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氏浪子
“谢谢。”
这些日子来他也察觉到安沁的细心。
细心到一种令人很难想象的地步。
一般人的细心至多是记下其他人的行为举止,口味偏好。
但安沁除了展现的部分以外,连没展现的部分都能理解。
比如——他读过的书,安沁能一眼看出他最喜欢哪一本。
他当时很惊讶,问安沁是不是也读过这些。
因为两人看书的理念雷同才能精准无误的选上。
安沁却说她根本没看过。
她只需要透过跟人相处,或者看一个人生活的环境,就能轻易且全面地了解到对方到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且能涵盖的范围不限于食衣住行。
惊人的天赋。
他想着,一边接过水杯。
安沁又绕到另一边去了,身影忙忙碌碌,她关掉煤气灶上的火,用湿抹布掀起厚厚的砂锅盖子,一股白雾蒸腾而起,鸡汤的浓香气味飘散。
这股香味填充整个空间,直让屋里温馨备至,让人不自主的放松下来。
她把色泽澄黄的鸡汤用个白瓷碗给盛出来,放在桌上,两手背在身后,又站到另一边去。
“宵夜。”她小声说,推推眼镜,满脸不好意思的朝他软和一笑,又把视线低到地上去,只不时的用眼神偷觑白未然一眼。
白未然看着她的小眼神,只能无奈微笑以对。
那天早餐后,安沁把三餐点心加宵夜的活儿全包揽过去。
他旁敲侧击提了一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安沁当即小脸发白,像脱了水的花。
直让他有点啼笑皆非。
最终只能坦然接受这份好意。
“只有我一个人喝吗?这也太没意思了。”他说着,一边拉开椅子。
“宵夜这东西,都得是大家一起吃才好吃。”
安沁顿时笑起来。
她一点不意外他会这么说。
她也自己盛了鸡汤坐到他对面去。
她并不抬头,也不主动说话,只是低头猛喝汤。
他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而她更喜欢听他说话。
汤很烫,所以得慢慢喝,这话——也就能慢慢说了。
“说个好玩的。”白未然给鸡汤吹了两口,试图凉凉些。
“喝着这汤就让我想起一件事……其实从小到大,家人都没给我煲过汤。”
第十五章 温馨的宵夜
家人从来都没给我煲过汤——
安沁的心登时被这句话揪起来,柔软敏感的内心,被这句话勾勒脑补出无数不幸的画面与落寞背影。
但她又是个嘴笨的,不会说话,紧张地眨着眼,捏着自己的汤匙眼神乱转,薄薄的小嘴唇张了又闭,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把白未然看的笑出来。
心思太敏感柔软的人,通常很不会说话。
因为她觉得说这也不对,说那也不对,就深深担心说不对话反而伤害了你。
“这不是那么严肃的事情。”他耸肩,语气打趣。
“不是你想的那种不幸的剧本。”
从他有记忆起,自家父母就没有对他和妹妹多么温情脉脉。
虐待责骂没有,冰冷排距也没有。
“更多的时候——他们很好玩。”
安沁都听懵了,不知不觉放下调羹托腮专注听着。
白未然更多时候觉得自家父母——把他和诗茉当成好玩的实验对象来看待。
他们没有父母的意识。
而也不把他们当成小孩。
和其他的成人完全不同,他们不把孩子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他们时常在生活中做一些稀奇古怪的行为,测试他们的反应。
比如把他所有课本镜面反射以后复印一份,再给他放回去。
他只得在课堂上跟女同学借面小镜子,照着镜子画笔记。
又或者冷不防给他带了饭盒,一打开,里面是正常饭菜没错,倒是被排成个搔首弄姿的金发裸.女图样。
安沁听得忍不住笑出来。
但看见白未然一脸严肃的阐述自己如何被同学们疯狂围观议论,当场社死的情景,她又忙不迭地掩住嘴。
现在笑了是不是很没同情心?
不行,不可以笑——
白未然睨了她一眼。
“很好笑?”
冷淡质问的语气,安沁慌得把两手拿在面前摆,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白先生的父母很……很特别?”
“很特别,所以你笑了?听我不幸的过往,你觉得很好笑?”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哦没关系,你可以笑,我刚才说的是个笑话没错。”
“…………?!”
白未然莞尔一笑,推开空碗,食指在桌上轻轻地点着。
“我的家乡里,有句谚语我很喜欢——悲剧加上时间拉长了来看,那都是幽默喜剧,也许你觉得我当时很惨,我当时也确实有点惨……”他停了停,微笑想着。
“但这些事情对我也不是坏事……至少我现在面对任何事情都不慌张了。”
茶发少女一惊一乍的,看他笑了,也不自主的抿唇,被牵动微笑。
“其实我这些事也只是小事
诗茉出生后才叫鸡飞狗跳。
软萌萌的妹妹在婴儿床里大哭,父母不但不哄,他们还会群聚围观,凑在旁边指指点点。
交头接耳,探讨妹妹为什么哭,记录她哭多久才是极限。
把他给看无语了,抱着妹妹劈头盖脸对父母痛斥一番。
自己照顾妹妹,自己找邻居阿姨保姆,让保姆负责在他上学时间照顾妹妹,等他下课了回来接手,直接把父母变成提款机。
父母没生气,反而一脸兴味盎然。
“原来有血缘关系的人,真的能互相照顾的吗?”
“明明也没有相处过,天然就有感情……”
“……太奇怪了。”
“确实应该好好观察一下。”
旁的家里,是父母负责照顾,而兄弟姐妹争宠捣乱。
在白家中颠了个倒,是他负责照顾,父母负责捣乱。
有回他只是在妹妹离开时出去一会儿,回来就看见恐怖画面。
出门前被他照顾的可可爱爱,天使一样熟睡的妹妹。
在他回来后躺在床上挣动小手小脚哇哇大哭,头发被绑成两条交错上冲的鞭炮,脸上涂着两团红腮,穿着一件红衣,犹如恐怖游戏中走出来的纸人娃娃,她的眼泪把那两团腮红都冲出一条河道来,血泪满面,份外骇人。
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但他想去找人,始作俑者已经逃得不见踪影,留张纸条出门度假去了。
旁人: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白家父母:遇事不决渡假文学。
白未然说到这里,不由得微笑。
大概是安沁的照顾让他想起家人来。
他从成长过程有记忆起就一直是负担照顾人的角色,这种习惯也一路延续到成人。
被人反过来关怀备至照顾,心里倒是有点陌生。
当他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顿时闭嘴安静下来。
他其实不怎么跟其他人说家中的事,出于一种习惯性的保护。
但安沁的特质在感染人。
柔软的人,容易欺负,也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这种特质是在热闹中不易见的,犹如白日花团锦簇的花园,争奇斗艳,只有晚上静下心,才能闻见昙花的芬芳。
安沁见他不说话,也没有一开始的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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