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草和布丁
“安璃，开车。”我催促道。
安璃的双手重新摸上方向盘，干脆利落：“系好安全带。”
油门再次轰鸣，我们这个奇怪的三人组合朝着科力维装配厂而去。
朝着真相而去。
第二十二章：查尔一家
我们居住的旅馆，是靠西海岸的南城区，所以去西边的斯隆船坞还算比较近。但要去北城区的科力维装配厂，路程就稍稍有一点遥远。
即使以安璃的速度，从诺城南部冲上北部，也需要将近两个小时。这还是得益于主干道畅通无阻，不用绕远路。
风景很美，但再美的风景也会看腻，何况得看两个小时。
闲着没事干，我看向坐在后排的查尔，尝试跟他聊天：“我们昨晚看过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了，你要看看吗？”
查尔头也没抬：“不用，知道在哪里就行了，其他东西用不着看。”
“……也没什么错。”
我有点赞成他的想法，毕竟在我看来，那个日记本就是记录他爹跟海妖伊赛蕾娅神交恋爱的过程，虽说查尔的母亲也早就去世了吧，但看这种东西也有点尴尬。
但是还有些另外的东西，我觉得查尔需要知道，比如他父亲的死一定有所隐情，还有那句“为了保护我最爱的人”。
查尔父亲的老婆早就死了，他新认识的海妖伊赛蕾娅这么厉害也不需要保护，只有查尔是最后的软肋。毫无疑问，他最后为了保护儿子，才主动“迎接审判”。
但是查尔真的一点都不想聊这些，他和他老爸之间的矛盾，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聊不通，后边一直没话好说。安璃把车开到接近那家工厂的位置，查尔一直盯着窗外的景色，突然出声说：“可以了，就在这里吧。”
“这里？”我看了看手里的导航仪，“距离工厂大门还有好几千米。”
“你难道指望正大光明地走进去？从大门走又能走到哪儿？能给你发现东西？”
查尔对着我一通鄙视三连，然后拿起拐杖往外边走。我愣愣地坐了会儿，转头看安璃，打了个哈哈：
“你看这男生真是，脾气真暴躁，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安璃默默熄火，忍住了想说“你之前也是男人”的冲动。
还是少说点话比较好，少说话多做事，增加行动效率。
查尔很有目的性，下车以后径直往那些本来没有路的地方走，比如淌吃糖，过栈道，爬小房子。我本来还担心他行动不便，但没想到他的拐杖相当灵活，跋山涉水毫不含糊。
想一想也是，查尔今年最多才十八岁，却用了十年的拐杖，可以说他人生的一大部分时间都和这根拐杖相伴。
怪不得不愿意更换新拐杖，无他，唯手熟尔。
“十年过去了，这里的构造还是没有变，”查尔带我们左拐右拐，终于在一处地方停下来，“帮个忙，把这里的磨盘挪开。”
我看向安璃，安璃毫不犹豫，上前用小手往那块巨大的石磨盘一拍。轰隆隆的响声中，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可供成年人出入的洞口。
“这是什么？”
“伪造成排污管的通道，”查尔说，“能通向装配厂最深处的地方。”
“可是你怎么知道？你等一下，”我按住他的拐杖，“你到底还瞒着我们多少事情。”
查尔靠在管道墙壁上，烦躁的声音在管道中回响：“没什么好说的，装配厂还没有被那些人接管的时候，我和我爸一起来过，因为那天之前有好几个人来装配厂找工作，却失踪在这里面。”
“你们一起来过，意思是你和你爸曾经一起调查过吗？”我发现了一个盲点，“你以前也是诺城的正义使者！”
“别提了，”查尔抓起拐杖继续走，“你们还走不走。”
他看起来真的对那年做的事情很后悔，不过我能理解他，毕竟那么小的年纪，就因为这而被打断腿。
查尔他爸带他做这种事情，的确有点不妥了。我想了想，决定安慰他一下：
“查尔你也别太怪你爸了，他肯定也很后悔把你卷入危险之中。而且最后，他是为了保护你才自愿承认那些不存在的罪证。”
我把那个笔记本从兜里掏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给他看：“你瞧，他说了——为了保护我最爱的人……”
“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无法原谅他！”
查尔拿起拐杖朝地板狠狠一锤，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凭什么低头，凭什么！”
我猛然间发现，事情好像不是我原来想的那样。
“查尔你，你慢慢说，我之前可能对你有点误会，你能跟我讲清楚一点吗？”我把查尔父亲的文件铺到地上，“来坐，你慢慢讲。”
他没有坐下，而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所有人肯定都以为，我恨他当年把我卷入了危险中，被人打断腿，耽误一生，对吧。”
“嗯嗯嗯，”我点头不迭，“正常人都会这么认为。”
查尔摇摇头，终于第一次向我讲述他的故事：
“我母亲是本地的检察官，我爸和我妈因为同样的理想而走到一起，他们许下约定，要把他们所保护的人民视为最爱的人，然后才是彼此。在最开始的开始，他们就有一个共识——绝不会因为家人的安全威胁，而做出违背本心的事。”
我咧了咧嘴角：“万一家人被黑恶势力抓走威胁，也不管吗？”
“对，不管，我妈就是这么死的，”查尔咬牙说道，“这种观念从我生下来开始，爸妈就一直灌输给我，希望我能接他们的班。我接受了他们的观念，接受了这些东西，所以当母亲死在那些人手里的时候，我也没有怪他。”
“可你当时年纪也太小了，”我不忍地说，“你爸爸不应该让你接触到这么残酷的一面。”
“无所谓，我乐于接受了，母亲死后，我和父亲说好，要继续把理念贯彻到底，这样才能让母亲的在天之灵得到慰藉，”
查尔咬着下唇，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当我和父亲因为调查失踪案而被警告，我被那个怪人打断腿的时候，我没有觉得疼，也不觉得后悔。我只是憋着一口气，发誓要为我这条腿报仇，一定要让这些胡作非为的家伙付出代价。”
“可是他退缩了，他怕了，他妥协了！”查尔的眼睛充斥着血丝，嘶声道：“我的腿白断了，我的母亲也白死了！”
第二十三章：无法直视的真相
我们站在科力维装配厂的排污管道口，互相都不说话，气氛很诡异的安静了好久。
我完全没想到，查尔的一家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也没想到他所在意的十年前是这样一种发展。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这时，倾听了好久的安璃终于受不了这种气氛，轻咳一声，开口打破沉默：
“我们能理解你不甘的心情，因为关于你母亲的遭遇和你右腿的遭遇，在专业术语中叫做沉没成本，如果没有坚持到最后，这些沉没的成本就全部白费了，所以你的心情……你拉我干嘛。”
“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我收回刚刚拉拽安璃袖子的手，小声道，“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家庭不幸、自己亦不幸的残疾男孩正在讲自己家里的血泪史，以及发泄自己理念跟父亲选择产生冲突后的愤然，气氛这么紧张，你却跑出来分析对方心理用专业术语该怎么讲。
难道你真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好吧，”安璃摸摸鼻子，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那么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了，时间不能这么挥霍。”
蹩脚的转移话题，但很管用。我们达成共识，把以前的东西放到一边，先进入装配厂的内部调查。
查尔不用说话，只需要带着我们从错综复杂的管道中找到正确的路。
走着走着，安璃一挑秀眉，率先发现不对的东西：“我闻到了一些不舒服的气味。”
“是什么？”我追问道。
“血腥味，很陈旧的那种，还有一些更……不好形容的味道。”安璃沉声道。
她曾经无数次面对以人类身体一部分作为食物的种族，有一次她正面闯进他们的餐厅，那时候刚好是晚餐时间。
安璃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恶心的味道。
而现在，她在这个开在市区的大工厂的暗道里，也闻到了这股味道。
我大概明白安璃说的是什么，咬了咬牙：“继续走！”
查尔走到了管道的出口，我们站在这里时，就能看到从那里透出来的微弱的灯光。查尔拄着拐杖一马当先，但他走到出口的时候，却在那里站住不动了。
“什么情况，”我也凑上来，“让我看看……”
一阵沉默。
呕！
我没有忍住，扶着墙一通干呕。安璃走上前看了眼，瞬间做出判断：
“这是一个加工厂和仓库。”
查尔一直四平八稳的身体也险些站不稳：“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最开始进行调查的时候，查尔和他父亲都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人口失踪案，作案的人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地下势力，有可能是人口贩子，或者器官贩子。
他们知道诺城一直有人离奇失踪，但对于失踪数量，仅仅知道是“很多”，却从未得到过具体的数量。
但是今天……
人的尸体像商场仓库堆积的肉一样一层一层地堆起来，哪怕这里边低温的冷气也无法全部掩盖恶心的气息。
还有的人则像腊肉一样挂在半空中，让吹风机人工风干。
“这个世界上不只人类一个智慧物种，你知道的海妖，以及昨天在沙滩上所见的那些东西都是，”安璃给他解释道，“而有的生物，就像某些大型食肉动物一样，人类也是它们食物链中的一环。和动物不一样的是，它们有智慧，有力量。”
只要没有底线，有需求就有市场。那些黑暗生物需要这些食物，科力维装配厂就是给它们提供这些的批发厂。那些误入其中的人，都变成了现在这些模样。
我干呕了好久，几乎把胃酸都给呕出来。好不容易扶着墙根站起来，我嘴唇哆嗦着说：
“安璃，有没有办法解决……至少让它无法再躲藏！”
即便无法清除罪恶，我也要尽力让罪恶从黑暗中现身。诺斯摩的惨剧持续了整整十年，但是今天我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管。
我自认不是什么圣母，我想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不会无动于衷。因为同为人类，看到自己的同类任人鱼肉，一定会感同身受。
虽然我的基因种族已经改变了，但我仍然把自己的立场放在人类这一方。
安璃沉默片刻，摇摇头：“我不知道教廷在这件事里所扮演的身份。”
“那我就去查！”我转头看向查尔，“你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哪个可能知情的人也行。”
查尔仔细思考半晌，回答道：“十年前的警长里维斯，我爸的顶头上司，当初也是他一手操办的我爸的案子，亲手制造陷害我爸的证据。在那之前里维斯一直阻挠我爸进行调查，我觉得他不止收了黑钱，很可能跟那些人有更深入的合作和接触。”
“好，那我们就去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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