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空战记 第66章

　　身后传来了一声怒吼，把尤瑟吓的一哆嗦，她扭过头去，只见“臭名昭著”的魔鬼军医艾弗森·埃里克上尉就站在她的身后，这位军医是来自帝国的军人，肩膀上戴着上尉军衔，一头金发向后梳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给人留下知性的印象。但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骗了！这个家伙可是能一边谈笑一边把伤兵的手脚切下来的可怕人物，虽然他救了很多人的命，但是也切掉了很多人的手脚，毁誉参半。

　　“都给我出去！”艾弗森用拳头咚咚的敲着门，“病人需要静养，你们闹哄哄的嫌人家死得不够快吗？都出去！快点！”

　　哈德利一脸不情愿的叹了口气，带头走出病房，虽然他挂着少校军衔，但是医院里听医生的已经成为了惯例。“老爷子保重身体。”“明天我们再来看您。”“孩子们等着您呢，请务必好起来。”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对躺在床上的霍金说着友善的话语。一身汗臭的大老爷们们被轰了出去，只剩下站在门口的尤瑟。

　　“真是的，为了病人的健康，不要再来了。”艾弗森对着众人的背影大吼，但是却换来几句抱怨。他突然看到仍旧留在病房里的尤瑟，但是却没说什么，那副眼神，大概把尤瑟当成了更刚才那群军人完全不同的物种了吧？

　　花了十分钟进行诊疗，艾弗森收起了听诊器。霍金躺在病床上，他换上了白色的病号服，尤瑟早已经治好了他的伤，但是他的脸色却依旧憔悴。

　　“霍金先生，”艾弗森说，“告诉您个坏消息，您快要死了。”

　　“什么！”没等霍金开口，尤瑟却抢先抗议，“埃里克军医官，请您无论如何也要把霍金先生治好，医疗费不成问题，请您务必……”

　　突然，埃里克的头放在了尤瑟的头上，把她的军帽压倒了眼睛上。

　　“很遗憾，小妹妹。”他说，“这位病人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但是，他的寿命却已经快到极限了。伤病可以医治，但是如果寿命到头的话……医生不是神，我们无能为力，当星界的诸神感召你的时候，最好顺其自然。”

　　说完，他走出了病房，房间内只剩下尤瑟和霍金两人。

　　“霍金先生，”尤瑟在空中描绘出咒文，开始构筑术式，“请您稍微忍耐一下，我这就对您使用最高级的治疗魔术式。”

　　但是，霍金却抓住了她的手。

　　“不用了，尤瑟。”他说，“医生说的没错，我大限将至，这不是魔术式能够改变的。人的寿命总会走到尽头，如果魔术真的那么万能的话，古代魔导王国又为什么会灭亡呢？一些事情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非常感谢你，谢谢你来救我。”

　　“抱歉……”尤瑟低下了头。

　　“尤瑟，”霍金说，“我给你的‘世界录’还在吗？”

　　尤瑟点了点头，启动了手腕上的验算宝珠，一道红光闪过，收纳在压缩空间内的世界录漂浮在她的左手边，这本厚书被锁链紧紧地缠绕着，不祥的紫色光芒从书页之间透出来，令人不安。

　　“啊，又见到你了。”霍金向魔导书伸出手去，但是最后一刻却把手放下，“这本魔导书是我一生的缩影，它造就了我的成功，然后又毁了我的一切……不过能在最后的最后能把它交给一位真正的魔导师，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对不起，”尤瑟低下头来，泪水沿着眼角滑落，“霍金先生，你永远是我们这些贫民窟的孩子们的偶像，长久以来，感谢您带给我们快乐和欢笑。真的非常感谢您……”

　　“尤瑟，”霍金闭上了眼睛，“靠近一点。”

　　“是。”

　　尤瑟将世界录靠近了老人，霍金在书页上画下几个咒文，缠绕着魔导书的锁链突然松开，书页飞舞，一本厚厚的笔记从魔导书里面分离出来。

　　“这是……”尤瑟吃惊的望着那本笔记。

　　“我毕生的研究成果都在这里了。”霍金抚摸着笔记，将它交到尤瑟手上，“这本笔记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已经没有任何用途，我现在将它托付给你了。尤瑟，你是一个善良而正直的人，希望它能对你有所帮助。”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当然可以了，你有这样的资格。”霍金认真的说，“每个人都想在自己死后留下什么，我也不过是个凡人啊，如果这本笔记能对你有所帮助，我这一生也不算太失败。”

　　“谢谢，”尤瑟接过笔记，“我会好好保管。”

　　“啊……这样就好了。”霍金放心的闭上了眼睛，“看来时间快到了呢……”

　　“霍金先生？”尤瑟猛地握住了老人的手，但是他的目光已经涣散，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浅，生命正在从老人身上离去。

　　“尤瑟，”霍金望着她，“你是自由的风，属于天空的存在，你能飞得更高，航得更远，你不应该把自己束缚在某个地方。每个人一生下来就被命运赋予了自己的职责，你也不例外，去勇敢的追寻自己的命运吧……到北方去，比人类的边域更加遥远的极北，那里有你的…………”

　　巨大的悲痛从心底升起，尤瑟流着泪低下了头。她有办法将他留下来，但是那样做的话，伯明翰·霍金就会变成特里斯坦和奥尔贝德那样的不死者，他的灵魂将被禁锢在自己的亡骸中，逐渐冰冷，失去人性，最后化为狂暴的死灵。

　　按下床头的报警器，几分钟后的护士推着氧气瓶冲进房间，开始抢救。尤瑟黯然离开，忍着巨大的悲痛，擦干眼泪。她认识的人又少了一个，总有一天，她的朋友会全部离她而去。理论上，只要核心不被破坏，尤瑟就能一直活下去，她和她的朋友们早已生活在不同的时间里。即使如此，她仍旧珍惜着点点滴滴的快乐，让自己活的像个人类。

　　当天夜里，伯明翰·霍金在第六军医院去世，享年76岁。

　　时间转眼到了十月，飓风堡的港口变得热闹起来，虽然帝国仍就因为皇帝驾崩而处于群龙无首的状况，但是以菲丽希雅牵头的“帝都非军事化”却避免了一触即发的内战。帝国行政院暂时管理着帝都，开始展开重建工作。十月中旬，联邦舰队尝试对飓风堡发动了一次攻击，但是却被第一舰队轻松击溃，吃了大亏的联邦军也变得老实起来。

　　轰隆！

　　雷声响彻天空，骤雨袭来，街道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尤瑟和秦枫急急忙忙跑到屋檐下避雨，主仆二人都穿着外出的便服，秦枫一身青色的连衣裙，上身穿着淡蓝色的短披肩，给人留下非常淑女的印象，而尤瑟则穿着衬衣和背带牛仔裤，一头银发从帽子后面垂下，束城马尾，活像一位少年。刚从洛卡丽兰返航的探险者号满载谷物和肉类，这些都是飓风堡无法自给自足的物资。虽然运输食品的利润并不高，但是尤瑟却比较喜欢这趟差事，毕竟她的魔术可以把肉类冻起来，以保持新鲜。

　　“尊主，”秦枫脱下短披肩，露出白皙的肩膀，“您的头发湿了，我帮您擦干。”

　　“呜哇。”受到短披肩突然袭击的尤瑟发出小小的悲鸣，秦枫十分小心的擦干了她的银发，然后重新把短披肩披在肩上。

　　“谢谢啦。”

　　“这是我的荣幸，尊主。”

　　秦枫轻轻鞠躬，毕恭毕敬的仪态显然受过良好的礼仪训练，尤瑟突然伸出手，捧起秦枫的脸，这让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尊主？”

　　啾~尤瑟冷不丁的在秦枫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是感谢的吻哦，”她露出笑容，“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望着露出灿烂笑容的主人，秦枫感到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了。明明已经放弃了身为人类的幸福，明明已经抛弃了的情感，却开始复苏。

　　雨势逐渐减弱，天空中的乌云在流动，雷声滚滚。

　　“我已经叫夜梅把车开来，”尤瑟露出笑容，“别担心，不会让公主殿下久等，也不会让你我继续淋雨的。”

　　话音未落，一辆魔动车停在了两人身旁。

　　车门打开，尤瑟吃了一惊，开车的并不是夜梅，而是基里尔，这位须发花白的半老男士是尤瑟从帝都附近交战区域救回的伤兵，他的双臂上烙印着魔纹，显示着他魔动甲胄驾驶员的身份。但是这位基里尔先生几乎忘记了关于自己的一切，不过其他知识还健在，日常生活似乎不成问题。现在他负责探险者号的外部事务，跟商业联盟交涉几乎全靠他。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夜梅依然是一身女仆装，脚上穿着便于活动的高腰军靴，锐利眼神和接近纯白的头发给人留下难以亲近的印象。

　　“基里尔先生，”尤瑟爬上后座，“你可真是我们的大救星啊！”

　　“我们的女仆小姐似乎不怎么会开车，”基里尔哈哈哈的笑着，“在她把车开进虚空之海之前，还是换我来吧。”

　　“抱歉，主人。”夜梅低头认错。

　　“没关系，人无完人。”尤瑟说，“基里尔先生这几个月多亏了您，我们避免了很多很多麻烦，非常感谢。”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基里尔咧嘴一笑，“况且老夫可是拿了工资的。”

　　尤瑟给基里尔的工资说实话并不太高，但是他却非常认真的处理各种外部事务，光是看过他和商业联盟以及码头行会交涉，那场面完全是被他一人碾压。以前尤瑟出面的时候，码头行会因为碍于哈德利的面子，对她还算客气。而商业联盟则是露骨的一副欺负小孩的样子，满身铜臭的商人们总想占小便宜，而秦枫根本应付不来这些人，反而会冒出杀掉对方的念头。后来赛琳娜似乎好一点，但是怯懦的性格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害的尤瑟亏了一大笔钱。

　　可以说，自从基里尔来到船上，探险者号的事务一下子就像上了润滑油一样，变得流畅起来，收入也增加了不少。

　　尤瑟开始认真考虑给基里尔涨工资。

　　魔动车在雨中平稳的行驶，雨刷器扫掉了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夜梅递来干毛巾，秦枫解开尤瑟的头发，然后用毛巾擦干。基里尔从后视镜中注视着三个女孩子，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大约十分钟后，魔动车驶进了第一舰队司令部。

　　尤瑟带着夜梅和秦枫走在走廊上，虽然穿着有点寒酸的便服，可是有这两位美人相伴，谁也不敢轻视她。况且，尤瑟在这里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银发金眼的美少女，天底下恐怕只有她一个。身穿红色制服的荣誉卫队老兵站在办公室门口，向尤瑟投来爷爷看孙女的慈爱目光，其中一人进去向公主通报，尤瑟很快便被召见。

　　走进办公室，尤瑟惊讶的发现韦茨豪森公爵居然坐在沙发上喝茶，菲丽希雅坐在巨大的黑色办公桌后面，一头红发扎在脑后。两位大元似乎都不太开心的样子，韦茨豪森公爵板着脸，而菲丽希雅则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这两人究竟怎么了？

　　在尤瑟的印象中，韦茨豪森家放弃了帝都的研究设施，将所有的研究人员和技术设备打包带到了飓风堡，向菲丽希雅以示效忠。这样菲丽希雅就得到了韦茨豪森家和达拉莫家两位公爵的支持。虽然达拉莫家族在军队中并没有太大实权，公爵本人也不过是一位分舰队司令，但是家族中军人众多，在军界有着不输马克西米利安家族的影响力。而韦茨豪森家更是独揽了帝国魔动甲胄的研发工作，有用极大的财力和技术力，得到这样的支持者，菲丽希雅的地位大大上升。

　　“公主殿下，公爵阁下。”尤瑟礼貌的行礼，“下午好。”

　　“今天天气真糟糕，”菲丽希雅放下文件，“搞得人心情低落，批阅文件都变成了一件非常难受的工作。”

　　她摆摆手，副官收起了文件，抱着它们离开了房间。

　　“好了，外人都走了。”菲丽希雅伸了个懒腰，露出笑容，“尤瑟，随便坐啊，我今天叫你来有点事情跟你商量。”

　　尤瑟在韦茨豪森公爵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公爵抬起头来，向她投来温柔的目光。不过，被这个萝莉控老爷子盯着，尤瑟脊背发凉。

　　“殿下，”她问，“究竟是什么事儿？”

　　“韦茨豪森公爵，”菲丽希雅叹了口气，“麻烦您进行说明。”

　　“遵命，殿下。”韦茨豪森公爵放下茶具，“承蒙殿下恩准，我打算发起一场针对北方空域的探险，研究了飓风堡地下遗迹出土的数据光碟之后，我认为我们应该去北方一探究竟，至少不能被别人抢先。”

　　“北方？”尤瑟一愣，“凯斯特家族不就在哪儿吗？”

　　“不，是更向北的空域。”韦茨豪森公爵解释，“远远超出帝国的北方边境，比凯斯特家族的领地还要向北。”

　　“魔兽之海啊，”尤瑟苦笑，“您打算搜集虚空龙的鳞片吗？”

　　“可惜，我对虚空龙毫无兴趣，”韦茨豪森公爵说，“根据从银狼魔导验算机内提取的数据的分析结果，这台魔动甲胄就是在魔兽之海的某处制造的，制造它的设施很可能变成浮岛残留在世上，找到它足以令我们获得领先所有国家的先进技术。这对公主殿下的立场非常重要，夺嫡之战中，谁能掌握压倒性的技术优势，足以改变战局。”

　　“原来如此。”尤瑟望向菲丽希雅，“那么殿下意下如何？”

　　“我不赞成。”菲丽希雅语出惊人。

　　“为什么？”尤瑟问，“难道殿下对古代魔导王国的技术不感兴趣吗？”

　　“当然感兴趣，”菲丽希雅叹了口气，“不过我一想到你跟韦茨豪森家族的人一起前往遥远的北方探险，就放不下心。”言外之意就是：把你交给一群萝莉控，我宁愿不要那些先进技术！

　　“啊……这样啊。”尤瑟苦笑。

　　“所以，”韦茨豪森公爵说，“我和殿下都希望征求你的意见，尤瑟·诺因海姆。作为韦茨豪森家未来的儿媳，达拉莫家的女儿，你应该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选择权一下子落在了自己手上，尤瑟紧张的咽了口吐沫。而且韦茨豪森公爵还把达拉莫家族扯了出来，处理不好就是大事件了，弄不好还会危及两个家族的联盟，让菲丽希雅陷入很糟糕的立场。“到北方去，那里有你的命运。”霍金的声音冷不丁的浮现在他耳边，老魔术师在弥留之际最后的话使得尤瑟下定了决心。

　　“我同意加入这次探险。”她说，“但我有两个条件。”

　　“请讲。”韦茨豪森公爵顿时眉开眼笑。

　　“第一，”尤瑟说，“我希望韦茨豪森公爵能够雇佣我的探险者号，这艘船性能优良，航速极快，而且本身是一艘运输船，有足够的空间装在人员和物资。而且我的船员非常优秀，他们都是奴隶，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这样的条件简直求之不得，”韦茨豪森公爵点了点头，“尤瑟，你的船令我印象深刻，它确实很适合执行这次探险任务。”

　　“第二，”尤瑟说，“我希望公爵阁下能帮我解析这本笔记。”

　　就像事先准备好一样，尤瑟把霍金的笔记从压缩空间内拿了出来，韦茨豪森公爵接过那本有些旧的笔记，翻了几页，突然两眼放光。尤瑟不禁松了口气，霍金先生托付的知识，这样一来就能很好的传承下去了。

　　“这个真是……太棒了！”

　　“尤瑟，”菲丽希雅招了招手，尤瑟急忙靠了过去，她小声问“那本笔记是怎么回事儿，韦茨豪森公爵怎么变得跟小孩一样兴奋。”

　　“像小孩一样的说法有些失礼啊，殿下。”尤瑟小声苦笑，“实不相瞒，这本笔记是伯明翰·霍金先生的遗物，我们手里的技术人员有限，能够解析这本笔记的人恐怕只有公爵阁下。而且公爵阁下似乎对这项工作很有兴趣。”

　　菲丽希雅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不过尤瑟有着自己的想法，韦茨豪森公爵如果不参加这次远征，那可真是谢天谢地。现在，韦茨豪森公爵完全沉浸在那本笔记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悄悄话。

　　“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菲丽希雅将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韦茨豪森公爵阁下您没有异议吧？”

　　“没有异议。”公爵放下笔记，义正言辞的回答。

　　“我会拨出经费，准备物资。”菲丽希雅说，“尤瑟，明天你把探险者号开到22号船坞，我将安排海军的技术人员对你的船进行全面的检修和改造。”

　　“明白。”尤瑟点了点头，探险者号确实需要检修一下。

　　“那么，你先回去吧。”菲丽希雅说，“我和公爵阁下还有些细节需要讨论，船只的检修和改装就交给你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第一舰队埋单。”

　　“非常感谢。”尤瑟轻轻鞠躬，退出了办公室。

　　一想到可以免费检修船只，她就高兴的握紧了拳头。

　　第二天，探险者号开进了船坞，进行检修和改装。海军的技术人员拆开了灵子炉，更换磨损的配件。为了适应北方的寒冷气候，船壳进行加加固，并且敷设保温材料。同时，后部甲板增加了舰员住舱，以容纳更多的船员。整个改装工作在二十天内完成，焕然一新的探险者号驶出船坞，准备启程。

　　就在尤瑟忙着安排人员的和物资的是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到访了。

　　莫妮卡·莫尔德拉克拄着拐杖站在码头上，一身职业女性的打扮，她的脸上多了一道严重的伤痕，一条腿好像也不太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