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诡异人生 第1745章

作者:白刃斩春风

  老翁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午自然再无犹豫,当即向老翁拜倒,叩首回答道。

  随后,二人依旧席地而坐。

  渠也守在二人之旁。

  昌从身上衣袋里拿出八块龟甲,一一递给了苏午,并向苏午解释龟甲上的图案:“此为乾卦,此为坤卦……”

  “人祖伏羲不知以何办法,锁定了‘苍天’的根本,自此创下‘先天八卦’,这八卦之中,就包含了天道变化的根本规律,以此为根基,才能创演‘易道’,使八卦交相变化……”

  老翁向苏午细细讲解着伏羲先天八卦,亦并不在意渠于一旁偷听。

  然而渠哪怕耗尽神思,最终也只从老翁这里听懂了‘坎卦’之中的其中一卦变化而已。

  至于后来,哪怕老翁讲得再细致,他再如何支棱起耳朵,打起精神来听,都完全无法将老翁所说的话记在心里,一句话从左耳朵进去,便自右耳朵流了出来,未曾在他心里存下半分痕迹。

  他由此恍然大悟。

  ——传闻‘天臣傩’能承接‘苍天’,使苍天附会自身,而于人间降临。

  苍天包容的道理、神妙何其广大?是以天臣傩承接了苍天之后,再回转自心之时,身上就会残留一些苍天的神妙。

  他们身上遗留的神妙愈多,便愈说明他们天资之高。

  反之,则也说明了天臣傩禀赋太差,不能使得苍天在自己身上留下更多神妙。

  如今那位老翁向主人传授的‘易道’,应是如苍天之道一般伟大的‘道法’,也只有主人这样的人,才能完整承接老翁倾囊相授的易道变化,而自身哪怕只是得到坎卦之中的一重变化,余生也可以受用不尽了!

  一念至此,渠内心不仅不觉得受挫,反而甚为欢喜。

  入宝山空手而归者从来很多,他能从宝山里捡回来一块金子,已经弥足珍贵,应当满足了!

  “易道运用,自最初‘借天势而顺人力’,至以后‘化天力而汇人力’,乃至最终‘以人力教化天力,使二者同归于易道’,便是一个循序而进的过程。

  只不过,因为有了人祖开创的先天八卦,第一步‘借天势而顺人力’,方能应运而生。

  有其一,自有其二其三,乃至百千万无有穷尽……”

  酒摊上的客人来去了数拨,苏午三人身前酒盏里的酒浆喝尽了又被满上,直至夕阳斜落下城郭,远天一片红彤彤色彩被黑暗逐渐遮盖的时候,昌的传授终于告一段落。

  “遇上好学生,也是好老师的幸运。”昌心满意足地与苏午说道,“老朽现在只从先天八卦之中演化出了这二十四卦,易道变化之妙,并没有没有完全被这二十四卦挖掘出来。

  应有六十四卦,才能真正体现‘易道’之妙。

  不过,你现在只学会这二十四卦,也已经足用了。以后我们如果还有机会碰面,我再将领悟出来的剩余诸卦传给你。”

  “是。”苏午答应了一声,看着昌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身来,他亦跟着站起身,向昌问道,“您从遥远的周国至于殷都,一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在这里完成吧?

  我听闻周国方伯长子‘考’被商王的军队押解到了殷都,成为人质。

  您来这里,是为‘考’而来吗?”

  老翁闻声点了点头,道:“考就是我的儿子,虽然商军强大,非如今的周国可以匹敌,我不得不献出自己的长子,以平息大王的怒火,暂缓兵戈。

  但作为父亲,又怎能看到儿子在牢笼里遭受欺负而无动于衷呢?

  所以我如今前往大商的国都,就是为了营救考。

  ——我又不只是考一人的父亲,更是周国的方伯,须为周人负责,不能将他们卷入到这场争斗之中,所以我独自一人前来殷都,若我为营救考而身死,次子‘发’就是周国的下一任方伯。

  我之事,不会因此而牵连到周国。”

  渠听那老翁自称是周国方伯‘姬昌’,且是独自一人前来营救其长子‘考’之时,他瞪大了双眼,看向姬昌的眼神十分失望:“若您的形迹败露,导致营救考而失败,不仅您会死,您的长子考也会死。

  而周国也绝不可能不受牵连。

  您是周国的方伯,素有贤德之名,连我们的部族‘葛长’都已去投奔您的国家了,可您作为国主,怎能如此任性作为,为一人之得失而陷周国,乃至周国的诸多盟国于不顾?”

  苏午瞥了渠一眼,笑道:“九国方伯之子,皆质于殷都。

  而今若对九国质子不闻不问,周方伯之贤名染上污秽,而商王若有英断,必行离间之策,使九国内乱,剪除周国羽翼,而后威逼周国,迫使周国驱虎吞狼,彻底使周自绝于天下人。

  这般情况之下,依渠来看,考等九国质子,是救还是不救呢?

  救,该如何救?

  不救,便必陷自身于被动之地,届时又该如何应对商王接下来的谋划?”

  渠脸色茫然摇头。

  他又不是周国方伯,怎会知道今时怎样应对正确?

  不过周国方伯已然到了殷都,其已然做出了应对——这般应对,看主人的神色,莫非是对的?

第1500章 群诡之宴

  渠心里打起了鼓。而姬昌笑着说道:“脱去周国方伯的名号,我也不过是一个老朽之人而已。而今以我一人,全九个大好青年的性命前途,此岂不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未知大王是否愿意以我一人,来换九个质子安然回国了。

  若他愿意自然最好,假若他不愿意,那便另有不愿意的应对了。”

  “诸多盟国以您为中心,您却要舍弃周国方伯之名,以老朽之身换九个没有价值的质子安然无恙——”渠把话说了一半,忽然间一下子领悟到了姬昌这般应对的真意!

  他浑身激灵了一下,满面惭愧之色,再说不出话来!

  渠忽然明白过来,周国方伯的这般应对,就是正确的应对,且是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错漏的应对了!

  只是这样的应对,一般人根本想不出来!

  苏午目光幽深,他更明白,周文王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应对,便必然有这般应对失败之后的对应策略。

  而在其身后的周国,必然更做好了一应准备。

  姬发虽然年幼,但那些在数百千年来被作为血食、牺牲的羌族人中,今时应当也有一位人杰应运而生,其人应为姜氏,名曰子牙!

  再给周国数载时间,周国与大商之间,或许便已没有强弱区分,届时谁主天下沉浮,便犹未可知了!

  “您传我易道变化,于我有大用,或能助我看清前路局势。

  您的长子如今既被禁锢于殷都,我可以与您联手,助您把考救出来。”苏午神色认真,向姬昌说道。

  姬昌闻声,却连连摇头:“你不是现世之人,是‘井外之人’,老朽怎能让你插手此中之事呢?

  更何况,我救考,也并不需要别人来帮忙。

  你身在井外,观井内之事,就好像观察黑夜里的火光一样,万事在岁月里都留下了痕迹,你已经知道‘答案’是甚么。

  但我们这些身在井内的人,心里却也有各自不同的答案。

  你把正确答案拿到井内来,使井内之人都趋同于你,那你岂不是又会变成下一个苍天吗?

  老朽演化易道,是为了洞彻宇宙原本的运转规律,使人道时时有力量,能抗御那些倾轧人道的不正之气,却并非是为了让易道取代苍天,成为下一个僵硬阴沉的苍天啊。”

  “我明白了您的心意。”苏午闻声,面色肃然,向老翁深深鞠躬。

  他直起身来,又与老翁说道:“我虽不知您心中的那个‘答案’是甚么,但像您这样的人物,自心里一定是相信自己,不愿假借外力来成就自己的愿景。

  不过,若而今不能救下考,使得长子就此死去,您也不会后悔吗?”

  姬昌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当日大邑商的军队、神灵压入周国境内之时,考自愿为质,被商军禁锢在殷都,只因为他觉得弟弟年幼,难以承受商人的酷毒刑罚。

  他做出了他的选择,自然有了面对这样选择导致结果的勇气。

  老朽做出这样的选择,同样也是如此。

  若我不能救下考,改变今时的局势,我却不会后悔今时没有接受你的援手。”

  “好。”

  苏午点了点头:“我不会插手商与周之间的世俗战争,但有关于‘苍天’的法统之争,此与后世人道存亡根本有涉,与我立身根本牵扯至深,我却不能置之不理。

  ——我只能向您如此承诺。”

  “问心无愧就好。”姬昌如是道了一句,即与苏午躬身作别,“我如今就要启程入宫面见大王了。

  若我还能将易道变化创演完整,也会通过易道气数,将剩余四十卦传授给你的。”

  苏午闻声顿首拜谢。

  他望着姬昌背影远去,陷入了沉思之中。

  以当下文王所传易道变化最初二十四卦而言,可谓包罗万象,已然洞彻了事物的本质,哪怕以苏午而今的修行,再以后世早有流传的《周易》作为蓝本,苏午亦绝无可能逆推出这最初的‘易道变化二十四卦’。

  文王姬昌能推演出此二十四卦,固然与他本身禀赋相关,他就是当下最合适传承推演‘伏羲八卦’的那个人选,但更与他本身的修行层次有关——非是见得苍天真面、乃至探究出了天道根源者,无从去推演这易道变化,使之反过来能将天道包容其内!

  而能直见苍天真面、探究天道根源的修行层次,仅仅是文王姬昌展现出来的‘人王层次’,却是远远不足!

  姬昌作为易道始源,这易道在今世乃至后世万千载岁月里,都是正统显学!

  为此一显学始祖,他的修行必然已经超越了人王,超越了后世的‘此岸’、‘渡河’之境,或为彼岸存在。

  但是,彼岸存在的身影,贯穿过去未来现世。

  光阴岁月是环绕在他们身畔的河流,却不能致使他们身陷其中,随波逐流。

  然而今下的文王姬昌,却没有展现出这般贯穿过去未来现世的气象,他不知后世景象,只是凭借苏午展现出的气息,推断出了苏午‘后来者’、‘井外人’的身份。

  这是为何?

  是因今下之世,尚没有‘三不在’的境界划分?

  所以姬昌不曾踏临彼岸,也就无从谈及贯穿过去未来现世——这个原因,在刹那间就被苏午否定。

  如陶祖一般茅山祖宗人物,所临时代亦无‘三不在’之境,没有此与彼的区分,只有茫茫元河覆淹一切,但陶祖身受重创之下,仍旧将身演化作了阴间,而元神则在后世寻到契机,一举登临此岸!

  光阴的力量在陶祖身上仍有显证,但他实力全盛之时,距离跳出这光阴,贯穿过去未来现世,或也只有半步距离,甚至是,他实力全盛之时,说不得本身就是齐平彼岸的奢遮人物!

  文王姬昌单单以此二十四卦带给苏午的感觉,便要强过陶祖。

  那这般易道始祖,至少也该是齐平彼岸一级的存在了。

  若原因不在此,莫非是因为如姬昌一般人物,虽然已然能齐平彼岸,但最终也就此陨落?而自身当前所见的姬昌,亦不过是一道历史留影而已?

  苏午念头飞转,在眨眼间又否定了这个可能。

  如能抵达彼岸,便可以谓之曰‘一证永证’——它们的沦灭,亦必然是彻彻底底、断灭了所有因果、消失了所有‘死而复生’之可能的,可眼下的文王姬昌,自身仍有人王的底力,并且最关键的是,他自身仍存有‘易道根本’,此根本既在,他便不可能真正沦灭,既未沦灭,便不该是当下呈现给苏午的这般‘孱弱’的状态!

  那么,此般根因究竟在何处?

  苏午不自转运转起了文王传授下来的二十四卦,一个个可能、一缕缕痕迹在他眼前飞快建构,被他加以运算,而后有用者留下,无用者排除。

  鬼佛、三清之魂、三清诸部、诸彼岸恐怖之类,在当下之世,未见其踪。

  虽不能排除他们是否被隔绝在这重世界之外,但可以确信,它们的气息不曾与今世之天有半分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