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在周贵妃死后,陈炬便和外公周勤走得很近,慢慢也得知了自己这个外公,绝非履历上所写的寒门学子,甚至猜到了,周勤很可能就是传闻中,百虫谷的掌舵之人上官擒鹤。
但陈炬知道这些,却从来不闻不问,甚至很听周勤的话。
因为,若没有安国公周勤的狠辣手段,陈炬就只是个旁系庶子,不可能拥有现在的位置。
陈炬是周勤的亲外孙,周勤脸上的慈眉善目,也不是假的。
眼见陈炬受了惊吓,周勤抬了抬手,安慰道:
“炬儿,稍安勿躁。此事我会安排妥当,你先回去休息……”
陈炬坐立不安,哪里睡得着,他咬牙道:
“我怎么休息?那许不令什么武艺,外公莫非不清楚?思凝已经是少有的高手,一个照面都没撑住!就凭外面那百十号护卫,和把大门敞开,等许不令过来削我有什么区别?”
周勤摇了摇头:“放心,许不令杀不了你,回去照常作息即可。未来的天下之主,遇点小事便乱了分寸,成何体统?”
“……”
陈炬可不觉得这是小事儿,但也相信周勤的本事,犹豫了下,只能抬手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陈炬离开后,客厅里安静下来。
周勤慈眉善目的脸色逐渐消去,眉宇间带上了几分阴霾和怒意。他把茶杯放下,快步回到了书房。
后宅书房门窗紧闭,三只乌鸦依旧站在笼子里,房间中弥漫着难闻药味。
头发稀疏形如枯木的司空稚,此时好似更苍老了几分,盘坐在地上,脸色青紫,藤杖靠在墙边,中间有一道很深的豁口。
在毒雾中狭路相逢,许不令那一刀可是准备杀人的,没有丝毫保留,若非藤杖结实,司空稚当场就被分了尸。
即便硬抗下来,司空稚苍老的身躯,也难以承受那股巨力,受了很重的内伤。
书房门打开,周勤脸色阴沉走了进来,负手在房间里踱步,并未言语。
虽然两人看起来年龄悬殊,但实际上,司空稚比周勤还要年轻两岁,此时率先开口道:
“许不令动作太快,已经率先查到了大狱,而且身上有件奇形怪状的衣裳,不惧毒雾。若非如此,我不会失手。”
事后说这些,显然无用。
周勤沉思良久,询问道:
“连锁龙蛊都难以对付,其他毒物更难以近身,可还有法子,控制住许不令?”
司空稚闻言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锁龙蛊被称之为‘蛊王’,便是因为毒性太过霸道,不管外用内服,只要有任何接触,都会中毒,武魁宗师都扛不住。
其他的毒物,要么见效慢,要么好解,要么就是必须刺破皮肤见血,像锁龙蛊这样,沾上便没得解的,基本上没有。
司空稚思索了下:“用毒之法,重在‘敌明我暗’。正面下毒,就那么三板斧,许不令有所防备,很难找到机会。还是得想办法,从暗处下手。”
周勤自然知道投毒最好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现如今许不令已经知道了,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可谓难比登天。
周勤来回踱步几次,沉声道道:
“许不令已经查到了二皇子,近些时日,必然会去查探消息。去守株待兔,先追踪到许不令的确切下落,再找机会下手。”
司空稚点了点头,撑着拐杖起身,缓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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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触景生情
月上枝头。
城南的小街上,原本充满欢笑的勾栏赌坊都停了业,小街上鸦雀无声,只有更夫偶尔进过客栈窗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多到让人觉得过去了很久。
直到三更半夜,钟离楚楚沐浴更衣,浑身疲惫的躺在了床上,才想起是今天早上来的京城,时间也仅仅过去了半天而已。
东奔西跑了一整天,身体已经很累了,连手都不太想动弹,钟离楚楚却有些睡不着。
不过,无心安眠,并非源于少女的春心萌动,虽然傍晚时分,把许不令的手指含着嘴里,确实让人又羞又恼,但躺在客栈的小床上,钟离楚楚却没心思去想那些事情。
辗转难眠,只因为触景生情,想起了过去。
小时候,被人贩子像畜生一样关在铁笼里贩卖,然后被牙婆装在暗无天日的马车里;几经易手,车船辗转上万里,来到了南越的千重山岭之间;落脚的地方,就在这间客栈的不远处。
那时候,她不过几岁,手上拴着麻绳,赤着脚站在院子里,看着围墙外从未见过的‘巍峨’城池,眼中没有惊叹,只有忐忑。
其实像她这样出身异域蛮荒之地的孤儿,在荒原上的价值,还不如一斤肥肉,哪怕是在这里的青楼勾栏里过日子,也是从地狱走到天堂了。
这也是为何,和她一同被卖过来的小姑娘,会那么勤奋学习技艺的原因,因为在青楼里面,再难总不会无故被人像畜生一样砍掉脑袋。
不过,与卖笑为生的歌妓相比,钟离楚楚还是想做个人,做个有家的自由人。
所以在进入客栈附近的那栋院子后,钟离楚楚就很认真的讨好管事嬷嬷,想方设法的学习一切能学习的东西,想找机会从那里逃出去。
其实如今想来,那时候还是太幼稚了。
常言‘婊子无情’,妓坊的管事嬷嬷,岂会真的对手底下的姑娘有感情,那些笑脸只是表象罢了,几岁的她,耍再多花招,也不可能逃出那条街。
所以,钟离楚楚对把她抱走、让她重新做了一回人的师父,心里只有感激和依恋,特别是躺在这里的时候。
若是没有师父,她此时可能也躺在这座城里,躺在相距不远的另一栋房子;但所经历的事情,可能就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了。
钟离楚楚睁着双眸,看着窗纸上的月色,随着思绪加深,睡意越来越淡了。
此时很想和小时候一样,钻进师父的怀里,享受那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和安宁。
只可惜,师父怀里,现在躺的肯定是另一个人。
“唉……”
钟离楚楚幽幽叹了口气,睡意全无,便坐起身来,把衣裙套在身上,缓步走出了房间。
客栈中住宿的人不多,夜深人静,已经熄了灯火。
钟离楚楚走向二楼沿街的围栏,想去看看月亮,路过隔壁的房门时,又顿住脚步,侧耳倾听了下:
“……死小子,你不是鹰指散人吗?你现在‘鹰’给我看看?啊——相公我错了……”
“我有两只手,没手我也有嘴,敢在相公面前放肆,知错没有?”
“知错了知错了,啊~……”
“别这么大声,楚楚在门外听房呢。”
……
钟离楚楚一愣,连忙把脸颊从房门上移开,小声道:
“我……我就是路过,师父,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楚楚……我和他就聊天呢,没做别的……”
“是嘛……做别的也行,我不打扰了。”
钟离楚楚柔声回应了一句,没有再干扰师父的好事儿,快步离开的房门,来到二楼靠街的围栏旁。
银月如钩,举目是满天星海。
钟离楚楚在围栏旁站了片刻,忽然又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可这时候转身回屋,就会打扰师父,估计也睡不着。
稍微迟疑了下,钟离楚楚轻轻跃起,靠着廊柱,坐在了围栏上,从腰间取下了随身携带的冰花芙蓉佩,和两个小铃铛。
绣鞋踢着裙摆,在半空摇摇晃晃,铃铛随着摩挲的动作,发出细微轻响。
钟离楚楚猫眼般的绿色眸子,闪耀着些许光泽,其中意味,可能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
三个人一起过日子……
该怎么过呢……
彼此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但楚楚至今,都没找到自己的定位,特别是这次和许不令一起出来后,更是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在长安带着许不令自己杀自己。
在肃州为了快玉佩害的许不令独创黑城。
在江南害的许不令孤身灭匪寨。
在幽州害的许不令独闯官府去救她。
甚至到今天,还是许不令和师父之间的绊脚石。
从始至终回想了一遍,她好像就没做过什么有价值的事儿。
武艺不如清夜,文采不如玉芙,性格不如满枝,与几个大姐姐比起来,更是相差甚远。
她好像除了长得漂亮、身材最火辣、皮肤最白、眼睛最好看外,一无是处!
“唉……”
钟离楚楚靠在廊柱上,看着手中的玉佩,愣愣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背后有脚步声响起。
继而熟悉的男子气息从背后传来,绕过了她的肩膀上,低头看去。
钟离楚楚握紧了玉佩和铃铛,轻轻用肩膀挤了下:
“你来做什么?去陪着师父,我想静静。”
许不令披着外袍,右手中指还抱着纱布,不过早已经没大碍了。他嘴角带着微笑,凑在楚楚身后,略显醋味儿地说了个老笑话:
“静静是谁?男的女的?”
钟离楚楚显然第一次听这种俏皮话,本想解释,可转瞬间又明白许不令在逗她,她稍微紧了紧衣裙,平淡道:
“男的,青梅竹马,和你没关系,你回去吧。”
许不令刚伺候完玖玖,被玖玖撵出来哄楚楚,自然不急着回去。他想了想,抬起手来,环住了楚楚,下巴搁在楚楚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