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塔塔尼变成一捧尘土。
夏若蒂手里只剩下一枚圣徽。
第一百零五章 悲伤也算时间
雪还在下。
小小的银色吊坠躺在夏若蒂手里，吊坠一角有个模糊的血指纹；雕工拙劣的世界蛇依然缠绕着伟大之树，制作者试图刻画出每一个细节，他尽力了，但是他身处的时代不允许他做得更好。
窗边有支白银烛台，没有点蜡烛。
窗户结了一层雾，这下，连雪花也看不清了。
“小姐，您别太伤心。塔尼尼……塔塔尼小姐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子。”卡洛琳在夏若蒂身边放下一杯红茶，“喝一点儿吧，沙子都挑出来了。”
上次找到的茶叶早就喝光了，但是艾雅总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出意想不到的东西。
“我知道，卡洛琳。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夏若蒂捏着圣徽，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小女孩的气息，“我……这明明是我的考验，但是塔塔尼……”
“高尚的举动，”艾雅裹着棉被，在夏若蒂身后的壁炉旁边走动，“塔塔尼小姐为我们所有人做出了牺牲。”
“闭嘴！”
夏若蒂脑海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劝告她语气不要这么激烈，这不符合礼节。
艾雅冷笑道：
“对我吼有什么用呢？塔塔尼小姐不会因此活过来，她的灵魂不在我这里。明白吗……”
“我说闭嘴！”
夏若蒂低声吼道。
卡洛琳察觉到异常气氛，挡在夏若蒂和艾雅之间，劝道：
“小姐，您冷静一点……”
艾雅却像看不清形势，继续说：
“如果您能坚强一点，强大一点，直接干掉‘狼’，塔塔尼小姐是不会死的。追根揭底，都是您的错……”
夏若蒂胸口起伏愈加强烈，卡洛琳意识到情况正在向不好的方向跌落，赶紧说：
“艾雅女士，请您不要再刺激……”
她话没说完，夏若蒂喉咙里响起低沉的怒吼，脑子里的一根弦“嘣”地一声断掉，抓起烛台，转身朝艾雅丢过去。
烛台承载了夏若蒂的愤怒，它在空中扭曲变形，拧成一根锐利的银刺。
它当然没有击中艾雅，虽然艾雅连躲都没躲，她也不需要躲。
烛台甚至没有飞到艾雅身边，在半途就被卡洛琳抓住。
“您想做什么，小姐？”
“吱呀”一声，烛台在卡洛琳手中折成两半，夏若蒂没有瞄准艾雅，但是卡洛琳从烛台上感觉到了杀意。
“我……”
夏若蒂眼里的血丝退去，她看着自己的手，不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她想杀掉艾雅吗，仅仅因为艾雅说了那些话？
还是因为塔塔尼的死，想要向艾雅报复？
塔塔尼的死不能归咎于艾雅身上，罪魁祸首是“狼”，再次是逃避恐惧的夏若蒂，艾雅只是实现了塔塔尼的心愿。
一个很轻松就能想明白的道理，要论为塔塔尼的死负责，夏若蒂自己的责任都比艾雅更大。
她只是在迁怒罢了，在悲伤中不经理智思考，而将怨气发泄于他人。
“抱歉，艾雅女士。对不起，我需要冷静。”
夏若蒂确实需要冷静，独自一个人。
她打碎窗户，一头跳进大雪里。
“小姐！”
卡洛琳来不及阻止，再怎么说，她也不能放任夏若蒂一个人跑进雪夜，只得跟
艾雅走到窗前，倚靠着窗檐，目送两个女孩被黑夜吞没。
她没有因夏若蒂的失控而生气，艾雅这个年纪，什么事情没见过。
夏若蒂的冲动在她意料之中，唯一的意外只有女孩比她想象的要冷静，能听她把事情的原委好好说一遍。
夏若蒂回来的时候，艾雅原本都做好跟她打一架的准备了，但夏若蒂居然非常有耐心地听艾雅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艾雅没敢借此惹怒夏若蒂，如果在这件事情上发生误会，她们的矛盾日后就很难缓解。
最好的办法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刺激夏若蒂，让她情绪失控，日后她们还需要合作，误会太深不好解开。
若非如此，她用不着刻意挑衅夏若蒂。
“可惜了。”艾雅喃喃说，仰脸望向天空，“我只能做到这一步，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算对得起你啦，凡蒂尼。”
一阵狂风吹灭了壁炉，冰霜从窗户向屋内蔓延。
“库斯谬卡……”
艾雅呻吟说，寒冷激起深深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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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温环绕在夏若蒂周围，所到之处，冰雪消融，显露雪下埋藏的石板地面，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痕迹。
炼金匠之火的温度范围不太稳定，随夏若蒂胸口起伏而波动，在雪里留下的痕迹也不一致，有时宽的足以供两架马车通行，又时只容一人走过。
至少，雪没有挡住夏若蒂的去路。
“小姐，您去哪里？”
雪落得很快，夏若蒂走过的路面很快就被大雪埋没，她身后几步开外，卡洛琳在及膝深的雪里紧跟着她。
夏若蒂停下脚步，迷茫地望向天空，说：
“我……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卡洛琳追上来，走到她身边，说：
“您别把艾雅女士的话放在心上，她是魔鬼，只想撇干净自己的责任。”
“但是，我觉得艾雅女士说的没错。”夏若蒂喃喃地说，雪花盖住睫毛，她只好低头擦掉雪花，“如果我再强一点，再勇敢一点，塔塔尼是不会死的。”
“谁都有害怕的事情，小姐。没有例外。”
“也包括我父亲吗？”
夏若蒂想起记忆里的父亲，他好像从没怕过谁，凯海德的大小贵族，上至公爵，下至终身贵族，几乎都被他骂了个遍。
提到夏若蒂的父亲，卡洛琳的语气变得恭敬，说：
“小姐，我不该妄议我的创造者，但是老爷也有敬畏之事。”
“是吗？”
夏若蒂想象不出，那个桀骜不驯的父亲，那位指着公爵鼻子骂的爵士，那位当着上议院所有成员的面讽刺大公的炼金术士，也有向人低头的时候。
“正是如此，小姐。”卡洛琳说，“回去吧，您的考验还没有结束。”
夏若蒂的考验不是杀死“狼”，而是停下这场大雪。
大团大团的雪花一个劲儿地往下掉，没有因为某个生命的消逝而暂缓一刻。
但是夏若蒂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她摇摇头说：
“我可能……需要一点儿时间，我想冷静一会儿。”
“冷静也算时间，小姐。您的一些子民可能等不及了。”
卡洛琳指着远处，雪夜里晦暗不清的灯火说。
亚曼耶尼仅有一次这样寒冷的冬天，如果夏若蒂再拖下去，很多人会在寒冷中死去。
死亡不会因为某人“需要冷静”而迟到。
“那，我们回去吧。”夏若蒂转身，嘴角勾起很勉强的笑容，“做点准备，然后就去找那个，打不过我老祖宗的冬季之神。”
第一百零六章 苏雅兰日记
伯爵宫的大门在夏若蒂和卡洛琳面前自行打开，如往常一样，等两个女孩进了大厅，又关上。
大厅里仅有几个白色影子在晃荡，他们是这座行宫对艾博格家族成员的记忆残余。
夏若蒂眼里，他们是早已逝去的先祖，苍白的颜色与大雪正相配，有点儿像冰雪精灵。
一个影子从夏若蒂身边飘过，夏若蒂忽然问：
“卡洛琳，你说，这些影子里会有苏雅兰同时期的人吗？”
这些影子不仅面容模糊，还有部分肢体残缺，夏若蒂可不相信家族会有如此大范围的残疾，只能解释为伯爵宫对这些人的记忆模糊了。
就算伯爵宫还记得他们是谁、长什么样，对夏若蒂来说也没有多大区别。
她不认识自己家族历史中的大部分人，虽然他们是她久远的亲人，但夏若蒂对他们所知甚少。
夏若蒂甚至不敢说，这些人的姓氏都是艾博格。
“小姐，也许有。”卡洛琳向影子伸出手，像是在邀请，影子直直穿过卡洛琳手臂，继续游荡，“但是，我认为您没法对他们做些什么。”
“我想找个人问问，苏雅兰当初究竟做了些什么。”
夏若蒂想要知道苏雅兰召唤冬季的细节，她的对手可能是一位神灵，不管怎么艾雅说，夏若蒂还是有点儿担心的。
没有充足的准备，她没有信心正面对抗神灵。
虽然有一只与苏雅兰同时期的魔鬼可以问，但夏若蒂不久前才扔了艾雅一支烛台，现在多少有点儿不敢见艾雅。
卡洛琳多少能猜到一点夏若蒂的心思，她想了想，说：
“小姐，召唤神灵是一场相当繁杂的仪式，如果冬季之神确实由苏雅兰大人召唤而来，一定会有相关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