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狮王异闻录 第1017章

作者:灰白之裔

“天性的同情偶尔会主宰我的思考,”她叹息着说,“它能胜过了理智,但绝大部分时候,我都是个利己主义者。”

宾客们为女主人的善良鼓掌,康巴塞雷斯的掌声是最热烈的,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思,只不过,当风向已经决定性的改变的时候,善变的小市民们就从鼓励转化成了嘲笑,在这类事上,他们总是局外人,局外人的优越之处,就在于他们永远可以在事后进行选择,永远的站在胜利者这一边,算无遗策,仿佛达芬奇再临,随时能够站在高处,嘲笑弱者,嫉妒强者,抹黑智者,侮辱愚者,别人的快乐或悲伤总能成为他们的谈资,而且总也谈不完。

唐璜在这个小市民圈子里聊天显得格格不入,与高尚或者卑劣无关,与有趣或者无趣也没有关系,只是他与康巴塞雷斯约好了要扮演“精英律师”的角色,无聊的优越感也是“精英律师”的一部分,所以他这时候要微笑,要观望,但不能随便说话。

如果有什么能让我期待的话,就是一会儿要上的饭菜了吧。唐璜想。

在这里,唐璜吃过了最贫苦的人们所吃的加糠与木屑的全麦面包,也吃过好胃口们的波旁王家的伤胃盛宴,那么,在两个阶层之间,活的不是那么好也不是那么坏的人的生活水平,他充满了一种期待感。

而结果注定失望。

蒂利埃家的家宴上,菜汤几乎是白开水,即使在这样的场合,女主人仍然嘱咐厨娘少加肉并且少炖一会儿,熬汤的牛肉预定要在第二、三天供全家食用,它现在熬出的肉汁越少,将来就越有营养。

那些煮得不够烂的牛肉总是在热罗姆插进刀子时因为布里吉特的这句话而被端走:“我看牛肉有点硬,而且,算了,热罗姆,谁也不会吃它,我们还有其他东西!”

既要面子也要里子,结果面子保不住,里子也是tan 90°,小市民的节俭与虚荣每每闹出这样的喜剧。

为了装饰它,这道清汤牛肉四周还摆着四只镀银但花纹已经剥落的汤锅,在这个所谓家宴的宴会上,所谓的菜肴也不过是两只橄榄烧鸭、对面放着一只颇大的肉馅饼、还有一条鞑靼鳗鱼和一盆菊苣作底的炭烤小牛肉片相互呼应。

第二道菜的主菜,是一只雍容华贵的、肚子里塞满栗子的烤鹅、一盘点缀着红萝卜片的野苣生菜,对面放着几罐掼奶油、一盘糖渍蔓青与一盘意大利通心粉相互呼应。

这种水平直追门房秦大爷的晚餐最多值二十法郎,而剩菜还够一家人吃上两天——在之前洛拉请大表哥吃饭的时候,洛拉,大表哥,毕西沃三个人就吃了一百法郎,还没算给服务员的消费

节俭到这种地步,基于一种愚蠢的虚荣心,布里吉特还说:“天哪!请起客来花钱跟流水似地!真是吓人,我们这个月要过苦日子了!”

比起菜肴,蒂利埃家庭环境的布置倒好那么一些:两盏丑陋的四杈镀银铜烛台是减分项,上面点着刻意削减过的蜡烛,每一根都精心计算过照明时间,“异常大方”的点亮了周围的环境。

桌布、餐巾白得耀眼,那些有细线条装饰的古老银器是蒂利埃姐弟的父亲传下来的,不知道从哪个二手市场淘来的,用于经营在他的门房间里办的地下饭店,父亲去世之后,饭店就经营不下去了,于是这些银器装饰正好搬到姐弟俩的家里,省了一笔装修的钱。

正因为如此,蒂利埃家的菜肴和这个饭厅以及整个住宅十分相称,他们不会超越这种饮食起居方式和风俗习惯。

有几位宾客流露出他们共同的、嘲讽然而克制的想法,而他们愿意接受这种款待也就相当清楚地说明了他们的盘算。

这时候,早有算计的唐璜行动起来,,他投以温和的目光,洞烛幽微,开始发挥他的才能,让别人感受到他的人格魅力

在唐璜与康巴塞雷斯的约定里,并没有说康巴塞雷斯只能像苦主一样看着黄毛对女神为所欲为,他在中途也有后发制人,于是撤去第二道菜时,他担心唐璜占抢先,便神色庄重地对热罗姆说:“我亲爱的蒂利埃,我接受你的邀请,是因为有要事相告,此事对你荣耀非凡,理应让你所有宾客知悉。”

热罗姆的脸紧张的都发白了。

“这事成了,下周五开始,你就是魔法部调查处的副处长。”

这时,全体宾客都被老小姐布里吉特和蒂利埃太太的模样感动了:布里吉特脸色苍白,似乎要昏过去,脸颊上热泪纵横,缓缓地、接二连三地淌下来,那是极度喜悦的眼泪,仿佛葡萄牙球迷见证葡萄牙踩着东道主法国夺得历史上第一个欧洲杯一样;

蒂利埃太太仿佛遭了雷击,眼睛直勾勾地,全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在干什么。

突然,老小姐冲到厨房里对佣人大喊道:“到地窖去,赶快的!把劈柴后面的酒拿来。”

“朋友们,”热罗姆用激动的声音说:“这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日子,比我实际成为副处长的日子更美好。因为我觉得,现在的公务已使我身心交瘁,你们也会认为,一个重视名誉的人在承担此项职责之前,应当首先权衡一下自己的精力和能力。”

被抢先一步的唐璜冲康巴塞雷斯笑笑,年轻推事的这步棋下的异常勇敢而有效,唐璜的确已经签发了热罗姆的委任状并派到了人事部,所以这时候只要报上成果,就能让人下意识的以为这是报告者的功劳。

唐璜不可能出尔反尔的,那等于为一个无聊的争执损害自己的威望,而且他也答应,他的行动范畴停在“精英律师”的范围内。

这原本是他用来将死康巴塞雷斯爱情的一手,但爱情这一次站在了青年推事这边,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多享受一会儿游戏的乐趣。

像罗马全面简单模式玩腻了之后,偶然也会想要挑战双极难模式。

所以,他温和的说道:“不要那么说,蒂利埃先生,我对你的期望并没有因此稍减弱。”

“接受了吧!接受了吧!”布里吉特嚷道叫道,“哎呀呀!我这劳苦前半生,终于有了价值,我弟弟是大官了!”

唐璜想起了之前那位被妻子逼着来他那里阐述自己宏伟蓝图的公务员先生,心想人与人的幸福真的不同:前者认为副处长是一种羞辱,而现在这位蒂利埃,全家都认为副处长是种荣耀。

或许,等蒂利埃在副处长的位置待上十年之后,他也会认为副处长是一种侮辱吧,因为他的欲望已经膨胀,曾经让他幸福的事情就变成痛苦了。

这时,两个仆人回来了,三瓶香槟酒、三瓶隐修教士精酿酒、一瓶马德拉白葡萄酒酒放在了桌子上,布里吉特则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捧着一个拿着权杖的兽耳美少女神像,念念有词目光虔诚,大概是某种异端思想,放到一个世纪之前,教会的人就要来查水表了,但现在教会自己就是最大的异端集团,里面充满了无神论、酿酒致富的、走私鸦pian的、玩阉童的,自己都是只乌鸦,也顾不得说别人黑了。

祷告很快结束,新上的美酒又引起一片欢腾,可怜的布里吉特欣喜欲狂,一反平时每两个星期宴客时的规矩,慷慨地为大家频频斟酒。

在一片欢腾中又上来了许多点心,有堆得高高的干果四拼盘,有金字塔似的堆在一起的柑桔、苹果、干酪、蜜饯,还有从她的橱柜里拿出来的糖渍水果——这是水果罐头的前身。

若不是当时那种气氛让布里吉特失去了理智,这个精于算计的女主人才不会让这些东西是出现在餐桌上。

与现在这番相比的话,刚刚那些价值20法郎的20人餐简直寒酸的像打发要饭的一样。

“莫黛斯特(她的弟媳),我给你一瓶烧酒,那是我父亲在1772年买的,你用它来做一份柑桔沙拉!

康巴塞雷斯先生,请打开香槟酒,这瓶酒给你的。

唐·胡安先生,请你拿这瓶酒!

XXXX先生(懒得编名字了,反正你们也记不住),你是善于让瓶塞射爆的!”

两个女仆给大家摆上香槟酒杯、波尔多酒杯和小酒杯,又有一个老仆人拿来了三瓶波尔多酒。

“这酒可有年头了,我们家过节的时候才能喝一杯!”热罗姆叫起来,“先生们,你们使我姐姐头脑发昏了。”

“今晚还有潘趣酒和蛋糕!”布里吉特说,“我叫人去药房买茶叶了,我要知道是关于当官的事情我就做一桌更好的……我去做火鸡了!”

这句无意中暴露出来的真心话把大家伙都逗笑了。

康巴塞雷斯幽默的说道:“哦!我们刚才吃的是鹅啊!”

蒂利埃太太鼓起勇气,让人拿上冷栗子和奶油夹心烤蛋白来,法国人对奶油情有独钟,能用奶油搭配的餐点有机会都要通通安排上,使得这类菜的评论是两极分化的,一类认为这是美味,一类认为这是杀伤胃袋,过于厚重甜腻的味道,后世里英国人攻讦法国菜已经过时,抓的正是法国菜高油脂高糖口味重来说的。

布里吉特无疑是幸福的,她脸颊烧得通红,神采飞扬,从来没有一种姐弟之爱能表现得如此强烈。

酒杯都装满了酒,大家互相看着,像是等着祝酒,于是,唐璜说:“先生们,让我们为一种崇高的事物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