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被支配着的
下一首依旧是要和我一样老得发霉的旧歌,我趁机展开话题,说:
“小哥,和上了岁数的我不同,我看你挺年轻,怎么连着两首都是几十年前的旧歌呢。”
理发的小伙顺利地接上了话,我们继续聊了起来,我用老奶奶的语气,继续和小伙聊着音乐的事,一来二往,对方也和我越来越亲近了。看来,以前冰冷得让要塞里的士兵都害怕的那个我,终于也有所成长,变得和蔼好说话了呢。
理发的小伙是外地人,不知道我真实的年龄,只是单纯从我的外表判断,以为我关于年纪的事是在开玩笑,一直都用用欢快的平辈语气,和我聊天南地北的事情。
直到过了二十多年,开理发店的他头发已经花白,而我的容颜依旧年轻。我和往常一样,到东街的理发店剪发,他为我剪下最后一撮黑发后,忍不住问道:
“艾莲儿大人,你该不是人类族吧。”
“你这才发现,反射弧也太长了吧,我是不死的巫妖。”
理发的小伙,不,那时候应该管他叫理发的大叔才对了,大叔知道我是不死种后,也没有改变我最初对我的态度,我也数十年如一日地,光顾着东街的理发铺。
一般,我会在黄昏时分去剪头发,理过发后,再去出席一个月一次的领主会议。然后,顺路去看望老人院的朋友们,和他们打打桥牌拉拉家常,打发无聊时光。
曾经,我以为像这样日子会会持续到永远。黄昏凉爽的风,路上匆匆的行人,留声机里古旧的歌,理发大叔腼腆而又滔滔不绝的话,领主会议里老头子们的固执己见,老人院里阿婆奶奶的闲言闲语。东街那一成不变而又愈发破落的风景,大概就是我在波塞恩最珍惜的景色了。
尽管波塞恩发展的重心,已经从东街转移到南北两侧,但在我的影响力下,领主会议依旧固定在那座有点寒酸的洋房里。
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东街越来越冷清,邻居的老头子前天晚上在饭厅里与儿孙团聚,庆祝他的九十大寿,灯火通明,亮得我睡不好觉,我还打算过两天找他抱怨,没想到在当天夜里,他就在睡梦中离开了。
于是,我周围的邻居从此又少了一户。领主会议里的老头子换了一批又一批,老人院里老朋友的葬礼我也出席了无数遍,前几天我去光顾理发馆的时候,新的理发小伙和我说,这家开了一百多年的理发馆,这个月末就要结业啦。
我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轮回之中,一直以为现在温温淡淡的生活会持续到永远,可是,我不过是一棵不落叶的针松,生活在四季变迁的森林罢了。
现在,沧海桑田,《复仇与宽恕》已经没有人会唱了,而理发馆喇叭里头放的老歌,已经变成了我最初和理发小伙相遇时的流行曲,让我不禁惊叹,连那首时髦的情歌,都上年纪了吗?
我想,我也差不多该离开波塞恩了。
在波塞恩,我永远不会衰老,也不会死去。永远只有夏天的树,生活在四季更替的波塞恩,让我着实有点吃不消了。我终于对悠莉娅那时候对我说的话有所体会了,能够看到秋天和冬天景色的人,真是让人羡慕。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离开波塞恩的时候也到了,下一个月,我来信的地址应该就会有所改变,把这决定写在纸上后,才发现自己还是有点舍不得呢。
前天中午,我整理行李时,一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听到门外的声响,梦到你和悠莉娅小时候,从森林打猎回来,浑身脏兮兮地来到我面前的往日时光。
不知怎么的,看到还是孩子的你俩的脸,看到你俩把衣服弄得脏脏的,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有点怀念。
艾莲儿我好想念你啊,爱丽丝!
作为对我乔迁之喜的祝贺,暂时把悠莉娅的事情放一放,久违地回来看望你上了年纪的女仆小姐,怎么样?
隐居地的具体地址,会在下一封信中随信附上。
永远忠诚于你的女仆、艾莲儿-半羽-休谟
波塞恩的冬夏与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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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冬精
那还是爱丽丝与悠莉娅相遇后的第一个冬天。
那个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大,大雪像鹅毛一样,簌簌地下着,简直像是要把所有声音都吸进去一般。
万籁俱寂。除了壁炉里柴火爆裂的声音,以及还在睡梦之中的猎人的呼噜声以外,几乎就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北境的冬天昼短夜长。天将将亮,明明下着雪,但乳白色的天空却显得异常明亮,也正因此,积雪反光显得越发的白,刺得人眼睛疼。
皑皑白雪中的一隅,猎人集落的木屋里,银发幼-女从莱姆和马恩中间爬过,在壁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把手伸向炉火取暖。
这个时节就连食尸鬼猎人也不会在外面工作。集落的猎人最多也就是除掉屋顶上的雪,以及清扫路上的积雪。其他就是偶尔会去森林里砍柴烧火。不过雪积得太深,这几天凭人力已经无法进入森林了。
雪停了。爱丽丝站了起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明明壁炉里还燃着红通通的火,但或许是因为雪积得太厚,就连和食尸鬼一样耐寒的爱丽丝,也不禁感到刺骨的寒冷。
爱丽丝又往壁炉里添了一块柴。啪嚓,一点火星飞了出来。莱姆他们昨天忙着在大雪来临前加固木屋,清扫屋顶积雪,为了让辛苦了一天的猎人们睡个好觉,爱丽丝整晚都在用【黑魔法-火】,维持壁炉的温度。
“好安静啊。”
爱丽丝说着往手掌呼了一口热气。上一周前约好了今天和悠莉娅在集落的入口碰面,然后到森林边缘寻找冬精。可是,猎人们都不见醒,她把壁炉的火烧旺后,就穿上御寒的衣物,一个人安静地走出木屋。
呼出的气息穿过围巾在空中形成白烟,漂浮在空中缓慢地消散。时间太早,集落里看不见几个猎人,只有厚厚的积雪,几乎每走一步,鞋子都会陷进雪中。
“今天还真是特别冷啊,不知道悠莉娅还会不会来。”
爱丽丝想要原路折返,回到温暖的壁炉边,但是想到悠莉娅平常不畏严寒在外面嬉戏的模样,决定还是按时到约定的地方看一看。
沿着被雪掩埋不容易看清楚的栅栏走,爱丽丝终于来到了猎人集落的入口。悠莉娅比她先到一步,金发蓝眼的贵族幼-女,被冻得脸颊通红。悠莉娅嘶嘶地吸着鼻子,对她抗议:
“爱丽丝,太慢了!”
“抱歉。艾莲儿小姐人呢?”
只有身穿棉袄、裹着围巾的悠莉娅一个女孩村口等,平时负责照顾她的女仆不在,让爱丽丝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艾莲儿小姐冻坏了,在要塞休息,今天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悠莉娅说着,朝爱丽丝黏了过来,紧靠在她身边,用脸磨蹭着爱丽丝的脸取暖。爱丽丝的脸蛋被悠莉娅不停磨蹭,说不好话,含混不清地问道:
“章巧,窝也是一个偷走出莱的。只咬咱们俩,还去森李吗?”
“当然去啦。”
熊小孩一般的悠莉娅说完,就拉着爱丽丝走出猎人集落。远处的山峰和森林也都被雪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爱丽丝只能靠阴影勉强分辨方向,慢慢地走向森林边缘。
路上偶尔能看到开垦出来的田地,那座要塞的军队该不会是屯田制的吧?是爱丽丝一边思考,一边握紧兴奋的悠莉娅的手,注意不让她跑丢。
路边的麦田已经完全被雪覆盖,而且每到夜里就会结冻,让厚度增加,如今已经成了一块又大又平的平原。雪下刚出苗不久的冬小麦正静静地忍耐着严寒。有一行小小的足迹朝着森林的方向延伸过去,大概是野鹿吧。
爱丽丝抖了抖肩膀,将不知什么时候积上去的雪抖落,随后慢慢地长出一口气,看着它在飘在空中慢慢地消失。旁边的悠莉娅已经走累,开始改用飞的了。受独角兽加护的幼-女,借助魔法的力量飘在空中行走,这不可思议的光景就像童话一样。
马上要走到森林边缘了,大雪封林,爱丽丝可不想进去,再往前走几百米,等悠莉娅的魔力用光,就抱她回去吧。
爱丽丝想着想着,突然看到了对面的人影,她有些惊讶,眯起眼睛望过去。
好像是小孩子,还不止一两个。五六个人手拉手围成一个圆,转圈一样跳着舞。还能听到非常轻灵的歌声,仿佛是这世上本不存在的声音一般。
爱丽丝将魔力集中在右眼上,尽可能地看清远方。
在跳舞的的确是小孩子,年纪大概和她俩差不多。孩子们全都穿着蓬松的白色衣服,头上也是整齐划一的白色毛皮帽子。虽然他们的确是在跳着轻盈的舞蹈,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的脚完全没有接触地面,而且雪上也没有留下踩过的痕迹。
悠莉娅也发现了孩子的身影,她兴奋地大喊:
“是冬精!”
“没想到真的能看到呀……”
说起来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寻找冬精。今天是早已被遗忘的节日,妖精族的冬幕节。传说,冬天的精灵们会一年仅此一次地、在今天人现身于人类前。
冬精分好多种,有对人类抱有恶意的,但也有完全无害,只是像自然现象一般出现的。漆黑的女王和冥府的鹿,作为冬之大精灵的形象,曾在妖精时代被当作掌管冬日世界的神祗祭祀。那是会攻击人类的存在,而眼前正在跳舞的雪孩子们,则属于后者。
他们,或者说她们就像是冬天有了实体一样的东西。虽然对人类并非抱有好意,但也同样没有敌意,不要对她们出手才是明智之举。
这些都是上一次见面时,艾莲儿和莱姆告诉爱丽丝的知识。爱丽丝依照艾莲儿小姐的教导,默默地看着冬精的孩子跳舞。而悠莉娅则是更加大胆,她轻飘飘地飞了过去,加入到冬精的行列里,一起在漂浮在雪地上转圈、歌唱。
在这样静寂的雪地中,歌声似乎有一种更加助长了静寂的感觉。
爱丽丝看得入迷。实在是有趣,尤其是知道跳舞孩子的真面目是冬精后,几乎没有什么比这更梦幻的风景了。
就在这时,从森林里呼地吹起一股强风,将雪花猛烈地卷起。爱丽丝不禁闭上眼睛,将胳膊挡在脸前。
“悠莉娅,你没事吧?”
“没问题,不过,漆黑女王和她的鹿要来了!”
狂风在短时间的暴虐之后,迅速停止。停下来后居然一丝风都没有了,天地间空无一物,简直像是连声音都消失了。
悠莉娅飞回到爱丽丝的身边,而冬精的小孩则还在跳舞。
“你是说对人类怀有敌意的冬之大精灵?”
“别担心,我有对策——”
悠莉娅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两根树枝,将其中的一根塞到爱丽丝的手里。
“这是水松的枝条。水松是冬之树,是守护死者的树木,如果和漆黑女王对上眼了,作为道歉,就把树枝献给她。”
悠莉娅还没说完,在跳舞的冬精孩子背后,一道个子高高的身影,已经从森林深处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女性的身影。
女性身材苗条高挑,穿着漆黑的长裙,裙摆处结着雪花,侧坐在头顶漆黑犄角的麋鹿上,深棕色的长发末端快要扫到雪地。冬之大精灵的容貌端庄美丽,但表情却如雕像一般,给人一种无机质的感觉。除去那些跳舞的冬精外,还有别的许多雪白的孩子,十几二十个冬精围在女性的身边蹦蹦跳跳。
“这就是冬之大精灵呀……”
爱丽丝看得入神,嘟囔感叹道。
漆黑女王是所有冬精的主人,同时也是孕育春天的母亲,可以说是寄宿着冬天这一自然现象的人格存在。鲜少有人能见到她,没有任何人能杀死她,因为把她杀死,意味着将冬天这一季节从世界上消除掉。
冬天的队列踏雪无痕,缓缓走到爱丽丝和悠莉娅两人面前,然后,漆黑女王无机质的视线,先后和两人对上。
悠莉娅像温驯的羊羔一样,双手捧着水松的树枝,恭敬地献上。爱丽丝看得忘我,一时无法动弹,悠莉娅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爱丽丝马上依样画葫芦地,把树枝举过自己的头颅。
漆黑女王的棕色长发,仿佛有生命似的,沿着雪地伸了过来,从爱丽丝手上卷走树枝,然后,冬之大精灵以略显惊讶的表情,端详着爱丽丝的脸。
“银发的幼-女,和金发的幼-女不同,你并非转瞬即逝的存在吧?”
凛冽透彻,如寒冰般晶莹剔透的声音。分不清是从她嘴里发出,还是大气整体悄然震动所发出的声音。
自己食尸鬼的身份被漆黑的冬女王看穿了,爱丽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不语。冬之大精灵仿佛对爱丽丝失去了兴趣一般,爱惜地抚摸着悠莉娅送给她的树枝,转而向爱丽丝的同伴搭话:
“我已经忘记,上一次从转瞬即逝的存在手上收到祭品,是多少个冬幕节之前了。金发的幼-女,作为赠礼,我允许你在将来使用我的颜色。”
悠莉娅有些茫然,但是依然礼貌地道谢。漆黑女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把视线放回到爱丽丝身上。
“给你一个提醒吧,银发的幼-女。”
“洗耳恭听。”
爱丽丝对漆黑女王温驯地低下了头,以表尊崇。而漆黑女王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爱丽丝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在不久的将来你会面临抉择,切记不要试图去支配死亡。唯死亡和冬天不可支配。”
爱丽丝本能地感到了敌意,她抬头紧紧盯住冬之大精灵那冰一般的瞳孔。
“漆黑女王大人,你是什么意思,是有敌人准备袭击猎人集落吗?”
冬之大精灵静静地摇了摇头:
“我只负责告知。再见了,深红的幼子。于永恒的彼端再会。”
冬之大精灵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优雅地昂首离去。冬天的队列不留痕迹地行向远方。空灵的天空开始飘雪,雪之精灵们的歌声在雪中回荡,金发幼-女和银发幼-女,也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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