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470章

作者:榭依

第1140章:追问

帝仲默默回忆着,忽然转向萧千夜认真说道:“古尘虽会导致伤口不愈,但它本身就是龙神的分身,那一战古尘对它的压制力其实并不严重,但赤麟剑的特性会导致伤口持续灼烧吞噬灵力,它确实一直更加避讳煌焰不敢与其交手,如果它真的被赤麟剑伤到了要害,为求自保直接切除半心应该是当时最为稳妥的做法。”

萧千夜紧握着骨剑,手臂青筋暴起,无数猜测伴随着无数可能发生的结局在他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闪烁,咬牙问道:“那半颗心……真的能消除它留下的龙血?”

帝仲习惯性的转动古尘,而刀中龙神也在认真思考着,终于,一个久远前若隐若现的记忆浮现在脑中,让他发出一阵惊呼立刻通过玉璧显影,又惊又喜:“大人,公子,我与溯初相识的时候,由于并不清楚我身上的骨肉血液会对她造成严重的影响,所以相互切磋比试皆是全力以赴,她确实曾被我误伤过一次,我急着收手救她,又不慎将龙血滴入伤口,之后才发觉火种天生的能力不仅无法治愈龙血,反而会因此颓靡不振,那时我按照寻常的方法将龙鳞碾碎涂抹伤口,但伤势依旧不见好转,无奈之下,我只能让她将原身收小吞入心中前往浮世屿疗伤,此行路途遥远,她又昏迷不醒,大约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我才找到浮世屿的位置,溯就在靠近我心脏的地方沉睡,但伤口真的奇迹般的好转了。”

小白龙若有所思,似乎在为自己数万年的疏忽而惭愧不已,低道:“到了浮世屿,溯只是略微休息就恢复了健康,火种本身就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加上又过去了几年时间,我便理所当然的觉得应该是火种通过时间缓缓恢复,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和溯竭尽全力的比试过,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我拥有相同能力的人,我一直觉得和她结伴同行的旅途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直到那件事之后我才明白,原来只要靠近我她就会不舒服,可她还是愿意陪着我到处冒险,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却对她所知甚少。”

古尘微微颤抖,曾经刻骨铭心的友情如今也只剩下让人感伤的回忆,沉吟许久,龙还是说出了心中的顾虑:“大人,公子,我刚才所说的一切虽是事实,但并没有更进一步的确认过,所以也无法肯定龙心一定能消除龙血对她的伤害,如果你们想尝试,请务必做好万全之策,因为自我和溯相识的第一天开始,我身上的所有东西对她而言都是剧毒,我……不敢保证龙心对云潇没有副作用。”

皇陵一片死寂,帝仲闭目沉思,睁开眼睛的同时发现萧千夜正在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自己,这一个刹那,两个形同陌路的人仿佛忽然间达成了什么共识,同时转向唐贤逼问:“黄金权杖在哪里?”

唐贤哈哈大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区区一介盗墓贼,竟然还能在生命的尽头遇到传说级别的大人物!他紧盯着帝仲手里的古尘,然后将视线长久的落在萧千夜的身上,这几年许许多多震惊的传闻身临其境般的从他眼底掠过,让他兴奋的握紧了双拳,低道:“我盗走九龙宝器之后,发现在其黄金的外表下,每一件内部都藏着一颗万年龙血珠,黄金并不值钱,秦都的传世宝物到了其它流岛也没有太多的价值,只有那几颗力量强大的龙血珠最为珍贵,于是我便将九龙宝器上的龙血珠全部拆除,重新镶嵌了其它品种的珠宝拿去山海集卖了,至于剥下来的那几颗龙血珠,一颗给了辛摩族的缙河,两颗给了龙傅,我自己也吃了一些卖了一些,黄金权杖……呵呵,那个确实最特别,我拆不下来,还在鹰巢放着。”

帝仲和萧千夜不约而同的互换了神色,一人拎着秦午扔到湖边,一人直接将唐贤推给了三名死士:“剩下的是你们秦都的国事和家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秦力目光顿缩,本能的想站起来挽留又被血湖的力量死死的按住,帝仲微微顿步转身,或是被其曾经的魄力所感,终究还是心一软低声说道:“此座流岛不会碎裂坠天,但土地被魔气侵蚀严重,如果继续放任不管,最多十年必是寸草不生,眼下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借由上天界之手连同皇陵之力将所有龙血魔气覆灭,但这样做——皇陵会毁灭,你也会彻底死去。”

“朕不害怕死亡。”秦力冷定的回答,眼中果真没有一丝畏惧,“朕是秦都的皇,是一统天下的王者!既然子孙昏庸无能,朕也不再力保他的皇位,只求各位放他一条生路,从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朕绝不干涉。”

“好,我答应你。”帝仲也是认真接话,一直从指尖蹿出的金色光线宛如流星般坠落到流岛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都好奇的仰头凝视着天空中忽然闪现的璀璨金光,他非常罕见的动用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法术,强行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又一字一顿严厉的叮嘱,“从今往后,没有人再记得‘秦午’这个人,他会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回到这片土地,一切都会从头开始。”

秦力沉默不语,很久才凝视着仅剩的三名死士,发出最后一道命令:“护送秦午离开皇陵,你们守护他三年,三年之后各自离去,他的死活,再与尔等无关。”

“是,主公。”三人齐声回应,对着湖面单膝跪地,抬手按住早已不再跳跃的心脏,帝仲冷眼扫过唐贤,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离去。

回到苍梧之海的岸边,黝黑的海水正在经历最后的平静,伺机而动的魔物仿佛也感觉到了开始逐渐逃窜远离皇陵,帝仲下意识的转动着古尘的刀柄,似乎是在和身边的萧千夜说话,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人心真是这世界上最为难懂的存在,秦力是一位开国之君,有着常人不具备的深谋远虑和雄才伟略,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去维护流岛的根基,可如此一个开明的君主,也会对无能的后辈心生护短,酿成大错。”

“秦午昏庸无能,能借着祖上的庇佑捡回一条命重新开始已经是万幸了。”萧千夜冷淡的接话,并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略一沉默轻笑一声,“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是个自幼享尽荣华富贵的花花公子,即使你给他新生的机会,秦力甚至还让自己的开国功臣继续为他护航三年,但我总觉得三年后一切仍会回到原点,他还是那滩扶不上墙烂泥,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帝仲其实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眼中仍有一丝期待:“秦力自己也曾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刚苏醒的那会,也没有想到你会为了自己的国家做到如此地步,哪怕把自己搞的一无所有,最终也没有选择背叛。”

萧千夜没有回话,那段过去他一分钟也不愿意多想,但帝仲却感慨万分的笑起:“不,不对,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当你苦寻半年在黑棺里找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知道你是真的想拉着飞垣陪葬,那一年只要你退步,如今的飞垣就是海下的废墟,没有任何人能逆转战局,千夜,她死过一次了,属于人类的一切原本都该消失在那一天,但她还是想要回到你身边,可是这一次,没有人能保证龙心能消除火种中掺杂的龙血,这一步如果走错,后果你要有数。”

萧千夜转身看着帝仲,发现对方的神色有些异常,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声音丝丝缕缕直接传入心底,质问:“你会不计后果吗?”

帝仲沉默着,极力凝聚自己在这一秒莫名有几分溃散的神智,神裂之术的躯体从最初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后渐渐麻木,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起伏:“我会不计后果,因为我知道最坏的结果。”

“我也知道最坏的结果。”萧千夜终于给出了回应,心底有沉沉的冷意,“谷主曾经问我,如果真的和你动起手来,我有多少胜算?”

“是么……”帝仲异色的眼眸里是他不曾见过的光芒,第一次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以你现在这样日暮西山的状态,不会超过三成吧。”

“如果你和破军动起手来,又有多少胜算?”萧千夜并未质疑,而是直言不讳的继续追问,帝仲的眼里有杀气,将手按在了胸口正中,唇角露出讽刺的笑意,“大概也不会超过三成吧,这还得是破军被煌焰束缚在躯体里无法挣脱的胜算,否则……神裂之术的极限是和他对战三天,我没有任何把握能在三天内杀了他,他是神界的逃犯,若非上天界的力量之源本就起源于神界天帝,恐怕早就没有人能限制他的无限扩张了。”

他大步上前,目光看着苍梧之海,古尘紧握在左手,刀身的金光在暴涨,异色的眼眸在微笑,低语:“皇陵被摧毁的一刹那,我会用上天界的力量保护地基不受损,同时黑龙重创之时留下的魔气会失控爆发,引动整片海洋乃至整座流岛的魔物陷入疯狂,你会补刀吗?如果不会,那从现在起就该好好学习了,兴许很快就能用得上。”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苍梧之海上空,熟悉的刀锋一分三、三分六,继而分裂出肉眼数不清的迷离刀影,宛如千军万马踏平海底尘封千年的皇陵!

真的如他所言的那样,天昏地暗只在顷刻之间,蛰伏的魔物贪婪的允 吸着来自远古黑龙的气息,以惊人的速度汇聚、厮杀再分散,金线笼罩住整座流岛的同时,萧千夜提剑追出,光化之术如盛大的流星雨穿梭在高空的每一个角落,骨剑扫到之处,疯狂的魔物被直接搅碎,如一场灰色的雪,飘散而下,随风而逝。

帝仲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眼里也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赞道:“做得好,不枉我耐心教了你那么多年。”

萧千夜收剑回到帝仲身边的一刹,每况愈下的身体还是难以控制的剧烈喘气,天色泛出微微的白,已是长夜逝去黎明将近的时分,九嶷山的雪峰皑皑,第一次在苍梧之海呈现出清澈的倒影,宛如新生。

帝仲伸手扶住他,微微阖起了眼睛,不再排斥他的紧跟不舍,忽然奇怪的问道:“你恨我吗?”

他平复着呼吸,对这个问题并没有犹豫:“若是从国家的立场,我依然对你感激不尽,但若是以一个正常男人的立场,我确实对你恨之入骨。”

“呵呵……何必分的这么清楚呢?”帝仲也不意外这种回答,心中百感交集,许久反倒主动回避了这个问题,认真叮嘱,“走,去鹰巢拿回黄金权杖。”

第1141章:七界山

两人立刻启程回到婆门岛,还未抵达北侧的三途道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只见远方的流岛上空暴雨如帘,青色的闪电一道比一道雪亮利剑般砸落,然而如此恶劣的气候下,又有一尊黑色的大佛之影双手合十、闭目吟念着听不懂的梵语,巍然不动的伫立着。

“这种大佛……”萧千夜眉峰一紧,低声提醒,“我见过这种大佛,就在长安城外的流云寺,六欲顶的意欲使曾使用过相似的邪术,但其能控制的范围也不过一片竹林罢了。”

帝仲沉声思索,瞥见雨中飞舞的青竹,不由心惊:“是风冥的暴雨青竹!怎么回事,一个沈眠岁,竟然能让他这么兴师动众?”

话音刚落,无数白色的因幡在暴雨中摇曳起来,带着道不明的诡异,佛口呢喃而出的梵语化作肉眼可见的小箭开始和漫天的竹叶相互抗衡,两种惊人的力量在婆门岛的高空难解难分的纠缠在一起,而下方的流岛则被浓雾遮掩完全看不清楚内部状况,帝仲略一思忖,脱口:“巨鳌受惊一时半会跑不了,先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一前一后往战斗的中心掠去,很快就来到南侧高耸的七界山附近,这里的雨势已经大到能彻底遮住视线,但即使目光一片迷离,两人也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正在如雨后春笋般持续冒出来,帝仲低斥一声借助古尘搅散浓雾,这才惊讶的看见更多的因幡在狂风暴雨里只是悠悠的摇晃着。

迟疑之际,风冥的声音意外的传入耳中,显然有些不耐烦:“喂,这边,快过来搭把手。”

帝仲转身看着百米开外的同修,虽然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但对方手持的长剑青光暴涨,从剑身不断的渗出沾染着蚩王之力的雨滴,这些力量混在暴雨中,压制着下方被因幡影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骨变得行动迟缓,他和萧千夜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一人提刀助力逼退白骨,一人持剑快速清扫因幡。

带着神力的雨势越来越大,终于让七界山散去浓雾露出了耸人听闻的原貌,这座拥有着悠久历史的山脉仿佛人间炼狱,每一座山头都有一尊闭目吟诵的大佛之影笼罩其中,风冥收剑回到两人身边,神色严厉的解释道:“我本想将沈眠岁直接带回昆仑山交给你们处置,谁料追到这附近就被奇怪的法术所阻,那几尊大佛确实有很强的魔佛之力,似乎可以控制附近所有生物,因幡更是古怪,它可以召唤死灵,还能让其生前的白骨作战。”

帝仲凝视着大佛,他们位于七界山顶端,在浓雾散去的刹那间抬头往三人的方向望来,这一瞬间的视线对撞让他下意识的紧握古尘,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油然而生,风冥只是叹了口气按住他随时会出招的手,低声提醒:“七界山位于婆门岛的南侧,由七座高大的山连接而得名,但是其山脚下是丰沃的平原,有不少人口超过数百万的大城市,我观察过那些大佛,别看幻象出现在山巅,力量的源头还是和城市紧密相连,你这一刀会误伤无辜的。”

帝仲不动声色的松了松手头的力道,风冥托腮沉思,又道:“沿着山脉有一条大河,贯穿整座流岛,途径帝都那枝城,沈眠岁的巨鳌不见了,应该就是从河里逃走了。”

“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吗?”萧千夜有些难以置信,瞥见风冥不屑一顾的朝自己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的辩解,“你怎么着也算是半个上天界的人,在螺洲湾和他们大打出手,势必会让他们感觉到来自上天界独特的神力,这次我们过来婆门岛的时候是先去了北侧的三途道,如果沈眠岁能察觉到这种神力,那么提前应对甚至再次逃走也不是不可能,况且我刚才也说了,那些大佛和山下的城市息息相关,上天界虽然不管流岛事宜,倒也不至于冷漠到主动伤及无辜。”

萧千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完这句话风冥自顾自的想了好一会,总感觉刚才信誓旦旦的那些话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尴尬的笑了笑转过头不再看他。

帝仲随之也无声笑了,心中多有感慨,又道:“沈眠岁是个狂热的魔教徒,能几度散尽家财大肆修建寺庙,还借着国舅爷的身份将魔教捧为唯一的正统,强迫百姓按照规定礼佛拜佛,如此忠心耿耿,想必六欲顶那边也得给出些表示礼尚往来才行吧,那他身边必然还有能人异士,否则螺洲湾一片混战,怎么只有他和唐贤能平安逃走呢?”

风冥略一思忖,问道:“你是说他身边有六欲顶的人?”

“多半如此吧。”帝仲看向萧千夜,淡淡回答,“郭佑安都能请到一位意欲使亲赴中原帮他夺权,以沈眠岁的势力请到同级别的帮手应该不难的。”

风冥指尖再次勾起点苍穹之术,催动六欲顶的元素精灵试图一探究竟,最终仍是面容凝重的摇头叹道:“看不清楚啊,煌焰那家伙下手也太重了,从长安城回去之后我曾调查过波旬和六欲顶的一些情况,波旬被尊为魔佛,自上天界创立以来未见其真身在人界显露,六欲顶上设教主和大祭司,下设七情使和六欲使,再往下还有传教士,等级森严分工明确,并且近百年确实有大范围发迹的趋势,他们的目标从小型流岛,逐渐往婆门岛这种历史悠久的大国家发展,而且和山海集这样的黑市关系密切。”

帝仲神色冷淡的接话,似乎是故意在说给萧千夜听:“山海集这次元气大伤,一半有权有势的巨鳌之主都栽在了螺洲湾,剩下那些短时间内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了,不过黑市确实牵扯众多,手里还有不少连上天界都不了解的古怪东西,还是得乘胜追击一网打尽才好,这种东西和魔教类似,游走在正规的法条之外不受管束,只要不死,早晚还得发迹。”

萧千夜一言不发,风冥则好奇的再次眺望,自言自语的道:“魔教的等级就是按照教主,大祭司,七情六欲使和传教士来划分的,七情使,一般指人的喜、怒、哀、惧、爱、恶七种感情,而六欲使则为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和意欲,当初你在长安城很轻松就摆平了那个意欲使吧,如果是同级别的职位,实力差距会如此悬殊吗?”

萧千夜眉头紧锁,似乎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沈眠岁身边到底有什么人我不清楚,但苍礼手上有一朵可以一次开启几百条空间通道的金莲,我们从清水港出发,就是直接通过金莲空间抵达了螺洲湾,我在其内部待过一个月,那里面的灵力气息,似乎就和眼下婆门岛的大佛很像。”

三人不约而同的互换了神色,帝仲的心思显然还在北侧的三途道,虽说巨鳌受惊跑不了,但他还是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又生枝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沈眠岁也有类似的空间通道,否则他一定是要赶快回那枝城,毕竟那里是他的老巢,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古怪的东西能保他一命,你们去那枝城堵他,我回三途道找黄金权杖。”

“凭什么你回三途道?”萧千夜毫不犹豫的反对,帝仲不慌不忙的看着他,理直气壮的回答,“七界山和三途道位于婆门岛南北两侧,路途遥远,凭我来如自如,不会半路体力不支掉下去。”

萧千夜被他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他才在螺洲湾经历一场恶战,身体还未恢复又接连从婆门岛赶赴苍梧之海,之后一刻没有休息过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两次远距离的光化之术,是因为有风冥和帝仲同行才让他平安落地,他的身体强度原本就远不如上天界,皇陵毁坏的同时,又是他强撑着精神剿灭了附近被黑龙之血影响的魔物,想到这里,萧千夜这才反应过来,眉头紧皱盯着帝仲质问:“你是故意让我动手铲除苍梧之海里的魔物,以此消耗我的体力,自己袖手旁观的?”

“我可没有袖手旁观。”虽然被他一语道中的玄机,帝仲还是面不改色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将风冥刚才的说辞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皇陵建在地基的裂缝上,若是我不出手保护一下,地基会二次重创导致碎裂坠天,上天界虽然不管流岛事宜,倒也不至于冷漠到主动伤及无辜,我护着流岛,你追杀魔物,合情合理吧?”

“哼。”萧千夜显然并不信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帝仲只是微微一笑,“拿到黄金权杖之后我会回来帮忙,这样总行了吧?”

萧千夜懒得理他,帝仲也就转身离开,留下憋着一口气险些笑出声的风冥幸灾乐祸的说道:“帝仲这家伙是上天界法术学的最烂的,连我们一起使用光化之术,他每次也是最后一个到,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扬眉吐气的显摆自己的法术功底,哎,都说名师出高徒,他真是把自己的短板也毫无保留的传给了你呀。”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对方眼里锋芒毕露的光,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让风冥立刻止住了嘲笑,悻悻说道:“行了,他说了会回来就肯定会回来的,就算要骗你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是不是?我先送你去那枝城,我也会在流岛上空盯着的。”

第1142章:婆门岛

沿着七界山脉下的大河一路往北,那枝皇城其实就在平原的尽头处。

如风冥所言,沿途真的有几座人口密集的大都市,天色微亮就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昨夜那场暴雨和大佛的恶战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到下方的普通百姓,一大早热腾腾的粥铺餐馆迎着朝霞正准备开启新一天的生活,但他们开门营业的第一件事不是整理食材招揽客人,而是整齐划一的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恭敬的点起一炷香,双手合十虔诚的闭目祷告。

萧千夜和风冥并肩在高空观察着,即使是没有固定摊位的小贩,也会在这个时候前往熟悉的商铺一起礼佛,这个过程一直要等到香薰燃尽才会停止,店家将焚烧过后的香灰用特殊的神龛装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大堂正中心一尊木雕佛像的面前,所有人再次跪拜行礼之后方才开始做生意。

风冥的手指在空中精准的描画着婆门岛的地形图,点苍穹之术的精灵略过之处,宛如蜻蜓点水一般呈现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景象,风冥眉头紧蹙,显然是被那枝城附近过分密集的寺庙惊住了片刻,他好奇的数了一遍,又不敢相信的再次数了几遍,忍不住道:“那枝城的面积和飞垣的天域城差不多,但是围绕皇城,有十八座大庙,一百零八座小庙,粗略估计,单是驻庙的僧侣应该就超过十万人,啧啧,搞得和军队一样呢。”

“这么多?”萧千夜也被这个数字惊了一下,风冥还在继续观察着点苍穹之术呈现的画面,示意他一起看,“不仅仅是帝都,整个婆门岛到处都是供奉着波旬的寺庙,看来沈眠岁这位国舅爷真的是痴佛成瘾,难怪他作为山海集十方会议的二把手竟然还会缺钱,这要是每一座寺庙都修的大气磅礴,再多的钱也不够花呀。”

“他一个人痴佛成瘾,也没那么大本事让所有人跟着一起信佛吧?”萧千夜不解,喃喃自语,“而且波旬是传说中的魔佛,普通人怎么会信魔佛?”

风冥不置可否的摇头,笑道:“权力到达顶峰的时候,信仰可就由不得你本人选择了,信则活,不信则死,换做你,你信不信?普通人不在乎皇位上坐的什么人,不在乎自己每天拜的是什么佛,只在乎能不能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你呀,亏你还是飞垣帝都城的权贵公子,怎么简单的道理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飞垣不一样。”萧千夜罕见的反驳了风冥的说法,不知是什么样复杂的感情让他抿唇沉思了许久,目光微沉,“飞垣对日月双神的后裔、也就是现在的明氏皇朝非常的尊敬,这也是皇室历经碎裂坠天之后依然能快速笼络人心的根本,没有信仰,单靠权力强行逼迫的政权是不会长久的。”

“是么……”风冥随口笑了,毕竟作为上天界的一员,他自然对自己同修留下辉煌皇朝的历史清清楚楚,于是将目光转向那枝城,一边聆听着点苍穹之术里元素精灵的呢语,一边语重心长的道,“婆门岛也是一座拥有着悠久历史的流岛,不过和飞垣稳定的统治不一样,他们已经改朝换代很多次了,一定要类比的话,倒是和中原的发展有几分相似,中原五十年前因魔教之灾引发战乱,婆门岛五十年前也曾发生过一次变革,并且当年那位险些被赶下去的皇帝就是在沈眠岁的父亲、沈万康的帮助下重新登基称帝,从那以后,沈家的女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皇后,沈万康也一跃成为国舅,到了沈眠岁,也不过是第二代而已。”

“又是魔教。”萧千夜习惯性的转动着骨剑,神色是毫不掩饰的厌恶,风冥急忙提醒,“中原那个魔教确实是装神弄鬼,之所以能那么快被你们铲除,也是因为教王本身只是一个迷恋神女幻影的普通人,但婆门岛可不一样,虽然还不清楚魔佛之力究竟是从何而来,但他们确实拥有让我也倍感棘手的能力。”

提到这个,萧千夜也不由追问:“谷主,之前在七界山,您说感觉到那些大佛之影和附近的城市息息相关,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时那个角度只能看到大佛的半身吧?”风冥的手指又是一勾,将七界山的轮廓呈现在他的面前,“按照大佛的朝向来看,它其实是面朝山脉,换句话说,它是直接坐在那些城市上,一开始我尝试直接用暴雨青竹击碎佛影,但我发现只要稍微提力砍击,下方的平原就会发生震动,迫使我不得不将战线控制在天空,以免误伤无辜。”

“坐在……城市上?”萧千夜脑补着画面,总觉得有一种心惊肉跳油然而生,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连忙问道,“谷主,点苍穹之术可以看到附近城市里的情况吧?”

“可以是可以,你要看什么?”风冥不解的转过来,萧千夜随手指了一个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正在闹瘟疫的城市,尤其是那种不死人,但是一直无法治愈的瘟疫。”

风冥心中一动,随即将他手指的地方更加具体的显示出来,只见清晨的朝阳下,整个城市的上空飘荡起了焚香的白雾,才礼佛完毕的百姓各自忙碌着,倒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反常的地方,两人不约而同的互换了一眼神色,萧千夜又道:“应该不会是在人口特别密集的城市中心,那样也太明目张胆了,试试周边的郡县。”

风冥不动声色的照做了,点苍穹之术勾起的风灵无声略过偏僻的小镇,果不其然是听到了一声声气若游丝的呻吟,两人定睛望去,发现这竟然是一座被高墙团团围住的奇怪小镇,方圆百里之内更是一副寸草不生的萧条景象,这种地方不要说病人,就算是普通人也无法保证正常的生活需求吧?

萧千夜一边看着画面里反常的景象,一边回忆着天澈和自己提过的事情:“师兄说过,中原沿海的那座小镇很偏远,加上朝廷这几年党派之争严重,亲丞党和亲王党勾心斗角导致地方官员挖空了心思见风使舵,对那种染上麻烦的瘟疫又无关紧要的小地方几乎是完全放任不管的状态,但即便物资非常的匮乏,甚至已经严重到吃不上饭的地步,瘟疫的死亡率依然很低很低,有一大批染病的人只是无止境的消瘦,并无其它特别的症状。”

“无止境的消瘦吗?”风冥似有所思,萧千夜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次我有几个师弟也不慎染病,天澈一个人无法带着他们返回昆仑山,只能就近跟着商船先来了飞垣,正好遇到上次帝仲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说是和她们那祭司殿记载的某种汲取精力的禁术很相似,但她只是祭司殿普通弟子,也找不出来瘟疫的根源在哪。”

“禁术?”风冥豁然抬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脑子里瞬间荡起一个恐怖的念头,脱口,“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啊。”萧千夜理直气壮的回话,风冥被他呛住半晌无语,虽然帝仲一早就和他提过这次瘟疫之事多半和魔佛有关,但作为一个隐居多年只扫门前雪的人,他根本就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听到“禁术”两个字,他才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确实有这种禁术,汲取的是活人的精气神之力,一般是用来延长寿命的,不过人一死禁术就会中断,所以施术者会用其它的法术保持吸食对象的生命,这才呈现出日渐消瘦、但无其它表现的特殊症状。”

两人各有所思,萧千夜眼里骤然一亮,咬牙追问:“郭佑安身边就有魔教的意欲使,他吞了十绝谷的人参原株之后就已经获得了远超常人的体格,还在利用禁术不断的补充力量,难怪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看起来依然宛如壮年,可是他已经因为通敌叛国被贤亲王处死了,为何沿海的瘟疫仍无法好转?”

风冥耐人寻味的看着他,摇头比喻:“一个被风干了水分的萝卜,再种回地里还能活吗?中原沿海的瘟疫爆发有大半年了吧,这种禁术超过三个月就很难治了,要不是郭佑安东窗事发被处死,只怕这个染上‘瘟疫’的村落早就全死绝了。”

顿时想起几个染病的师弟,萧千夜心急如焚:“可是贤亲王说过十几年前长安城也爆发过类似的瘟疫,持续了好几年才不了了之。”

“那应该就是在初次尝试吧。”风冥并不意外,托腮想了想才接话,“我虽然隐居无言谷,对中原的局势还是稍微了解过一些的,郭佑安确实是个枭雄权臣,如果他第一次在长安附近尝试禁术并吃到了甜头,那之后肯定会在其它的地方继续使用,不过你也说了,朝廷这几年党派之争严重,为了掩人耳目,他自然是要将地点选在更加偏远的地方,沿海或者山区,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无疑是最合适的。”

萧千夜只觉心里一阵绞痛,凌波那张圆滚滚的娃娃脸转瞬在眼底变得骨瘦如柴,透出濒死的苍白,他努力镇定了情绪,深吸一口气认真的问道:“有办法解决吗?”

风冥抬手指向那枝城,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严阵以待的光芒,同样严谨的回答:“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无论是波旬还是破军,都是和上天界截然不同却又势均力敌的存在,也许你要亲自去问问始作俑者才能找到答案了。”

萧千夜紧握着长剑,凛然低语:“那就麻烦谷主先在空中盯着,我下去会会他们。”

风冥嘴角微扬,只是平淡的点头——这个人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明明刚才他还在因帝仲而略略生气,甚至是有些不情不愿的跟着自己来到那枝城附近,这会他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凝望着不远方的城市,师门,到底也是他心中的软肋,是终究无法袖手旁观的存在。

第1143章:沈眠岁

那枝城在这片丰沃的平原上,可以看到七界山脉的第一座高峰,而自南至北的大河在此地分出三条浩浩荡荡的支流,形成一个天然的内港,数不清的船只停泊在码头,连船夫和水手也必须按照规定礼佛之后才能开启新一天忙碌的工作。

萧千夜不动声色的落地,那枝城是婆门岛的帝都,地理环境四通八达,串流不息的商队吆喝着,更远一点的地方,皇城的禁卫军发出整齐的高喝,震得整片土地仿佛都在微微战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瞬间敬畏的眺望过去,似乎是要故意彰显身后皇朝的不可一世,那些军队骑着战马,挥舞着旗帜正在绕城飞奔。

马蹄卷起尘土,旗帜上特殊的图案吸引了萧千夜的注意——那是一个端坐在金莲之上的佛像,应该就是婆门岛信奉的魔佛波旬。

萧千夜蹙眉沉思,又是金莲……果然苍礼手中的那朵金莲也和魔教扯上了关系吗?

很快军队就来到了城门口,作为政权中心的帝都,那扇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城门必须在特定的时辰打开,此时高墙上的守卫已经列队完毕,上方的守将亲自将旗帜升至最高点之后,下方的军人跳下马背跪地高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张旗鼓又花里胡哨的仪式,萧千夜只是冷哼一声随便找个了早摊点坐下。

云潇不在身边,他确实不知该如何和陌生人套近乎,只能冷定着喝着早茶观察。

百姓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在帝都城门开启之后,商队不慌不忙的拉起马车开始入城待检,萧千夜正准备暗中跟上的时候,忽然瞄见一队兵马不合常理的从城门方向飞奔到了码头附近,他心中一动立刻追出,只见为首的战士冷眼扫过笑吟吟过来接待的人,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高高举起:“国舅爷有命,立刻遣散新洲港所有船只和商队,将码头腾出,一个月之内禁止任何人靠近。”

忽然间接到这种命令,码头的管事顿时傻了眼半天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道:“这位军爷,十天后就是太上皇的百岁生辰宴了,新洲、金洲和汀洲三处码头早在几个月前就安排的满满的,从各地赶来贺岁的人都在这临时逗留呢,您这突然要我们转到别的地方去,那也、那也放不下啊,都是大船,又重又沉又不能拖上岸,您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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