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见
桐也两只手上同样是两个手提纸袋，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事情，天空逐渐的聚拢起了阴霾，明明是临近中午的时间，却沉闷地像是傍晚。
两人一路沿着商店街返回，一路上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浅上藤乃又来到了未远川边，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一次她神志清醒，视线望向清澈的水面，呼吸有些急促，但是最终没有朝前走出一步。
未远川边同样是街道，虽然草地十分稀少，但是同样也还是有的，那是一条小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慢慢走。
“对了，伊莉雅你见过了吗？卫宫切嗣的亲生女儿，这次去德国就是为了把她带回来，昨天晚上夜谈之后已经很晚了，大概是没见过吧，回去之后可以去看一看。”
“是士郎的妹妹？”
“虽然看上去是小孩子，但是实际上要比士郎大上一岁吧，那是卫宫切嗣在参加圣杯战争之前，入赘艾因茨贝伦家族，和人造人一齐生下的孩子，也就是说，那个孩子既是人造人又是人类，又出生在魔术世家，从小就被施加了不规则的魔术影响了生长。”
藤乃微微低头，她看着自己迈出的脚步，崭新的皮鞋上忽的落下一滴水珠。
“从出生开始就被决定了一生的话，真的也是很可怜的孩子呢。”
她是在代指什么呢？桐也的视线朝着未远川的方向偏移，缓慢流动的水面上逐渐的泛起了涟漪，他抬起头来，淅淅沥沥的雨水一点一点地滴落。
身为浅神家的人，从出生开始就被视作怪物，虽然并没有明显的受到什么不公的对待，但是无论如何，在异常的家庭之中出生长大的孩子始终和常人有着不同。
浅上藤乃是一个异常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作为异常者并不痛苦，因为魔术师同样也是异常者，痛苦的事情是身为异常者，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丢弃自己的异常，融入人群之中成为一个常人，这是从出生开始就被决定的事情。
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去拯救，只要浅上藤乃的心中仍旧还存在着异常与常人的芥蒂，那么那股无法遏制的冲动就会一直在她的体内徘徊着。
但是——
“只说片面之词可不好哦？藤乃，人类这种东西断然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未来想要走什么样的路却是自己决定的，虽然有些阻力并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够冲破的，有些梦想并不是坚持就能实现的，但是如果只是留在原地一成不变，只是用自己理解的东西去理解事物，那么终究什么都不会改变。”
心中的野兽没有办法完全杀死，只是封印。心中怀有野兽的人，要么吃掉野兽，要么被野兽吃掉。
“就像是……桐也君一样吗？”
“我啊……如果我不去参加圣杯战争，只是在书籍上看到过，那么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真正的圣杯战争究竟是什么，如果我只是听说过servant，却没有亲眼见到过，那么我永远也不会知道servant和master之间会产生的羁绊，如果我十年前没有决定成为魔术师，那么我现在只是一个在鹿岛的街头流浪的乞丐，我也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的人和事，我知道我出生在一个怎样落败的地方，但是若是我顺从了这种趋势，那么我的一生也是落败的，虽然从结果上没有丝毫的变化，我现在仍旧是一个失败者，可是不同的失败也会带来不同的结果。”
“但是……我……”
“藤乃，你想要脱离自己的异常，但是却只是想要这么去做，你不知道怎么做，别人也没有办法去帮助你，其实你需要克制的并不是你表面上的异常现象，而是藏在你内心的东西，你并不爱说话，或者说很多的话，就像是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一样，你并不知道疼痛，虽然治愈了无痛症，可是你在脚腕扭伤之后却仍旧没有说出来。”
桐也忽的停了下来，他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折叠雨伞，将两个手提袋换到了一只手上之后，撑起了巨大的黑色雨伞。
雨声随后而至。
浅上藤乃抬起头，看着宛如漆黑色的伞面。
“桐也先生，我是怪物吗？”
“你觉得你是不是怪物呢？”
她张了张嘴，本能的想要否认，可是那些扭曲的肢体和溅射的血液又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脑海之中回荡着凄惨的叫喊声，那些血液也在这一刻变成了黑灰色。
“大概，是吧。”
幽暗的光下，赤红色的光透过了魔眼杀的镜片被映射了出来。
桐也笑了笑，没有反驳，而是说：“你看，你把你的人生撕碎了。”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真正的怪物是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的，同样，真正的怪物也不会想着要融入人群之中，你的认知之中认为自己和别人不同，无论是还患有无痛症的时候，还是魔眼解封之后，你都太过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你害怕被别人发现，因为你觉得一旦被人发现了异常就会被人唾骂，嫌弃，你还没有做的事情，在你想要去做之前就已经在自己的大脑内写好了答案，因此你害怕去做，最终什么也不会改变，你把你的人生撕碎了。”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黑胶伞面上，远处的天边闪过一声惊雷，藤乃咬着嘴唇，她想要说些什么去反驳着番话，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浅上藤乃需要的并不仅仅是温柔的对待，在她彻底认清自己的本质之前，再怎么温柔的相处，也不过是在温柔地和野兽生活罢了。
那声音宛如警钟一般，敲进了她的心中，藤乃攥起一只拳头，眼中躁动无比的螺旋再一次消退，暗淡了下去。
——你感受到了痛，但是不说出来的话，没有人会知道你在痛的。
浅上藤乃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人生完全撕碎了，她想要找回那些碎片，重新将它们拼凑起来，但是等到去寻找的时候，那些碎片其实早就已经四散而尽了。
PS：这一章虽然有些意识流了，但是我觉得不光是藤乃，大部分人也有这样的毛病吧？想要请求别人什么事情之前，自己会在想象之中幻想他人的反应，然后因为害怕而退缩。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藤乃毕竟要有一个补完，她要意识到什么事情之后才能够完成一个彻底的成长，或许是从知道了那句“痛的话要说出来”开始，她的精神才开始了一个完整的蜕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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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槽好少……是不是因为没有槽点啊……
第35节 章二十四 凉夜清风踏雨出
一个人必须要认识到自己究竟是在怎样地活着，自己想要怎样的活着，自己是否喜欢这样活着，以及自己是否接受这样活着的时候，才能够算是真正的活着。
浅上藤乃坐在榻榻米上，她穿着浴衣，头发随意地盘起露出白皙的后颈，房间里只剩下月光。
视线透过了窗户穿到了房间外，雨滴轻轻地打在大地上，滴在树叶上，落尽池塘里，这轻轻的声音仿佛是夜晚的旋律一般。
很奇怪啊。
浅上藤乃看着照射进房间里的月光。
不应该有月光的。
但是这些全部被她抛在了脑后，她回想着白天时桐也说过的话，她把她自己的人生撕碎了。
浅上藤乃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活着的，又或许是因为常年生活在恐惧之中，在自己的脸上画上了厚厚的伪装，她一直都在担忧有谁会揭开那一层虚假的面具，她害怕暴露那个异常的自己。
躲闪着，躲闪着，也就忘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样活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这样活着，又或者自己必须这样？掩饰和躲藏已经成为了习惯，就算浅上藤乃并不喜欢这样，也已经更改不掉了。
藤乃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搭在了魔眼杀的眼镜架上，深呼了一口气之后想要摘下它。
月光映在眼前的画面更加清晰了，原本覆盖在眼前的那一层镜片消失不见，清澈的夜晚在她的视线之中悄然被点亮。
藤乃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这种埋葬自己的方式，她始终在躲闪着，在人前塑造出一个完美的自己，将真实的存在肢解，掩埋。
现在的浅上藤乃究竟是那个被塑造出来的人，还是原本的浅上藤乃呢？
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大概是会被改变的吧，可能变成那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模样，但是浅上藤乃仍旧是浅上藤乃，肉体是不会改变的。
藤乃将手中的魔眼杀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她攥起拳头，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在黑暗之中自言自语着：“被撕碎到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浅上藤乃并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她正在寻找，也有可能永远也寻找不到，但是却在迈出脚步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活着了。
她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向屋外的走廊，雨水溅到了木制走廊的边缘，那雨声不曾停下，但是天空上的月光却越来越明亮了。
藤乃抬起头去看天上的阴霾，却只看到漫天的繁星在闪耀着，那些光点在不断地移动，最终，那些闪耀着的星辰都移动到了指定的位置。
猛然之间，一声孩童的啼哭声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扩散开来，藤乃被吓了一大跳，但是随后又确认了这声音并非是凄惨的叫喊声，也不是诡异的惊吓，似是有走丢的孩子在门外迷了路。
那哭声渐渐地被雨声淹没，藤乃再抬头看那天的时候，已经不见漫天的繁星了，厚重的阴云积压在冬木市的上空，黑暗的世界里不见一点亮光。
她打亮了房间里的灯光，又绕到了大门那里，从鞋柜旁抽出了一把雨伞，黑胶伞面在黑暗之中撑开，就像是和这黑暗相同的天。
藤乃踩上了木屐，只穿了浴衣的她撑起伞走进了雨幕之中，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那雨越下越大，伞面被雨滴打得啪啪作响。藤乃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大门，孩童的哭声越来越近了。
最终，随着一声沉闷的开门声，浅上藤乃走出了卫宫宅，她在大门外四处张望，却看不见那声音的来源，孩子的哭喊声越来越小，似乎是走远了，又好似越发地虚弱。
藤乃轻轻地合上了大门，她捏着步子，没有跑起来，只是用最快的脚步朝着声音淡去的方向走了过去。地面上的积水越来越多，木屐踩在水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四周没有灯光，好似这个城市都已经陷入了沉眠一般。
那哭声忽远忽近，在大雨之中好像要跟她作对一般，在快要找到的瞬间就淡去了，几秒钟之后又在远处起伏了起来，藤乃跟着那声音一路寻觅，却总是捉不到那孩童的影子。
她应当原路折返回去，现在就回到卫宫宅，然后安睡下去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何，那哭声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在呼唤着她。那声音让她想到了先前在海滩边看到的那啼哭的婴儿，那声音几乎的一模一样的。
但是当她想到这里的时候，思绪就莫名其妙地戛然而止了，好像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记忆之中。
这座城市的夜灯没有一盏是明亮着的，这座城市的人家灯火也只亮起了一处，那就是藤乃先前点亮的房间的灯光。在追寻之中，这座城市好像已经不是冬木市了，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一路向前走着，直到走进了海滩，黑色的海水不知道是被光线映衬成了那副模样，还是它原本就是那副样子，就在那里，藤乃看到了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大概有四五岁的模样，光着小脚丫在沙滩上哭喊着。
那是个极其精致的小女孩，被雨水浸湿的头发贴在脸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直到藤乃走了出来，走到了她的身边，那小女孩抬起头来看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有泪珠在流转着。
湿漉漉的小身体一下子撞进了藤乃的怀里，这个可爱精致，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似乎是在这座黑暗的城市之中迷了路，她那双没什么力气的手臂紧紧地抱着藤乃的腰。
藤乃轻轻地将这个孩子搂在了怀里，在大雨声之中她听不清小女孩在说些什么东西，她也不说话，只是用怀抱迎合着这个小姑娘。
不知道在雨中伫立了多久，小女孩的哭声逐渐的减弱了下去，藤乃蹲下身子，那女孩便靠在她的怀中，枕在她的胸口上睡着了，那巨大的黑胶伞面好像成了两个人在大雨之中唯一的避风港一般。
直到一阵恍惚之间，藤乃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高空抛下，她的心跳猛地加快，搂紧了睡在自己怀中的女孩，紧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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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章二十五 雕像
一股强大的失重感在藤乃的感觉之中浮现了出来，她在下坠，好似星辰一般，最终要砸落在大地上，但是这种感觉最后仍旧没有让她感受的到。
不知那是哪来的感觉，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藤乃深呼吸着，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后背，嘴里慢悠悠地哼唱着童谣。
雨水的声音逐渐的被潺潺的流水声替代了，在黑暗之中，天上好似没有一丁点光亮，只剩下少女温柔的声音在沙滩边回响。
“晚霞中的红蜻蜓——
你在哪里啊，童年时代遇到你啊，
那是哪一天？”
平稳的呼吸声从女孩的鼻子中传了出来，藤乃温柔地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慢慢地，慢慢地让女孩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半蹲在沙滩上，迎面吹来的海风让全身上下只有一件浴袍的她感觉有些阴冷。
海浪的声音逐渐的取代了雨声，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从听觉之中被移除了，藤乃轻声地用鼻子哼着歌儿的调子，不紧不慢的唱着：
“提起小篮来到山上，
桑树绿如阴，采到桑果放进小篮，
难道是梦影。
十五岁的小姐姐，
嫁到远方，别了故乡久久不能回，
音信也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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