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草和布丁
几分钟以后，安璃的轿车停在别墅大门前，我通过车窗看过去，安璃的神情有些恍然无力。
“怎么了安璃，出什么事了吗？”
她从车上走下来，脸上带着歉意：“我今晚没办法使用力量。”
我微微一怔。
“你走后不久，教廷的人告诉我他们的行动其实不需要我，那只海妖除了唱歌以外，没有正面作战能力，只要歌声无用就任人宰割，”安璃颓然道，“反而是我们这几天的行为让教廷很不满，为了避免我节外生枝，他们开启了限制。”
这时我注意到，安璃脖子上那根项圈已经从银白色变成了暗红色，似乎还隐隐发着光。
“没关系，”我安慰她道，“我会连同我们俩的努力一起的，而且这次事件本来就想好了，尽力而为就好。”
本来我们俩都知道，就算安璃全盛状态又如何，现在的她不可能对教廷倒戈相向。
前几天对战夜之女王的时候，安璃只是用剑挡了一下圣歌团的攻击，就被发配到这里来接受考察，更别提直接战场上对着干。
“可是这段路太漫长，”安璃的目光看向来的地方，忧心忡忡，“你赶不过去，天一黑，海妖一上岸他们就会开始行动。”
“嗯，”我也一时间有些失落，“这段路太长了，如果那么紧迫的话……我赶不到。”
就算安璃开车载我，这条路也太漫长，环城区公路一圈又一圈，要走不知道多久。
沉默半晌，安璃突然出声道：“其实这里和斯隆船坞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主要是环城公路太长……我来试试。”
“试？试什么。”
“试试办法，把这段路变成直线，”安璃咬了咬牙，往身后的小别墅走，“我先找个地方坐下，后面就靠你了。”
“可是你不是……”
“忍一忍还是可以动用些力量的，我没关系，”她说，“倒是你，如果实在救不下来，就算了吧。只要别做出太出格的事，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我知道，我有分寸。”
今晚过去我只想说服伊赛蕾娅跑掉，避其锋芒，反正真相和办法我们都已经有了。
第三十一章：一路通行
安璃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只见她一步一步往别墅里边走。我刚想跟上去，就被她喝止住：
“你别过来，我……等下不好看。”
“……噢。”
我没太听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但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屋子里。
“对了，你会开车吗？”她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我老实回答：“不会。”
“那你找找有什么可以用的交通工具，”安璃说道，“就算是直线距离，也还是有那么远，你可能跑不过去。”
“嗯，我想想……有了！”
我突然想起大门口的那个东西，走过去一看果然还在。把这台山地自行车轻轻扶起来，我踩了踩踏板。
质量挺结实的，能骑。
“我找到了一辆自行车，勉强可以骑。”
身板变小了，还好这台自行车也不是完全的成年人款式，我只要不坐上去的话就可以驾驭。
可问题是，接下来的路……
“你先让开一点，到左边那个围栏边上去。”安璃说。
安璃运气不错，一楼的大厅里就有一个椅子，材质是石头做的，它放在这里可能不是为了给人坐，而是为了在上边安放个雕像之类的东西。
她坐了下来，低下身子，把手按在地板上。
安璃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她现在还无法反抗教廷。这么多年来，每次被教廷指使干那些不乐意的事情，她都无能为力，最多就是罢工。
跟现在差不多，脖子上的东西对自身力量产生压制效果，被远远赶出来，也叫被迫罢工。
她每次都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不正确的事情发生。但是这一次，至少能做点什么。
“还好这段直线上只有层层叠叠的环城公路，没有房屋建筑。而且这个时间点了，只要没有喜欢睡在公路上的癖好，这段路程上应该不会有人。”
安璃另一只手捏了捏脖子上暗红色的金属环，这个奇怪的东西传来些许刺痛的反馈。
还行，能撑住。
任何用来限制人的东西，基本思路大多一样——通过痛觉让对方生理上无法反抗。
人的身体有着各种保护机制，感觉到一定程度上的痛，人的身体就会出现保护机制，主动失去部分行动能力。
换句话说，只要能忍住痛，就能暂时无视限制。
安璃移开手，放到左手手背上。两只手叠在一起按住地板，从被拴上镣铐的身体中榨取力量。
狂暴的力量在上半躯干中艰难流窜，这就跟堵塞的水坝用高压水流强行冲开。可问题在于，水流强行冲开会把水坝挤压得千疮百孔。
乱流在堵塞的身体中强行推进，所到之处，安璃无时不受钻心之痛。
她的骨头咯吱咯吱地响，仿佛随时都要裂开，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无数道青筋跟血痕，仿佛一座不堪重负即将散架的老压力机。
痛苦的力量推进终于集中到手掌上，安璃银牙紧咬，将它们全数灌下。
以一只手掌为发力增幅点的龙吼，能够轻易摧毁面前将近百米的直线上的任何东西。那么，要是发力点更大呢？
地板开始微微隆起，仿佛大地震的前兆。狂涌的力量集中成一条线，强压之下，它们朝天空发起怒吼。
龙吼——大地增幅！！
整个城市都能听见的巨响声，无数提前入睡的市民爬起床，看到的是夕阳落下的最后时刻，一股强烈的直线气流破土而出，足足有数十米高。尘埃和土壤被这股力量挤出来，在市中心与斯隆船坞之间连成一片。
同时也摧毁了这条线地面上的所有东西，融合现代材料学，建筑学，工程学的智慧于一身的，坚固无比的现代环城公路，在这股力量面前几乎没有抵抗，摧枯拉朽。
“嘶……”
我站在边缘眼睁睁看完这个过程，仿佛摩西开海一般，我面前这些挡路的公路全部消失，留下来的只有一条直线坑道。
虽然这条路条件有点差，但山地自行车毫无问题。
我抓住自行车把手，没有第一时间走，而是担心地看向房子：“安璃，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之前几只藏在别墅里的小怪物已经从二楼的窗户上跌下来，仓皇逃窜，似乎被吓丢了魂儿。
“我没事，”安璃虚弱的声音传出来，“我休息休息就好。”
“……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放心。天要黑了，你快点去。”
我狠狠一点头，拐起自行车朝斯隆船厂冲过去。
一定要赶上啊！
夜晚来临了，海妖的歌声照常响起。刚才被巨大响声惊醒的诺斯摩市民，再一次陷入昏睡之中。
“呼……哧……呼……哧……”
路程对于自行车来说不算长也不算短，但毕竟是从城中心到海岸，哪怕这个海岸是海水**城区里的。我已经用自己的小脚全力蹬车，也花了好长时间。
海妖一直在持续唱歌，但歌声并非一直平稳。有时候短有时长，有时甚至断断续续，似乎正在遭受攻击。我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但是祈祷改变不了事实，整个城市里除了我跟查尔，还有无法动用力量的安璃以外，要么都睡着了，要么就是喝了药剂来讨伐海妖伊赛蕾娅的人。
这不叫孤军奋战，这叫孤立无援。
海妖出现并且对城市产生影响是半年以前，教廷最多一个月处于懵逼期间，也就是说足足五个月的时间够他们做准备。随着免疫歌声的药剂研发成功，五个月的时间，对于最后的猎杀行动自然也会完善十足。
所以，当我最终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无法挽回的景象。教廷准备得很齐全，小到银子弹，磷弹，大到捕鲸弩，圣歌魔法，一个劲往唯一的目标上砸。
伊赛蕾娅就像狂风骤雨中的小舟，摇摇欲坠。她的歌声断断续续，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接着唱。
明明自己已经满身伤痕，鱼鳞大片大片地被撕下来，青蓝色的血液在四米长的身躯上淌，宛如她正在流逝的生命。
混杂在海妖歌声中的是圣歌团的魔法吟诵，一节曲终的调子落下，无比闪耀的光团在伊赛蕾娅的身躯上猛然炸开。
轰——！
第三十二章：虚妄的诺言
“不要！”
我心急如焚，没太注意到前面的路，全速冲刺的时候自行车轮胎磕到一块石头。山地自行车腾空而起，我更是直接被甩飞出去。
扑通扑通，身子先着地然后翻了个转，我摔得头昏眼花，耳朵里嗡嗡直响，嘴里更是充斥着铁锈味。
但是我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慌忙睁开眼睛看前方。那一记圣歌魔法给伊赛蕾娅造成重创，她从左边肩膀开始，小半边身子都被炸没了，连同左边的三块鱼鳍一起消失在光芒之中。
歌声中充满痛楚，我想起了啼血的杜鹃。
被重创之后伊赛蕾娅失去了反抗能力，四米长的身子轰然倒下，眼看只剩下半口气。等候在周围的教廷刽子手们伺机而上，准备成为压死这只庞然大物的最后几根稻草。
“等等！不！”
我努力站起来，踉跄着往前小跑几步，就再次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这次脑袋撞到泥土地，松软的泥土虽然卸掉了一部分力道，也十分够呛。本来我就摔得不轻，再经过这一撞，脑袋里全部都是嗡鸣声。
听不见声音，看不到东西。我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伊赛蕾娅的情况。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甚至用手指撑开眼皮，也看不到东西。
首先是黑乎乎的，然后大片大片的烟雾遮蔽了视野。我拼命挥着双手，想把烟雾撇散。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努力产生了效果，烟雾真的在慢慢变淡。但是当我能看见东西时，却完全愣住。
面前火光冲天，怪不得烟雾会那么浓。下午的日光与明亮的火光交相呼应，我眨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里是伍州市连云区的火葬场，我来这里送德叔最后一程。那个下午天气并不算特别好，但是有很多人来。有的人来为遇难的亲友送别，有的人则在火葬场前大声嚎哭，向老天质问在里边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庆幸也好，悔恨也罢，都不是伍州市八月末的主要内容。这个受苦受难的城市，最终留下的东西，叫作希望。
这份希望包含着谎言，但它确实是希望。
太阳正在慢慢落山，我的目光也睡着太阳缓缓降低，最终落在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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