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氏浪子
她不擅长说些热闹的,逗趣的段子或话题。
她也不喜欢出去玩儿,不喜欢那些热闹,不喜欢旅游,不喜欢见人。
别人觉得她很无聊。
她也一直这么认为。
所以安沁总是沉默的,怕给人添了麻烦,怕让气氛冷场。
但现在她却不怕了。
这个人知道她的窘迫,所以笑着谈着跟她说家长里短的事情。
她看看白未然,又看看碗里剩了半碗的汤。
“鸡汤,是我外婆教我做的。”
安沁容易紧张,一紧张就结巴,但现在在这个小空间里,没别的人,她放松下来,就显出她的特质来,她的声音略微低一些,没有普通少女的清亮,却很柔和,沙沙的,一种木质乐器的沉稳。
这种声音说起生活点滴,絮絮叨叨的,犹如一首牧歌,清新隽永的小诗。
安沁小时候和外婆生活过一段时间。
父母离乡背井,外出打工,但钱没挣到,父亲就因为工地意外殒命,母亲改嫁。
在另组新家庭的母亲面前,安沁变得很局促,没有容身之地,只能在外婆身边长大。
外婆大字不识,年纪大,驼背,老眼昏花,但在去世前一直对安沁很好。
“外婆有什么,我就有什么。”
“外婆一直对我很好。”
茶发少女说着,她鼓起脸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把白未然看的愣了一下。
第十六章 她的真心话
笑有各式各样。
有人笑得阳光放恣,有人鬼马精灵,有人轻视妩媚。
可是安沁的笑很宁静。
甚至没有笑出声音来。
就连笑都隐忍着,乖巧的,像在水里无声无息的投入一枚糖。
看着还是透明的水,只有喝的人才知道是甜水。
茶发少女语气软糯,轻声说着她和外婆的日常。
真的是些非常琐碎的事。
从炖煮鸡汤到晒柿饼、做枣糕的方法。
她还说到自己最喜欢的朋友是村口大鹅。
村口的人家养了一只大鹅,天天路霸一样站在路口,见人就啄,见了她更爱啄,展着翅膀把她啄的嗷嗷直叫。
“但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安沁强调。
白未然听的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明光的松鼠朋友是一种让他迷惑的定义。
而安沁的大鹅朋友是另一种让他迷惑的定义。
他想起自己抱着星期五的时候,萌萌也会一把将星期五抢过去,并喊着星期五是她的朋友,不许他乱摸,然后她再强占朋友原本的位置,窝在他怀里。
“外婆陪在我身边时,她有什么,我就有什么。”
安沁低头,用手指摩挲着瓷碗边缘。
“外婆告诉我这就是喜欢——喜欢不在于你自己有多少,而是你愿意从自己身上拿出多少给对方。”
白未然:……原来奉献型的根基在外婆身上。
外婆,你坏事做……好像也不能这么斥责。
安沁的成长环境中,外婆是留在她记忆中最大的美好,所以她遵从这种规则去喜欢人,去为别人奉献。
说法或许没错,但在安沁这种性格身上却养成极差的结果。
所有与人相处的道理都要放置在合适的情景上应用。
置换一下情景,可能就会变成一个极坏的主意。
白未然在心里叹口气。
自己该不该跟她说破这事情?
但说破这事情,难免就要提及曹爽。
他原先已经下定决心,不在她面前提及这个人了。
他有任务时间限制,而现在他的目的是要安沁在任务时限前想都想不到那个目前被丢在局子里蹲着的家伙,忘得干干净净,那他自己当然是一个字都别提。
他也叮咛过秦甯,秦甯一直遵照他的要求。
现在……他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莫不是要自己主动破戒?
安沁的小调羹也在碗里搅动。
汤已经不烫了,但她始终没把剩的半碗喝完。
她偷觑了眼对面,见青年早把自己那碗喝完了,眉头微微拧起,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身后。
显然是出于一种等着同桌一起用完餐才结束对话的礼貌,才在原地静静坐着。
安沁垂下眼睫,只把调羹舀了浅浅一勺汤,送到嘴边去,慢条斯理了。
属实是数米粒的吃饭方式。
但她下意识地想把这段时间延长一些。
如果自己喝完了,他就走了。
现在是一碗汤的魔法时间。
她也不会更多了——
她很笨,不知道怎么把人留着。
她没有贪婪到想把这个人完全占住,她想都不敢那么想,她喜欢秦甯。
但她很想和他多说一些话。
当她和秦甯相处得越多,越被他吸引。
他不在身边,又在身边。
她从秦甯的言行举止中,时时刻刻看见白未然的痕迹与碎片。
那种狂暴的,傲娇的,深藏在眼里的阴暗面,在看见这个人时都瞬间幸福起来。
变的理智沉着,稳定平和,从容地发挥着自己的长处。
她一开始以为那是秦甯自己的优点,后来才发现,循着那些痕迹过去,都能找到他的影子。
只是秦甯自己,没办法那样笑。
是因为有了他才能那么笑。
事实上,他自己才是秦小姐的宝物。
她忍不住想靠近,见一见这个宝物更多样貌,甚至……
她想着,而白未然敲在桌面上的指节一停。
他心里暗暗叹气——
策划就是话多,嘴硬。
想好了不说,又忍不住不说。
上辈子坏事做尽,这辈子特么的当策划!
她太软和,软弱的人努力挣扎向上的样子,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安沁,你是不是喜欢吃苦瓜?”他说,。
猝不及防,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茶发少女愣了下,被从自己的思绪中拖出来。
“……不……不讨厌,但算不上喜欢……”
“不,我看你就是喜欢吃。”白未然语气斩钉截铁。
安沁顿时皱起眉头。
她虽然对很多事犹犹豫豫,没有想法,但对于自己本身喜不喜欢吃一样东西,是个人都有判断。
“不,我没有喜欢。”安沁难得认真反驳。
“你肯定喜欢,否则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歌颂苦难呢?”
“……歌颂……苦难?”
“对,你看,你即使自己难受了,发着高烧,神志不清,挨饿脱水营养不良,你还是要努力达成别人的愿望——我可不认为你外婆说【喜欢不在于你自己有多少,而是你愿意从自己身上拿出多少给对方】是这个意思。”
白未然说的语速比平时慢了。
“无论如何,都该处于自己觉得舒服的氛围中,没有什么事情比你舒服快乐的优先级更高,歌颂苦难的生活并不伟大,歌颂苦难的感情也并不感人。”
对温柔软和的人,他说话也不自主的柔和。
看着安沁慢慢低头,镜片反射挡住了她的眼神,看不清神情,抿着薄薄嘴唇,端的沉默。
她陷入思考,就是好事。
容易被人说动,是坏处,现在也是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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