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夏若蒂在空中旋转,瞬间就重新掌握平衡。剑尖插入地面,身体绕着巨剑转了一圈,稳稳落地。她轻笑一声,不顾浑身酸痛,再次向神骸冲去。
她血红的瞳孔倒映出的不是癫狂,而是更可怕的平静。
如神灵俯瞰众生。
她踏上神骸的手掌,在小手掌抓住她之前,以神骸的小臂作为跳板,躲过了神骸扫来的另一只手。巨剑当头劈下,几乎驱散神骸脑后光晕。从头顶到空洞,神骸大理石一样的头颅出现一丝裂隙。
空洞里流转的光,有一丝从裂隙升入巨剑。
夏若蒂血中乐曲越发激昂,如狂风暴雨般奏响,甚至神骸的光晕,也传出同样的音乐。
不远处的街道传来巨响,街道都在巨响中颤动。神骸背后受到巨力冲击,向前扑去。夏若蒂一脚踢向神骸胸口,向后跳出。脚尖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她正要发力再冲向神骸,一股力量将她拉进街边小巷。
第三十五章 现实与小说的差距
“卡洛琳?”
夏若蒂眼里的红光一点点消散,心虚地移开眼睛,不敢与卡洛琳对视。
“我亲爱的小姐,”卡洛琳使劲摇着夏若蒂的肩膀,“您不是答应过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先回来与我商量吗?”
“呜~停一下……别晃……晕……”刚才的战斗消耗了夏若蒂很大精力,现在又被卡洛琳晃来晃去,小脑瓜顿时晕乎乎的,只好向卡洛琳求饶。
卡洛琳用手擦掉夏若蒂脸上的泥土,结果泥土太多,脸越擦越花,她只得放弃。
“我的小姐,您说您好好得,干嘛要跟神骸打呢?对您来说,逃跑就是那么难的一件事儿吗?”卡洛琳一边责备,一边帮夏若蒂脱下满是污泥的外套。激烈的战斗中,外套有多处破损,就算能洗干净也不可以穿了。
“那个神骸,它不一样!”夏若蒂委屈地解释着。
“它当然与普通神骸不一样,小姐。如果是正常神骸,我只能带着您的遗体去见伯爵大人。然后呢,伯爵大人会将我销毁,因为我没有保护好您。啊,女王啊!愿您能接纳一具人偶的灵魂,让它得以在您的另一国度侍奉它的小姐。”
卡洛琳一手抚着胸口,像舞台剧的演员,以近乎矫揉造作的语气说道。
夏若蒂听到卡洛琳古怪的语气,心里更加难受,她知道卡洛琳真的生气了。她轻轻扯住卡洛琳的衣摆,低下小脑袋,向卡洛琳道歉:“别这样,卡洛琳。我错了,下次我一定叫上你。”
“夏若蒂.艾博格小姐,”卡洛琳罕见地叫出夏若蒂的全名,她见夏若蒂还不知道错在哪里,决定挑明了说,“您是贵族,是艾博格家族的继承者。整个索沛伦也不能与您的生命并论,您不能为了一群……与您毫无关系的人,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街道另一头不断有巨声炸响,还混杂着喊杀声。对夏若蒂来说,这些都比不过卡洛琳刚说出口的话。
“我以为……”夏若蒂呆呆地望着卡洛琳蔚蓝的眼睛,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蓝眼睛里,透出的只有无机质的冰冷,“我以为骑士要保护平民……”
“您不能把小说当做现实。”卡洛琳逼视夏若蒂,不许她逃开视线。之前也就算了,夏若蒂虽然多次参与战斗,但都不至于威胁到生命;一个野巫师无法对她造成伤害,就算是甲胄武士也不敢真的杀死一名贵族。
而且前几次战斗,卡洛琳都在她身边,就算真的出现危险,卡洛琳也能及时解决。
这次夏若蒂的擅自行动让她心有余悸,如果神骸没有异样,如果支援没有及时赶到,如果她没有察觉到时间太长,夏若蒂必死无疑。
之前,卡洛琳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夏若蒂,她知道夏若蒂眼中的世界有多么美好。可现在,她有必要让夏若蒂认识到,现实不是小说,众生平等只是说说,贵族可以为平民流血但不能送命。
“晚上好啊,两位动人的小姐。”
卡洛琳听见一个轻浮的声音。她回头看去,看到了一头有些眼熟的金发。是阿尔弗雷德,上次被贝莉卡小姐教训的骑士。
他的刘海凝固了一样,坚定地向着脑后;身上的胸甲大概是胸甲骑兵的配置,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卡洛琳一眼就看出阿尔弗雷德穿的这件,比正常胸甲至少轻了一半,不能指望它能发挥什么作用——就像它的主人。本该英武挺拔的军装,他硬是穿出了廉价宴会礼服的味道。他要是去参加伦蒂尼的贵族宴会,恐怕那些武德充沛的贵族们会把他全扒掉,再一脚踢到大街上。
阿尔弗雷德浑身还散发着与战场格格不入的香味,要么是战斗出发前还喷了香水,要么是被腌入味了。
卡洛琳直起身子的时候,把阿尔弗雷德吓退了一步。眼前的女子虽然美丽,却比他高出足足一个脑袋。
但是她身后的姑娘就好多了,满身污泥都不能掩盖她的气质,身形娇小,眼神楚楚可怜,隐有泪光闪动。她察觉到阿尔弗雷德的视线,往高大女子身后躲了一点。
阿尔弗雷德的父亲,索沛伦子爵听说城里又出现神骸,就一脚把这儿子踢出来,让他跟着骑士团去涨涨见识,最重要的是刷资历。
上次阿尔弗雷德带队,连两个邪教徒都逮不到,几乎坐实了他花花公子的称号,被父亲骂的浑身唾沫。这次对付神骸,他本以为可以大显身手,结果萨博塔团长让他在旁边等着,他问团长自己能做点什么,团长想了一会儿说“为我们喝彩。”
简直是耻辱!他阿尔弗雷德好歹也是个骑士,萨博塔把他什么,提升气氛的群众演员吗?
不知道为啥,他现在有点想吃个西瓜。
但这次出来也不算一无所获,他遇见了两位从没见过的美丽小姐。
从相貌看,她们估计是一对姐妹,姐姐太高了先放一边,妹妹确实对他胃口。
阿尔弗雷德露出自认为十分帅气、夏若蒂十分想打一拳的笑容,自我介绍道:“两位可爱的小姐,感谢女皇让我们在此相遇,希望丑陋的怪物没有惊吓到您。我名阿尔弗雷德.索沛伦。你们一定知道,正如我姓氏所表示的,我即是索沛伦子爵的儿子……”
此时,骑士团与神骸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一位骑士肩抗大炮,从容不迫地装填弹药,一开始击中神骸的,就是他发射的炮弹。
有两位骑士手持类似捕鲸枪的武器,枪头钉住神骸的巨手,无论神骸怎样用力都无法挣脱。
还有几位骑士,他们挥舞着巨剑(有一位拿长枪),不断在神骸身上制造出细小却致命的伤痕。
神骸脑后的光晕一圈又一圈得扩散,少了夏若蒂,光晕也没有了乐曲,只能徒劳的消泯于空气中。
一位骑士的长枪直直扎进神骸脸上的空洞。神骸整个静止了,随后以空洞为中心扭曲,整个身体像是被吸进空洞,留下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带着红色光晕的黑洞。再过一会儿,空洞也消失了。
第三十六章 谣言是如何诞生的
神骸被吸进空洞时,夏若蒂就感应到了。只有她能听见神骸乐曲进入最后阶段,掩藏于宁静下的忧愁彻底爆发,哭诉命运为何如此悲惨。
卡洛琳没听见乐曲终结,但她能从碰撞与呼喝声中,听出骑士与神骸的战斗即将结束,她们得在战斗结束前离开。她牵起夏若蒂,说道:
“该走了。”
阿尔弗雷德还在推销自己。夏若蒂脑子里一直想着卡洛琳说的那几句话,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记得他说是谁的儿子。被卡洛琳拖走前,出于教养,她还以礼貌的笑容,
“儿子您好,儿子再见。”
“欸欸,先别走……”
卡洛琳牵着夏若蒂,淹没在小巷夜色中。阿尔弗雷德还想纠缠,一只厚重的手掌抓住阿尔弗雷德肩膀。
他用下巴指着神骸造成的废墟,报社的记者已经来了。
“去拍张照片,别白来一趟。”
帮阿尔弗雷德刷刷资历,这才是子爵派出不眠骑士团的目的。
迷雾消散后出现的神骸,远远比不上迷雾笼罩的时候,根本没必要出动精锐的不眠骑士,次级骑士团就足以应付。不眠骑士团出现的唯一原因,就是阿尔弗雷德隶属于他们。
阿尔弗雷德望着夏若蒂消失的黑暗,又看看拿着相机的记者,有点拿不定主意。萨博塔见状,一脚踹他屁股上,大骂:“磨蹭什么!”
跟在萨博塔身后的女骑士摩挲着下巴。他是萨博塔的助手,不眠骑士团的副团长。根据子爵的要求,这次行动得由阿尔弗雷德带领——至少宣传上得这么说——因此拍照没他俩事儿。
萨博塔负责真正的战斗指挥,她的任务则是看着阿尔弗雷德,别让他捣乱。她来得比萨博塔稍早,没看见夏若蒂,只听见最后说的那番话。
那女人叫阿尔弗雷德什么?儿子?
怪不得阿尔弗雷德望着她是如此深情,整个索沛伦哪儿还有阿尔弗雷德没撩过的姑娘?原来是母子相认!
那女人一定是没落贵族小姐,子爵年轻时与她真心相爱,却迫于政治压力不得不娶了现任子爵夫人。女人为子爵生下长子后,为了子爵而牺牲自己,从子爵和阿尔弗雷德身边淡出。而子爵对那女人一往情深,甚至说服了子爵夫人,让她认下阿尔弗雷德当亲儿子。
想到这儿,女骑士捂住嘴,以免自己哭出声。短短一会儿工夫,她已经脑补出三代人的恩怨情仇,两条主线八条支线附赠三条暗线,还有十多个重要角色。
萨博塔不知道辛迪娅又在脑补些什么,他也不想管这破事儿。
他们赶来前,神骸没能造成太大破坏,现场也有明显战斗痕迹,之前肯定有人在与神骸战斗。只有骑士有能力与神骸缠斗,可为什么骑士团到现场时没看见他?
萨博塔想到了昨天,攻击城市卫队的两人。如果是他们,确实有能力拖住神骸。萨博塔曾以为他们是邪教徒,根据已有的线索,迷雾消散后出现的神骸正是邪教徒的手笔。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是邪教徒。
城市卫队遇袭时,他们正在对邪教徒进行围剿。萨博塔知道他们所谓的“围剿”是什么,如此说来,应该是两位外来骑士,不清楚索沛伦情况,看不惯城市卫队所为,才对他们出手。
回去后得跟子爵汇报。谁也不知道那两位骑士有何出身,误会已经产生,不能继续扩大。
不远处,摄影师按下快门,照相机冒出一阵烟雾。站在众骑士中间的阿尔弗雷德手扶巨剑,眺望远方,如果他身上唯一一处污泥不是屁股上的脚印,那就完美了。
拍完照,有几个骑士打起哈欠。“不眠”的称号出自“守护金羊毛的不眠巨龙”这一典故,意为索沛伦子爵的护卫者,并不意味他们不需要睡觉。
大半夜被叫起来打神骸,打完还得给公子哥当陪衬,搁谁身上都一肚子火。
阿奇柏德扛起长枪就走,他没心思再陪阿尔弗雷德摆拍。
他走到一半,看见辛迪娅捂着嘴抽泣,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辛迪娅抓住阿奇柏德胳膊,整张脸忽然凑上来,压低声音说:“我发现个秘密,但我不能说。”
“哦,那就不说。”
阿奇柏德正要走,抓着胳膊的手力量猛然增大,疼得他呲牙咧嘴。
辛迪娅脸整个压上来,两眼放光,“答应我,不会把秘密说出去。”
“好好好,你说,说!”阿奇柏德知道,他要是不听完就别想回去睡觉。
辛迪娅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一阵,阿奇柏德眼睛睁大,“真的假的?”
辛迪娅一拍阿奇柏德肩膀,力气之大,把阿奇柏德拍出个趔趄,“这还能有假吗!我估计……”又是一阵唧唧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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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栋高楼,寇尔放下手中单筒望远镜,眉头紧皱,看向身旁的牧师。
牧师双眼闭合,神色惬意,手指在空中轻点,还沉浸在夏若蒂与神骸合奏的乐会。
“怎么回事?”寇尔问道。
牧师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哦,哦,那音乐!你有没有听过如此美妙的旋律?仿佛红月初上,照耀大地。我好像看见红月第一次升起。”
“我问你怎么回事!”寇尔提起牧师教袍领子,把他按到墙上。墙面抖落一阵灰尘,把牧师的头发搞得更加斑白。
“它差点变成真的神骸!还他母亲的能奏乐!你想再造一个‘钢琴师’吗?”寇尔大声吼道,额上青筋爆露,唾沫星子糊了牧师满脸。
牧师毫不在意,他依然沉醉于袅袅余音。过了许久,他才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那女孩,你有没有看见那女孩?有没有参与她的演奏?”
寇尔松开手,任由牧师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是什么人?”
“人类未走出伊甸时,驯化人类者一定用她祖先的骨,造了红月的座。红月受了她祖先的恩,她又受了伟大之树的洗。她不是我们要的牺牲,红月的座不会接受她的献祭。”
“但是徽章对她有反应,得告诉其他兄弟,离那女孩远点。”寇尔让肺里充满空气,又将它们与怒火一同排出,抓起地上发烫的徽章,大步走出门。
第三十七章 卡洛琳的疑问
贝莉卡小姐把莫里斯先生抱到膝盖上,撸起来更方便,总是弯着腰对脊椎不好。
卡洛琳已经出门三小时,远处炮火声令她十分不安。贝莉卡小姐望着窗外,群星闪烁,大概有风吹过,花圃里的菊花摇曳着,修剪下来的枝条吹满一地。
贝莉卡小姐很少祈祷,此时却祈望夏若蒂她们不要出事,夏若蒂要是有什么好歹,她没法跟老师交代。
门开了,贝莉卡小姐放下心来,她早上就给了她们钥匙。
灯光下,夏若蒂满脸污泥,出门时穿在身上的风衣不知去向,脚上也全是泥土,留下一串黑脚印。夏若蒂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踩出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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