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野咲子
辛苦了。
这几个字差点让克里斯托哭出来，一种被认可的感动填满了胸腔，他握着学者赠予的酒杯，轻轻摇晃，看着里面的液体翻滚，就像自己湿润的眼眶。
“原来……老师您在关注着我，我……我还以为自己就是个被放养的苦力，干活的工具人。”
学者皱起眉头，很反感克里斯托对于他自己的卑微，他站起身，走到蓝龙身边，手掌放在其肩膀上。
“我对学生的确严苛，但我将你们视作珍贵的子嗣，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克里斯托，你是高傲的巨龙，高贵的龙父之子。没有人，我也不允许有人将你们当作廉价劳动力。”
“真的吗？可是，阿尔卡隆就说过，黑龙祭司总是让他挖洞刨坑打猎什么的，净干些不体面的杂活。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老……老龙祭司又开始了什么奇怪的竞争，比谁的巨龙更悲惨，之类的。”
事实是，蓝龙在繁忙工作的闲暇偶尔会向战争长子诉苦，而阿尔卡隆刚把远古人类的部落整出心理问题，确立了自己的权威，还顺便听了兄弟的乐子。邪恶的黑龙心里大笑，表面却装出痛苦的样子。哥哥我也老惨了，混得和个原始人一样了，我们是一类人，是好兄弟，然后相拥而泣的笑话。至少阿尔卡隆的眼泪是真的。
不明真相的摩罗克伊也有些疑惑同伴的行为，但作为龙祭司的一份子，他决定维护龙祭司的尊严。
“视野不要停留在粗浅的表面，克里斯托。黑龙祭司崇尚力量即一切，他们战士的思维行动，和我们施法者存在一些差异。不管过程如何，我们龙祭司，都会将你们巨龙，视作不可替代的珍宝。我们龙祭司，绝不会作践你们的才能……”
脑子里突然跳起不寻常的电火花。
“但奥姆海德不好说，嗯……他过去脑子就不太好。你知道吧，原始部落的人，其实和猴子的行为逻辑有些类似。”
“别说是我说的。”
第七百七十九章 魔网化身
“我教育过许多学生，不仅是教育人员的职责，我还有自己的私心：培养一位继承者……”
“唆——”
“他们中有许多天赋卓绝的人，但像我这样在魔法上出色的，没有。虽然勤奋是我提倡的品格，但能站在如今的高度，是因为我的天赋万中无一，我是最优秀的施法者……”
“唆——”
“但是你，克里斯托，你也在魔道上展现了惊人的天赋，你是我的学生中，与我最相似的那一个！你的才能，与我并肩！”
“唆——”
“我实在太孤单了，醉心于学术也麻痹不了那份寂寞。还好，我等到了你，我会告诉你我们的使命，带你去欣赏，只有我们能见证的奥秘！”
“唆——”
“……”
“唆——”
“够了，把杯子放下，你这逆徒！”学者先生忍无可忍。
克里斯托砸吧了嘴唇，将高脚杯从嘴边放下，回味着那份味道，对自己的老师道歉：“我很抱歉，老师。我只是想把你的奖励喝完，但这杯魔力酒的独特口感，让我停不下来。我保证下一次不发出声音！”
“没有下次，你的奖励时间结束了，把酒杯还给我。”学者伸出了手，“这件奖品铭刻了空间符文，杯中的空间连接着我的私人酒窖，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短时间内你是喝不完我的酒的。你的学长们也没人完成过这件事。里面的魔力酒并不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场授酒仪式，我的习惯。”
蓝龙看着手中的杯子眉毛挑动，这短暂几秒，见底的液面已经回复到了最初的位置，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他顺从地将酒杯递换给学者，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抓住杯壁，一如他赠予自己时的样子。
克里斯托表情变得古怪，说道：“我的老师，这个特别的酒杯，该不会是重复使用的吧。”和我的学长们间接亲吻，克里斯托胃部隐隐作痛。
学者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翻手将玻璃杯变形成一小颗水晶珠，收进袖子里，“我还不至于吝啬到让你们共饮一杯，收回酒杯是我的坚持。让与我有关的空间坐标被一些没有道德底线的巫妖捏在手里，是有风险的，我可不希望被那些麻烦波及到。”
“我听说有些学长还是有节操的。”
“都一样。”
学者并不愿意深入这个话题，他打开一道魔力传送门，示意蓝龙跟上。克里斯托活动肩膀，从短暂的休息中恢复精神。他能感受到学者话语中异常的坚持，这名龙祭司看重这份传承，所以蓝龙才会偷奸耍滑企图让谈话不那么严肃，他不喜欢被委以重任，尽管自己会去做，他也不喜欢摩罗克伊口中的决意，那听起来像悲伤的临终嘱托。
从我破壳的那刻，我们的命运已经重叠在一起。巨龙以死亡成就龙祭司，所以龙祭司该回报自己的全部。克里斯托厌恶着这些东西。
“我被创造出来可不是为了重蹈覆辙。”结晶之龙甩动衣袖抖下粉尘，迈入传送门，眼神懒散中带着灵光。
传送到达的地方，克里斯托很熟悉，这是彷徨之城的基座，龙祭司议会的祭坛，也是最开始学者教育自己的地方。中心的魔力井延伸光柱为秘法之眼和整座城市供能，围绕的台阶上刻着龙语符文，如今的自己能全部认清，那是地图，世界地图。
“把手伸到井里。”学者站在蓝龙身侧，魔力的辉光在他的面具上映出光彩。
“你确定？”蓝龙在学者的沉默注视中照做，“接着呢，双手揉搓清洗虎口，把每片鳞片冲刷干净……”
“意识沉入魔力里，别露出痴傻的眼神，月奈法尔不会蒸发你的意识，它会引导你观测真实的世界……”
过量的魔力能将任何物质分解成魔力的基本单元，书上这么写的，克里斯托记得清清楚楚。闭上眼睛，蓝龙吸了口气，收紧鳞片闭锁毛孔，拥抱那道光柱。皮肤没有传来任何痛感，至少魔力束还没击穿巨龙的魔抗。还没等克里斯托松一口气，自己的意识已经被吸力拉近了一条河流，湍急强烈、舒适温柔的河流，它流淌在山脉，沟通着溪谷，映衬着云层，滋润着森林下的土壤，河流分散成水滴，像光，点缀在每一个生命里。
魔网，连结整个世界的魔力网络。魔力的循环系统，流通在整个世界。魔力缠绕着克里斯托的意识，让他的精神化作飞鸟俯瞰山川，霎时落下雨水，他便滴落在叶片上、动物的皮毛上，深入土壤的空隙，汇入溪流。难以言喻的感动涌入胸腔，和充盈的魔力一起将自己击倒，他沉醉地经历整个循环，感受自己分裂成千万，移动到整个世界，最终意识聚合，克里斯托重新在魔力井边苏醒。
他看着学者，身躯的魔力汹涌澎拜，成为和人形魔网节点摩罗克伊分庭抗礼的另一人。克里斯托明白，他的内在已经被完全改变。自己是巨龙，亦是魔网意识。他的精神永久地融入了这个世界的魔网，他是魔网，魔网也是他，现在，蓝龙拥有了世界所有魔力的借调权，他看向自己的同类、自己的前辈，自己的老师。
“那水里都是你，老师。”学者肯定也进行过这项仪式，克里斯托浸染魔网之时感觉摩罗克伊的意识无处不在，他也将自己分成了无数份，和魔力不分彼此了。
感受到更加紧密的联系，学者好像理解了克里斯托的幽默感。
“现在也有你了。恭喜你，新的魔网节点，克里斯托。感觉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
克里斯托兴奋地像个孩子。
“一切！老师。我看到了一切，整个世界，我能感受到魔力与我的联系，我攀登了山峰，跨越河流，化作一阵风，随意摆弄云朵。你说得对，那真的很美，只有我俩能理解的美。”
学者摘下了面具，克里斯托看到他柔和的目光，还有放松的叹息。
“还好你看到了。”
“难道我还会看不到吗？”
学者本想隐瞒，但他明白自己和克里斯托已经达成了一定的意识连接，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我们的资质相似，所以看到了一样的风景。但在此之前，我曾经带过你的学长来进行同样的仪式。”
“他是天启。我问回归的他是否看到了山川河流。”
“他说……”
【我看到了浩渺星海，比你所形容的一切更加瑰丽的美景。】
【魔网节点？被约束在地的爬虫而已！】
【我会走出自己的路，老师，你和你对我规划的前程，在我的视界中，卑微的可笑。】
“我们大吵了一架，当时的我还保留着君主或者长者的控制欲，我用魔力给天启关了禁闭。”
“他逃跑了，失踪一个月后，带着毁灭的力量回来揍了我一顿。”
第七百八十章 世界构筑
自傲的魔法被击溃，看重学生的叛逆，这并不是能被轻易无视的打击。尽管此时的学者表现如古井无波，但克里斯托能够感受到那份埋藏在深处的抑郁。也许自己该说点什么安慰他，表达自己作为学生的关心。
“至少你把他教得很好。”教得太好了，好到能暴打师傅，“尽到了一位老师的责任……所以你们的关系就一直僵硬到现在吗，甚至演变成社团对立，我听到过类似的传闻，从安德瑞新闻报上……”
“实际上跳过了一些过程。”撕开自己伤口的学者表现得很豁达，他不介意把自己的苦痛经历当作临时教材，让克里斯托多了解一些东西。
“天启在击败我之后，非常得意地向我阐述了概念：湮灭，还有许多我不曾涉及的天空之上的知识。我们的关系就像发生了对调，他成了高等魔法的导师，填补了我在天体学上的知识空白。我能看得出来，他在期待我的认可，认可他的努力，认可他背后的概念。”
“我猜猜，他失望了，否则你们该维持一种更加友好的关系。”克里斯托坐在魔力井边缘，挥动手臂让魔力凝聚的水花在空中跳舞。
“我不可能认同代行者的做法。我不会认可自己的学生将一切托付给一个他找寻不到源头的概念。他自愿成为一种规则的傀儡，哪怕他的‘主人’没有生理意义上的脑子。一股支配你的强大力量，会随着学识的落差换一个代行者。我教他们做力量的主人，而他们却为了更强的力量卑躬屈膝。波苏瓦的末路已经证明了我的观点，而他的固执……和他的拳头一样硬。”
“是我的话，我也不会理会败者的说教。天启学长和你一样顽固，你是个传统的老法师，我的老师。我只能将你们的不和看作一种必然，就像父子矛盾。”
“我的确抗衡不了概念的力量，但有人做到了。我以为和雷蒙的对决能让他迷途知返，雷蒙先生的确起到了天花板该做的责任，让跳高的小子磕到了脑袋。”克里斯托觉得自己听错了，他从学者的语气中听到了幸灾乐祸。
龙祭司的弟子也败给了圣光，圣光的正义殴打了高等物理。
学者的语气又开始低落，“天启依旧我行我素，这让我多少有些沮丧，而后来的一系列教学，让我意识到我在教育上还有所欠缺，我的学生们，全都偏离了我的预期。”
“偏向好的，还是坏的？”
“你觉得天启的例子，算好算坏？”
“不好形容。”
学者呵了一声，带着抱怨的语气一个个介绍着自己的学生，最优秀的那一批。
“天启之后的下一个学徒，是镜。他有些天然的自卑，我鼓励他多向优秀的前辈学习，然后，他成为了镜，天才的复制品，卓越的模仿者。他把自我藏匿在模仿的面具里。”
“我告诉律法要循规蹈矩、知行合一。他创造了律令法术，让所有人服从他订立的法规，而他却钻了空子，成为立法的不法者。他作为执法者有所偏颇，这不利于他的成长。”
“下一个，奇迹，奇迹的才能，其实并不出众。当我发现他的目光着眼于那些外在的力量，我警告他力量皆有代价。我以为能帮他树立正确的价值观，结果，他开始和各路魔神玩起欺诈协议，用手段偷盗力量规避代价。不得不说，在让我沮丧的方面，他的确是个奇迹。”
“灵感……他和奇迹是同期生，在我给奇迹收拾各种烂摊子的时候，我对他的关注不多，我甚至不清楚自己的教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给他提供帮助，他的施法手段上没有丝毫我的影子，是一个让我捉摸不透的学生。”
“疫医莱尔，哦，我的天哪，他是意外之子，我不该强求什么。想必不需要我介绍了，你应该深有体会。他的才能本就是失控的结果。”
“最后，是你，克里斯托……”
蓝龙下意识昂起头颅，目光直直盯着老师。
“你出色地执行了我的一切嘱托，和我一样成为魔网节点，成为一个秘法者，如果在天启之前认识你，我会对你的出现感激涕淋。但在这些个学生之后，你明白那种感觉吗？你正常的有些异常，我一直做好了你会给我整些麻烦的心理准备，而现在，我有些病态的失落感。”
克里斯托笑了笑，揉动有些僵硬的脖子。
“那恐怕我也要让您失望了，老师，我不喜欢惹麻烦。”
“但愿如此。”学者松开法杖，和克里斯托一同将意识沉入魔网，“你已经得到了魔网的认可，现在你需要学习如何成为一名魔网管理者，也就是世界构筑者。”
意识汇聚的魔力网络里，克里斯托“感知”着学者的动作，就像感受自己自动化的躯体。
“我聪明的学生，你能在这些魔网支流里发现什么吗？”
“当然，魔力的流向顺应着山脉的走向，河流的流向，魔力在盆地里淤积，在丘陵上放射。你所设置的魔网，带着与自然交融的和谐感，如果魔网是一幅画，那您肯定是最优秀的画家。”
学者否定了蓝龙的奉承，但他的心情不错。
“不，并不是我用魔网描绘了山海，而是正好相反。地壳运动、河流变道，植被荣枯，动物迁徙。这个星球，是活的，它根据魔网的能量改变着地势，选择了最适合被魔网灌溉的外形。魔网就像是这颗星球的神经，能牵引他的躯体运动。”
“你是说，我们能……”
“呼风唤雨，拔高海床，抹平险峻，这个世界的地貌，会被我们的魔网牵引改变，你可以控制每一条山川的变化，就像操控每一片云朵一样简单。我们是世界构筑者，我们有能力协调这个世界。在你掌握了这些力量之后，不需要魔力井，你也能随时轻松的改变地形，就像置身在自己的法师塔里。”
“如此强大的力量……”蓝龙有点激动，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像梦境游戏的管理员权限，如此相似。”
“但你的管理的就是现实，改变气候，改变地貌，给予阳光雨露或者风暴洪流，如果你想，你还可以从天空之上牵引陨石降下天火，你有着强大的权利，也有着沉重的责任，你要小心你的每一次改变，会有无数生命受你影响。”
克里斯托揉动太阳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不理解，如果我能轻松颠覆他们的生命，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们的责备。因为，老师，我们强大得超乎想象。”就像世界的神明。
学者并没有苛责克里斯托的放肆，在最早魔网构造完成之时，学者比他还要狂。
“因为有人在乎，不说其他人，如果你不小心的改动导致某些动物灭绝，你老子巨龙就会来找你麻烦。所以认真点，别盲目自大，我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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