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花。”卡洛琳说，“白色的万寿菊。”
花瓣停在夏若蒂肩头，落在淡金色长发，一时之间，夏若蒂竟然说不出话来。
卡洛琳问道：
“小姐，这些万寿菊只有花瓣，没有枝叶根茎，一夜之间铺满整个亚曼耶尼，其中一定有古怪。您有什么头绪吗？”
“啊？没有没有，我怎么会知道？哈哈，大概是因为，今天是亡灵节？”
夏若蒂回过神来，心知与艾雅交易的事情不能让卡洛琳知道，就打了几个“哈哈”，试图糊弄过去。
卡洛琳一见夏若蒂这副模样，就知道万寿菊的事情肯定与自家小姐脱不了干系，她走过去拿掉夏若蒂身上的花瓣，说：
“小姐，请您跟我说实话，这些万寿菊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可不是亡灵节的日子。”
夏若蒂心虚地移开眼睛，假装在看窗外铺满一地的万寿菊，说：
“这个嘛……我真不知道。”
“小姐，别闹了。我们今天事情很多，请不要再增加负担。”
净化仪式、安葬骑士尸骨，就算卡洛琳已经为夏若蒂准备好了一切，程序也还是需要很长时间。
要等这两件事情忙完，月亮都要落山了。
想到卡洛琳忙了一整个晚上，夏若蒂也不好意思再骗卡洛琳，只能实话实说：
“万寿菊的事情，我真不知道。就是昨天晚上，艾雅女士来找我，说今天是亡灵节，希望我召集大家过个节日之类的，然后就……”
“小姐。”卡洛琳感到理智发条在疼，快要过载了，她深吸一口带着万寿菊清香的空气，才感觉好受一点儿，说，“我应该说过，您必须小心艾雅女士。她是魔鬼而非人类，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都要思虑再三。”
夏若蒂弱弱地争辩道：
“我考虑过三次了……”
“小姐，下一次请让我也考虑三次，至少您得跟我说一声。”卡洛琳无奈道，“艾雅女士现在在哪里？小姐，不管她怀揣什么心思，我们都要先找到她，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在思考怎么找借口的夏若蒂身子一僵，慢慢抬头对卡洛琳说：
“我不知道，我找不到她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这一周刚开始时，直到昨天晚上，只要夏若蒂想，她都能感受到艾雅所在，亚曼会向她汇报信息。
可是现在，亚曼却不再对艾雅的信息做出回应，它沉默不言，为艾雅保守秘密。
夏若蒂感到不太妙，难道艾雅真像卡洛琳一直怀疑的那样，在谋划什么诡计吗？
“亡灵节的重心在于生者与死者，不巧，魔鬼即非生者，也非死者。这一天，亚曼不会在意我。”
一片阴影中，艾雅说话了，她好像一直站在那里，听完了卡洛琳与夏若蒂的所有对话。
“艾雅女士，您是什么时候……”
说人家坏话时被抓了正着，夏若蒂倍感尴尬。
“刚到一会儿，恰巧听见你们想找我。”
艾雅身上的衣物不是夏若蒂昨晚见到的纱衣，而是闪耀着奇异光泽的金色外袍。
“艾雅女士，我的小姐说您与此次异变有关，我希望听到您的解释。”
卡洛琳倒没有什么尴尬的，她从不掩饰对艾雅的戒备。
夏若蒂很少对外人设防，这份责任只好交给卡洛琳。
“我正是为此而来。”艾雅说道，“按照古老传统，万寿菊是亡灵节的花朵，只有佩戴万寿菊，生者才能与死者同跳一支舞蹈。”
“所以，”卡洛琳一指外面漫山遍野的万寿菊花瓣，问，“花瓣就得铺满一地？”
艾雅接住一片白色花瓣，又在风中放手，目送花瓣随风飘去，回答说：
“亡灵节舞会已经很久没有举办了，万寿菊有两百年不曾开花，亚曼耶尼积攒了许多，一夕之间绽放，自然会有如此景象。卡洛琳小姐，您无需对此太过忧虑。请按您的想法行动，等明天皓月升起，一切自然会恢复常态。”
“我对此心存疑虑。”
卡洛琳说。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夏若蒂赶紧插话进来，劝道：
“没事儿的，卡洛琳。我对亚曼耶尼还有控制能力，艾雅女士说的是真的，万寿菊花瓣不会闹出什么大问题。”
“我担心的并非万寿菊花瓣，小姐。我担心这些花瓣底下会不会埋藏着魔鬼的诡计。”
“魔鬼没有诡计，魔鬼很忙，没有时间一天到晚想着诡计，就像女巫不会一天到晚熬魔药。”
艾雅冷冷说道，
“我只想用亡灵节，为这痛苦的轮回画上句号。我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六百多年，早在艾博格家族扎根此地之前，我就在此栖身。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认识他们每个人的祖先，也认识他们祖先的祖先。如果我有什么诡计，绝不会等到今天再实施。”
“都停下！你们！”
夏若蒂本来就晕乎乎的脑瓜，被她们吵得更晕，她决心结束这场争论。
卡洛琳和艾雅都听出来夏若蒂的不快，艾雅没说什么，消失在阴影里。
卡洛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若蒂从她脸上看不出来，但是夏若蒂感到卡洛琳有一点儿生气。
“小姐，我们走吧。”卡洛琳说，“净化仪式已经准备好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亡灵节的万寿菊
火焰“噼啪”作响，点燃的木材围成一座台子，周围燃着熏香。
一具扭曲的尸体被烈焰吞没，化作灰烬。
“……你已行完泥泞道路，你已守住凡世国度；水草丰美之地、无上至尊身侧，自有一席为你留存。”
焰心透出白色，白焰向外扩散，直至木台燃烧的烈火全部染白。
火焰透出温暖而绝不灼人的辉光，不像凡间火焰，更像是一颗无比明亮、永恒不变的星体。
干尸软化，峥嵘的尸骨一点点柔和，划开的皮肉重新覆盖住骨骼，干朽四肢也渐渐丰满。
火焰中的尸体双手交叠在胸前，光辉收敛，凝聚成一副在火光中也显得辉煌的甲胄。
夏若蒂将双头枪抛进火里，双头枪消失在火光中，双头枪的影像又在它主人手掌中成型。
尸骨一点点分解，出光粒，光粒随火焰飘上天空。
一米多高的木台，八分钟就被火焰焚烧殆尽，正好是念诵一篇悼词的时间。
骑士的干尸已经不见了，灰烬中仅有一柄色泽黯淡的双头长枪，还有一点点熏香的香气。
夏若蒂目送最后一点儿光粒消失在繁星之间，垂下眼帘，默默走下祭坛。
净化仪式与葬礼，就算完成了。
“小姐。”
卡洛琳站在教堂祭坛之下，亚曼耶尼是座奇怪的城市，整座城居然只有一个小教堂。
还是在艾博格家族的墓地附近，除了艾博格家族，整个亚曼的贵族墓地都是围绕这座小教堂而建。
祭司用品也很少想，卡洛琳几乎跑遍了整个亚曼耶尼，才凑出净化仪式和葬礼的材料。
“这就算完成了吗，卡洛琳？”
夏若蒂不知道是应该为完成一项任务而感到轻松，还是为一位骑士的离去而伤感。
第一次主持葬礼，虽然仅有她一人，但是，比起作为观众，主持葬礼的心情还是不一样。
“这就算完成了。辛苦了，小姐。感觉怎么样？”
卡洛琳为夏若蒂脱下明显不合身的牧师长袍，夏若蒂对于伟大之树没有多少信仰，温泽帝国的贵族大多如此，他们更多信奉他们的女皇。
“感觉很……我不好说，卡洛琳。感觉不像森达先生那次。”
“小姐，森达先生那只是一次简单的送别。相比起来，这一次的仪式感更足，花了一整个白天。需要洗个澡吗，小姐？热水已经为您烧好了。”
卡洛琳这么一说，夏若蒂才感到疲惫。
焚烧尸体——仪式和葬礼最重要的部分不到十分钟，可是此前，夏若蒂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做了撒圣水、念祷词、以及各种祝圣工作。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祷词，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不了，卡洛琳。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夏若蒂却拒绝了卡洛琳“洗个热水澡”的提议，她还记得与艾雅的约定。
既然白天已经过去，晚上就是亡灵节的时间了。
亡灵节，身为领主，以及这座城市唯二的贵族，夏若蒂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
“小姐，我希望您不要太将艾雅女士的事情放在心上。”卡洛琳劝说道，“亚曼耶尼的居民依然困在轮回之中，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想过亡灵节的。”
夏若蒂摇摇头，说：
“我已经跟艾雅女士约好了，尽力去做。”
夏若蒂走出教堂门外，挎上一只盛满白色万寿菊的篮子。
亡灵节的事情有很多，幸好艾雅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工作。
“这是做什……哦，亡灵节，你来真的？”德琳皱着眉头，白色万寿菊放在书桌前，她一直不喜欢这个节日，“我和娜塔霞以为你只是说说。”
“我跟艾雅女士约好了。”
夏若蒂强忍住打哈欠的欲望，朝德琳挥挥手，走出德琳家门，给下一户居民送花。
“哦，这不是我们的领主小姐吗？终于决定清除敌……这什么玩意？”
贾斯珀举起夏若蒂塞给他的白色万寿菊，仔细观察每一片花瓣，想从中看出什么暗杀机关。
“我早上宣布过，今天是亡灵节。”夏若蒂强打起精神，说道，“亡灵节习俗之一，是贵族赠予全城人白色万寿菊。如果艾雅女士没有骗我的话。”
“哦，亡灵节啊，我倒是想找个亡灵跳舞。但是你看，我的领主，船上可不能架篝火。”
萨纳姆表示他只想睡觉，大脑里的酒精也支持他这么做。
“没关系的，萨纳姆先生。”即使没有酒精，夏若蒂的睡意看起来也不比萨纳姆少，“这是我与艾雅女士的约定。”
“哦，哦！我慈悲而伟大的领主……咳咳，想我这样卑微的人，居然能得到您的赏赐，老亚德里恩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不需如此，亚德里恩先生，亡灵节就该如此。”
见亚德里恩一副要扑上来亲吻脚尖的样子，夏若蒂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