　安心的感觉好像是一股热流充实了心肺。

　　相视无言，然而她却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一般。浅上藤乃想起了冬木之行前苍崎橙子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确实在观布子市重新开始了，在这里过上一辈子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结婚，生子，有些让人羡慕啊。”

　　那老人也是如此对她倾诉的。

　　“每天握紧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就会感觉到很幸福。小姑娘你还不能体会这种感受吧？但是一定有一天能够体会到的。在和爱着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所度过的每一秒钟都会十分幸福。”

　　浅上藤乃并不知道那种感觉是否是真实的，但是从可怕的梦中醒来之后，一旁有人能够温柔地握着自己的手，就会感觉很安心。她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能否称得上是幸福，又或者这其实只是一种吊桥效应，可是最起码在现在，时钟所走过的每一秒钟的安静时光，都充实的让人不想要一秒钟过得太快。

　　PS：我不知道这一整卷铺垫下来的情感究竟有没有在这一章的结尾爆发出来，我知道自己没有百分百把握住的能力，爱情究竟是怎样诞生的这件事情，这种感觉我没有办法把它缓缓地糅合出来，因为我自己也只是个没谈过恋爱的死小孩。

　　这一卷所表达的东西和隐藏的东西我会在后记之中一一叙述，我想要尽可能的去写出那种酒一样绵柔的情思来，但是最终只能用吊桥效应来表现一个人的情感，如果有突兀的地方，那容我现在这里说一声抱歉。

　　PS：票票的感谢我有可能没有办法每隔一天就进行一次感谢了，从这个星期开始，每个星期天我都会对一个星期的投票读者进行感谢，这一点上真是抱歉。

　　以及……投票的小伙伴越来越少了……我感觉我要凉了……

第43节 章三十二 两块墓碑

　　卫宫切嗣有些吃力地擦拭着眼前的枪械，他的身体老化的很严重，稍微重一些的枪已经拿不起来了。

　　他久违地点燃了一支香烟，自从身体开始受到反噬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怎么吸过烟了，那种辛辣的味道一下子冲进了肺里，在昏黄的灯光下，他咳嗽了两下，看着眼前的纸门被缓缓地推开。

　　“藤乃睡着了。”

　　桐也坐了过来，像是在交代什么一般。卫宫切嗣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冲锋枪交给了桐也。

　　“够用吗？”

　　那枪身被擦得油亮光滑，但是还能够看出这把枪随着主人一起作战的时间痕迹，桐也面无表情地将卫宫切嗣上好的弹匣褪了下来，扔到了桌子上。

　　“算了吧，这种东西不顶多大用的。”

　　他拉过另一边装着起源弹的手提箱，没有去动那些子弹，而是将那把Thompson Arms Contender拿在了手里。

　　“这把枪的子弹应该还有一些吧，普通的子弹就好，给我一点。”

　　卫宫切嗣拧着眉头：“只要一点？”

　　“二十几颗就够了，我身上没那么多口袋。”

　　他拿起一颗子弹轻轻地上膛，金属的响动声在寂静的夜里飘散到了天上。火光抖动着，卫宫切嗣看到了桐也身后放着的古怪雕像。

　　“我得赶紧回来，跟藤乃说好了今天晚上一直陪着她的，被发现了可不好。”

　　卫宫切嗣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他只是看着桐也手上提着的雕像，最终那好奇心压倒了寂静的气氛，他问：“那是什么？”

　　“一个钥匙，”桐也用轻快的语气回答，“一个通往梦境的钥匙，不过很快就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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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浪声带着咸咸的海风一阵一阵地袭来，桐也踩在沙滩上，看着黑色的海水不断地带过来白色的泡沫飘到自己的脚边，他把那个雕像放在了沙滩上，看着它逐渐地被海水淹没。

　　桐也轻手轻脚地后退，直到退开了数十步的距离，他抬起头来看着晴朗的夜空，在黑暗之中轻声喃呢着：“伟大的祖先，万物归一者，亿万光辉之主啊，恳请您带我入梦。”

　　他轻轻的举起那把手枪，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他看见远处的天空之中，黑暗之中有星光闪耀着。他开了枪，没有声音响起，在思维之中，那子弹在迟缓的出膛。这零点几秒钟的时间被延迟到了一分钟，十分钟，一个月，甚至是无限的时间。最终，这一颗子弹被永远的剔除了这个空间和时间的范畴，而这一刻的时间也被无限的拉长到了近乎永恒。

　　好似一阵幽光在眼前炸裂开来，无数的气泡像是坠落的星辰坠落了下来，它们在大地上迸射开，激荡出炽烈的火光和无限灿烂璀耀的星河之光。

　　天上的繁星在下一秒中消失了，时间在持续地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