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世界里的道士 第184章

作者:萧舒

  “呵——!”深沉的一声呵气声,如春雷隐隐在天际滚动,萧月生两手缓缓还原于腰间,重重呼出一口气,绕他周身舞动的松针枯叶缓缓飘坠于地上,围成一个完美的圆形,他便是圆心。

  “记住了吧?”萧月生微笑着望向蹙着眉头的张君宝。

  “嗯,记住了,可是……,我也要使得这么慢么?这可怎么能敌得过别人?”张君宝挠了挠乱蓬蓬的短发,有些迟疑的问。

  杨若男忍不住娇声道:“哎呀,你不会使得快一些?招式是死的,人是活得!”

  “嗯,我知道,可是……”张君宝面色一红,仍旧不敢转眼去看散发着阵阵清香的杨若男。

  “好吧,你且打我一拳,我示范给你看。”萧月生知道他对这般慢悠悠的招式不太看好,笑了笑,对他招了招手。

  “那,那我打啦,你要小心。”张君宝看到刚才他演练拳法时,那些松针被带得乱舞,知道他是个绝顶高手,便不客气的答应,说着,一拳直奔萧月生右肩。

  萧月生肩膀一动,右臂一抖,手掌向外划了个半弧,顺势轻轻一送,张君宝顿时身形加速,直直向前冲去,身不由己,“砰”的一声,直撞到了栏杆上。

  一阵剧痛自手腕传来,却是他自我保护,以手挡栏杆时,由于前冲的力气太大,手腕差点儿折断。

  张君宝咬了咬牙,将呻吟声忍住,有那若男的女子在侧,他内心深处,自是有一股倔强,不能丢丑。

  萧月生却视若未见,微笑着说道:“好了,这套拳法,威力如何,关键是看个人的领悟,若是练得不好,反而会害了自己,可千万小心!……莫看招式,而是去理解拳意,招式只是钥匙罢了,……若有时间,去找来道家书籍翻翻,……呵呵,怕是得几十年后,你方能够领悟几分罢……”

  他摇了摇头,有些自嘲,自己怕是多此一举罢了,说不定没有自己扶上一把,张君宝以后也能创出太极拳来。

  张君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经过刚才的一下子,剧痛仍在,再也不敢小看这慢吞吞的拳法。

  “相见即是有缘,这枚玉佩,算是我的信物,你拿着,可执此玉佩,到嘉兴城的观澜山庄找我,我叫萧月生,是观澜山庄的庄主。”萧月生手中忽然凭空出现一枚碧绿玉佩,其色如深不可测的海水,其中有光泽隐隐流转,似烟似水,变幻莫测。

  将玉佩强行塞到张君宝手中,呵呵笑道:“若遇到危险,也可将玉佩捏碎,可将你瞬间挪移十里之外。”

  张君宝面色迟疑,有些手足无措,他虽生长于寺内,但身为俗家弟子,也常出去买些东西,并非一无所知,一见到这玉佩的模样,便知贵重异常,无功不受禄,再说,承蒙他传授自己拳法,已是大恩,岂能再收这般贵重的玉佩?!

  萧月生眼一瞪,森严之气顿时扑面而至,张君宝的心立刻砰砰跳得厉害,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无法动弹。

  “给你你便收着,萧某最看不起矫情之人!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一块玉佩都不敢收吗?!”萧月生有些不悦的看着他,威严逼人,一边伸出胳膊,任由杨若男给他穿上雪白的貂皮裘衣。

  “那……那便多谢萧……萧前辈了!”张君宝被萧月生一激,也觉得自己不该拒绝,既然传授武功的大恩都受了,得赠这枚玉佩的恩情,又何必拒绝?……若有机会,报答他便是了!拿在手中,虽有温润的感觉,不忍释手,他仍旧看也不看的放回怀中。

  萧月生穿上了裘衣,雍容而洒脱,见张君宝收起了玉佩,脸上露出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呵呵……,这才对嘛!……好了,小兄弟回去吧,莫让你师父等急了,日后有暇,定要去嘉兴找我,我们再来下棋,下他个三天三夜!”

  “是,我一定陪萧前辈下个痛快!”张君宝信以为真,重重的回答,神情庄重。

  “好,萧某扫榻以待!”萧月生也收起笑容,郑重点头。

  张君宝合什告辞,却是看也未看杨若男,迈着坚定的步伐,稳稳行走,渐渐远去。

  他一个扫洒杂役的小厮,即使在少林寺,除了师父,没人把他放在眼中,却有一个异人这般对待自己,令他的血沸腾,心变得高大起来,如今的张君宝,再非以前的张君宝,忽然之间,他有了向上的动力。

第157章 棍阵

  “干爹,你很反常哟!”杨若男歪着秀颈,用力的望向萧月生,似欲看穿干爹的内心,清亮的双眸满是询问。

  干爹授人武功,在杨若男看来,不啻于太阳自西方升起,自打自己记事起,便没记得干爹正儿八经的教过别人武功。

  “小丫头,快收拾棋盘!”萧月生没好看的斥了她一句,弹了一下她雪白的貂皮帽,不去接她的话碴儿。

  杨若男皱了皱琼鼻,嘟了嘟樱桃小嘴,不再多问,将两只檀木盒拿至手边,体内功力一运,玉手顿然变得莹白几分,幽幽暗紫的棋盘上,无数掌影笼罩其上,令人观之目眩。

  轻微的“啪啪”声清脆悦耳,密如雨打芭蕉,眨眼之间,棋盘上已无一枚棋子,皆归入两只檀木圆盒之内。

  “唉,你倒会偷懒!”萧月生虽是叹气,眼角却蕴着笑意,学以致用,小丫头倒是颇得自己的神髓。

  棋盘与木盒皆在他手中消失不见,身着一袭雪白裘衣的两人步出石亭,沿着林间小径,任由寒风自背后推着自己,缓缓向上走去。

  少林寺前,寺门台阶之下,是一片开阔平坦之地,古松参天,苍劲而茂盛,石碑历经岁月侵蚀,屹立依旧,昭示着少林的尊荣。

  上山之际,萧月生拿出一顶黑亮的貂皮帽,让杨若男将头上戴着的帽子换下。

  原来的是一顶雪白的虎形貂皮帽,宝石为虎的双目,颇为神似,只是戴在她头上,太显得娇俏可爱,戴上了黑亮的帽子,气质便陡然一变,脱俗之气质越发逼人,配以她清冷的容颜,显得成熟得多。

  杨若男一到了寺前,便跑到石碑前,去看唐太宗李世民立下的石碑,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很是仔细。

  萧月生任由杨若男东瞧西看,他自己负手站在那株约有两人环抱的参天古松下,打量着这株苍古的松树,运足目力,去观其年轮,探其经络。

  灰蒙蒙的天色中,少林寺,罗汉堂首座无色大师正于虚静的禅房内结跏趺坐,虚室生光的头顶之下,粗犷的面容一片宁静祥和,业已入空寂之境,杳杳渺渺,心神俱静。

  忽然间,脑海内仿佛宇宙生成,自脑海的虚空处出现一个亮点,炽亮如日,瞬息之后,猛的炸开,由静至动,风起云涌,异象纷呈,一幅朦胧的图像越来越清晰的显现,那是一张相貌平常的中年男子的面庞,泛着微笑。

  这张面孔,好像似曾相识……,身形魁梧的无色大师暗暗思忖,用力搜寻脑海深处的记忆,总觉得若有所得。

  “无色大师,别来无恙!萧某送来拜访少林,有扰了!”那男子洒然一笑,两撇细长的八字胡,说不出的潇洒从容。

  萧某,萧某……,无色大师心中吃惊之下,仍在用力思索,忽然间省悟,竟然是他?!

  他顿然自寂定中惊醒,两腿一蹬,便自苇草编成的蒲团上跃起,脑海中的影像依旧清晰不变。

  “烦请大师前来寺前指引。”那人温煦的笑意,更令无色大师确实了来人的身份。

  能以这般奇异的方式相招,除去杨大侠的大哥,当世之中,怕是再无旁人了。

  无色大师蓦然间,神色狂喜,全忘了佛家八苦之戒,哈哈大笑,长叹了一声:“苍天有眼——!”便往外走。

  “无相师弟,无相师弟——!”无色大师相貌粗犷,头顶油光发亮,依旧带着彪悍之气,此时一甩僧袍,将禅房的门拉开,便大声向院子里招呼,声若洪钟,怕是半个少林寺都能听得到。

  “师兄,何事相召?”一位身形嶙峋的瘦长老者悄然出现在禅房前,低声问道,身上穿着暗灰短袄,是练功服,一柄长木剑贴在他臂后。

  “走走走,我们去迎接一位贵客!”无色大师跨出禅房,甩了甩大宽袍袖,转身便往外走,极是匆忙。

  对于这个脾气火爆、雷厉风行,却又粗中有细的师兄,无相大师无奈得很,他的性子又属绵和,一刚一柔,两人相处得却也融洽得很。

  显得宽荡的僧袍飘飘,无相大师紧随在师兄身后,不紧不慢的问道:“是哪位贵客,师兄?”

  “是萧庄主,……呵呵,师弟还记得吧,去年的时候,西域萨迦教的法王八思巴跑来寺中挑战。”

  无色大师大步紧走,快如流星,转眼之间,便已离开了罗汉堂,向哼哼哈哈不绝于耳的练武场走去,欲穿过青砖铺就的练武场,去少林寺的正门,边走边说,声音却已放低,比他脚踏青砖的咚咚声还要低。

  “啊,记得,那位八思巴可不是简单人物呀!师弟我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好在那时有两位女施主忽然出现,将他惊走,省了我们一番手脚。”

  无相大师内功精深,自然听得清师兄的话,消瘦的面庞微微一怔,微陷于眼眶的双目神色朦胧,似在回想,口中赞叹,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两具绝美的身影,曼妙如仙,宛如凌波而至。

  “呵呵……,那位萧公子师弟你记得吧?他又来到了咱们少林寺,正要我前去迎接呢!”无色大师眼睛不停的扫视大道两旁卖力练功的众僧,嘴中呵呵笑道。

  “是他?……师兄,我们应该先通知掌门师兄啊!”无相大师顿时停了下来,两条淡淡的眉毛蹙了起来,对正转头望向自己的无色大师说道。

  算起来,此人对于少林有着恩情,若是掌门师兄不去迎接,怕是太过失礼,仅是师兄与自己两人前去,显不出尊重之意。

  “不用了吧?”无色大师摸了摸油光发亮的脑门儿,神色却有些迟疑。

  他刚才只是被脑海中的异像所惊,又被来者的身份所击荡心神,因为这几日,他一直念兹在兹,便是此人,没想到想曹操,曹操便到,真乃及时雨也!

  他心中狂喜,一时冲动,被无相师弟这么一提醒,也觉得应该由掌门师兄亲自迎接为好。

  “师兄你先去,我通知掌门师兄!”无相大师见到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是嘴硬,心中已是同意,便转身径自往方丈院而去,脚下无声,飘忽若影。

  “哈哈……,萧庄主大驾莅临,本座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随着吱吱两声,寺门洞开,无色大师哈哈大笑着自里面走了出来,踏出寺门,身形猛然静立,向正站在古松下微笑的萧月生合什行礼,接着往下走,脸上表情热情之极,神采飞扬,豪气四逸,实不像一个参禅静坐的和尚。

  萧月生身上裘衣胜雪,雍容潇洒,他拱手一笑,声音清朗的笑道:“不敢当,萧某前来叼扰,大师不要见怪才是!”

  无色大师边走边哈哈大笑,下了三十多阶的青石台阶,来到萧月生与杨若男面前。

  无色大师大步流星,身后也未跟着弟子,只身到了萧月生近前,见到一个绝色无双的美貌女子正偎在萧庄主身边,便不由大声赞叹道:“哈哈……,令夫人天姿绝色,郎才女貌,真乃珠联璧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杨若男如玉似雪的面庞陡然变得娇艳,如玫瑰绽放,她轻啐了一声,不敢抬头,将玉脸几乎都缩到了貂皮裘衣毛绒绒的领子中。

  萧月生苦笑着摇了摇头,摆手道:“大师弄错了,她是我二弟的女儿,缠着我过来玩儿呢。”

  即使豪迈如无色大师,也不由老脸一红,怪自己喜而忘形,嘿嘿讪笑了两声,大手摸了摸油光发亮的脑门儿,硬着头皮笑道:“原来如此,呵呵……,怪不得看着有亲切之感,原来却是故人之女!风采丝毫不输于杨夫人啊!”

  “呵呵,大师好眼光!”萧月生呵呵一笑,眼中颇有几分戏谑之意,没想到这无色和尚这般有趣。

  无色大师走到古松下,拍了拍苍苍树皮,似在呵护,转身对微笑着的萧月生道:“萧庄主怎么有暇莅临敝寺?杨兄弟近来可好?”

  “二弟他夫唱妇随,逍遥快活,好得不能再好!……临来时,还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萧月生扫了一眼红墙黄瓦的少林寺,笑眯眯的回答,接着指了指正依在自己身上的杨若男:“……至于这次来少林,纯粹是小若男好奇,仰慕少林大名,前来游玩罢了。”

  无色大师大眼一眯,听到好友杨过向他问好,心中高兴,正要说话,忽闻寺内钟声大作,“当当当……”的敲了五响,众多的脚步声又疾又密,却又显得轻盈矫健,自寺门冲出一队黄衣短打的光头和尚,手持木棍,气质沉凝,修为不凡。

  “是掌门师兄亲自前来迎接!”无色大师转头望向冲出来,沿着青石台阶站成两排的少林弟子,对萧月生解释。

  这些少林弟子站立完毕,一位须眉皆白、面色红润的蔼然老和尚,身披紫金袈裟,手持金环禅杖,缓缓自寺门步出,身后跟随着四位身披淡黄袈裟的老僧,无相大师却并未在其中。

  紫金袈裟乃是御赐之物,当世得赐此物者,唯有少林的掌门天鸣大师与神僧烛明大师而已。

  天鸣掌门的行事之风与无色大师的豪迈又不相同,蔼然长者,和风细雨,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将萧月生与杨若男两人迎入寺内。

  他们对杨若男的女子身份视而不见,仿佛未曾发觉她是女子一般,倒让萧月生自愧不如,亏得自己还以为他们定要讲究寺规,女子不得入内,拦上一拦,自己都备了一套说辞,却没想到这帮僧人这般灵活,令他颇觉遗憾,有一拳打在了空气中之感。

  不过,一眼之下,萧月生便已发觉,这位满面红光的少林方丈,竟身负重伤,强自支撑而已。

  对于少林,萧月生从未轻视小看过,他早已发觉,少林寺内卧虎藏龙。

  少林武功,与佛法相辅相成,越是武功高深,其佛法修为必然精深,功名利禄,皆是虚幻,他们是不屑去争的,免得影响了自己的佛心,自然在武林中寂寂无名,不过身为少林的掌门,竟受此重伤,却也实属罕见,萧月生心下好奇不已。

  一座虚静的禅房内,唯有萧月生与天鸣方丈盘坐于明黄蒲团之上,手捧热气袅袅的茶盏,天鸣方丈紫金袈裟业也脱去,仅着明黄僧衣,却也宝相庄严。

  杨若男已经被无色大师领着去寺后的塔林中游玩,杨若男不虞干爹找不到自己,自是放心的随着爹爹的好友去游玩。

  “萧居士,不知是否听说过萨顶教?”须眉皆白、面色红润的天鸣方丈放下茶盏,蔼声问道,丝毫看不出受伤之兆。腕上一串龙眼大小的紫褐色佛珠,幽幽敛光,非是俗物。

  “哦?方丈也听说过萨顶教?”萧月生也放下了茶盏,微笑问道。

  天鸣方丈抚了抚银髯,脸上露出悲天悯人之情,长叹一声:“天下乱时,便会妖魔丛生,这萨顶教,可是其志非小!”

  见萧月生神情专注的望着自己,便接着说道:“前些日子,有一位来自西域的游方僧人来敝寺挂单,老衲与之交谈之下,发觉此人佛理精奇,辩才无双,令人赞叹,……唉——!……不曾想,这般人物,却是心怀杀机而来,欲置老衲于死地!……据其自称,此人是萨顶教所派!”

  说话之时,红润如童颜般的脸上,悲悯之情越发浓郁,却没有愤恨之意,手上佛珠轻轻拨动。

  “呵呵……,这萨顶教行事却也猖狂得很,四处放火,唯恐别人不知,看来是自恃极高呀!……前一阵子枫叶剑派与清微剑派的掌门皆受到萨顶教之人的刺杀,甚至连家岳亦不能幸免,好在皆未得手!”

  萧月生呵呵一笑,森冷之意在其眸中一闪而过,语气中透着嘲讽,接着注目于天鸣方丈身上,缓缓问道:“难道方丈体内的伤势,便是来自于那人?”

  萧月生已将关于萨顶教诸事交于观澜山庄门下之人,未再去理会,任由他们折腾,所以并不知晓此事。

  “正是此人!唉……,其人武功之强,不输于老衲,好在无色师弟一直存有戒心,暗中戒备,方才将他惊走,否则……”天鸣方丈抚髯摇头,微微苦笑:“怕是老衲再也无缘与萧居士一见了!”

  “大师的伤……,难道大还丹也无法医治?”萧月生皱了皱眉头,望向天鸣大师的心脉所在。

  “那人的内力诡异歹毒,盘桓于心脉附近,不断侵蚀心脉,却无法驱除,即使是敝寺的大还丹,对此也无能为力。”天鸣方丈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随即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片祥和,双掌合什:“阿弥陀佛……,老衲的这身臭皮囊,也到了舍弃之时了,缘灭缘生,皆有因果,却也强求不得!”

  萧月生静静不言,左手抚着唇上的八字胡须,目光注于膝前的茶盏之上,若有所思,神情恍惚,心绪缥缈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