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巨龙的名讳让蓝龙抖了个激灵，他心有所悟，但还是嘴硬地说道：“我才不怕他，我知道龙巢在哪，我可以勾勾手指让他滚到地壳里。”拆自己老家，克里斯托好像学到了秘法者的精髓。
“很可惜你不能。晋升者途径的第六层次是领域，用自己的力量稳固领地。如果领主力量足够强大，他可以无视你这位‘国王’的命令。”名义上世界构筑者可以支配每一片土地，但总有人需要提防，更何况这还是圣光的时代。
“好吧，地上不能动，水里总行吧，这里可是有半个星球的海洋，我能感受到深埋海洋的巨大魔网，我可以深入掌控……”
“不！别碰水！！！”学者的喝斥直接让克里斯托滚出了魔网，他上身后仰，捂着脑袋看着另一边的老师，学者对海洋的反应，相当奇怪。
“我之前就注意到了，陆地上的魔网节点亮如星火，可海洋里的，只闪烁着黯淡的光，老师，你没有把一半的魔网节点纳入魔网系统。海里有什么？”
“沉睡之神。”
好吧，这个回答不出所料。
“可是特里同被封印了，影响不了我们，放置一半的魔网是一种浪费。”
学者摇头，警告的目光坚定异常，“我曾经和你一样的想法，我管理着海洋的魔网，直到我被影响……我被改变了。”
“邪神的腐化？”克里斯托摊开手掌，左手重叠着破坏的法印，右手开启了回归龙巢的传送门。他让自己转化成魔网意识，让两人的精神世界更加密切，这似乎是糟糕的转变。
“我保持着清醒，克里斯托，我清醒到能够确定自己的异常。我明确邪神带来的影响，那是一种认知偏差，它作用在我的潜意识里，让我……对邪神之力具有好感。”学者揉动太阳穴，回顾着自己的行为，“对莱尔的天然好感，对邪神幼体复活巨龙的偏执。当舍里乌扮演的伊诺顶替我的孙子，我将那种好感误认为血脉深处的亲近。如果不是这么多事实，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这也是我焦急寻找魔网继承者的原因，世界构筑者，不应该被我这样的异常担任了。”
克里斯托眯起眼睛。
“这听起来更像是自我意识过剩，一种被害妄想症，老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之，别下水，小子。”
蓝龙看着脚下绘制的地图，在那个模糊的世界边缘，印刻着海洋节点，深海中璀璨的明珠，莫舒伊。
“如果深海真如您想得那么可怕，白龙波尔德里斯和人鱼们，岂不是很危险。”
“水里有它自己的规则。”
第七百八十一章 人鱼之龙
她们以为光是彩色的，就像带着荧光的珍珠，就像发光鱼的纹路，就像自己呼吸的时候，肩胛上闪烁的鳞片的色彩。随着潮流移动，在黑暗中飘荡着光芒的绸缎，那是自己的姐妹在巡游。光明带来亲近温暖的感觉，尽管人鱼的视野不需要多少光亮。对彩虹色的好感是伴随着童话一起产生的，人鱼族群从小就流传着与陆地有关的故事，她们对充满光的世界有着无限遐想，存放在轻盈的水泡里。
在幼年期，人鱼还不会平衡水压，只能蜗居在深海，幻想着披挂七彩霞光的王子殿下。等她们大了些，满足了人鱼女王普林西丝的要求，她们才会摇摆尾鳍上浮，踩着蔚蓝的浅海，从水底眺望着，光芒将海水切割成一块块炫丽的琉璃。腮里呼出被光温暖的海水，雀跃的情绪在波浪中滚动，她们跃出水面，看着头顶的天空，像是仰视另一片海面。
没有王子，也没有彩虹色的光。这些小遗憾没有让人鱼失落，风吹动潮湿的头发，太阳照亮虹色的鳞片，浪花拍打着礁石，发出海洋的吼声，峭壁就像沉默的巨人，它头顶葱郁的树林宛如翡翠。
【陆地，和我想得不一样，但是好美！】
卷起浪花朝着沙滩冲去，人鱼在浅滩上搁浅，这里可没有变出双腿的魔法，她只能在贝壳边扑腾着，对路过的螃蟹投射嫉妒的视线。螃蟹活动六条腿爬行到人鱼摸不到的地方，用钳子挖着泥沙中的食物，再将搓出的泥丸丢到脱水中的人鱼身边，扬长而去。
海鸥在天空盘旋，它们在等着人鱼干，脱水变得疲惫的人鱼这才意识到水是生命之源，她撑起双臂翻身，企图重新钻回海里。尴尬的是，最开始过于激动，她冲浪的太远了，到了潮水触及不到的位置，下一次涨潮在三天之后，海洋母亲可以将她的尸骨拥入怀抱。恐慌没有持续多久，脱水的疲惫让她集中不了精神。
【呜呜呜，结局不应该变成泡沫吗，晒成鱼干什么的，也太难看了！】
像是听到了人鱼的诉求，一股突兀的巨浪冲向岸边，猛力地将人鱼拍进沙子里。她大喜，摆动重焕活力的尾鳍，回归海水。潮水退去，沙滩回归原来的样子，人鱼重新探出水面，看着不久前自己逗留的位置。巨大阴影出现在她的身后，阳光全被遮挡，浪花不再涌动，这里平静如同镜面。
人鱼缩着脑袋，慢慢回头，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后，全身软倒，松了口气。
【谢谢你，波尔。】哪怕白龙的身躯巍峨如山岳，人鱼还是更怕那位冰冷的女王。
波尔德里斯张开双翼，净化的雨滴浸入两人的躯体，白龙低下脑袋，用指头按压人鱼的脑袋，“珍妮，明白私自离队的可怕了吗，收集海草的工作还没做完，你该……你手上拿着什么？”
人鱼哼哼一笑，轻轻摇晃手中的小家伙，一只被抓住后背的螃蟹，无力的挥动自己的钳子，什么也夹不到。
【新的宠物！我要把它养在泡泡里，让它每天翻身一百次！】
白龙盯着那个小小东西，螃蟹在他的注视下僵硬如石雕，波尔德里斯摇头，示意珍妮放弃，“它在深海里活不了，深海不适合它，它习惯不了莫舒伊的水压。”虽然有着甲壳，但其实比人鱼的鳞片更加脆弱。
珍妮还不死心，她将螃蟹放在头上，这小海鲜在海龙的威势下不敢造次。人鱼眼前一亮，游过去，拍打海龙城墙般的肚皮。
【可以把它养在你的“鱼群”里，波尔，你的力量能够保护好它的！还可以让小东西坚持每天后空翻！】
白龙瞪了她一眼，“我又不是移动宠物店！你不能强迫它离开赖以生存的水域，我的领域是庇护所，不是牢笼。放手，珍妮，你如果真喜欢，可以以后来看它。”如果它还没被吃掉的话。
珍妮将螃蟹放回了水里，看着小东西在水波里浮浮沉沉，滑稽地摆动关节。
【你明明有着能够改变它的魔法。】珍妮抓着白龙腹部的鳞片，波尔带着她一起下潜。
白龙的身躯上漫出大量水泡，活像排气的潜艇，那双眼睛在海里发出更明亮的光。
【我们得尊重那螃蟹的个人意愿。】
【哼，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自己的魔法。】人鱼适应了白龙的海流，鳞片在暗处发出彩虹色的光。
波尔德里斯心想，又是一个爱幻想的小姑娘，也许我该去寻找一些魔法帮她，嗯……克里斯托兄长也许可以帮忙。如果是我，我只能制造一个水泡，带珍妮去看看陆地。真是不明白，人鱼怎么都想上岸啊，你们明明是彻底的海洋物种。
【波尔？波尔！】心灵呼唤打断了海龙的思考，他看见一片海草林近在眼前，海龙驾驭潮流后比大多海洋物种都快。采集的人鱼还在勤勉地工作，除了自己带回来的摸鱼人。
卷起海流让珍妮离开自己的领域，波尔德里斯扭动身躯换了个方向。
【波尔不留下来陪我们吗？你也想偷懒对不对！】
海龙和海妖小队长打了招呼，伸爪子把珍妮推了过去。
【我又不是你们的监工，本来就是听到了呼唤来帮忙找你，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诅咒海盗最近招收了新成员，他们送给了我一艘海盗船，哦不，海盗沉船。我得去净化里面的诅咒，将它摆放在我的收藏里，我答应给家里的小女孩们一座沉船游乐场。】
波尔德里斯的龙巢在莫舒伊的最下方，珊瑚城堡的最底部，那里空间足够大，可以让海龙任意摆弄身体，还可以放下他的收藏。
珍妮瞪大了眼睛，不顾队长的冷眼紧抓着白龙的手指。
【放到我家门口！我就原谅你放走了我的宠物！】
【你想得美。】波尔将八爪鱼一样的珍妮从手上扣了下来。【普林西丝不会允许将沉船放在珊瑚城堡的，离神殿太近了。快回去干活，普林西丝此时不在，不代表她一直不在，让她抓住了……】
珍妮逃进了海草林。【女王会用眼神冻死我！】
波尔德里斯被她狼狈的样子逗笑了，卷起海流游向远方。他没有告诉珍妮普林西丝有急事带着维娜离开了，下一次潮汐之前不会回来。
【要小心，波尔德里斯。】
白龙告戒着自己。
【普林西丝不喜欢沉船，她说沉船的腐水都带着臭味，小心，别弄洒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海的女儿
他不是王子。
他是渔夫的儿子，一个不太爱笑的人类。我在海边见过他很多次，他时常蹲坐在凸起的堤岸上，什么也不做，无声地望着大海。我在浅岸偷窥过很多人类，渔民、拾贝人，许多依海为生的人类。他们忙碌着，为了自己的生存关注着自己的渔网和背篓。他在这样的环境中很特别，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我想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我时常在浅滩和暗礁处巡游，观察有无沉船和溺水者，因为故事里就是这么写的，人鱼公主和人类王子的初遇，陆地和海洋的开端。
我的名字是普林西丝，我是一位公主，因为我父亲是人鱼之王，所以我有了意为“公主”的名字。公主当然要读着童话，做着公主该有的梦。我被美梦驱使靠近陆地，在结束搜寻王子的余暇，会在海面观察那个特别的人类。
我以为他和我一样是特别的，我是向往陆地的人鱼，而他是向往海洋的人类。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我忍不住躲在礁石后面，靠近了他。人鱼有着强大的心灵感应，而我普林西丝，能够轻易看穿别人的内心。
他不是王子，他的梦想是做一个诗人。
我有些失望，他是在观察海洋和天空交接处的景色，并在酝酿自己的文学。一个渔夫的儿子想成为诗人，他甚至不认识多少文字，他所能做到的极限，就是在心底磕磕绊绊地重复一些毫无文采的诗句，像是在哀嚎。对着大海，因为大海不会责怪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我觉得他幼稚得有趣，如婴儿一样牙牙学语的默默朗诵，他不会想到的，从此以后他偷偷多了一个海里的听众。
一定是对陆地的好感让我坚持了下来，我并没有对他重复的干涩短句产生厌烦，我依旧在海边期待着暴风雨掀翻王子的船帆，搜寻无果就会赶在黄昏之前，倾听他默剧一样的表演。我没有尝试接触他，因为他不是王子，他穿着最朴素的衣服，打扮不修边幅，唯一好看的只有那双眼睛，凝望大海的时候泛着光。
下一次我不会去了，我已经腻烦了。心里想着浪费时间的弊端，夕阳照亮的海面总会留下我的背影。
我们渐渐长大，我也该从童话醒过来了。
王子不会等我，而我也不会等他。父王最近会与我强调人鱼公主的责任，我，普林西丝应该成长起来了。父王对我很宽容，我应该回报他的宠溺。
陆地人的变化很大，他们在海岸的另一处建起了城镇，这一角的人正在不断搬迁，人越来越少，正如我不断沉淀的内心。但他还在，一年又一年地蹲守同一块石头上，心里默念着我能倒背如流的短句。今晚会是我最后一次作为听众，我如此想着，后背静静贴在岩石背后，晚霞将我的鳞片染成瑰丽的虹。
他没有来，他比我先一步离开了？心里突然产生一股被抛弃的委屈，我好强的个性钻了牛角尖，我悄悄寻找他的踪迹，并发誓看到他之后，就出现他面前，当着他的面，甩动尾鳍泼他一身水，然后钻回海里。
人类离开了海边，好像就永远不会回来了，原来的村子变得荒芜，植物像一条大鱼吞下了村庄曾经的痕迹。我变得心如死灰，却在回头之前看到了他。
他坐在老旧的渔船上，如渔民一样出海。
他不再想当诗人了，他成了渔夫。他回来了，但我不会再听到他满怀乐观的短句了。他的父亲离世了，在走之前也没有让他成为合格的渔民。我在船下，和他的渔船平行慢悠悠地游动。他心里充满了悲伤，能把内心融化成大海的伤感。
我不再奢求王子，但把他视作了我的朋友，单方面的朋友。
他不是王子，是个渔夫，而且技术不行。第一天他出海满怀悲伤，第二天他出海饥寒交迫，第三天他躺在岸边，满是溺水后的恐惧。我感到担忧，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这个年轻人不会因大海而生，但会因大海而死。我偷偷将鱼挂在了他的鱼钩上，倾听着他收获的喜悦，快乐像是一朵花，在冰冷的悲伤中盛开。
我找到了有趣的事，代替慈悲的海洋养活一个人类。我倾听着他的心声，感受着他的喜悦。他并不笨，或者说有自知之明，他意识到了这些收获并不是因为他跛脚的渔夫技能，他意识到有什么在帮助他，他意识到了有一位垂青他的女神。
我在渔船的阴影里窃笑着，心中满是被赞誉的自得。
他又开始写诗了，歌颂那位他虚构的海洋女神。这一次，他唱了出来，简陋的字词迎着海风，跳动在波浪上。那些饱含感激的诗句，依旧和过去一样单调，但很有趣。
我觉得时机到了，我理应得到我应得的恩情，因为我的劳动与同情心，当面得到。
我的手搭上了小船的船沿，我从水下探出了身子，上半身。多年的心灵感应让我明白这个男人胆小怯懦，他恐怕接受不了一条人鱼。但他大概能接受一位缠绕着海水的年轻貌美的海洋女士。
我很高兴自己很漂亮，在读到他的心声之后，我才对我的面貌有了新的认识。
【感激我，人类，是我给你带来了丰收！】
我的声音提醒了呆愣的他，他立刻跪倒在船里，额头磕到木桨发出响声，心里满是对我的敬畏。
“感谢您，女神大人。”
【叫我普林西丝女神大人！】
“是，普林西丝女神大人！”
我们的接触多了一点，很快我就厌倦了高高在上的态度，我贵为人鱼的公主，子民的敬拜已经足够了，他是我的朋友，可以更普通一点地对待我。我如此告诉他，他并没有抗拒，看来他也没见过什么大人物。
【喂，你们的王子会来海边吗？】
“我没见过，也许不会，为什么尊贵的王子要来这种穷酸的海边。”他说着，丝毫没有意识到也将我的人鱼国度视作了穷乡僻壤的邻边。我生气之余，也从他的内心里听到了一丝古怪的感情。嫉妒，这种奇怪的感觉也悄悄影响了我。
他不是王子，但也喜欢着人鱼公主。
第七百八十三章 最美的童话
我发觉了心灵感应的弊端。在此之前，我认为这项能力作为人鱼的交流工具非常方便。心灵感应能鉴别人心，让我提前发现内心的黑暗与丑恶。我对人鱼一族拥有这样强大的能力而骄傲。
但现在，我发现了弊端。因为我们长期接触人心，我们才会对其有所依赖，善于鉴别善恶的我，当遇到纯粹的心灵之时，就会被那温暖的心灵之光深深吸引，如飞蛾扑火一般融化。
他是一个话少到有些病态的人类，但心灵感应让我直视了他的内心。那颗温热诚挚的内心，如炉火一样增温的情感，胜过甜言蜜语。我的心灵感应让他成为了最油嘴滑舌的诗人，我也在这直白炽热的温度中渐渐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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