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都是女孩子 第44章

作者:不想下楼买烟

  我没看他,点了点头,说:“火烧云挺漂亮的。”

  他嘿嘿笑了:“我就是问一问,你这小子长得就不像是逃课的样,再说现在不是上课呢吗?”

  这话里面隐含着一个逻辑,因为我长得不像是逃课的人,所以我一定不会逃课。

  而我长得确实不像是逃课的坏学生——卧室镜子里的那个人,高大,消瘦而沉默,一双隐秘的眼睛盯着我,让我特别想扇他一巴掌。镜子里的他,没有足够强大的心灵去做个好人,也懦弱地不敢作恶,其实只是个蔫巴巴的坏人罢了。

  而我习惯了这种以貌取人的方式,我咬了口面包,点点头:“自习课。”

  他笑了笑:“这垃圾学校里的自习课,那就是扯淡。”

  我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挺不客气地拎着我的绿茶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站起来。

  我问:“你干嘛去?”

  他笑了笑,说:“玩儿去……一起啊?”

  我记得在课堂上打人是件挺恶劣的事情,而他从出门到现在为止,也才不过半节课的时间。我想了想,说:“教务处没让你写检讨书之类的吗?”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说:“让啦,我他妈没写,不爱写。”

  我连连摇头,夕阳逐渐落到了地平线的尽头,我站起身,收拾着面包的包装纸,把它们团成一团,一股脑塞进塑料袋子里。

  我说:“算了,给我吧,我给你写。”

  他看着我收拾垃圾,不耐道:“那玩意儿那么认真做什么,老子就写,今天我揍了人,我他妈挺高兴……”

  我摇了摇头,说:“会被开除的。”

  他迟疑地看着我,大概有好半天之后,他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细心地把垃圾装好,把塑料袋子系紧。

  方才在天台上停留的痕迹彻底消除,似乎根本没有人来过。

  “你挺有意思的。”我说:“我不想让你被开除的那么早。”

  他笑了笑,撑着栏杆,看着辽阔的操场。

  此时下课了,放学铃响起,教学楼里面像是地震一样,格式桌椅碰撞的声音纠缠在一起。

  而我们两个逃课的人倒是挺悠闲,看着学校里的学生背着书包,组成了一股汹涌的人潮,说说笑笑地走出校门。

  我俩都站在天台上,看着他们——我是在想检讨书怎么写比较好,而他看着学校里的人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第二天上早课,这小子交上去一份检讨书,念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内容深深剖析了原生家庭对于自己的影响,并阐述了自己对于改变这样影响的深远蓝图。

  一帮学生无语地在下面看,给老师听得一愣一愣的,讲完之后,这小子挠了挠后脑勺,问:“完事了不?”

  老师问:“这是你写的??”

  这小子装犊子不眨眼:“没错!”

  检讨书写的很诚恳,虽然这老师总觉得有什么问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白海龙半天,碍于写的没啥毛病,还是让他回到座位上课去了。

  这节课是物理课,老师从讲桌上拿起教材,又看了他几眼,然后慢悠悠地开始讲课。

  在老师的讲课声中,白海龙把脑袋凑过来,轻声道:“哥们儿过会儿还得溜,老师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就行。”

  我叹了口气,说:“你昨天刚打完人,今天刚念完检讨,又要逃课?”

  这小子今日的表情不像往常,有些严肃,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兄弟出事了,我要去找我兄弟。”

  我点点头,也没问太多。

  这人无论是从长相上,还是从为人处世的方法上,基本都跟校外的小混混差不了太多,你要说他一下课就要逃出校门,拎起棍子找人火拼,似乎也没啥太大的毛病。

  这节课被老师讲的很长,下课还拖了五分钟的时间,当时我端着书本看书,总觉得旁边的人坐立难安。

  老师拿着书讲了一会儿,看了眼大厅的表,说了声“下课”,话还没说完,白海龙突然站起来,一阵风似的窜出了班级门口,又给老师看的一愣一愣的。

  陈丰在身后拍了拍我,笑着问:“这小子干嘛去?”

  我看他一眼,重新看回课本:“上厕所去了。”

  老师还在讲台上,看了眼表,然后弯腰,在大课桌里面摸索着——明后天就要月考了,今天还要准备一些卷子。现在已经是下课时间,我叹了口气,总觉得肚子有点饿,寻思要么翻个墙,出去买点面包什么的垫垫肚子算了。

  教室已经下课了,熙熙攘攘的,我自己走过过道,慢悠悠地走向教室门口。路过讲桌的时候,老师突然说:“陆仁,帮老师一个忙。”

  我其实真挺饿的了,本来下课时间就被压榨的没剩多些,我如果要出这个校门,非得疯跑不成。我捂着肚子,说:“老师,你还是找别人吧,我肚子有点疼。”

  这老孙子不在意地摆摆手:

  “你肚子能疼到哪去,去隔壁校舍的打印室,帮老师拿一沓卷子过来,要快。”

第六十五章:

  我记得隔壁校舍在操场的对面。

  而操场本身就很宽广,走着就得大概十分钟的时间。

  我心底叹了口气,买面包什么的估计不用想了,我说:“老师,快上课了。”

  老师笑了笑:“你不是学习成绩好嘛,一节课上个半截也影响不了啥成绩,去吧,就是帮老师一个忙。”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闷声不吭地走出了班级。

  与此同时,上课铃声就响起来了,我往楼梯口那边走,听见教室里传出一声响亮的起立。

  教学楼里很昏暗。

  给老师递印刷卷子这件事,本身是个不错的差事,如果老师在班级里问,估计会有一大堆不爱学习的学生举起手,以给老师干活的名义天经地义的不学习,送完后,最好拖拉一会儿,就更好了。

  但我本身学习不错,我其实不想干这件差事的,加上我肚子饿,我想吃饭。

  我慢吞吞地在操场上走,背后就是整个教学楼。也许,会有上课时间总爱盯着窗外的人,扭头一瞟,注意到我走在操场上。也许有人注视着,这时候出校门买东西也显得不妥。

  昨天刚下过雨,今天也是个刮风的阴天,空气还算很新鲜,就是有点冷。

  我走在有些湿润的操场上,我有点想念那个叫白海龙的家伙了,他在我身边的话,就像是给了我一个理由,我俩估计特别爽快,直接出校门买面包去了。管你妈的考试和卷子——如果真这样,按老师的话来讲,我就是被坏学生带坏了,可这帮老东西,他们从来没意识过,我的骨子里就不曾是个好学生。

  我到了操场对面的校舍底下,上了三楼,打印室的门锁着,我敲了一会儿,隔壁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脑袋探出来,是个中年人,眼睛有些浑浊,他看了我一会儿,问:“你哪班的?”

  我说:“我是高一二班的,叫陆仁。”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说:“这不是上课时间吗?”

  我盯着地板,说:“老师让我出来印卷子。”

  那人看了我半天,乐了,走出办公室的门,从兜里掏出钥匙,说:“你们老师怎么回事儿,上着课让孩子出来印卷子,明后天不就考试了吗,跟闹似的……你叫陆仁?高一二班那个?数学考了119那个陆仁?”

  我点点头,说:“对。”

  他咂咂嘴,拧开印刷室的门,说:“多好的孩子……你们老师怎么想的。”

  印刷室里有些陈旧,而且背光,屋子里显得格外昏暗,那人在桌子上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张卷子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打印机里,打印机上面的指示灯亮了起来,一张一张地开始往外吐卷子。

  他掀开打印机的挡板,看了看里面的A4纸,拍拍我的肩膀,说:“去隔壁办公室喝点茶,坐着去吧,这还得等好一会儿呢,这是物理,还有什么数学语文英语什么的。”

  我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点了点头。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我是从上午七点半到的传达室,现在已经将近十点多了,那个老式打印机还在吐着卷子。窗外依旧是阴沉沉的天,铅灰色的云朵发着光,在天上翻滚,我啜了一口绿茶,看着窗外。

  我低头看着杯子,捏了捏茶包绳子上的标签——

  家在东北那边的三线城市,茶包这东西很少见,毕竟这玩意儿做得麻烦,口感也一般,就是把一堆绿茶叶绞碎,然后装进一个小棉袋里。我觉得这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茶庄买点茶叶实在。

  方才从办公室里出来的那个男人,跟我坐着喝了会儿茶,便起身说有事,要出校门一趟。

  他好像是什么亲戚来了,要出去跟人喝酒,他临走时跟我交代了一堆事项,等打印机好了之后,检查一下A4纸够不够,A4纸在柜子里,出门的时候把门锁好,办公室的门不用锁,关上就行……

  他这个工作很轻松,因为整个学校的卷子都出自这里,他只需要看好这些卷子,不让学校里的学生偷出去,等各班代表过来之后,在把卷子打印成80多份,装个袋子给出去就行——

  大概是我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坏学生,所以他异常信任我,于是,我就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等着隔壁印刷室的卷子。

  我自认不是坏学生,却也不是什么好学生——但把卷子偷出去印题,或者卖给什么有钱的,热爱投机取巧的学生,这种事总觉得特别没品,我是不屑于这么干的。

  此时我还饿着肚子,隔壁印刷室的机器终于尖锐地响了起来,隔着一堵墙,声音变得有些发闷。

  那提示音自顾自地叫着,有些渗人。整个楼层就我一个人,我坐了一会儿,又喝了口茶,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了门,走进传达室,把卷子按科目分好,然后装了鼓囊囊的五个塑料袋,拎起来,走出旧校舍的大门。

  我到了班级之后,时间已经快中午了。

  教室里,那个老孙子还在讲课。

  我敲了敲门,走进教室,此时,学生们全都哄笑起来——大概我的样子太过滑稽,拎着五个鼓囊囊的红塑料袋,在那一站,就像是一个小丑。而那老孙子看了我一眼,神色里也没多少感谢,只是让我把卷子放到讲台上,然后回座位坐好。

  他拍了拍桌子上的塑料袋,继续讲课,样子就像是找了个小时工,已经付好了薪水,而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我坐在座位上,我侧头看了一眼,身旁那个位置还空着。

  白海龙今天逃学,他临走时告诉我,说要去见兄弟,我已经有点羡慕他了,他不需要面对这些狗日的,也不屑面对这些狗日的,他只有兄弟。

  背后,陈丰又拍了拍我的后背,压抑着笑声说:“哥们儿,你刚才就像农村老头子出来赶集……”他这话没说完,就被这一片的低声哄笑打断。

  台上,那老孙子咆哮了一声:“你们要造反!”

  这些人都不做声了,我盯着桌面,现在应该是数学课,我们班教数学和物理的是一个人,都是上面那个老孙子。

  桌子上那本物理书还摊着,被阴天的银光打亮。今天明明是大风的天,我左侧那个窗子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冷风直接吹到我身上,有些冷。

  大概是前后桌的觉得班里闷热,而且,他们觉得开自己身旁的窗子,似乎没什么挑战性,于是探过身子,来开我的窗户。

  风突然猛烈地吹了一下,我桌子上的圆珠笔滚动了两下,被夹板挡住。

  我其实很想伸手把窗户关上,我盯着桌面,不知怎的,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概是饿的,我的眼前逐渐黑了下去,很安逸,我有些困,我想睡一觉。

  我很多次睡觉都会做梦,这一次没有。梦里我能感觉到自己变换着睡姿,特别难受,耳旁的哄笑声猛地响起来,又猛地沉寂下去。

  有个声音低声问我,狗日的,你是不是该跟这王八蛋打上一架?

  而我不想打架,我累了,我讨厌打架。

  我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窗外下着大雨,雨点砸在窗台上,溅起一大片水雾,飘在我桌子上。

  班里的所有窗户都关的好好的,除了我这一扇,我低头一看,半边衣服都湿透了,物理书上的墨迹已经开始氤氲,也被浸透了。

  我站起身,关上窗子,耳边嘈杂的雨声一下就停歇下来。班里空无一人,没有人开灯,整个教室里都特别晦暗,我看了眼大厅,下午三点二十五,已经放学能有五分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