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您知不知道‘狼’的事情？”
“谁不知道狼呢？您想找狼，林子里总有那么几头。但您不应该来海上，狼很少来海上。”
萨那姆好像没有听懂夏若蒂的意思，夏若蒂只好详细解释说：
“我说的狼，不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狼，它会剥皮，会杀死城里所有人。”
“哦，您是说‘狼’啊。”萨那姆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好像才明白夏若蒂说的是什么，“这个地方的人都认识‘狼’。如果您想知道，没有必要专程来问我，随便拉一个人问问，他就会告诉您。”
“他们都不愿意说，上一周我问过了。”
夏若蒂将自己遇到的困难如实相告，萨那姆不感到奇怪，他一根手指敲打床沿，说：
“如果他们不说，那我也不能说。这是规矩，涉及到一个约定。”
“恕我直言，您这儿的规矩可真古怪。”夏若蒂忍不住说，“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萨那姆好像被刺激到了，他转过头紧紧盯着夏若蒂，灰色眼眸依旧平静，却是如暴风雨到来前的安宁。
他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肯帮助夏若蒂了。
“这里是温泽帝国。”
萨那姆理所当然地回答，夏若蒂却感觉他在戏耍自己。
这里当然是温泽，整个世界没有一处不是帝国的领土，萨那姆的回答毫无意义。
夏若蒂耐着性子再问：
“先生，您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我当然知道这里是温泽，世界上没有一块土地不属于帝国。我问的是，这片土地的名字，它属于哪个家族、曾经的领主是谁、上级领主又是何人？”
萨那姆望着舷窗，望着深蓝天空与海洋交界之处明亮的灰线，许久不说话。
“先生？”
夏若蒂催促道。
萨那姆终于开口，说：
“你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你理应知道这片土地的名字。”
“为什么？”问题刚出口，夏若蒂便想到了答案，“因为我姓艾博格？”
“因为你姓艾博格。”
萨那姆重复一遍夏若蒂说过的话，他不再使用敬语，语气也不那么恭敬。
“对不起，萨那姆先生。我不认为艾博格家族应该知道每一块偏远之地的名字。没有任何贵族理应知道。”
夏若蒂有一股怒气无处发泄，这里人们对家族存在若有若无的敌意，因为这个“艾博格”这个姓氏，他们故意刁难她。
也许他们没有恶意，也许敌意只是夏若蒂的误解，但她确实因自己的姓氏而陷入困境。
萨那姆躺下，望着头顶甲板，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夏若蒂可以离开。
但夏若蒂不依不挠地站在床边，看不出离开地打算。
这次，不耐烦的人变成萨那姆，他翻了个身，背对夏若蒂，说：
“走吧，夏若蒂小姐。别再问‘狼’，别再问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有意义。”夏若蒂倔犟地说，“它会杀人。会杀死所有人，我必须阻止它。”
“你阻止不了，只有我们的领主才能做到。比起调查‘狼’，不如发发慈悲，帮帮我这个瘸子。”
“您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夏若蒂看向萨那姆断掉的右腿，猜想萨那姆是不是要她做个假腿。
有点儿麻烦，夏若蒂不是专攻义肢的“灰医师”，如果真要做，多花点儿时间也能做出来一个。
萨那姆说：
“我的剑放在隔壁，你帮我拿来，剩下的我自己解决。”
“您要剑做什么？”
这里可没有需要用剑的地方，夏若蒂早就找过了，不仅船上没有人，整个码头都没有大一点儿的活物。
如果是自卫，应该用不上剑。
“自杀。”
萨那姆的口气，好像在谈论今天天气。
第二十五章 善良不可忍
“自杀……”
夏若蒂喉咙有点儿干，想要一杯水润润嗓子，她知道自己需要的不是水，心理作用不需要解决生理问题。
塔尼尼也看过来，萨那姆的发言确实很令人震惊。
唯有卡洛琳，好像预料到了一样，守在门边，方便夏若蒂随时离开。
“为什么呢？如果是因为这条腿，我可以帮您做一个义肢。”
盯着那条断腿，夏若蒂已经开始在脑中构建义肢构造。
不会很难，只是很耗费时间，夏若蒂可以借用睡觉的八个小时，只要坚持一下就好，不会耽误事儿的。
“不需要，夏若蒂小姐，您只要把剑给我就好，或者锤子也行。我能解决剩下的事情。如果您的善心无处发泄，可以每周为我送一次剑。”
萨那姆冷冷谢绝夏若蒂的好意，话语中有几分讽刺。
但夏若蒂依然坚持，说：
“萨那姆先生，我不能这么做。您不能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
这句话惹火了萨那姆，他翻过身，一只手支起身子，死死盯着夏若蒂，说：
“轻贱……你又知道什么，艾博格家的狼崽子？你去问问，随便找个人问问，他会告诉你萨那姆船长有多顽强！
我曾遭遇三次海难，每一次他们都以为我死了、都给我立一座坟，但是呢？老子没死！萨那姆船长还在你面前，没躺在哪条鱼肚子里！
可现在，你看看我这条腿，看看！”
萨那姆抬起右腿的残肢，像一根包裹严实的杵，因为动作激烈，伤口裂开，绷带被血染红。
“这条腿，它曾给我多少荣耀，现在就给我多少痛苦。该死的庸医……你知道这鬼玩意有多疼吗？再过几天它还会长蛆！
算我求你了，夏若蒂小姐。我没求过谁，但现在我求你……您，给我一把剑，赐我一个痛快！”
夏若蒂退了一步，萨那姆突然暴动的情绪把她吓着了，塔尼尼则上前，走到夏若蒂身边。
如果萨那姆敢有进一步动作，塔尼尼不介意让他如愿以偿。
夏若蒂抓着塔尼尼肩膀，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以免塔尼尼对萨那姆不利。
“萨那姆先生，如果您需要一条腿，我可以为您制作一条义肢，保证与真腿一样好用。如果您的伤口会恶化，我会帮您找医生，尽量帮您治疗。
但是，如果您想自杀，我不会同意。我认为您的情况还没严重到无药可救。”
萨那姆冷笑不已，语气中尽是嘲讽：
“义肢，伟大之树啊！收收你虚伪的慈悲心吧，夏若蒂大小姐。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这样做会让你觉得自己很善良吗？你根本不知道我需要什么！你认为你认为，你认为有什么用？‘你认为’只是自我满足！”
“您求一死，我满足您。”
卡洛琳一臂化作利刃，大步向萨那姆走来，却被夏若蒂伸手拦住。
“自私，自利，虚伪！别说什么‘为了我们’，你想找到那头‘狼’，是为了满足你虚伪的慈悲！是这样吧！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除了让你自我满足，还能有什么其它用处？”
萨那姆泄愤般，将百年来的所有不满都倾倒在夏若蒂身上，夏若蒂一言不发。
“如果这就是您的遗言。”
卡洛琳看着面色阴沉的夏若蒂，一手搭着夏若蒂肩膀，轻声安慰说：
“小姐，您千万别在意……小姐！”
夏若蒂甩开卡洛琳的手，跑出舱室。
卡洛琳立即跟上去，塔尼尼眼睛在萨那姆与门之间转了两圈，对上萨那姆一心求死的眼神，想了想，也追了上去。
只留萨那姆一人在船舱里大骂不止。
卡洛琳在海滩边找到夏若蒂，她的小姐正气鼓鼓地将遇到的海螺一个个踢回海里去。
“小姐！”
卡洛琳立即追上去，跟在她身后，问：
“您还好吧？萨那姆……那个家伙只是想激怒您。那些话千万您别在意。”
海水往上涨，淹没夏若蒂脚背，夏若蒂浑然不觉。
她发现脚边有一只海星，便抬脚将它踢进海洋更深处，海水溅了一身。
夏若蒂又沿着海边走了很长一段路，但一直没有找见新的海洋生物，气得她将一块无辜的石头踢进海里。
“我虚伪吗？卡洛琳，你老实告诉我，我自私自利吗？”
夏若蒂不走了，再这么走下去也无济于事。
深蓝色海洋中有一条星河，周一，没有月亮，星辰的光辉无人遮掩，比往日更加璀璨。
“小姐，您没必要听信那种话，萨那姆没有一个词是真的……”
“卡洛琳，我不是生萨那姆先生的气，他说的是真话。”
夏若蒂转身，将脑袋埋进卡洛琳怀里，让卡洛琳抚弄她的头发。
“不，小姐，您是我见过最善良的贵族，艾博格家族中，从未有人像您这般真诚。”
为了安慰夏若蒂，卡洛琳连“不评议本家”这一点都顾不上了。
“可我确实很自私吧，在索沛伦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也没有考虑过别人。
看着别人受苦，我……很难受，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不想让自己难受。但我没有考虑过，这是不是他们想要的……”
卡洛琳将夏若蒂轻轻推远一点儿，抓着夏若蒂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也要求夏若蒂看着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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