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升如挽歌
卡洛琳不明白小姐这么做的理由，她只觉得这副骨骼存在问题。
哪有人死在路边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的？
这个人死去的时间肯定不止一周，也就是在德琳他们被困住之前，这人就应该死了，而且死了很长一段时间。
长到血肉消湮，土色沁入骨骼。
他就在路边死去，连尸体都没有被掩埋。
依据德琳所说，这座城市曾有至少十万人口居住，往来交通必定不绝。
路上死人，应该当天就被发现了才对，怎么会一直留在这里？这具尸体又没有被掩埋过。
而且，卡洛琳也感受到了亲切，一股源自灵魂的亲切感。
莫非这个人，与艾博格家族有什么联系？
“我要带他回去。”
夏若蒂坚持说，声音不容置疑。
蹲下来，一点点清理出整副骨骼，塔尼尼也蹲下来帮忙。
卡洛琳没办法阻止，只好听之任之。
反正，这骨头上没有附带巫术，不然小姐肯定会知道。
她将原本装摧城炮零件的包裹拖过来，帮着夏若蒂将骨头拾进包裹里。
再怎么说，卡洛琳也不能看着自家小姐干活。
将最后一块骨头放好，南风吹来海洋的气息，夏若蒂望向东南方，很远的地方，一座有点儿眼熟的海岸山崖矗立。
像一头狼的尖牙。
夏若蒂正要站起来往回走，卡洛琳忽然按住她的肩膀，夏若蒂回头，刚想要开口问问怎么了，卡洛琳用食指按住夏若蒂嘴唇，说：
“有血腥味。”
夏若蒂顿时心生警惕，细嗅空气，确实捕捉到前方森林里的一丝血腥。
谋杀？抢劫？这里距城市不远，但是森林确实是恶行发生的好地方。
她看一眼塔尼尼，塔尼尼心领神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贴着无形之墙向北方潜伏过去。
卡洛琳则向后绕一个大圈，切断可能存在的敌人退路，夏若蒂直直扑向血腥味的源头。
进入树林，光线骤然暗了下来，树冠挡住月与星的光辉，抬头不见天空，更不见月亮。
穿过树荫，幽蓝月影透过树叶孔隙，树叶蒙着类似鬼魂的光，像是无数亡者的灵魂依附树干，偷偷窥视冒然闯入森林的人。
或许，他也将与他们一样，成为受害者，在林中安眠，静观下一人闯入。
夏若蒂穿梭树干之间，她听不见塔尼尼的动静，卡洛琳也不知所踪，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整片森林似乎只剩下她一人。
她闯入一片林间草地，停下脚步，血腥味的源头就在这里，但是她没有发现尸体之类的东西。
四周寂静无声，就连虫鸣也没有听见，月光好像被云遮住，黯了下去，阴影有如流水浸没草地，又如某种生命，爬上树干。
微风奸笑着穿过树叶，冰凉手掌抚摸着夏若蒂脸庞，染着浓郁血腥。
夏若蒂被老树的树洞吸引，向那里靠近。
那树洞的周围似乎有四道伤痕，好像有谁在上面砍了四刀。
伤痕整齐排列，像是爪痕，如果真是什么生物的爪痕，那这只生物的手掌得有四分之一个夏若蒂大小。
血腥味似乎更浓郁了一点儿，夏若蒂舌尖都尝到了一丝腥甜，她知道这只是幻觉。
但是眼前所见，绝非幻觉。
枯死的老树，树皮皲裂如年老者皮肤，爬满放光了血、干瘪下去的血管，树洞空荡荡地望着夏若蒂，像只眼睛。
血，在枯树的伤痕上流淌。
一棵树，一颗枯树，一颗枯死不知多少年的树，会流血？
血还在流，因着重力，一点点向下爬行，爬向树的跟脚，又或者是夏若蒂的脚底。
夏若蒂慢慢伸出手，想要触摸树上的血，确认那是不是真正的血迹。
一滴温润液体滴落手指。
夏若蒂抬头向上看。
树枝交错编成荆棘铁笼之影，将深蓝天空挡在外面，月光透过云烟而显黯淡。
一个人影，睁圆血丝布满的眼球，自上而下，在月与大地之间，望着夏若蒂。
他伸着一只手，一根手指指着夏若蒂，血，就从他的手指滴落到夏若蒂指头。
第十六章 “狼来了”
恐惧催促夏若蒂尖叫，有什么东西堵着喉咙，她才没有尖叫出声，只是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一个人。
那人从身后牢牢抓住夏若蒂肩膀，夏若蒂想要反抗，却听见那个人说话：
“小姐，别怕。”
“我没怕。”
夏若蒂低声嘴硬说。
卡洛琳赶到了，塔尼尼躲在她背后。
不管夏若蒂有没有被吓到，骇人的一幕确实让塔尼尼害怕。
云雾散开，月光再度明亮，照亮树上的人。
夏若蒂看清了血，很多血，不断从树枝间流向树干。
更多血，正从树上挂着的人身上不停往外冒。
惊恐之余，夏若蒂还疑惑，为什么那个人流出这么多血，眼睛还有力气瞪那么大。
月光更亮一点儿，她才发现，那个人没有皮。
他的皮被剥干净了，所以浑身是血，眼睛睁着是因为没有眼睑，不能闭上哪怕一丁点儿。
胸腔一点点起伏，肋骨时隐时现，下一刻，甚至下一个起伏，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但是，至少现在——
“他还活着！”
夏若蒂掩嘴惊叫起来。
她挣脱卡洛琳的手掌，想要救那个人，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停下脚步，手足无措地看着卡洛琳，问：
“我们得救救他……卡洛琳……这……怎么办？”
姑且不说她们中没有人是医生，普通医疗手段根本不起作用，这个时代的医术不是用来治疗这种伤势的。
这个人，按理来说，他早该死了才对。
夏若蒂甚至想到了红炼金术，红炼金术确实能让这个人表皮再生，但是炼金术消耗的绝大部分魔力来自施法材料——或者说受术者——自身，红炼金术一旦发动，受术者死去只是迟早的事情。
“小姐，”卡洛琳用力搂住夏若蒂，说，“冷静一点儿。”
“可是，他……这个人快死了啊！”
夏若蒂脑子成了一团乱麻，她很想救下这个人，除了着急，她什么也做不了。
“咕……咕呵……狼……”
树上挂着的人，嘴巴一张一合，像一条缺水的鱼，每次都有血泡从嘴里冒出来。
卡洛琳示意夏若蒂安静一会儿，集中精力分辨树上的人要说什么，她问：
“您说什么？”
“狼……”
树上那个人口中冒出个粘稠血泡，喉咙肌肉颤动，血泡随之颤抖，终究没有爆开。
那个人眼里突然亮起一丝光明，肋骨几乎冲出肋膜包裹，暴露空气中的每一丝肉都在抖动，喉咙颤得更加厉害，嘴巴大张，涎液混着血水流出血色牙齿间，血泡爆开，释放声音：
“狼来了……”
声音很微弱，不比血泡爆开更响，但是夏若蒂听清了，她重复一遍：
“狼来了？”
那个人可能听见夏若蒂的话，艰难地点一下头，眼里光芒暗淡下去，死了。
卡洛琳拍拍夏若蒂肩膀，说：
“‘狼’应该是什么的代称……小姐，别太放在心上，如果德琳小姐说的没错，下一周他还会复活。”
“……我知道。”
夏若蒂心里清楚，假如德琳所说不虚，只要这一周过去，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一个人如此凄惨的死在她眼前，目睹此情此景，夏若蒂依然不好受。
“这件事，每个星期都会发生吗？”
夏若蒂无法想象，如果一个人每周都要受一次剥皮之苦，该如何承受而不崩溃。
“应该不会，小姐。依然有人保留着上一周的记忆，他们可以阻止这件事重演。”
卡洛琳安慰说。
夏若蒂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她不满意卡洛琳的解释，总感觉哪里有问题，但又说不出来。
“小姐，我们先把他放下来。回去再问问德琳小姐吧，她一定知道什么。”
夏若蒂点点头，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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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书房翻书的德琳，忽然闻到楼下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而后是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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