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空战记 第89章

　　“大小姐，”特里斯坦问，“您累了吗？”

　　“怎么可能，”尤瑟离开窗口，“只是透透气。”

　　她转过身去，却发现特里斯坦笑眯眯的注视着自己。

　　“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不不不，没问题。”特里斯坦摆着手，“俺只是觉得，只有刚才您才像个孩子。平时的您总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感觉，那是成年人才有的气息，俺有时候觉得您是不是在勉强自己？”

　　“也许吧，”尤瑟叹了口气，望着自己纤细的手腕，“我何尝不想赶快长大成人，一直维持少女的模样，我也是受够了。”

　　“俺觉得这样挺好啊，”特里斯坦哈哈大笑，“这次才是俺认识的大小姐嘛！哈哈哈哈！”

　　尤瑟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笨蛋，闷头继续向上走。

　　与此同时，阿尔伯特他们终于用小型炸药包炸开了大门，这扇大门在二十多年前的战斗中被炸毁了一半，然而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雪侵蚀，坚冰堵住了入口。众人不得不用便携式小型炸药包又炸了一次。一声巨响，冰块纷飞，金属大门失去了最后的支撑，轰然倒下。阿尔伯特率先进入要塞，只见一片狼藉的大厅之中，冻僵的尸体互相纠缠在一起。双方在这里折损了大量人手，而且连尸体都没有收拾。

　　埋葬战死者的尸体，主要是为了防止传染病。尸体是细菌的温床，战胜方会把双方的尸体埋葬，虽然埋葬的方式不一定符合葬礼的要求，但是处理尸体的步骤却是必不可少的。然而，双方的尸体却被遗弃在了这里，而且进攻方装备了枪支，明显处于绝对火力优势，很难相信这场战斗的结局是双方同归于尽。

　　这就很奇怪了，胜利者几乎立即离开了这座要塞，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心头，阿尔伯特下达了前进的命令，他的队伍中一共有二十人，除了他带来的十七名考察队员，还有基里尔和达克塞斯。基里尔是一位知识渊博的贵族，虽然不清楚自己的出身，但是礼仪举止毫无疑问是一位贵族。而达克塞斯则是来自深渊世界的恶魔，别看他像傻瓜一样在冰天雪地里穿着燕尾服，如果真打起来，他可是一锤定音的战斗力。尤瑟将达克塞斯放在自己的队伍中，大概是为了保护这些人吧？那位银发金眼的美少女虽然看起来十分年幼，但是思考对策的时候却有着大人的沉稳，她的计划往往滴水不漏，并且准备了好几个应急预案，周密之处令人佩服。

　　墙壁上布满了弹孔，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主要通道中，防御者身穿白袍，身披轻型锁子甲，使用弯刀和弓弩。他们的敌人却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装备了枪械和手榴弹。这场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防御者的尸体数量远远多于入侵者。

　　考察队摆出警戒队形穿过主通道，吊在空中的金属火盆上结满了冰霜，用来照明和取暖的火焰早已熄灭。每隔一段距离，冰冷的墙壁上就会出现一个透气用的小窗，窗口挂着长长的冰凌。走廊尽头的大门已经被破坏，更多的防御者死在半圆形的大厅里，在大厅的尽头，一闪坚固的大门紧闭着，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最后的防御者们组成一道人墙，死在了这道大门前，尤为惨烈。

　　阿尔伯特伸出手去触碰大门，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硬拽了回来。他转过脸去，只见微笑的达克塞斯向他摇了摇头，然后将一小块冰丢向大门。啪的一声，冰块撞上了结界，炸成碎片。阿尔伯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刚才碰到结界的是自己的手指，恐怕一只手都要被炸飞了。

　　“公子，请小心。”达克塞斯微笑着，“这扇门被很强力的结界所封锁，暂时还是不要触碰它比较好。”

　　“的确如此，”基里尔看着大门，“而且是具有反击能力的高等级防御结界，要想解除它的话，需要一定的时间。”

　　阿尔伯特点了点头，转向身后的考察队员。

　　“在这里设置临时基地，”他说，“把研究设备和照明设备都搬过来，派出三个人轮番警戒，不要松懈了，各位！”

　　“噢！”研究人员们气势高昂的回应，他们中的很多人光是看着这扇大门就流露出了欣喜不已的神色，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就在自己面前，一个个干劲十足。

　　“阿尔伯特公子！”无线电里突然出现了尤瑟的声音，“大事不妙……小心……尸体………嘶………嘶……”

　　无线电通讯中断，阿尔伯特感觉到了来自大厅方向的冰冷视线，他慢慢的转过身去，只见那些穿着白袍的尸体正站在那里。手持结冰的弯刀和弓弩，无声无息的向他们走来。与此同时，大厅内的尸体也纷纷站了起来，它们动作僵硬，毫无生气，额头的咒印释放出深紫色的不祥光芒。

　　埋葬战死者的第二个理由：防止它们变成不死者。

第九章：最后的隐士

　　冰冷沉寂的空气中，死人们沿着螺旋楼梯缓慢上行，它们步伐坚定，无声无息的前进着，只留下锁子甲和衣摆摩擦的声响。它们手持结冰的武器，白色的长袍上沾着血污，夺去它们生命的弹孔依旧历历在目，在那兜帽之下，紫色的咒印在死人的额头闪闪发光。

　　在楼梯尽头，被结界保护的大门紧闭着。特里斯坦手持弯刀，扼守楼梯高处，在他身后，尤瑟站在大门前，她展开了四个小型术式阵，对保护大门的结界进行侵蚀。

　　“大小姐，”特里斯坦砍倒了一个死人，“这些家伙不太对劲儿，它们身上感觉不到灵魂的存在，与其说是死人，不如说是某种咒术的产物。”

　　“是死灵术！看它们头上的咒印就一目了然了。”尤瑟展开一个新的验算术式，“还撑得住吗？我这边还需要几分钟的时间，要不要帮忙？”

　　“别小看俺！对付这些死人还是没问题的。”特里斯坦挡住死人的刀，然后一脚将它踢下楼梯。翻滚的尸体撞到了后面同伴，结果引起连锁反应，死人们像保龄球一样滚了下去。特里斯坦站在楼梯上，哈哈大笑着拔下插在手臂和胸口上的箭矢，伤口在一小团鬼火中消失不见，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才是真正的怪物。

　　“来呀，你们这些冻的硬邦邦的蠢货！”他伸出手指挑衅，“俺就站在这儿，有本事上来吃了俺。”

　　那些倒下的死人们又站了起来，它们缓慢而坚定地再次攻了上来。

　　“特里斯坦先生，你不要没事挑衅它们啊？”尤瑟没好气的抱怨道，“你看看，现在那些死人一个个干劲十足。”

　　“没关系，”特里斯坦抱着三个死人，不停捶打它们，“它们的干劲儿很快就会消失。”

　　身后乒乒乓乓的打成一团，尤瑟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第四个术式阵停止转动的时候，覆盖大门的结界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土崩瓦解。尤瑟拍了拍手，露出得意的笑容。她看了一眼身后，特里斯坦依然在和死人们打的火热，几个死人抓着他的手臂，对他又抓又咬，他用弯刀的刀柄狠狠敲打死人们的脑袋，嘴里不停的发出“来呀！来呀！软蛋们！”的挑衅，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特里斯坦身为高等巫妖，但却几乎不会使用自己的权能，尤瑟不禁用手指按着太阳穴，等以后有机会了绝对要对这货进行彻底的训练。巫妖就要有巫妖的样子，这些下位不死者，明明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支配。

　　干脆就把他丢在这里吧……想到这里，尤瑟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走进了后面的房间。

　　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尤瑟伸手拉下了防寒服的兜帽，一头银色的长发立刻散落下来。眼前出现的是一间有些凌乱的房间，魔导王国时期的设备整齐的排列在靠近窗口的位置，透过结满冰霜的大型玻璃窗，夜色中的虚空之海隐约可见。尤瑟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发现了好几台用来储存资料的魔导验算机，这个房间很可能是是要塞的中枢部分，用来存放重要资料的资料室。

　　除了魔导验算机，还有四个巨型书架，尤瑟从书架上拿起一个笔记本，上面按照时间顺序记载着大量数据，因为这些数据看起来太难懂了，所以尤瑟决定暂时搁置它们。她转向那些仍在运转的设备，这些先民制造的古代遗产即使经历了一千年的时光仍旧没有劣化的迹象，那个时代的东西质量真好。

　　就在尤瑟打开全息界面，准备浏览数据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有人正看着自己。回过头去，她吃了一惊，只见一个身披白袍的人正坐在房间一侧的书桌后面，已经完全白骨化的它眼窝中燃烧着鬼火。

　　那是个不死者，从魔力总量来看，应该是巫妖级的。

　　不过外面有个高等巫妖正在和死人们打架，尤瑟完全惊讶不起来。也许是自己太习惯高位不死者的存在了，再加上对方没有敌意，所以她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个巫妖。真是失策，尤瑟不禁对自己的松懈感到懊悔。

　　“你好，”她礼貌的打招呼，“没敲门就进来了，真是抱歉啊。”

　　“小姑娘，”巫妖问“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不死者，从魔力总量上来看，应该是巫妖级别的。”尤瑟回答，“死去不到三十年就变成了巫妖，您的怨念还真厉害呢。”

　　“既然如此，”巫妖问，“你来此地所求何物？”

　　“继续交流之前，不先自我介绍一下吗？”尤瑟放出魔力，“巫妖先生？”

　　庞大的魔力波动犹如海啸一样席卷了整个房间，就连巫妖身上缠绕的鬼火也被吹的摇摆不定，在尤瑟庞大的魔力面前，巫妖有些动摇了。

　　“我的名字叫，林旭。”它说，“监视者要塞的第27任司令官。”

　　“你好，”尤瑟礼貌的轻轻鞠躬，“我的名字叫尤瑟·诺因海姆，自由贸易船探险者号的船长，同时也是一位商人。我并没有打扰你们沉眠的打算，也不想从这里带走任何东西，我只想看看你们的数据资料。”

　　“如果你能办到的话。”名叫林旭的巫妖说，“最后一名持有数据库访问权限的人已经去世千年，就连我也没有系统访问权限。”

　　尤瑟转过身去，轻敲身后漂浮在空中的全息面板，认证通过，魔导验算机打开了欢迎界面，三个大型全息面板投影在空中，访问限制被解除了。

　　“易如反掌。”尤瑟冲巫妖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

　　“你……”林旭从书桌后面站了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一千年来，就连我们这些要塞的守护者，也无法进入系统数据库。”

　　“怎么说呢……”尤瑟用手指戳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我拥有和莱艾尔·布莱恩斯塔特同等的系统访问权限。”

　　“什……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说，”尤瑟望向林旭，“我就是莱艾尔本人。”

　　说着，她激活咒印，魔导机杖辉夜现身于虚空之中，尤瑟握着魔导机杖，轻轻敲击脚下的地面，威严的仪态犹如魔导王再世。

　　“啊……”林旭双手颤抖，绕到了书桌前面，在尤瑟面前单膝跪倒，“陛下……没想到……没想到啊……一千年前后，还能再次见到您的容姿，下官……死而无憾。”

　　等等，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强忍住吐槽的冲动，尤瑟问：“你既然姓林，应该和一等魔导骑士林昌浩有关系吧？”

　　“林大人是我们隐士一族的祖先，”林旭恭敬的回答，“在魔导王国崩溃之后，我族奉命在这座浮岛建立要塞，监视极北大空洞。”

　　“但是为什么，”尤瑟的声音透着愤怒，“为什么林昌浩被人强行转化为不死者，还被装进了GTX101剑圣里面充当零部件？”

　　“这……”林旭把骷髅头低的不能再低，“这是林大人的意愿。”

　　“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儿？”

　　“因为……”林旭叹了口气，“为了潜入极北大空洞取得近距离观测数据，活人是不行的，只有死人才可以。”

　　尤瑟发出愤怒的叹息，她转向身后的全息面板。

　　“调取，GTX101剑圣的相关录像数据。”

　　操作系统立即执行了尤瑟的命令，数百个文件夹被筛选出来，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在屏幕上，她将视线移动到其中一个文件夹，眼球跟踪系统追踪着她的视线，文件夹被打开，一段视频出现在中央展开的全息屏幕上。

　　模糊不清的画面显然出自魔动甲胄的主摄影机，只见直径超过三公里的巨大圆坑中，十六道魔钢制造的圆环环绕着一个黑色的时空裂隙，这些圆环上刻印着无数咒文，在黑暗中隐隐发光。每一个圆环的直径都超过两公里，它们有规律的环绕着时空裂隙旋转，表面结满了冰霜。

　　那是“拉莱耶之门”的影像，时间是魔导历4586年7月12日，换算成天空历应该是692年7月12日。在那一天，携带观测设备的剑圣潜入了极北大空洞，并且成功的抵达了拉莱耶之门附近，取回数据资料。

　　“祖先大人一定对没能保护陛下心存遗憾，”林旭说，“所以他才会选择在死后强行转化为不死者，承担起监视拉莱耶之门的任务。我觉得……这是祖先大人的赎罪。”

　　“我已经宽恕他了，”尤瑟说，“并且亲手解除了他的痛苦。”她转过身来，注视着林旭，“那么我问你，外面的不死者又是怎么回事儿？他们额头上的咒印应该是某种咒术，你们居然违反禁令，使用这么危险的死灵术！你又如何解释？”

　　“陛下，”林旭回答，“我等隐士一族早已有所觉悟，这个咒印会刻在每个年满十六周岁的族人身上，它的启动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宿主被人杀死。正常的生老病死并不会激活这个咒术，不过一旦被杀，就会立刻强制转化成不死者。这是我等的觉悟，我族是监视者要塞的守护者，必定誓死保卫这座要塞。即使在我们死后。”

　　尤瑟叹了口气：“你们的觉悟我收下了。”

　　“谢陛下。”林旭再次低下了头。

　　“监视者要塞的任务还要继续，”尤瑟说，“林旭，我任命你为监视者要塞司令官，现在授予你第四级系统访问权限，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遵旨！”

　　白色的光芒包围了林旭化为枯骨的身躯，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加载到了自己的灵魂之中。尤瑟示意它来到第三台魔导验算机前，进行认证。林旭伸出化为枯骨的手指，轻轻触摸控制面板，系统立即通过了认证，他的个人资料显示在全息屏幕上，权限为四级，不过头像却是个骷髅。

　　“我居然……”它感动的骨头架子咔咔作响，“我居然能够访问系统了。”

　　“当然了，你以为我是谁。”尤瑟拍了拍它的肩膀，“从现在开始，我要你每隔一周向卫星网络上传数据，我要时刻监视极北大空洞的情况。”

　　“遵命。”

　　“还有，”尤瑟望向林旭，注视着它额头的咒印，“你的咒印应该是最高级的吧？能否统御要塞中的其他不死者？”

　　“理论上应该可以，”林旭点了点头，“不过我从没有试过。”

　　“那就赶快把理论用于实践，”尤瑟说，“首先是地下，我的一部分同伴在那里，估计现在正被死人们围攻，不过有达克塞斯在，目前应该没什么问题。你让那些死人围住他们，吓唬吓唬就行，但别杀人。”

　　“遵旨，”林旭问，“那……外面楼梯上的怎么办？”

　　尤瑟望向门口，只听外面依然打的乒乒乓乓的，不时传来“来呀！咬我啊！哈哈哈哈！”的挑衅声。

　　“特里斯坦先生看起来玩得很开心，”她苦笑，“你们两个都是巫妖，看来可以交流下心得。”

　　“但……外面那位，等级远在我之上。”

　　“没关系，你们现在都是我的部下。”尤瑟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隐士一族还有人活着吗？如果活着的人现在躲在地下一层的结界内，我希望能在离开的时候将他们带走，这片极寒之地实在不适合人类生存，有你们这些死人就够了，活人没必要继续待在这片极寒之地受苦。”

　　“感谢陛下关心，”林旭说，“可惜的是，这座要塞中已经没有活人了。”

　　“抱歉……”尤瑟低下头来，“我来晚了。”

　　“没关系，这是我族的宿命。”林旭说，“不过陛下……在二十二年前的袭击中，有一名幼子被袭击者劫持，同时被夺走的还有封印叛徒卡特罗斯的红色水晶。我猜他们大概想利用那名幼童解放卡特罗斯，如果他还活着，希望陛下能找到他，将他保护起来。这是我最后的期望，希望林家能够留下血脉的自私愿望。”

　　不是吧？尤瑟想起了林，自己的好朋友，他和林昌浩长得非常像。而且他刚好持有封印卡特罗斯的红色水晶。

　　“我会找到他的，”她说，“我保证。”

　　“感谢陛下。”林旭深深鞠躬。

　　“最后一个问题，”尤瑟望着他，“袭击这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刚开始我们也不清楚，但是，我使用巫妖的权能审问那些死者，得到了一些线索。”林旭说，“他们自称翼神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