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于是他们只能转而去影响周围的世界，但这对他们而言，这毫无疑问是不擅长的领域，必须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也是特蕾莎落到如今境地的原因。
哪怕她战胜林牧诗轻松到了极点，哪怕苏颜依旧特意给予她方便，哪怕她握住了那把虚无的巨剑踏神明的领域之中，见到了崭新的风景……
但她还是没有顾与秋走的远。
那些该存在的，便始终存在着，对她的精神世界不断造成压力，继而演变成受伤，再化作现实中的鲜血。
这就是那把巨剑无法落下的真正原因。
顾与秋一直在等待，直到片刻前确定特蕾莎已经到了极限后，便放下了自己的剑，来到了少女的身前。
因为战斗已经结束了，就这样波澜壮阔却有无疾而终。
她替这位信徒将鲜血擦干净。
说出了那四个字。
“你尽力了。”
……
……
忽然之间，天昏地暗。
那些在阴云中翻滚的闪电，就这样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路灯还未到明亮的时间，高架桥上只剩下一片漆黑，吵闹风雨声中唯一明亮的事物，是场间三人的目光。
特蕾莎眨了眨眼，那双湛蓝色的瞳孔，流露出了疲倦的情绪，说道：“只能到这里了吗？”
顾与秋看着她，没有说话。
“还是有些不太甘心。”
特蕾莎感受着脸颊上的指尖的温热，沉默了会儿，说道：“我该能做到的，我不该想着踏入五阶的。”
苏颜忽然说道：“如果你放弃了，选择不向前走那一步，那才会令她失望。”
“就像那句话说的，人最宝贵的事物是生命，每个人都只有一次，难得来世上一趟，要是在即将死去前留下遗憾，那回首往事的时候，必然要生出极大的悔恨。”
她轻声说道：“当你握剑的那一瞬间，看到了通往神国的道路，踏出那一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那是生命的本能，是生而为人对更高层次的渴望。”
话到这里，她忽然看了一眼顾与秋，眼里流露出嘲弄的意味。
“当然，这最终都是你自己的一个选择，假如你的意志足够坚定，或者说你对她的信仰并非虚假，那么你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最后她看着特蕾莎，微笑说道：“可惜你的信仰只不过是伪物，是为了让自己在登神长阶的道路上前行的一个锚点，仅此而已罢了，都是假的。”
特蕾莎怔住了。
顾与秋还是不说话。
连苏颜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又怎能瞒过她的眼睛，只是她出于某种原因，对这样的人和事都抱有欣赏，故而忽略。
“你都快死了。”
苏颜敛去了笑容，神情诚恳说道：“又何必再欺骗自己呢？”
话音落下，那把虚无的巨剑终于消散，悄无声息地化作无数狂风，挟着雨水朝四面八方而去，仿若一场梦。
特蕾莎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微颤问道：“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我记得您是一个好人吧？”
既然你是好人，那为何我现在都快要死去了，而你偏不能让我怀着殉道的愉悦而死？
顾与秋心想这应该怪我？
“我当然是一个好人，然而我还是一个人，不是真正的神，那么我当然有自己的脾气。”
苏颜望向顾与秋，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话。
谁都知道，这句话是说给特蕾莎的。
“我为了让你赢做了这么多，而你却辜负了我的期望，最终一事无成，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对你好，就因为我是一个好人？”
“好吧，就算我真的是一个好人，你也该想想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对无辜者痛下的杀手，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有资格得到我的好吗？”
“想来是没有的，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想死的如此惬意，以为自己真的是是一位殉教者，是圣人。”
说话的时候，她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语气更是平淡，与捧读真的没有太大区别。
然而谁都能够听出话里的嘲弄，刻骨三分。
“噢。”
苏颜看着顾与秋，笑着说道：“倒是你这个平常冷血无情的人，今天怎么忽然就善心大发了起来呢？又救人的，又安慰人的，真是莫名其妙。”
顾与秋没有回答，平静说道：“我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说完这句话，她最后看了一眼特蕾莎，没有再说什么，指尖落在了对方的眉心上，停留了片刻。
特蕾莎忽然觉得有些冷，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只见一片漆黑正在蔓延。
那些漆黑很像是海水，带着极其寒冷的感觉，但她内心深处又莫名感受到一种急切，就像是即将归家一般。
于是她感到了无法压抑的倦意。
彷如数千上万天没有真正的休息，忽然某一刻，积年累月的疲惫涌上她的心头，让她下意识想闭上眼睛。
她终于意识到这是怎样一回事，抬头望向顾与秋，问道：“这就是您的神国所在吗？”
顾与秋嗯了一声。
落在她的耳中，仿若钟声。
钟声即是归家的讯号。
于是她露出了笑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天空后，就这样陷入了永恒的梦境之中。
然后，那片黑色淹没了她的身体，悄然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风雨渐止。
乌云开始散开，天光自细微的裂缝中洒落，微弱地照亮了高架桥上的两人。
在两人身旁，那些因战斗而存在的毁灭，依旧真实地存在着，被阳光之枪融化的那段桥面，这时候已经变成两道巨大的瀑布，有种奇异的美感。
“我很失望。”
苏颜看着那枚碎裂的戒指，说道：“早在那天开始，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因为你而无法控制情绪，原来我错了。”
是的，如果不是此刻的她情绪糟糕到了极点，那段对于特蕾莎而言残酷到极点的话，她根本就不会说出来。
今日的事情失败了，那就失败了。
其实她真的不怎么在……的确是在乎的，只是比起这些，她更无法接受的是林牧诗以这种方式活了下来。
对她而言，这是最深最狠的背叛，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原谅。
顾与秋平静说道：“因为林牧诗是我的人。”
苏颜问道：“所以？”
“你想杀她，总得问问我的意见。”
顾与秋看着苏颜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什么都没有说，你怎么能这样做，因此我有不同意的理由。”
换做旁人，她根本不会解释这么多，但苏颜终究是不同的。
苏颜神情漠然说道：“我不接受。”
顾与秋说道：“还有一个理由。”
“希望你能够说服我。”
苏颜与她对视，一字一字说道：“否则我就杀了她。”
顾与秋知道这句话是认真的。
如果她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今天林牧诗就必死无疑，因为苏颜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做到这件事。
就算是她也无法阻止。
因此她真的给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你之前有一句话说错了。”
顾与秋看着苏颜，微笑说道：“对不起。”
苏颜沉默了。
长时间的安静。
她转过身，望向远方的阴沉雨云，看着那一缕暗淡天光，说道：“所以呢？”
顾与秋看着她的侧脸，眼中感慨太多，说道：“你总说我这个人太过自我，哪怕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坚决不愿去认错，人生中从没有过对不起，这三个其实很简单的字。”
苏颜说的还是那三个字。
“所以呢？”
“这些天我仔细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性格确实有些糟糕，尽管我以为这种不好的地方，正是你喜欢我的地方，但……还是稍微改改吧，哪怕不见得能改过来。”
“想来是林牧诗让你发现的吧。”
“不是她，是你，因为我和你认识了太久。”
对此就此停下，随着风雨声。
不知为何，天空忽然间放了晴，就像是有晴女站在高楼之上，双手合十，以虔诚的姿态低头求来了阳光。
于是风不再那么的冷，生出了些许的惬意，在寒冬中无比难得。
苏颜没有理会这些，看着顾与秋问道：“那么你是要跟谁说对不起？”
“你。”
顾与秋说道：“改天才是她。”
苏颜唇角微翘，嘲笑说道：“如果今天没有你在，她已经死了，这应该是她向你道歉。”
顾与秋平静说道：“但事情终究是因我而来，如果没有我，那她根本就不会被牵扯，不会认识你，更不会有生命危险。”
苏颜问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顾与秋嗯了一声，很干脆，没有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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