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被支配着的
二、春伤（致郁向）
这个世界上，唯一永恒不变的，大概就是四季的变迁了。
数百年后，北境的波塞恩城，和往年一样，迎来了让人怀念的春天。
北境的春天，是一望无际的天晴。
和越晴反而越冷的冬天不同，最近气温一个劲地上升，感觉暖融融的。穿着厚衣服在向阳地里会微微出汗，这种时候就要躲到阴凉处去。冬天还据守在这些地方里，阴凉凉的，很是舒服。
艾莲儿作为不死者，获得了接近永恒的生命之后，今天也和上一年一样，趁着晴朗的天气，在房间里为自己所侍奉的主人缝制新衣服。
冬天的尾巴眼见就要消失，爱丽丝和悠莉娅又大了一岁，个子也长高了不少，得赶在春日祭之前，为自家两个可爱的姑娘裁剪合身的裙子才行。
艾莲儿坐在缝纫机前，初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泻在她不死者苍白的肌肤上，暖暖的让人感到异常心安。
艾莲儿一边计算着悠莉娅和爱丽丝的身高，一边拿出带花边的布料，开始用剪刀进行裁剪。
悠莉娅在这个冬天长高了不少，而且，进入了思春期后，少女的身体也渐渐发育起来，胸部慢慢地变得有料了，所以，得为她缝制更加能突出少女芳华的连衣裙才行。
至于爱丽丝，自从她体内吸血鬼的部分觉醒后，发育状况就变得非常缓慢，身高和悠莉娅相比，已经逐渐落下许多，感觉去年的春装，应该也合身，但是为了公平起见，还是两个人各缝制一套春装吧。
不过，说服爱丽丝小姐穿上裙子难度，最近变得越来越大了呢。爱丽丝自己能挣钱，经常擅自去买一些男孩子气的衫裤鞋袜。
这个野丫头，长得那么可爱，不穿小裙子真是浪费了。但是，比起连衣裙，爱丽丝小姐一直主张，长裤衬衣更加利索灵活，这也是她反驳艾莲儿的主要论点。
要不改变思路，缝制一套简洁利索又漂亮的连衣裙给爱丽丝穿？这样一来，那丫头就没有理由抵触自己做的衣服了吧。
那么，裙子做成什么样式的呢？华丽过头又有点担心小爱丽丝她不愿意穿，但是太过朴素也让人提不起劲，真是伤脑筋啊。
艾莲儿沉思着服饰的设计，太阳光又暖洋洋的，想着想着，睡意就爬上了艾莲儿的眼皮。
虽然艾莲儿身为不死者，但是因为爱丽丝和悠莉娅的关系，她的体质依然和普通人类相差不大，每天都需要睡眠。
有好几次艾莲儿都迷迷糊糊地，脑袋猛地一沉。最后又揉揉眼睛，打个哈欠，接着做活。
平和又安稳的初春时光，实在是太悠缓了，让人发倦犯困。
“艾莲儿小姐，艾莲儿小姐！”
突然被叫了一声，趴在缝纫机上的艾莲儿猛地睁开了眼睛，感觉好像是做了个缝衣服的梦一样。
再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女孩。她身形纤细，长刘海从额头落下，遮住了右边的眼睛，只露出左边的赤瞳。
或许是因为那头近似银色但又不是银色的银白色头发，女孩站在日光里，就像是碰一下都会消失般，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这女孩儿就是艾莲儿小姐口中的爱丽丝。
原本她只是作为悠莉娅小姐的鬼种骑士，在艾莲儿的照顾下，入住在波塞恩要塞。但是，一起经历了一连串的事件后，现在，对于艾莲儿和她原来所侍奉的主人悠莉娅来说，爱丽丝已经是家人一样亲近的存在了。
同时，她也是艾莲儿即使变成了不死种，还能装作人类一样活着的原因之一。
“嗯、唔......我好像睡着了呢，真是失礼了，爱丽丝小姐。”
不小心睡相被爱丽丝撞见的艾莲儿，有点难为情似的，最后决定无视刚刚发生的事情，像往常一般，摆出一副正经的脸色，对爱丽丝说道。
但爱丽丝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艾莲儿打瞌睡的事情，只见她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向艾莲儿求助：
“艾莲儿小姐，悠莉娅她拿着你的战斗人偶恶作剧，玩弄在户外训练的士兵，结果人偶失控逃跑了，怎么找也找不着！”
爱丽丝用害怕挨骂的语气，露出不知如何是好一样的懦弱表情，小心翼翼地说明道。
真是的，我就有这么恐怖吗？看着爱丽丝提心吊胆的模样，艾莲儿在心里小声抱怨。
虽然她平时对待两位小姐，确实比较严厉，但这一次犯错的人是悠莉娅，艾莲儿并没有理由迁怒于爱丽丝。
再说，制造出这么危险的人偶的人，是艾莲儿自己，所以，她也负有责任。
本来应该死去的艾莲儿，被悠莉娅和爱丽丝转化为不死种中最接近人类的生物、巫妖。
身前就精通魔法的艾莲儿，重生成巫妖后，获得了类似制造巫妖仆役的能力。只要艾莲儿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可以让尸体或者玩偶获得虚假的生命，成为听从自己命令的人偶仆役。
而爱丽丝口中走丢的人偶，正是艾莲儿此前为了迎战大敌，而借由巫妖的能力，用稀有的尸体制造出来的攻击型人偶仆役。
那一具人偶仆役，可是无论是人偶的素材，还是制作的方式，都花了艾莲儿相当多功夫，如果单论战斗力，人偶仆役说不定比悠莉娅还要高。
而且由于制作的时候，艾莲儿把巫妖的黑魔法发挥到极限，所以，那一具人偶仆役时常会失控。为了安全起见，艾莲儿已经把它封印在要塞的魔法道具室里了。
贪玩的悠莉娅，估计偷偷摸摸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钥匙，擅自启动了那一具危险的武器吧。
既然那具高性能的人偶仆役已经失控逃走，那么只有身为主人的自己，才能重新把它制服了。
艾莲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站了起来，但因为刚睡醒，没忍住睡意，当着爱丽丝的脸，微微张开了口，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艾莲儿天性本就比较认真，身为监护人，却被爱丽丝接二连三地看到了自己的丑态，这让她感到了羞耻。
“真是失礼了。”
“没事没事，该道歉的反而应该是我这边，打扰艾莲儿小姐睡午觉了。咱们快点去把那个逃走的人偶仆役追回来吧。”
就这样，在亘古不变的春日暖阳中，艾莲儿和小小的爱丽丝，一起走出了缝纫室的房门。
屋外是明媚的春光，街道上到处都是仿佛刚从隆冬醒过来的村民。老人们又熬过了严冬，正霸占着向阳之地，数着自己距离寿终正寝的日子，兴高采烈地，和所剩无几的新的一年打招呼，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如同被春雨润湿的老树皮一般，都散发着初春的味道。
小孩儿终于等到了积雪消融，却仿佛被什么束缚着一般，不能纵情玩耍，但也还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相互做着游戏。至于大人们，倒是像还没从冬天睡醒一样，在街道上来回逛着，准备多怠倦两三天，再开始春天的工作。
艾莲儿走在路上，老老少少的村民，纷纷从显得有点破旧的木屋子里，和她打招呼行礼。
“春日快乐，发生什么事了吗，艾莲儿大人。”
“没什么，大家安心晒太阳吧。”
艾莲儿和飘渺如幻影的爱丽丝，虽然赶着去找回逃走的人偶，但也依然礼貌地向村民解释、回礼。
在其乐融融的春日里，大家的脸上无一例外的，都挂着幸福的笑容，虽然稍显呆滞，却温暖得如同明媚的春光，足以融化冬雪。
艾莲儿在村庄的出口处，碰上上了食尸鬼猎人莱姆，和如同陈旧麦穗一般头发发黄的少女悠莉娅。
悠莉娅麦黄色的头发在太阳下闪着春光，漂亮得如同熟透了的麦田。话说如此，少女的眼神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躲躲闪闪的，把身体藏在莱姆的背后，仿佛在害怕被艾莲儿小姐责备。
少女看到监护人走了过来，便从壮实的猎人身后探出头来，用手捂住脑袋，似乎害怕挨揍一般，对艾莲儿小姐说：
“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女仆大人！”
幸运的是，明净的春色让艾莲儿心情绝佳，她决定这一次暂且放过悠莉娅，不做过多的追究。
“这次就先放过你了，悠莉娅小姐，下不为例！”
“真的吗？太好了！”
悠莉娅看到艾莲儿这么爽快地放过自己，突然就得意忘形起来，欢快地跑过去，抱住仿佛要褪色一般的爱丽丝。
“但丁大人、冯上校和其他人都已经先出发，去寻找那具危险的人偶了。”
迟钝又老实的猎人莱姆，到现在依旧不清楚艾莲儿对他的心意，他摸了摸脸上的胡子茬，对恋情无法传达的艾莲儿说明情况。
“总之，人偶仆役是逃进了森林对吧？”
对待感情同样不机灵的艾莲儿，就这样一本正经地和莱姆继续对话，享受着亘古不变的春光，和充满意外与惊喜的生活。
“因为担心对村庄造成太大损害，所以希望能够在野外把人偶仆役制服。”
“我明白了，那么在这里开战，应该没问题吧。”
莱姆和艾莲儿一边交流，一边来到了森林的边缘。因为转化成不死者的缘故，艾莲儿小姐也对人类的脆弱有所了解，她小心翼翼地望向背后的村庄，向莱姆确认道。
“爱丽丝，悠莉娅，做好阻止发狂的人偶闯进村落里的准备！拜托你了，艾莲儿。”
莱姆向艾莲儿打了一个眼色，于是不死的巫妖发动了自己的权能：
“徘徊于永恒因果之后的闯入者哟，现于吾身。”
艾莲儿遵照莱姆的指示，发动了召唤人偶仆役的魔法，于是，一具精巧得分不清是人非人的银发人偶，从森林走出，出现在了四人的身前。
于黑森林走出的女性人偶，高挑素丽，动作流畅，和村落里那些呆滞得仿佛刚从隆冬醒来的老人小孩相比，反而是村民那边的动作更为迟钝，都快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才是真正的人偶了。
不过，虽然春光明净，从森林走出的银发女性，身上每一寸**在外的肌肤都瞧不见一丝红晕和血气，苍白得仿佛是由白蜡制成一般，就像人偶馆里死气沉沉却又栩栩如生的蜡像。
女性人偶仿佛要哭出来一般的脸上，本该赤红的双瞳，却因为制作过程中遭到了损害，红如血的右眼，被替换成了毫无生气的石质眼球。
苍白肌肤和石质义眼，这两个非人的特征，勉强算是面前女性真身为人偶的证据。
人偶虽然乖乖地听从命令，出现在艾莲儿面前，却也全身散发着杀气。
人偶带着哭腔说了一句谁也没有听清楚的话，随后拔出腰间的佩刀，如同瞬间移动一般，跃到了艾莲儿的面前。
“危险！”
莱姆大声喊道，一手推开了艾莲儿，用从母亲那里继承的红色长矛，挡下了人偶的第一击。
平衡感本就一般的艾莲儿，重生成巫妖后，就更加笨拙了，虽然精通魔法，但不擅长近身打斗。她毫无防备地被莱姆这么一推开，不由得失去了平衡，当着悠莉娅和爱丽丝的面，在地上来了一个平地摔。
莱姆那个讨厌的家伙，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待自己温柔一点呢。
艾莲儿被猛地摔了一下，因此当即就要开口抗议，却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莱姆…这个…笨蛋…啊？”
回过神来，艾莲儿正趴在铺着尘的缝纫机上。
眼前是还没裁剪好的布料，春日的阳光照在昂贵的布匹上，熠熠生辉。窗外里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到积雪从树上滑落的簌簌的声音。
“唔……唔……？”
骤雨反复，春梦无痕。
似乎是和煦的春光中，艾莲儿不小心睡着了。只可惜正在最紧张的地方，梦却醒了过来。太阳光暖融融的，就像是穿着衣服泡在温泉水中一样舒适，引得艾莲儿要再次阖上眼皮。
但是，这副丑态可不能给突然闯进门的小爱丽丝瞧见。
以此为动力，艾莲儿总算是支着身体爬了起来，然后打个哈欠，继续缝纫新衣服。
“不过……那梦还怪清楚的……”
脚踩着缝纫机的踏板的时候，却发现缝纫机因为年久失修而坏掉了，艾莲儿突然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不，那不是梦，那是昨天的……等等？”
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艾莲儿在心中怀疑起来。
这样踩着缝纫机的踏板，操作机头缝纫衣服，已经是第几天了？这样的布匹虽然昂贵，但为了给两位小姐缝制新衣裳，自己每到春天，都会从王都订购许多到屋子里。昨天与今天并没有什么差别，明天大概这样的工作也还要继续。
窗外传来融雪地上绿草青涩的味道，屋子旁边的杉树的叶子上，还带着朝露冻结成的冰，在早晨的太阳光下一闪一闪的。随着气温渐渐上升，又融化成水滴，像蜂蜜一样聚成珠。
屋外是明媚的春光，街道上到处都是仿佛刚从隆冬醒过来的村民。
村庄里的人们似乎在交替着来到墙根下晒太阳，好几个老人坐在阳光底下，数着自己的余命，安详地打着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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