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衡山 第460章

作者:一片苏叶

  可剑神无愧天下第一,他静坐如桩,任凭那纤细的手撑劲,他也纹丝不动。

  双足点上旁边的石头,她姿态轻盈,裙裾从赵荣指尖划过,人便稳稳立在灰黑色的浑圆石块上。

  背过身去时,任盈盈脸上的淡定顷刻化作红晕。

  她在黑木崖勾心斗角许久,江湖杀戮、武林纷争,这些腥风血雨在她眼中,只是生命中平淡至极的一部分。

  这些看似惊心动魄的江湖事,难叫她有什么情绪翻涌。

  能让魔教教众又敬又怕,圣姑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可男女情缘之事,乃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美好。

  无须动用刀兵,却比动刀兵为难百倍。

  到了这事上,她期待中的美好在脑海中有太多画面。

  可终究是个在情缘上内敛至极的人。

  昨夜是在精神紧绷忽然松懈的情况下才有冒失,几乎已经耗光勇气。

  此时背身看不到赵荣的脸,任盈盈才算找回真我。

  脸上红霞诱人至极,却不愿让表哥瞧见一分。

  穿上鞋袜,这才松了一口气。

  恢复从容后,她又想起这一晚的安心,想起星月之下的怀抱。

  在这山野林国,溪潭幽地,山风消暑气,虫声伴鸟鸣,又能聆听他的心跳,听他轻微悠长的呼吸声。有竹叶之歌,助眠之曲,偶尔还有一声轻笑。

  任盈盈垂眸而下,双手轻攥裙角。

  若身旁有瑶琴相偎,此时已将诸般情绪拨弦转达,让山林自然也倾听一番。

  不经意间,嘴角抿出会心笑意。

  眼中又饱含期待,盼望这份光景在未来某一天能在太湖之畔复演。

  那时身无所累,定然更得其乐。

  在她想来,世间美好,不过如此。

  “你在此地待几天?”任盈盈转头询问。

  赵荣稍一思索:“我见你爹的样子,似乎雄心不减。此时距端阳节不远,恐怕你们待不了多少时日便要返回黑木崖。”

  “我先在开封城内待上几日。”

  “等你往北去了燕赵之地,我也就离开了。”

  这次一别,应当很长时间都难见到。

  一来山水相隔,关山迢迢。二来任教主恢复伤情,怎么都要一段时日,做女儿的陪在黑木崖,那也正常。

  任盈盈点头:“你去城西,那边有家悦来客栈。”

  “我问起爹爹安排,再去寻你。”

  赵荣起身拍了拍衣服,又莞尔一笑:“行,你一夜睡得安稳,我却没有合眼。”

  “你在峻极之巅站在我身前,我这算不算还上了?”

  任盈盈听了前边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听了后一句立时说道:“不算不算。”

  “我在太室山上并未助你,只算一厢情愿。”

  “昨夜是我欠你的。”

  “等你以后到姑苏,我将你吹奏的曲子全弹给你听。”

  她扬起白皙的脖颈,目光凝视着他,追问一声:“怎么样?”

  “好。”赵荣笑了笑,欣然点头。

  本以为到此结束,没成想她目光游移别处,像是试探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表哥好是熟稔,是不是还有其他妹妹枕怀夜宿?”

  “嗯”赵荣眉头微蹙,坦诚回应:“枕怀夜宿的表妹只有一个。”

  任盈盈却听得话中深意。

  剑神够坦诚。

  可她说妹妹,他提表妹。

  “我就知道.”

  她只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又气得呼吸一沉,发出轻哼,跟着柳眉一飞,眼睛微瞪朝他吹了一口气,往日的神气瞬间又回来了。

  “呸,无耻小贼。”

  她话罢像是忘了昨夜旖旎,无情转身不再看他一眼。

  但人影才从水潭边消失,赵荣就听到了窄窄竹叶吹出来的曲调。

  是.

  鸿雁捎书。

  论及曲调的细腻情感,表哥是远不及表妹的。

  同样是竹叶吹曲,此时的曲调,可谓清丽动人。

  虽然瞧不见她的身影,但那曲子一直在附近,想来人也没有走远。

  赵荣心中愉悦,便咬着一片过水竹叶,靠在一块大石头边。

  胳膊为枕,眼睛盯着愈发明亮的天空。

  表妹的曲子还在奏,直到临近曲调高潮,那潮水退去,戛然而止!

  这鸿雁捎书.

  就好像大雁才从江南飞到衡阳,忽然碰到一个猎人,一箭给它射了下来,再想知道它捎带书信中的内容,却是不可能了。

  赵荣听得不上不下,知晓是表妹作恶。

  想将她抓回来继续吹,那声音没了,人自然也已跑远。

  在溪潭边待了片刻,错开瓦房附近的魔教教众,赵荣来到开封城中。

  仅在第二日,他便收到表妹消息。

  跟着又过了一天,开封城内车马连绵。

  自开封北上的魔教教众少说也过千人。

  等大批人马走后,赵荣骑马来到城北大道。

  任教主回黑木崖之急,超乎他的预料。

  “嘚嘚嘚”

  城北外墙三里处,大道密林中快速奔出一骑。

  她一身黑裙,轻盈潇洒,负剑腰侧,另外一边挂着个紫红色的葫芦。

  此刻头戴斗笠,外笼黑纱,真容若隐若现,如云笼月。

  匆忙之下瞧不清,想仔细去看又没人有那个胆子。

  又听到叮当声响,原来马脖子的撄项上挂着个小铃铛,像是廊下铁马,只是更小巧。

  到了赵荣近前,任盈盈抬手撩开黑纱,又去了面纱,这才露出旁人无缘一见的清丽面容。

  “你爹走得太急,可是黑木崖上有什么事?”

  任盈盈摇头:“无事。”

  “东方不败已死,十二堂口本就群龙无首。他们不晓得我爹功力已失,自然不敢作乱。加之大部分堂主长老需要三尸脑神丹解药,黑木崖已重新回到我爹的掌控之下。”

  “上官云死在嵩山,教中有向叔叔帮衬,外界还有你这样的巨大威慑,黑木崖对江湖的影响不及巅峰时,内部却很是稳固。”

  “我劝他在开封附近多休养几日,赶着端阳节回去便好,可他不肯听。”

  当年一个假东方不败高坐成德殿,无须动手,也能压服所有教众。有天王老子全力支持,任教主确实稳固。

  赵荣想了想,好心提醒:

  “你爹练的功夫与常人不同,他功力尽失,散功之后却依然能用吸星大法。”

  “但其身体已至极限,这次散功之后,虽然去疾,实则断了根基。若他强行练这有弊病的武功,只需几道异种真气散在经络内,他的身体便无从承受。”

  “江湖之暮不是人生之暮,你可以劝说一下。”

  “一统江湖,已不可能,不如修身养性,调理旧疾,约束好黑木崖势力,叫这片江湖多一份宁静。”

  任盈盈想到自家老爹脾性,觉得赵荣所说不无道理。

  “我会相劝。”

  又稍带埋怨说道:“他再练吸星大法一百年,也不是你的对手,怎么还是放不下。黑木崖上有向叔叔,没了武功也不碍事。”

  “一把年纪了,王图霸业成何用,又去争什么,真是叫人着急。”

  听她吐槽,赵荣又觉得有趣。

  “你与你爹说话,还是委婉一些的好。”

  任盈盈应了一声,将此事放在心上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解下腰间紫红色葫芦,朝他甩来。

  赵荣接过,入手沉重。

  微微摇晃,水声低沉,可见装得很满。

  凑近一闻,便嗅到一股酒香。

  “这是什么酒?”

  任盈盈笑问:“你不是酒国高人吗,怎么这也闻不出来。”

  “什么酒国高人,只是偶尔贪几杯。”

  “那真是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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