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469章

作者:榭依

“嗯,我一定好好在谷里等您凯旋回来。”风青依极为认真的点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轻轻伸手抱住他,重复了一遍,“我师父最厉害了。”

虽然被几句话夸的有点飘飘然,风冥还是毫不客气的瞪了一眼正在不怀好意偷笑的云潇,他哄着风青依先去找紫苏,然后无可奈何的看着云潇那双澄澈无邪的眼睛,真是又气又想笑,忍不住发起牢骚骂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煌焰每次看见你都要追着砍几刀,今天要不是有青依在,我真想现在就掐死你算了。”

云潇冲他拱手作揖,嘿嘿一笑。

风冥也只是微笑,眼里却露出针一样的冷芒,不知是什么样复杂的情绪让他的心情一瞬凝重,忽然语重心长的用几乎耳语的声音提醒:“你不是从前那个云潇了,不会有人再一直护着你,在我面前就算了,你虽然惹我生气,但我也至于真的掐死你,若是换成煌焰……能逃跑,就不要回头,明白吗?”

她呆了一瞬,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风冥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向萧千夜:“我只能带你一个人去婆门岛,这家伙如果要同行,那你们自己想办法去,我恕不奉陪。”

“为什么呀?”云潇不甘心的抢话,从萧千夜怀里摸出那个铃铛晃了晃,“我保证像上次一样乖乖待在这个铃铛里……”

“不要讨价还价。”风冥不留情面的拒绝,声音恢复成轻而冷的语调,“因为你的信口开河,害我得亲自跑一趟婆门岛处理魔教徒之事,我现在看见你这张脸就来气,我警告你,不要在青依面前胡说八道,要不然……”

“知道了知道了!”云潇头皮发麻的打断他的碎碎念,瞄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萧千夜,小声嘀咕,“我肯定不会说你坏话的,但是你……你得把他平安带回来,他法术学的很差,没有我在身边,走远了就找不回来了。”

风冥冷哼一声,终于找到机会阴阳怪气的回道:“他能不能回来可就和我没关系了,我要去找沈眠岁,他要去找唐贤,我们不同路。”

“喂……”云潇本能的想拽住他,但风冥已经无声的变换了位置。

萧千夜看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女子,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认真地开口承诺:“阿潇,我会平安回来见你的,你留在昆仑山帮师兄照顾病人。”

“嗯。”云潇只能垂头丧气的回话,仿佛还是有些不放心,萧千夜忽然抬头往一个方向远远瞭望过去,想起一个久违露面的人,鬼使神差的又道,“阿潇,你很久没有看过凤九卿了,去看看他吧。”

云潇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望去,心中也有些怀念:“嗯,我是很久没有和他好好说说话了,还有我娘和师父,也该去拜祭一下了。”

半晌,云潇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颊,笑咯咯的把他推向在另一边等待的风冥,挥手告别:“好了好了,你自己注意安全,我会等你回来的。”

等待,对她而言或许已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却像一根针刺痛了萧千夜的心。

他失约过无数次,她却每次都坚定如初的等着他回来。

“快走吧。”仿佛有什么感应,云潇轻轻吐出一口气,安慰,“我从来只想和你并肩而战,而不是成为束缚你的那把枷锁,去做你想做的、和该做的事情吧,我永远都会帮你。”

他竟然再一次沉默下去,除了喉间无限翻涌的苦涩,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1137章:唐贤

婆门岛北侧的三途道,巨鳌正趴在一处山间闭目休息,因为是临时从螺洲湾逃脱,此时鳌背上的集市也显得格外萧条,不知所措的商户和客人只能原地等待主人的指示,而此时的唐贤也是一脸头疼的用力揉着眉心,从他的角度眺望过去,这座名为“鹰巢”的黑市正在遭遇创立以来最大的危机,原想借机入驻十方会议,好收了文舜留下的产业从此高枕无忧等着金银珠宝源源不断的入账,万万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耸人听闻的意外,若非他及时察觉到情况有变,只怕现在也和龙傅一样莫名其妙死于非命了吧?

上天界……真的是上天界吗?早就有传闻上天界盯上了日渐膨胀的山海集,可大多数人只是把此事当成不屑一顾的笑谈,毕竟上天界连流岛的死活都不插手,怎么会好端端的整顿黑市?

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即使文舜死在和上天界有种千丝万缕关系的飞垣,他依然决定要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赚一笔,盗墓这种事情又危险又遭人唾弃,这么多年他累积的资本足够找个富得流油的地方安心享福了,这才用两颗从大墓里带出来的万年龙血珠贿赂龙傅,拿到了一张天街的邀请函,并承诺事成之后再送上世间罕见的珍宝三千件,这么丰厚的条件终于打动了龙傅,十方会议空出来的席位原本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结果竟然被重岚搅了局!

唐贤烦躁的加重了手头的力道,即使输掉天都的第一场比试,其实他心中也并不着急,只是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当天夜里几波人马就突然大打出手,苍天部统领背叛龙傅,携手秀爷一起逃走,得亏他眼睛尖第一时间命伞女去找苍礼要到了一枚开启金莲的银币,这才侥幸离开了那块是非之地,只是眼下这地方三条大江从几座高山中横穿而过,地势凶险气候反常,巨鳌受了惊无法以瘴气掩饰行踪,又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眼下人生地不熟,属实让他担心。

最让他担心的事情还远不止此,如果这次螺洲湾的惊变真的是上天界所为,那么只要对方想,应该很轻易就能找到他的下落。

唐贤用力咬牙,“咔嚓”一声捏碎了手里的茶杯,几个从大墓中带出来的死士面无表情的转过来,他们一言不发,看不出来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虽能感觉到主人的心情大为不悦,还是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冷漠没有任何表示。

他心烦意乱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认真思考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只是一介盗墓贼,就算上天界想要整顿山海集,那也应该是因为前几年泛滥成灾的各种毒 品影响到了无数流岛的普通百姓,巨鳌虽然能隐于山脉和江海,但只要现身做生意就一定会被上天界追踪到行迹,这种节骨眼上,他万万不能顶风作案,看来只能暂且消停几年,等这一阵子的风头过去再做打算了。

唐贤长长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招呼自己的手下商量一下的时候,忽然间三途道的天空被一抹金光覆盖,他在蜃楼里警觉的眺望过去,只见刚才还厚重的乌云忽然间被搅散,清澈的阳光照耀在奔流的三条大江上,闪烁着极为刺目的光泽,就在他微微迟疑之际,那抹金光逐渐缩小成一个点,仿佛一道利箭朝着自己的方向精准的刺来!

那是什么!唐贤低呼出口,千钧一发的时候他被身边的剑客一把按住肩膀往后拉了几步,就在金光落地的一刹那,这几天一直熄灯休息的鹰巢忽然间明光大作,整个集市宛如白昼,所有人都惊恐不已的从窗子里往蜃楼方向往来,谁也不知道等待这只巨鳌的会是什么样无法预料的未来。

帝仲是直接落在了唐贤的面前,只一眼就认出来他身前护主的三人就是萧千夜提过的死士,一个劲装剑客,一个白衣伞女,还有一个青衣术士,明明皆是已死之人,无心跳、无体温也无呼吸,但他确实在这一瞬间明显的察觉到三人身上与众不同的特殊气息,三道视线锋芒雪亮的盯着他,又被古尘微微转动着刀柄震慑不敢轻易上前。

帝仲环视着四周,三途道地势险峻,他也是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找到巨鳌停歇之处,眼下直接闯入,他并不想再浪费时间,直言不讳的问道:“传国玉玺交出来。”

“传国……玉玺?”唐贤是见过无数古墓中惊骇恐怖景象的人,无论是面目狰狞的干尸,还是千奇百怪的猛兽,还有无数连名字也叫不上来的可怕魔物,他从来没有感觉过害怕,甚至对那些东西抱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好奇,可是现在,他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正在不受控制的一声比一声剧烈,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一瞬间填满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男人,他分明只是冷定的站着,甚至说话的语气也是不急不慢听不出太多的起伏,偏偏就是那双璀璨的眼睛,像旭日一般让他心惊肉跳完全回不上话。

“我再问一遍,秦帝的传国玉玺,在哪里?”帝仲冷眼看着四人,古尘的刀身折射着致命的刀光,那些光影停留在空中,只要稍微触碰就会切断身体,鸦雀无声的刹那间,江洋大盗唐贤理智的做出了此生最快的一个决定,他毫不犹豫的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神龛双手呈递给对方,恭敬的道,“这就是秦都的传国玉玺,是秦相帝暂借给我的。”

“借给你的?呵呵,他可真好心呀。”帝仲淡淡玩笑着,神龛沉甸甸的有不少分量,打开一看是和龙戒极为相似的造型,玉玺中 央镂空雕刻着一条威严的龙,龙口微张,衔着一颗深红色的万年龙血珠,帝仲轻轻拂过那颗珠子,立刻就感觉到熟悉的黑龙之气呼啸而来,一如魔物生前那般凶煞逼人,让他心头震惊。

“大人还需要什么?”虽然不清楚来人究竟是谁,但能直接越过鹰巢的守卫如入无人之境的出现在蜃楼里,唐贤还是客客气气的俯首作揖,帝仲轻笑着看向这个以盗墓发家的男人做出彬彬有礼的姿势,宛如一个老练的商人,他叹了口气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这个自来熟的动作让唐贤内心咯噔一跳,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帝仲把玩着传国玉玺,眼里尽是讥诮的光,“我遇见了秦午,他在一个虚假的皇宫里做着自己的千载皇帝梦,还有无数死士成为了他的兵马和侍从,若说一切都是假的吧,他宠幸的那些女人又是实打实的普通人,呵呵,这种半真半假,亦真亦假的生活真是让人羡慕啊,难怪秦午沉迷其中乐不思蜀。”

这句话还没说话,帝仲就清楚的察觉到周围的视线悄然发生了变化,原本还严阵以待紧盯着他的三个死士齐刷刷转过头望向了唐贤,而唐贤也在这一瞬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帝仲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微妙的气氛变化,心中依然明白了内中玄机,勾起嘴角继续有条不紊的说道:“明明整座流岛哀鸿遍野,土地被魔气侵蚀庄稼粮食大范围枯死,家禽家畜也纷纷染病而亡,唯有那金碧辉煌的皇宫一如从前,令人唏嘘。”

冷汗已经开始顺着唐贤的额头涔涔留下,帝仲默默看着他,指尖一晃勾起一个泡沫轻飘飘的递到几人面前,笑着提问:“唐贤,你说那皇宫里的虚空幻梦能持续多久?”

唐贤咽下一口沫,看着那个泡沫在自己面前“噼啪”一声破碎,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身边的剑客紧握剑柄,看着帝仲手中那柄黑金色古刀,一个传说中的名字赫然映入心中,让他无法怀疑这个人口中说出的任何一个字,只能低声追问:“唐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年您曾允诺主公会帮秦午夺回皇位,为表谢意,主公甚至将九龙宝器中的一对凤钗赠送给您,还让我等三人尽忠尽力的辅佐您,您深谋远虑精心策划了三年,不仅使得各路反王相互猜忌失了人心,还高价聘请纯血辛摩族给予最后一击,秦午班师回朝的那一天,我等依照约定向您跪拜,发誓要保护您终生,自那以后,我等守在鹰巢为您效力至今,为何、为何大人会说秦都的皇宫,只是一场幻术?”

唐贤无言以对,万万没想到这场骗局会这么快被人揭穿!

“也就是说……是这位唐爷骗了你们吧?”帝仲笑吟吟的帮他说出了真相,“用一个虚假的皇宫幻梦和一位不思进取贪图享乐的皇孙,编造了一场千秋盛世的美梦,难怪一介盗墓贼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快速发迹,除了从皇陵里偷出来的宝贝,还有你们几个忠心耿耿的死士为他赴汤蹈火,若非贪心不足蛇吞象想要获得十方会议的席位谋取更多的利益,这场骗局,也许真要骗到他阖眼的那一天才能真相大白了。”

三人一起看向唐贤,保持着最后的礼数齐声质问:“唐爷,大人所言可是事实?”

“不必再问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你们的恩怨上。”帝仲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他将传国玉玺收起,冷道,“我要去苍梧之海的皇陵,你们若有什么疑问,不如带上他亲自去和秦帝说吧。”

三人对视了一眼,剑客毫不犹豫的出手制住唐贤,又对帝仲单膝跪地低声恳求:“望大人能带上我们,重回故土。”

帝仲微一迟疑,不等他回答,又是两束光化之术落在面前。

第1138章:皇陵之谜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同修风冥会和萧千夜一起在这种时候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面前,帝仲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风冥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抢话:“你最好什么也别问,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帮忙了。”

单看好友的表情他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帝仲本来也没打算多问,他指着唐贤将刚才的事情相告,又道:“你来的正好,把秦午给我吧,我回苍梧之海看看,你们去南边七界山找到沈眠岁……”

“谷主说了会亲自去找沈眠岁。”萧千夜也是面无表情的接话,仿佛是在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是青依姑娘开了口,他才答应的。”

听见风青依的名字,帝仲嫌弃的瞄了一眼风冥,瞥见对方露出了更加嫌弃的表情,风冥翻掌幻化出一个间隙的漩涡,竟然从漩涡里又取出一个漩涡扔给他,不耐烦的骂道:“别看我,你以为我乐意大老远的跑过来蹚浑水?总之沈眠岁我会直接带到昆仑山去,其它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不要再来烦我了。”

说罢他就脚底抹油毫不犹豫的溜了,帝仲无奈的笑了笑,将关着秦午的间隙收好,叹道:“执意要来,那就不要拖我后腿,走吧,去苍梧之海。”

再次返回九嶷山的时候,他们一靠近苍梧之海,黝黑的海水似有所感发出了低低的悲鸣声,帝仲将秦午从间隙里放出,惊魂未定的末代皇帝直勾勾看着面前的惊涛骇浪,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身处何方的时候,三个死士齐刷刷的跪地行礼,依然毕恭毕敬视他为君王,秦午惊呼一声,失态的伸手指着几人语无伦次的道:“你们!是你们几个!唐贤呢,唐兄在哪里?”

萧千夜将面无血色的唐贤推到他面前,低道:“边走边叙旧吧。”

帝仲微微一笑,将古尘扔给他:“把海水分流,让下方的皇陵显露出来。”

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做这件事,萧千夜也没多想直接大跳来到苍梧之海上空,近距离观察之下,海水深处一直有丝丝缕缕的黑色弥漫而出,无数伺机而动的魔物贪婪的允 吸着,露出极为享受的神情,他将全身的力气凝聚在左手,金色的光沿着古尘的刀身逐渐拉长,直至抵达海面的一瞬间竖切直下,顿时波涛汹涌的海仿佛被什么力量凝滞住,像一片巨大的玻璃发出骇人听闻的“咔嚓”声,然后缓缓朝着左右两侧分流,露出了海底尘封千年的大墓。

也是在这一刻,不知什么古老的东西被惊醒,一声低沉的嘶吼穿透所有人的耳膜,让不远处的九嶷山为之震动!

“出来了。”帝仲冷静的脱口,掌下的金线之术如蛛网一般直接覆盖住苍梧之海,他箭步冲出将萧千夜拉回身边,同时不动声色的夺回古尘对着大墓前方一尊石像精准的砍落。

“这是……”萧千夜凛然心惊,发现石像破裂之后竟有鲜血流出,帝仲的目光变得极为复杂,低声解释,“是皇陵的镇墓兽,别看它平时像一尊石像,若是发觉有人入侵就会发动攻击。”

帝仲随手一勾将岸边的几人带到皇陵前,这座高大的古墓虽然建造在深海之中,仍是按照皇家的规格极为严谨,镇墓兽被击碎之后,皇陵的大门呈现在众人面前,果然是如秦午所言有一个类似锁扣的机关,他将传国玉玺取出放入,又仔细摸了摸大门上复杂的图案,最终目光凝聚在一个不易察觉的孔槽上:“应该就是这里了,秦午,打开它。”

秦午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他只能忍着痛割破手心将自己的血液滴入其中,明明只是非常少量的鲜血,但真的在汇入孔槽的片刻间将整个复杂的图案全部点亮成红色,中 央的传国玉玺似乎察觉到了来自主人的气息,龙纹微微闪烁,映照着内部的龙血珠透出诱惑的血光,古老的石门在缓缓苏醒,让连接着更深处的所有机关齿轮全部运转,终于,一条悠长的甬道浮现而出,深不见底。

有微风穿行在这座远古留下的墓穴 里,发出低低的呜咽,犹如哀乐在演奏,三个死士对着甬道再次跪拜,明明没有一丝光,但萧千夜却仿佛能看到有些类似水光的纹路,时而聚拢,时而分散,以无法形容的诡异速度掠过甬道的墙面,帝仲不为所动的看着,笑着望向唐贤和秦午,轻描淡写的道:“你们是熟客,带路吧,免得我乱走迷路,破坏了亡人的陵寝。”

皇陵的结构并不复杂,穿过这条甬道就是墓穴的前室,秦午哆哆嗦嗦的打了个寒颤,这是他为了躲避追兵住过三年的地方,原本有两排高大威武的死士石雕,身着铠甲,一手持盾一手持矛,那是为秦帝打天下的精锐战士,每一个的容颜都栩栩如生,但是现在,石雕碎成一块一块凌乱的倒在地上,尤其是脸更是被砸成了粉末,秦午连连摆手,惊恐的说道:“有人进来过,当年我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我没有破坏过皇陵,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大哥!”剑士一步上前,抱着其中一个石雕的碎片哀痛不已,他的目光赫然闪过狠辣的杀气,毫不犹豫的转头盯着唐贤质问,“传国玉玺一直在你的手中,除了你没有人能避过镇墓兽进入皇陵,你、你还回来过!?”

伞女和青衣术士也死死盯着他,唐贤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又被伞女以剑抵住了腰,咬牙质问:“说,到底发生过什么?”

唐贤咬了咬唇,自知进退两难回天无力,只能如实交代:“秦午昏庸无能,贪图享乐沉迷美色,朝中尽是奸臣佞党图谋不轨,从我见到他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国家必将灭亡,但是我知道苍梧之海深处有一座神秘的皇陵,那里藏着千年前秦都开国大帝的无数珍宝,所以我一边和秦午称兄道弟,一边也在借机调查皇陵的开启方法,可惜苍梧之海魔物横行,皇陵附近更是有强大的镇墓兽守卫,即使我出身盗墓世家,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

“我一直在等待机会,我一生虽然盗了许多墓,可惜运气欠佳从没挖到过好东西,这座皇陵我势在必得,终于苍天有眼,各路反王揭竿而起,叛军很快攻陷皇城,秦午如我所料的那样带着我送给他的罗盘一路往北方的九嶷山逃跑,他是秦帝的子孙后裔,又抱着传国玉玺,无论是海中魔物,还是陵墓前的镇墓兽都会主动避让,他一个毫无武功的人就那么在血脉的庇佑下进入了皇陵,我心中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我假意救他,让他帮我打开了皇陵的墓门,终于、终于进入到这座千载难逢的大墓里!”

他咽了口沫,因为狂喜和亢奋和遗忘了刚才的害怕:“进入皇陵之后,我就是在这里找到了秦午,这个懦弱无能的昏君,他竟然还对祖先保留着一丝敬畏,一直躲在前室没有进去后方的棺椁室,我发现这里两侧的雕像栩栩如生,但仔细检查又发现确实只是石雕,不过是在额心处以死士身前的血液印刻咒纹,以至于这些石雕保留了身前的衷心耿耿,依然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保护旧主。”

“秦午本来就是个草包饭桶,我没必要这么快暴露目的和皇陵里数不清的死士为敌,所以我假意救他,还安慰他不要担心,说叛军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我会帮他夺回皇位,秦午对我深信不疑,还和我商讨方法,我故意给他制定了计划,然后为难的告诉他此方法最难实现的一步就是高价聘请辛摩,因为纯血的辛摩极为罕见,性格又孤傲自大,只怕一般的金钱未必能让其心动。”

“果然不出我所料,虽然秦午是个废物,但这句话真的传入了秦帝的耳中,到底是开国大帝,他自然不会被我三言两语糊弄,于是暗自以灵力传音,让我独自进去棺椁室。”

秦午连连点头,迫不及待的要撇清关系,唐贤冷哼一声,即使明白今日的自己必是在劫难逃,语调里仍是有一丝难掩的自豪:“我知道秦帝想试探我,但我怎么说也是这一行有名有姓的人物,既然墓主人大开方便之门,我岂有放弃不入的道理?我发现这座皇陵看似结构简单,实则墙上的壁画,甬道里的石雕,甚至那些千年不灭的长明火都暗藏玄机,稍有不慎就会有衷心的死士杀出,好在我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没有动皇陵里的任何东西,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开国大帝,秦力。”

“秦帝还活着?”帝仲不由蹙眉,“流岛上的人类会因为流岛自身的灵力影响生命长短不一,但诸如箴岛那样受到上天界影响的地方其实是非常少的,九嶷山确实人杰地灵,但不至于能让普通人拥有一千年的生命,秦力怎么可能活着?”

唐贤看着三个面容凝重的死士,冷笑:“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秦力还活着,如果按照正轨皇陵的结构,后面应该就是摆放秦力棺椁的地方,但其实后方并没有棺椁,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奇怪湖泊,秦力就漂浮在水面上,能阵眼能说话,但是好像不能动,他最忠诚的九个死士守护恭敬的半跪在湖边,面朝湖水,背后就是传说中的九龙宝甲。”

“湖泊?”帝仲和萧千夜同时脱口,脑子里同时想起一个熟悉的画面,帝仲忍着震惊再次用点苍穹之术仔细检查了一遍这座流岛,不由叹息,“难怪我试图用古尘强行破坏皇陵的时候曾感觉地基产生过震动,原来这座皇陵真的是在稳固流岛的地基,但以我刚才的观察来看,除非有人破坏造成重创,否则这些裂缝并不会引起碎裂坠天。”

“此话当真?”三个死士齐齐开口,忽然朝他跪拜恳求,“若真如大人所言,希望您能救主公出来!”

第1139章:半心

帝仲心中多有疑惑,并未答应而是继续往皇陵最深处走去,他刚才说的话似乎已经通过壁画上摇曳的死士魂魄传到了墓主人的耳中,这一路虽然寂静无声,但没有最初进入甬道之时那种诡异骇人的感觉,很快他就嗅到了熟悉的龙血味,无疑是数万年前和他在上天界外围一战黑龙之血的气息。

长明灯无风自动,烛火被血光点缀成迷离的深红色,果然如唐贤所言,原本摆放棺椁的地方是一个圆形湖泊,一个身着龙袍,已经苍老到看不出人形的男人仰面漂浮在湖中心,围着这片血湖,有九个空空如也的镂空石柱,不仅上面的九龙宝器不翼而飞,连站立其中的死士也被人破坏变成了碎渣。

“这是……”剑客的目光在剧烈的颤抖,唐贤却不可自制的大笑起来,指着其中一个石柱讥讽,“我确实帮秦午夺回了皇位,让他继续过上了醉生梦死的皇帝生活,我没有骗你们吧?哈哈哈哈哈……”

“唐贤!”忽然间,一个厚重的声音从湖心传来,震得整座皇陵宛如愤怒的狮子,众人一起往血泊中望去,漂浮其中的秦力睁开了眼睛,依然是千年前一统天下时候的威严,只是声音带着道不尽的憎恨和刻毒,大失风度的咒骂,“你这个阴险小人,你竟然敢欺骗朕,不仅以虚假的法术重塑皇宫假意夺权成功,事后还骗走传国玉玺回到皇陵毁坏死士石雕,盗走九龙宝器,如今你竟还有胆子回来,朕势必要将你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唐贤和湖中的人针锋相对的互望着,竟然毫无片刻前初入皇陵的紧张,反倒冷哼一声淡然的回道:“说你是明主吧,你明知自己的子孙秦午是个昏庸无能的废物,依然舍不得将皇位禅让给更加有才能的人,但说你是个昏君吧,你甘愿以这种不生不死的方式守护这座流岛的根基,秦力啊秦力,你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令人尊敬,又令人不齿。”

秦力沉默不语,只有唐贤的笑声一声比一声讥讽,直到剑客再也按捺不住的拔剑抵住他的喉间,他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血泊中漂浮着的男人:“明明是你在做着这个荒诞的千载皇帝梦,我不过是帮你实现了梦想而已,秦午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清楚楚,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一个人服他、敬他、护他,他只是运气好有着你的血脉,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皇帝,仅此而已罢了。”

“住嘴,不许你侮辱主公!”剑客冷声警告,锋利的剑刃已经割破了皮肤,唐贤不为所动的站着,冷哼,“我侮辱他了吗?当年第一次进入皇陵后室,我曾答应他驱除叛军,剿灭反王,扶持秦午重登皇位,我做到了,我甚至如约将那枚凝聚了皇陵神力的龙戒转交给了秦午,让他获得了命令万千死士的能力,秦力,枉你自恃为千古一帝,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病入膏肓的国家不是秦午这种窝囊废能救的?可你还是不肯放手,固执的要将权力掌握在手中。”

“朕以一己之力守护这个国家,他们自当尽忠尽力,辅佐朕的后人千秋万代!”秦力终于高呼反驳,那双在血泊里浸润了一千年的眼睛透出和黑龙一模一样的野心,湖水受到影响开始沸腾,整个地宫一瞬间被血雾笼罩,秦力的声音揉杂在雾中,时远时近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朕登基后不久,有谋士进谏说发现流岛地基出现裂缝,朕御驾亲访,果然在苍梧之海发现了一条极为危险的沟壑,内部有持续不断的轰鸣声,朕寻遍天下奇人异士,得知这是一条远古黑龙受伤坠落的地方,或许就是因此误伤了地基,它曾在此休养生息,附近更是残留着大片灵力强大的血泊,于是朕最终决定在此地修建皇陵,并将所有的血泊提炼成珠,制成了九龙宝器。”

“朕将传国玉玺作为皇权的象征留给了后代,其余八件则带入皇陵,目的就是为了借助其中强大的万年龙血珠之力稳固流岛地基,直到反王叛乱,秦午千里迢迢求助于朕,朕这才托你相助,甚至在夺回皇城之后将龙戒转交给他,作为谢礼,朕另外赠送了你一对凤钗,并将当年殉主的其中三名禁卫唤醒,命他们全心全力的辅佐你夺回政权,可是你这个卑鄙小人,不仅以法术骗朕,之后还重返皇陵将剩余的宝器全部盗走,甚至毁坏了禁卫石雕,致其彻底死亡,你、太过分了!”

“那是你蠢!”唐贤毫不客气的回答,反唇相讥,“我是个盗墓的,师祖、师父、师叔师兄一门全是盗墓的!比不了你们皇家血脉出生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的条件我做到了,我要的东西,可就由不得你给不给了。”

秦力一时哑言,唐贤的眼睛宛如尖锐的猎鹰,扫视着这座被他破坏的皇陵,咯咯冷笑:“干我们这一行其实有很多规矩,谁让你的九龙宝器太厉害了,让我宁可破坏规矩也想铤而走险,我从秦都返回之后就从秦午身上偷偷灌了血液,然后骗到了传国玉玺,之后我立刻带着鹰巢众人第二次进入皇陵,我研究过死士的弱点,只要在其苏醒之前毁坏额心血印,就能让他们依附的石雕彻底损坏自此消散,是你误以为我是回来向你汇报战况的,这才毫无提防的给了我可乘之机,说到底是你狂妄自大,还以为自己是一千年前被万人敬仰的开国大帝,以为我会对你恭敬有加、俯首称臣呢?”

气氛紧张的一触即发,血泊在秦力的愤怒下宛如烧开的滚水开始沸腾,唐贤的神色却是出奇的镇定,淡淡笑起:“师祖在世的时候就经常将那些规矩挂在嘴边,说死人也有死人的坚持,不可对逝者无礼,更不可违背和亡者的约定,否则必将遭受无法预料的报应,呵呵,我自幼反感那些说辞,从来不按祖训遵守规矩,到头来真的栽在大墓里,我也毫无怨言。”

这样坦荡荡的话从一个盗墓贼的口中说出,难免让人唏嘘的叹了口气,帝仲的手指一直抽扯着金线深入到流岛的根基检查,终于打断了两人的对峙,他指着沸腾的血泊,面色严厉的追问:“那条黑龙被我和煌焰所伤逃走,它砸下来之后撞入苍梧之海致使海水左右分流,这才影响到了流岛的地基,但并没有破坏的很严重,这种程度的损伤不会造成碎裂坠天之灾,只会让境内频繁的爆发地震、海啸等灾害,你现在所用的法阵,和上天界的‘血荼大阵’异曲同工,确实可以稳定地基减少自然灾难,我很好奇,当年是什么人告诉你地基出现了裂缝,他又是怎么知道这种法阵的?”

秦力一惊,一千年前的景象宛如昨朝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周游流岛的旅人,他似乎身负某种异能,能清楚的感知到流岛最深处的灵力流转,他向我谨言之后我也曾多番调查,但确实如他所言,短短十年的时间,九嶷山附近发生三起大地震,好在这里人迹罕至才没有造成大难,我也是按照他的建议将皇陵修在苍梧之海的裂缝里,因为此地有着灵力深厚的龙血,正好可以弥补大阵所需要的力量。”

帝仲和萧千夜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秦力的心中却风声鹤唳,低低追问:“莫非……他也在骗朕?”

“他应该不算骗你,因为除了上天界,没有人能看清楚流岛地基的真实情况,他只是说出了自己能看到的东西,并做出了推测而已。”帝仲笑了笑,有几分感慨、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敬佩,“你是个好皇帝,为了一个推测甘愿牺牲自己,为流岛的百姓换来这一千年的安稳生活,可既然如此,你就该清楚秦午不是明主,你不该一意孤行继续捧他上位,这会让你苦心保护的国家面临另一种灭顶之灾。”

“秦午是朕唯一的血脉。”秦力的声音略略颤抖,不甘心的咬牙,“朕身陷大阵无时无刻都在忍受折磨,为何上天还要断了朕唯一的血脉!”

帝仲上前一步,古尘的刀柄抵住额心,低声承诺:“真正的血荼大阵不是你一届普通人能承受的负担,你之所以能稳定地基,是因为地基本身并没有遭遇毁灭性的破坏,并且黑龙之血确实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秦力,我以上天界之名保证可以放秦午一条生路,也可以保证这座流岛不会碎裂坠天,但你要告诉我——九龙宝器,究竟还藏有什么秘密。”

秦力脸色惊变,那柄细长的黑金色古刀,勾起了无数充满神秘的传说,让他震惊,更让他疑惑:“大人真是上天界之人……为何无故来到此地,九龙宝器对普通人而言确是无上珍宝,对上天界而言,又和玩具有什么区别?”

“你不必知道原因。”帝仲的语气出奇的冷漠,他弯腰将手探入血泊,闭目感知了许久才继续说道,“黑龙败于我手,是我砍下了它的首级悬挂在极昼殿,我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它,九龙宝器的摆放位置是有讲究的,它们应该关联着某些极为重要的东西,而这个血湖所拥有的也不仅仅是龙血之力,若是我猜的没错,正是因为唐贤盗走了全部宝器,砸坏了死士石雕,导致法阵出现了变数,所以流岛才会忽然被魔气浸染,短短几年时间就让家禽病死粮食枯萎。”

“呵呵……”秦力摇头叹息,抬手指向正前方已经被砸碎的一个石柱,如实回答,“皇陵建成之际,朕在那位谋士的建议下以龙血为引缔结法阵,又以九龙宝器摆阵镇压其魔气,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那根黄金权杖,权杖顶端的宝石内……是那条黑龙的半心,唐贤破坏了皇陵,盗走九龙宝器,致使黄金权杖丢失,这才导致龙血中的魔气无法压制,侵蚀了土地。”

“半心?!”帝仲倒抽一口寒气,当年他斩下黑龙首级之后,龙身被煌焰以赤麟剑直接烧成灰烬,他根本也没注意那条黑龙是否只剩下了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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