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人很有节操
武周军阵之中,刘子文略一作揖,略微合上了双眼,也不知是何心情,只能将她的原话奉上,“让他来。”
简单而平淡的三个字,在温辞听来,却要刺耳无比!
让他来,让他来......
‘事到如今了,你竟还不死心的想等到最后吗?你到底在等什么?你在等他能够回心转意?你在等你心中幻想的那般久别重逢、温柔缱绻的相逢场面?清醒一点吧,那人不过是个狼子野心的负心人罢了,打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了!’
众人只见得,汉中王骑在马上,微闭着眼眸,可攥着绳索的手,已经用力得泛起了青筋!
但良久,他还是慢慢的松开了。
他平生,从未如此怒过,却也从未如此深感无力过。
那在旁人听来有些云里雾里的三个字,却已是向他透露得再清楚不过......她并不希望他来插手这件事,于情于理,这一切因她而起,她与那人之间的缘分哪怕到最后只是一段孽缘,也应当由她自己去面对,而不是躲在他的身后。
“汉中王温辞,听旨!”
刘子文看着这位乱世明主,汉中王脸上包含了痛苦的神情,心中也隐隐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但他还是如临行前女帝嘱托的那般,大退了一步,从袖中慎而重之的取出了一纸明黄的诏令。
武周朝廷,要一地反王听旨。
此事若是传出去,那必然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毕竟你武周女帝,再威严再杀伐果断,难道还能凭一道圣旨镇得住反王乱贼不成?
可偏偏,无论是宣旨的刘子文,还是白衣汉中王,在对待这道圣旨之时,眼神皆是格外的沉重。
“温辞镇守北地两年,北原三十六道诸多世家、百姓安居乐业,不染战火分毫,有功无过,今特封温辞为异姓王,封号汉,汉庭关以北绵延上万里尽为封地,即日入驻,钦此!”
刘子文的朗声,回荡在两军阵前良久。
却让汉中王温辞缓缓的合上了眼帘,嘴角扯了扯,有些苦涩,也有些自嘲与讥讽。
汉中王、汉中王,到头来却是她替他去掉了中间那个字,让他得以名正言顺的坐拥北原三十六道,从此以往,他与反贼二字再无任何关联,哪怕是从此自据北原,一家独大,也不会再有人说他什么,一切只因‘名正言顺’这四个大字,这四个哪怕是孙仲冉、贪狼少长胤等顶尖谋士,都无法为他谋来的、沉重无比的字眼。
这毫无疑问,是她留下的后手。
可她呢?
“温辞。”
如果可以的话,温辞宁可不要这名正言顺、北原三十六道,只要她点头,他随时能入中州上京,带她走,从此远离这泱泱乱世,去寻一个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过着朴实无华的、寻常百姓家才有的生活,而不是如此这般,他被一道圣旨挡在了关隘外,寸步不得再近。
然后,在远隔上千里的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她独自一人,穿着龙袍,坐在那空荡荡的皇宫大殿上,
也不知怀揣着何种心情,等着那虎狼之师挥军杀至......
“接旨。”
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仿佛抽空了汉中王这位乱世明主太多的气力,良久他才抬起头,仰望着那片正飘落着零星雪花的天空,感受着拍打在脸上的冰凉之意,他缓慢的闭上了眼帘。
她说话他会听。
这一点,他清楚,她也清楚。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天玑子的临终遗计。
西魏虎狼,来势汹汹。
仅仅不过转眼三日,西魏的先锋部队虎豹骑长驱直入,便连破武周两大关隘,关破之后,焚城屠将,坑杀兵卒,一路所过尽是腥风血雨!
如此神速的袭杀,令全天下都不禁为之震撼,尤其是包括安宁道在内那些前不久才惨遭武周覆灭的各地势力,皆是不住为之大快,甚至有的都开始在各地筹集兵马、号召起义,要与西魏虎狼一同踏破中州上京城,推翻武周暴政!
而当一次比一次的惨烈战报传回朝野,整个武周朝廷上下皆人心惶惶。
可偏偏不知为何,自登基以来铁血无情、杀伐果断不输世间男儿的女帝,时值如此危局,却是毫无作为,甚至就连足可抵挡虎豹骑的蟾龙卫、铁甲大戟士等精锐部队都没有要召回中州勤王保驾的意思,给的感觉仿佛就像是......
她正是要在中州,等虎狼杀至一般!
今天的朝堂之上,氛围仍是空前的压抑与紧张。
文武百官齐刷刷的跪倒了一大片,冒死进谏,提出了不少针对西魏的举措,只求女帝能采纳一二,可这些谏言无一例外皆是石沉大海。
根本就掀不起分毫的风浪,劝不动女帝。
“朕可准尔等,告老还乡。”
直到最后,女帝也只是如此道。
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人人跪伏在地,私底下面面相觑,最终仍是有人忍不住了,往前跪行了两步,朝着那迄今为止已经换了数位皇帝的龙椅,重重的一叩首,沉声道:“陛下,臣家中尚有妻儿,臣自知万死难谢重罪,臣叩请陛下......恩准臣告老还乡!”
这天底下,终归还是没有人想死。
人人都想拼命的活着。
西魏虎狼,连破两大关隘,守关将士无论抵抗到底,还是临阵投降者,无一例外皆是惨遭坑杀,不过短短几日光景便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由此可见西魏的狼子野心狠辣决绝一斑,不日若是杀进了这上京城,他们这些朝廷重臣又何来的活路?
朝廷之上,有了第一个人带头,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大殿上便变得冷清了许多,地上安静而整齐的摆放着一顶顶乌纱帽。
皆是那些臣子离去之前,叩拜女帝之时,亲自从头顶上取下,摆放在地的。
在这个不算漫长的过程中,一向杀伐果断的女帝,这次并没有加以阻拦。
倒是刘嬷嬷,这个打从她在暗中谋划布局时,便被她威逼利诱着绑到了同一条船上来的老嬷嬷,见这些朝廷重臣一个接着一个的请辞,早已是怒不可遏,她已经全然不顾仪态,带着宫女就追了下去,阻拦劝说无果之后,便开始对这些人破口大骂,
“一帮丧良心的东西!大周先帝尚在时,你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还在最底层摸打滚爬、终其一生郁郁不得志?也不想想你们能有今天,能戴上这顶乌纱帽是因为谁!现在乱军杀到,跑起来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快!放心好了,倘若西魏乱军真的杀进了上京,也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连同你们的家中妻儿,届时谁也别想逃得掉!!”
“老奴且等着,在黄泉之下再见诸位大人!”
刘嬷嬷站在大殿门口,充满了怨毒而冰冷的骂完之后,很快又收起了脸上的怒色,急匆匆的来到了龙椅旁,她蹲了下来,看着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手撑着脸颊,略微合着眼帘淡淡假寐着的武周女帝,还是忍不住开口劝说,“陛下,我们何不调回蟾龙卫?”
眼下虽大魏虎狼进军神速,可若是立刻将武周在外的兵力悉数调回,加上镇守上京城的大内禁军,这武周仍是铁壁一块,无可撼动。
“刘嬷嬷。”
忽然,淡淡的声音响起了。
刘嬷嬷看着武周女帝,发现她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语气中透着几分异样的沉静,“你也随着去吧。”
这话,让刘嬷嬷不由的愣怔在了当场。
“从周胤祯那时起,不知不觉,原来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了。”
女帝话语中淡淡的缅怀,让刘嬷嬷也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摆摆手,屏退了身边的几名侍女,也就慢慢的坐在了龙椅旁的台阶上,想起了这一路走来的种种,道,“是啊,都已经两年了。”
“两年了......”
武周女帝目光悠远的望向殿外的壮丽河山,回想起身在中州经历过的种种,从一只笼中雀、到后来不动声色的掌控了整个长鸿阁,再到如今的颠覆了大周皇权的武周女帝,而那一切,似乎都是从她拉拢身边这个宫中老人开始的,“你应该一直都挺恨我的吧。”
“天寒了,陛下还是添件衣裳,免得着凉了。”
清冷的大殿上,刘嬷嬷还是避开了如此沉重的问题,起身为她添衣。
恨,确实恨。
一开始,她简直是又气又恨,巴不得把这个处处算计她的女人剥皮拆骨,想她活了老半辈子了,堂堂的宫中老人,到头来却让一个黄毛丫头算计得晕头转向,可后来她是谁?她可是先后侍奉过三朝帝王的宫中老人,任朝中哪位达官贵人见了她,免不了也得给她几分薄面!
因此,女帝算计了她小半辈子,但同时,也正是这位心狠手辣的女帝才给她带来了本该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望触及的权势与地位。
早已恨不起来了。
“你说......天玑子他会不会早已料到了这一切?”
武周女帝忽然提起了一个故去已久的人。
那是一个江湖术士,追随在潜龙周胤祯身边,伴其南征北战,位列北斗命宫之一,本该是一世谋士之巅、匡扶大义拨乱反正之臣,结果最后却阴差阳错的被她这个七杀算计致死,可在坦然赴死之前,他也给她这位七杀,留下了生平存世的最后一句话,
‘待到了黄泉,卿林子当与皇妃共饮几杯!’
那个时候的她,便已隐隐察觉这位天玑谋士,在借此掩盖着什么,还有所图谋、或许留有遗策。
现在看来,果不其然的,应验了。
“那天玑子横竖不过一介死人,哪有您说的那么玄乎,陛下您如今可是天下共主,开创了千古先河的女帝,可不能这样妄自菲薄。”
刘嬷嬷话虽如此说着,却是不知为何,越说越哽咽了。
“不,不对。”
武周女帝摇头,略微失笑,“他已经料到了。”
所以,当初天玑子在前来赴死时,所留下的最后遗策,并非如人们所想的那般,要助周胤祯翻盘、要挽大厦之将倾,因为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料到,大周之危局在他死后必将救无可救,会让她这位乱世七杀掀个天翻地覆,江山旁落已是命中注定。
那样,不如顺水推舟。
他临死前,汇聚了一身所有的气数,动用了所有的手段,汇诸于她的身上。
或许这也正是自天玑子死后,她的种种谋划与布局都进行得如此顺利、甚至不断得以收拢刘子文、管豹这些能人异士的原因所在,甚至在登基称帝之后,武周江山稳固下来的速度远超任何人的想象,可天玑子的真正后手却在这时才慢慢凸显出来,一切只因他知道她真正想要的并非天下江山,却偏偏以一身气运加诸、助她夺了这天下江山,最后反而却令她因此走向灭亡。
现在,果不其然,
一心想从她手中夺走这天下江山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念也难忘的那个人。
所以,天玑子才会在临终前,最后与她拱手作了一揖,既是恭请她赴死,也是因为如此的绝户之策,而感到怅然与无奈。
“不愧是北斗天玑,还真是好生狠毒的手段......”
武周女帝在龙椅上,发出了无奈而由衷的感叹。
天玑子啊,世之谋士,自知江山不可救,真龙将陨,便奉上性命来摆了她一道。
“陛下您不用担心,管大将军已经赶赴前线了,以他的骁勇一定能替陛下将西魏铁蹄挡在关外,还有刘大学士他,还有......”
刘嬷嬷说着说着,话音已经隐隐开始有些发颤,
武周女帝也不打断,就只是笑着看她,
到最后,就连刘嬷嬷自己也开始说不下去了。因为战无不胜的稷下蟾龙卫,是她亲自下令驻扎在外的;管豹也是她亲自下令去镇守关隘、恰好避开了西魏行军路线的;大学士刘子文也是她派去北地的;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是她挥手遣散的。
一切的一切,都让身为近侍的刘嬷嬷很难感受不出来......
此时此刻坐在龙椅上的、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活命!
方才,让她也跟着着那些臣子离去,其实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老奴、老奴乃是三朝老人,先后侍奉过三朝帝王......就是死也绝不会离开这上京城,当年老奴能陪着陛下从长鸿阁一步步的爬到这朝堂龙椅上来,今天也能陪陛下到最后。”
或许,天底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对刘嬷嬷造成的冲击力和颠覆性,究竟有多么强烈了。
曾几何时,她对眼前这个女人可谓是又惧又怕,忌惮不已,以至于到后来都慢慢的开始习惯了这个女子的无所不能,仿佛有她在,无论是天下还是江山,无论是开创历史先河还是安定天下,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可正是这样一个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女子......
现在却坐在她这个宫中嬷嬷的面前,露出了一抹如此触目惊心的、哀婉清浅的、令人心疼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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