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空战记 第68章

　　“哦，被发现了啊。”

　　基里尔毫不意外的反应让尤瑟陷入了苦恼。

　　“基里尔先生根本没有失忆，对吧？”

　　“是的，”基里尔点了点头，“我承认我撒了谎，我从自己的位置上逃走了，因为我已经无法继续待在那里了。”

　　“可是……您的家人。”

　　“他们早就不记得我了。”基里尔露出寂寞的表情，“不，应该说已经没有人记得我了，没有人记得这张脸。我所爱的人已经逝去，我的孩子们早已离我而去，成为孤家寡人的我只剩下对帝国的忠诚和责任，然而……我已经累了，真的。没有人会牵挂我，我也不会牵挂任何人，所以，即使我离开，即使我死去，也不会有人流泪。”

　　“既然如此，”尤瑟伸出手，“就当您失忆了吧。”

　　“说不定我是个坏人哦。”基里尔迟疑的望着尤瑟的手，“说不定我是个非常非常坏的人，一个大坏蛋。”

　　“没关系，”尤瑟露出可爱的笑容，“基里尔先生就是基里尔先生，我认识的基里尔只有您一个。”

　　轻轻地叹了口气，基里尔放下了心中的忧虑，他伸出强健有力的手，握住了尤瑟犹如玻璃工艺品一般的纤细手掌。

　　“以后请多关照了，船长。”

　　“没问题，我还要给你涨工资。”

　　就在这一刻，基里尔·无名氏成为了探险者号的一员。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探险者号坚定地向北方前进，在经过蓝山岛的时候，罗格里斯利用自己的老关系搞到了一些补给，这让探险队员和船员们雀跃不已。在蓝山岛停留了三天，探险者号继续向北航行，仿佛跨越了某种分界线一样，寒风吹起，气温却开始下降，阴沉的天空低垂的压在虚空之海上，空气中弥漫着寒意。

　　“兄长大人，好像要下雪了？”

　　爱丽丝的声音打破了舰桥的平静，从门外灌进来的冷风让每个人都打了个哆嗦，尤瑟手疾眼快按住被风吹起的航海图，旁边的秦枫稍微皱起了眉头。也许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爱丽丝愣在了门口。阿尔伯特向妹妹投去温和的笑容，放下工作走出了舰桥。

　　“这对兄妹总觉得很不妙啊。”特里斯坦笑出声来，“粘着哥哥的妹妹，萝莉控哥哥，这样下去会变成可怕的妹控吧？哈哈哈哈！”

　　“特里斯坦先生，你从哪儿学的这些词？”

　　“海盗，俺可是海盗啊！”

　　“这跟海盗没关系吧？”

　　叹了口气，尤瑟望向身边的秦枫，她始终注视着关上的门，眼中闪过复杂的思绪，尤瑟不禁担心起来，轻轻拉了啦她的袖子。

　　“秦枫，你没事吧？”

　　“啊，尊主。”秦枫回过神来，“抱歉，让您见笑了。”

　　“没事没事，”尤瑟摆着手，“只是有些担心你。”

　　“没关系，只是想起了陈年旧事。”秦枫摇了摇头，“怀玉小时候也很粘我，可是长大之后，却被父亲赶出了家门。虽然现在父亲不在了，秦家也瓦解了，但是他却成了卡特罗斯的部下，成为了尊主的敌人。下次见面，妾身一定会取下他的项上人头。”

　　“别！千万别杀了你弟弟呀！”尤瑟说，“毕竟丁毅也是我的弟子啊，我教会他驾驶魔动甲胄，他学得很好，能从青阳血战中活下来的都是强者。如果可能的话，好好跟他谈谈，有时候沟通是非常重要的。”

　　“真的可以吗？”

　　“卡特罗斯也许跟他谈了某种条件，”尤瑟说，“丁毅不是那种会随波逐流的人，他的行动有着很强的目的性，也许卡特罗斯的条件足以换取他的忠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做不到，别忘了，我也是魔导师，卡特罗斯能做到的我没有理由做不到。”

　　“妾身明白了。”秦枫轻轻鞠躬，“感谢尊主。”

　　啪啪啪，旁边的特尔里斯坦拍了拍手。

　　“你们之间的悄悄话麻烦等下再说，”他把手按在海图上，“当务之急是如何穿过凯斯特家族和第四皇子镇守的北方边境线，以现在的航速，中午之前便会进入警戒区，如果凯斯特家族把警戒网倒过来面向帝国，我不认为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过去。”

　　“这正是麻烦的地方。”尤瑟叹了口气，“前方一百五十公里共有四艘驱逐舰，它们携带的魔动甲胄组成了一个非常严密的警戒网，即使在夜间也很难穿过去。而且这还只是第一道警戒线，后面一直到边境，凯斯特家族共配置了四道警戒线，我们绝对过不去。”

　　“要不试试强行突破？”

　　“别看玩笑了，特里斯坦先生。”尤瑟表示反对，“探险者号的战力欺负欺负海盗还是没问题的，但是跟正规军干上绝对会吃大亏。况且，凯斯特家族的狼群战术可是出了名的，一旦被包围，插翅难飞。”

　　“大小姐，原来你很了解他们啊。”

　　“我也是会学习的好吧。”尤瑟苦笑，“在出发之前，我向情报部的人事先调查了凯斯特家族的情况，以及他们的兵力配置和基本战术，这种事情任何人都会想到吧？”

　　闻听此言，秦枫的肩膀突然哆嗦了一下，身为尤瑟的侍从，这些事情她早就应该想到，但是她却没有做到。

　　“尊主，非常抱歉。”

　　“咦？秦枫为什么要道歉？”

　　“真的非常抱歉！”

　　看到九十度鞠躬的秦枫，特里斯坦哈哈大笑起来。只有尤瑟一直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手忙脚乱的不停地接受秦枫的道歉。

　　就在这时，夜梅推门而入。

　　“船长，”她用平淡如水的语调说，“厨师长让我通知，饭好了，差不多开饭了。”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吗！”尤瑟发出一声呻吟，“岂不是马上就要进入凯斯特家族的空域了？总之先用幻象把探险者号隐藏起来吧！”

　　“这不好吧，幻象越大魔力消耗越大，你的魔力要留着开船啊。”

　　“总之，先想个办法……”

　　“尊主，请冷静。”

　　秦枫从后面抱住了手忙脚乱的尤瑟，特里斯坦却稍微陷入了沉思，他用手咋海图上画了一条直线，指向北方空域中央的浮岛。

　　“俺建议咱们直接航向狼牙堡。”

　　“直接去狼牙堡？”尤瑟一愣，也想到某种可能性，“嗯……不躲不避直接上门拜访，这么做也许真的行得通。”

　　“毕竟你的主子可是凯斯特家族的少狼主嘛。”

　　“只能试试看了。”尤瑟下定了决心，命令，“传令！升起菲丽希雅殿下的旗帜，调整航向，目标狼牙堡！”

　　黑色的城堡耸立在寒风之中，无数尖塔指向天空，塔尖上狼旗飞舞。冰冷的城墙上，身穿厚重防寒服的士兵守卫着城墙，配置在炮台中的重型火炮指向无尽的虚空之海。这是凯斯特家族的要塞，雄踞寒冷的北方，威严的存在感宣示着帝国的领域。雷纳德·冯·凯斯特·北方公爵站在石造的阳台上，俯瞰着自己的黑色城堡。银狼旗在寒风中舞动，发出啪啪的声响，他穿着帝国军的上将制服，但是肩上却披着毛皮披风，一头红发向后梳着，骨质的耳环在风中摇晃。狼牙堡的支配者俯瞰着自己的领地，他的目光越过坚固的城墙和雄伟的炮台，望向远处的港口。

　　寒风之中，一艘来自南方的浮空船正在入港，它的桅杆上悬挂着菲丽希雅的旗帜，被授予第四为少狼主之位的她居然这么快就派来了使者，这让凯斯特公爵有些吃惊。

　　“狼主，”一位军官走上阳台，“飓风堡的探险者号已经进入港口。”

　　“居然这么大摇大摆的入了港，真想夸奖他们一下。”凯斯特公爵转向身后的军官，“克雷恩，传令下去，按照贵宾接待来访者。”

　　“遵命，狼主。”

　　名叫克雷恩的军官将右手放在胸前，低头鞠躬，然后转身离去。

　　探险者号越过警戒线的时候便被巡逻的魔动甲胄发现，它很快叫来了一艘驱逐舰，驱逐舰靠近后发现探险者号悬挂着商业联盟的贸易旗和菲丽希雅的旗帜，就开始远远的跟踪。一路上有惊无险，探险者号在没有受到干扰的情况下顺利到达了狼牙堡，在进入港口的一瞬间，尤瑟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点。

　　接下来与凯斯特家族和第四皇子的交涉，希望能穿过北方边境。按照预定，由阿尔伯特担任总代表，他的身份足够高，而且这次的技术人员和考察队员基本都是韦茨豪森家族的人，所以他带队交涉无可厚非。基里尔发挥他的特长，制定了三套交涉方案，这些方案虽然精密细致，但是他却不停的叮嘱要随机应变，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探险者号也完成了停泊，固定架将船身固定在码头上，奴隶们穿着白色的防寒服，在寒风中抛下缆绳，放下舷梯。

　　“船长！有人要上船。”

　　“知道了。”尤瑟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到舷梯，只见一位身穿厚厚的防寒外套的帝国军军官正和阿尔伯特交谈，他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留着浓密的胡须，一头藏青色的头发向后梳着，那是北方人特有的发色。

　　“这位是……”军官注意到了尤瑟。

　　“我的未婚妻，”阿尔伯特一脸骄傲的介绍，“达拉莫家的尤瑟小姐。”

　　“我的名字叫克雷恩，没有姓氏。”军官礼貌的点头致意，“幸会。”

　　还好他没有夸张的吻自己的手，尤瑟稍微放下心来，与其待在这里碍事，倒不如去做点别的，她溜溜达达回到船舱，正好遇到正在跟甲板长交代事宜的基里尔。

　　“基里尔先生，”尤瑟说，“等下我们会到狼牙堡去，码头上的监视会随之减弱，到时候麻烦您上岸筹备物资。资金就从船上的金库取，钥匙请您收下。”

　　“没问题，”基里尔说，他拍了拍甲板长的肩膀，“顺便把这小子借给我，我们正在讨论物资的事情，他可不是一般的能干。”

　　受到夸奖的甲板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就拜托二位了。”尤瑟点了点头，转身向寝室方向走去。

　　命令秦枫留守，叫上夜梅做为侍从，特里斯坦嚷嚷着要跟去，尤瑟只好把他也带上。不过这家伙八成是看上了狼牙堡酒窖里的好酒。秦枫可以同时操纵10台机械役鬼和一台凶煞，她坐镇探险者号尤瑟很放心，作为唯一的基地和退路，确保探险者号的安全不能马虎。最坏的情况，需要秦枫从探险者号接应撤退，杀开一条血路逃之夭夭。

　　名叫克雷恩的军官站在码头上，整洁的军大衣外面披着动物毛皮制作的披风，帝国军的银黑色制服装饰上兽皮，给人一种充满野性的印象。狼牙堡果然准备了车辆，那是一辆六个轮子的大型魔动车，后面有两排座位，十分宽敞。作为名义上的负责人的阿尔伯特坐在中排，尤瑟和爱丽丝坐在他两侧，后排则是夜梅和特里斯坦。克雷恩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名军士负责开车。

　　魔动车沿着石头铺成的道路行驶起来，离开了熙熙攘攘的码头，眼前的景色为之一变。低矮的石头房子排列在道路两侧，它们有着陡峭的屋顶，似乎是为了对付冬天的降雪。狼牙堡地处极北，大雪把房子压塌可不是个笑话。街道上的居民们身穿厚厚的大衣和外套，这在南方是不可想象的，高纬度地区特有的很冷气候统治着这座浮岛，进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面貌。

　　沿着道路离开城镇，一座巨大的要塞出现在视野中，它倚着地势建造而成，面向城镇，背靠悬崖，悬崖下面就是无尽的虚空之海。无数尖塔耸立在坚实的城墙后面，大量炮台和高射炮阵地包围着这座要塞，固若金汤。魔动车穿过巨大的城门，装饰咋城门两侧的大理石巨狼狰狞凶悍，吓的爱丽丝缩起了身体。

　　最后，魔动车在城内最大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尤瑟一行人在阿尔伯特的带领下依次下车，尤瑟很不情愿的挽着阿尔伯特的手臂，露出苦闷的表情。但是阿尔伯特却十分高兴，挽着他的另一只手的爱丽丝向尤瑟射来充满敌意的视线。

　　走上阶梯，城堡的大门缓慢开启，只见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央铺着一条红地毯，在地毯两侧整齐的站立着女仆和男侍，那些女孩子个个年轻可爱，男孩子英俊帅气，男女数量刚好相等，不知道凯斯特家族从哪儿找来这么多俊男美女。贵族身边的侍从代表了他们的地位和品味，光是看一眼侍从的质量，就知道他们的主人实力如何。

　　“欢迎来到狼牙堡。”身穿装饰着金线的华美外套的凯斯特公爵出现在红地毯尽头，在他身后站着两男一女四个人，他们的年龄有着一定差距，但是都有着一头红发。尤瑟不由得联想到菲丽希雅的头发，那是她小时候被疏远冷落的罪魁祸首。

　　凯斯特家族的红发在遗传学上似乎有着极强的而显性基因，但是仅限于北方血统，如果和南方温暖地区的人结婚，生下的孩子一般不会有红发，菲丽希雅可谓是特例中的特例，很好的遗传了母亲的红发。

　　“您好，公爵阁下。”阿尔伯特礼貌的行礼，“我的名字叫阿尔伯特·冯·韦茨豪森，韦茨豪森公爵的长子，其他人为我的侍从。我等打算穿越魔兽之海，探索北方秘境，冒昧前来叨扰，还请见谅。”

　　“来了就是客人，况且你们还是第四位少狼主的手下。”凯斯特公爵扫了一眼身后的男女们，“这三个是我的孩子，也是狼牙堡的少狼主。让我介绍一下，从左到右，分别是庄森，塞利昂和玛莎。”

　　被介绍的三人并没有行礼，反而露出充满敌意的表情，就像是狼群中的狼。

　　“谈公事之前先填饱肚子，”公爵冷笑着，“请吧，各位。”

　　他一挥手，两位女仆打开了大厅左侧的门，摆满豪华食物的长桌出现在一行人面前，烤肉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令人食指大动。公爵带头入席，身后跟着三位少狼主。阿尔伯特紧随其后，尤瑟等人依次入座。夜梅很自然的站在了尤瑟身后，但是好像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公爵端起了玻璃杯，“干杯。”

　　一杯酒下肚，尤瑟顿时有点飘飘然了，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根本不是葡萄汁，而是浓烈香纯的好酒。北方特有的高酒精度烈酒，而且味道非常浓，喝起来口感十足，喝完了后劲十足。

　　一旁的夜梅立刻给尤瑟斟满了酒，她做起女仆的工作居然有模有样，想要再喝一杯的尤瑟突然注意到凯斯特公爵正注视着自己。

　　“公爵阁下。”尤瑟轻轻端起酒杯，“祝您健康长寿。”

　　“哼哼，”公爵端起酒杯，“不错的祝酒词嘛，干杯。”

　　两人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液体沿着喉咙下咽，尤瑟顿时觉得身上暖和起来，屋内的寒冷就像是假的一样。三分醉意的尤瑟轻轻舒展脊背，好久没有这样喝过酒了，她瞅了一眼坐在末席的特里斯坦，却发现那家伙居然已经喝了四杯了。

　　双方按照贵族的礼仪客套的寒暄着，尤瑟从心底希望这场宴席不要变成鸿门宴。

第三章：群狼盛宴

　　我的名字叫雷纳德·冯·凯斯特，帝国的北方公爵，同时也是凯斯特家族的狼主，我统治着北方辽阔而寒冷的空域，只要狼牙堡永不陷落，凯斯特家族的统治就不会动摇。一千年前，凯斯特家族放弃了北方之王的头衔，向帝国臣服。但是，一千年来我们却从未屈服，帝国从未真正征服北方，而凯斯特家族也从未成为帝国的奴仆。

　　但是，风向变了，帝国已经老朽，残暴的皇帝统治着岌岌可危的王朝，却从未察觉到危险就在身边。卡洛斯三世狡猾而残忍，但他一生很少犯错误，他犯下的唯一错误，就是杀死了我的妹妹，卡特琳娜·冯·凯斯特，并且丝毫没有善待过她的女儿。

　　可惜的是，在我杀死他之前，他便死在了魔王之手。

　　我的愤怒又如何平复？

　　率领舰队返回北方，我日夜凝视着寒冷的虚空之海，直到一艘浮空船从南方穿过警戒线。这个消息让我稍微吃惊，它悬挂着菲丽希雅的旗帜，大摇大摆的向狼牙堡驶来，实在是很有胆量。不过这样也好，菲丽希雅是我的第四位少狼主，她的部下有多少斤两，令人期待。强大的主人不需要弱小的部下，反过来说，弱小的主子一定会被强大的部下反噬。强将手下无弱兵，就是这个道理。

　　我认同菲丽希雅并不是因为她是卡特琳娜的女儿，也不是因为她掌握着古代魔导王国的卫星兵器，而是她的意志与胆识。像做生意一样完成了帝都的非军事化，顺便从我和霍森菲尔德手里弄到了大量物资，真是非常有趣的策略。回头想想，我和霍森菲尔德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轻描淡写的展示超乎想象的武力，趁着我们混乱之际又提出意料之外的交涉条件，整场谈判全都跟着她的步调进行。

　　真是非常优秀。

　　既然她的部下远道而来，那么就让凯斯特家族好好的招待他们吧，我的三个孩子正好都在狼牙堡，就让他们好好地与未来的对手切磋一下，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