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乱世银娘
他说的话有些道理,大妈们点了点头,就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聊天的内容变成了:谁家生了个儿子,出生的时候胖乎乎的,身体倍好;谁家又生了个女儿要被带去结扎了,那家人想趁那之前再生一个儿子出来;谁家一次性生了个三胞胎,而且三个都是女儿,媳妇被婆婆骂得多惨多惨云云。
理发店外的阳光开始微微的倾斜,慢慢地将几束光照了进来,影子变得越来越短,而光覆盖到的地方却越来越多。
“叮铃铃——”骑着横杠自行车的中年男人用力摇着铃铛,身后的小男孩儿也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大喊着‘快让开、快让开’之类的话。
“豆豆,过来!”一个烫了一头卷发的老妇人招呼着自己家的小狗——似乎很多狗都叫这个名字……
不然就是小白、小黑、小黄之类。
一辆银色的破面包车在这小路中缓慢地通行着,时不时摁一下喇叭。
前面骑车的大妈不耐烦地转过头冲面包车大喊,后半句还用上了方言:“有本事你飞过去啊!这么小的路开进来干嘛?!个么一个洛儿(这么一个傻子)。”
吵吵闹闹的,才有生活的味道。
莫雪遥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早已习惯了这些噪音,有时候听不到了,反倒还觉得略显空虚呢。
正出神着,老板娘就朝莫雪遥招了招手:“到你了,小姑娘。”
“哦哦——要洗头吗?”
“看你,不想洗的话,我可以用这个壶喷水。”
“那就理完再洗吧……”如果是男孩儿的时候,莫雪遥肯定会选择先洗头,因为头发短很方便,但作为女孩子的话,这么长的头发不容易干呢。
“想怎么修剪?咦,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哦。”老板娘先是看了一眼镜子,就立马好奇地转过头来,眨着眼睛多看了她几眼,“是不是那种现在很时髦的叫……美瞳的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挡头发的‘披风’给她围上。
“不是啊……是天生的。”
“哦混血儿?确实,五官有点像。”
“嗯……”
“什么混血啊?”
“俄罗斯……”
“难怪这么漂亮。”老板娘乐呵呵地笑着,旁边的大妈也凑过来一阵猛看。
有个大妈夸赞道:“哟,这闺女真漂亮,要不是小了点,都想抓回家给我儿子当媳妇咯。”
“哈哈——”
理发店里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但莫雪遥却觉得有些尴尬。
她其实最不喜欢自己被开这种玩笑。
而且,这个话里面也带着几分不尊重的味道,可毕竟都是大人,作为小孩的她,能做的也只是无视她们而已。
……
第十九章 修剪
给女人剪发,那是个细致的活儿。
老板娘的动作很利索——拿着一把剪刀就是‘咔嚓咔嚓’的剪着,时不时问一下莫雪遥是不是这样。
李婉言很认真地看着,好像比她还担心头发被剪坏了呢。
“发质有点毛糙了,是不是没有用护发素?”老板娘修剪了一会儿后,就用梳子从上到下将莫雪遥那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梳理下来,中间偶尔会卡住,让她忍不住咧牙呲嘴一下。
“护发素吗?嗯……”莫雪遥偷偷看了一眼镜子中的李婉言,轻轻咳嗽了一声,“咳嗯……偶尔有用的……”
“那可能是护发素不太好。”老板娘并没有在意她语气中的小小变化。
李婉言瞪了镜子中的莫雪遥一眼,看起来就像是‘准备回家收拾做错事的小孩’一样。
莫雪遥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母亲的朋友来玩,她非要敲竹杠买玩具,那时候母亲的眼神大抵就是这样的。
她骨子里的寒意一下子就冒了上来,不过很快就被李婉言那微微扬起的嘴角给抚平了。
真是令人感到恐怖的气场啊……
说来也奇怪,一般在李婉言那种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一般都会显得比较自闭或者特别冲动易怒,她这种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或许,是多亏了有她的母亲一直陪伴在身边?
“咔嚓嚓——”剪刀的声音在继续着,那些长歪了,显得有些多余的头发都被修剪整齐,厚薄不均匀的部分也全都弄成一样的。
“刘海要改个造型吗?还是继续这样?”老板娘没等莫雪遥回答,就又自顾自地说道,“要不试试齐刘海吧,弄成那种能隐约露出眉毛的,现在很流行。”
“嗯,试试呗。”
“那我帮你前面打薄一点。”老板娘点了点头,拿出一把更小的剪刀,仔细地修剪了起来。
女孩子的理发一般确实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修剪完后,整个人确实会显得清爽许多。
因为那些边边角角毛糙的头发都被修理整齐了嘛。
最直观的感受,大概就是整个人一下子‘亮’起来了。
“怎么样,满意吗?”
“嗯,还不错……”莫雪遥站起身,抖了抖‘披风’上的头发,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的,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来洗个头吧?”
“嗯……洗一个吧。”莫雪遥走到了理发店的角落里,这里装着一个陶瓷的洗手台,旁边摆着一张有些摇晃的小板凳。
她下意识地背对着洗手台坐下,然后身子往后仰去。
“哈哈,等等,是不是去多了其他理发店啊?我们这可没有躺下来洗头发的沙发椅哦。”老板娘赶紧扶住了她,带着几分戏谑地笑道。
莫雪遥讪讪地转过身,把头埋进了洗手台里。
老式的理发店都是这样的,事实上,能提供个洗头的服务就不错了,虽然这样不太舒服,但由手法老练的理发师亲自洗头,效果并不比‘高档’理发店要差。
头发长了,洗起来就麻烦,不过老板娘的手法倒是很温柔——事实上这却让莫雪遥感觉有点不太习惯。
在她的记忆里,老板娘洗头的速度都是很快的,以前还是男孩子的时候,那十根手指简直就和铁棒似的硬,就在她的脑壳上来回的抓,小时候还觉得疼,长大点后反倒觉得那种程度的力道让头皮在痛中带着几许酥麻,还挺过瘾的。
莫雪遥颇为不习惯地让老板娘给自己来来回回地洗了三遍头,用毛巾擦了擦,这才披着有些潮湿的头发坐在了椅子上。
老旧的黑色吹风机‘呼呼’地吹了起来,声音挺大,不过动力却不是那么的足。
握柄处的胶带已经发黑了——莫雪遥记得自己初中的时候,老板娘用的就是这个吹风机,没想到现在还没有换掉。
老一辈的人,就是要比年轻人节俭呢……
“小姑娘,我越看你就越是面熟呢,以前有来过吗?”
“啊……”莫雪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是我不记得以前有蓝色眼睛的混血小姑娘来我这理过发呢,像你这样特别的,我不可能会忘记啊。”
“嗯……以前,以前眼睛还是黑色的。”莫雪遥轻轻咳嗽了一声,虽然没有撒谎,但却引导着她朝另一个方向去想了。
“原来是这样,嗯,可能是小时候还没长开,看不出来吧。”老板娘轻柔地顺着她的长发,现在已经比刚才要柔顺多了,护发素的作用还是很明显的。
莫雪遥之所以不用护发素,还是因为冬天洗澡时又要洗头,实在太麻烦,偶尔洗一次,她也是洗发水抹上,然后冲一遍就完事儿了,根本不想再去洗第二遍、第三遍。
毕竟洗澡的时候可没有人监督她嘛。
长发暂时就这么披散着,莫雪遥在一旁的高脚凳上重新坐了下来,对着镜子欣赏了好一会儿自己。
李婉言已经坐上了理发椅,开始像刚才的莫雪遥那样,被老板娘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地修修剪剪了。
“下面要剪掉多少?”老板娘摸着她的头发问道。
“到后背的中间,就是这里。”
“剪掉这么多啊?养这么长可不容易。”
“没关系。”李婉言淡淡地回答道,似乎并不在意。
“那我可就剪了哦。”老板娘再三确认后,才终于动起了剪刀,麻利而迅速地将小半截头发给剪了下来,莫雪遥看到那些头发像是瀑布似的落在地上,就莫名的感觉有点心疼。
或许应该拿去卖给那些骑着自行车收头发的人……
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
莫雪遥的思绪一时间又飘远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婉言已经理完了发,也洗完了头,正在用那老旧的吹风机吹干着头发。
“多少钱?”她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自从初三之后,就没有来过这里了,所以对于理发的价格,她也有些拿不准。
“女孩子要贵一点,一个人三块,一共六块钱。”老板娘的声音被吹风机掩盖了,莫雪遥有些听不太清。
“多少?”她又问道。
“六块!”老板娘关掉了吹风机,抬高了点声音。
“喏。”莫雪遥将十块钱的纸钞递了过去。
她还是男孩子的时候,过来理发只要一块钱,母亲理发好像是两块,按照这样计算的话……普通男人理发的价格,现在应该是一块五了?
物价涨了足足一半呢。
这才不过是两年多的时间而已。
莫雪遥畅想了一下物价飞涨一百年后的景象——那个时候最大面额的货币应该是一万元或者十万元,然后价值就相当于是现在的一百块钱……
如果一个国家存在一千年,那么最高面额的货币后面恐怕就要带上一长串的零了。
她被自己这个古怪又没什么意义的想法逗乐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已经吹干头发的李婉言站起身来——她现在的头发止于后背,大概是在肩胛骨再往下一点吧,看起来比刚才要清爽多了,而且这么修剪过之后,也不那么容易掉头发了吧?
水果店小房间的床边,可到处都是她掉的头发呢——咳嗯,当然也有莫雪遥自己的,不过她坚持自己不容易掉头发,所以大部分都是李婉言掉的。
“走啦。”莫雪遥朝老板娘摆了摆手,后者则懒洋洋地送上来了一句‘路上小心’。
理了发之后,感觉天空都变得明快了许多,后面的自行车绕过并排而走的二人,摇摇晃晃地向前骑去。
边上的杂草堆里,一只三花猫‘咻’地一下窜过,立马被旁边的那个小男孩儿给看见了,他用力抓了抓母亲的手,指着它大喊道:“妈妈,猫猫!”
“哦,是猫猫,你不要吓到它哦,不然它会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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