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片苏叶
任盈盈起了一个曲调,赵荣略显生疏得跟上。
正是轻快的飞花点翠。
月色溶溶在一汪溪潭中,乐声透过竹叶传出,叫水面晃动,于是倒映在溪水中的星月,像是伴着乐曲起舞一般,随着涟漪晃动。
山风懒慢,拂人眉发,那样轻柔。
可表哥的技艺到底差了一些,竹叶又是随手之器,连错了数个调子已叫人忍俊不禁。
等他一发劲力,竹片崩散成了两片。
他随手一掷,那两片竹叶如箭矢一般朝水面呼啸,将水中的星月全部打散。
任盈盈欢快地笑了。
“天下无敌的剑神,也有气急败坏的时候。”
她心情疏朗,极为放松。
瞧着面前水潭,不由想到了之前在衡山上发生的一幕幕。
鬼使神差地.
将岸边石头朝溪潭边移了移,借着夜色掩盖,背身脱鞋除袜,理好裙裾,双足快速探入水中。
夏夜暑气随着脚上传来的凉意,顷刻间全消了,好生舒服。
不过赵荣本就靠在溪潭边,她方才背身还好。
此时正身过来,与他靠得很近。
就像当日在会稽山上钓鱼那般。
双足入水,任盈盈就有些后悔了,只觉太过放松,有些唐突。
不知道表哥在想些什么,盯着水面,忽然不说话了。
气氛旖旎,她的心跳微微加快。
她本是个心思灵敏,能言善道的,这会儿稍有紧张,便随口说道:“我记得你水性极好。”
赵荣瞅了她一眼:“要不要我教你?”
任盈盈想拒绝的,却忍不住道:“怎么教。”
“学会踩水就行了。”
“怎么踩?”
赵荣道:“就和那时在衡山上的水潭中一样,不过这里水太浅。”
他说话时,潭水晃荡得更厉害。
任盈盈双脚正拨弄水波,叫赵荣朦胧间看到白色,不知是水花在月光下泛白还是腿白脚白。
在他眼中,这无疑是悠闲放松的姿态。
或许是因为夜色掩盖,没瞧见她脸上丝丝红晕。
赵荣又摘来一片竹叶,重新吹奏那曲飞花点翠。
他一人独奏,享受着夜色山风,听着耳旁水声,心情好极了。
虽有些磕磕绊绊,但认真投入其中,倒能将曲子富有情感地吹出来。
任盈盈在音律上是大行家。
她很轻易地听出其中一些错漏。
可是此时在她耳中,这用窄窄竹叶吹出来的曲子,就是人间仙乐,能让她身心都安定下来。
双脚轻轻晃着水,像是赵荣说的踩水,又踩在飞花点翠的调子上。
虽与赵荣的曲调并不同步,或快或慢,但这份轻松闲适的体验是绝无仅有的。
若是时光能停驻在这一刻,或是在这一刻前后不断轮回,在她想来会是无比烂漫美好。
不知不觉,表妹的目光全凝在身旁表哥身上。
随着曲调,心中的情感就像是溪潭中被不断拨弄的水,波澜起伏。
就在某一刻,她脸如火烧,在一瞬间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感。
星月之下,一道苗条身影慢慢歪斜。
最后后脑枕在身侧之人的腿上。
此时仰望星空,闻着一股叫人心安的味道,听着竹叶之曲,叶片上偶有一滴水珠落在她的面颊上,清清凉凉,消去了一抹红霞。
任盈盈小心脏快要跳出来,她后悔想要起身,却好像没了力气。
但某人似是沉浸在曲调中,让她急促的呼吸稍有平复。
只不过.
等一曲罢,那双目光从上头落下时,四目相对,她顿时惊慌喊了一声:“不许看!”
而后双手捂着发烧的脸蛋,绝不看他一眼。
挣扎着要起身,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双足哗啦一声离了水,却比那些飞走的鸟雀扑腾得厉害,打出了一大串水花。
任盈盈从无法思考中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处温暖的怀抱之中。
赵荣低着头,瞧见了一张清艳绝伦的脸蛋,此时红霞遍布,在朦胧夜色的笼罩下,叫天上的星月都要失色。
不过,那双瞪大的眼中,除了羞涩,还有显而易见的慌乱。
对视了几秒钟,便觉得胸口一痛。
却是两个拳头。
“你你不可轻薄于我。”
她话音慌乱,表达却清晰:
“自东方不败下崖开始,我跟随爹爹就从未心安过。这一路从登封奔波过来,身心疲倦,我.我只是累了,借你身体靠一下。”
“方才失礼,但.但你不可借.借此轻薄。”
她说着说着,已满脸羞红。
赵荣像是见到一只慌乱小鹿,不由笑道:“你枕得我腿酸,我换个姿势让你靠,别锤了,我这就放你下来。”
他手上一松。
可是
胸口的锤头没了,又来了一张略烫的脸蛋。
任盈盈听了他的话,又不舍得走了。她将头一埋,轻轻靠在他身上。
湿漉漉的双足,正悬空滴着水。
总之,看不到脸,就没那么害羞了。
赵荣双手不知怎么放,任盈盈伸手在地上一摸,又拽起一片竹叶朝他手中一塞。
顿了几秒
怀里响起一道柔柔细细的声音,就如那日在梅庄风雪中的吴侬软语。
“表哥,你继续吹”
赵荣轻笑摇头,又拿起竹叶。
他越吹越乱,不知是飞花点翠,是鸿雁梢书,是碧霄吟,还是一江风
第193章 鸿雁捎书
晚风拂过苔藓草衣、山道青林,沙沙声传至溪潭佳处。
夜晚雾露满天,初夏之风,穿过夭斜水竹,叶片簌动,宛若鸣笳。
美好的夜,一直到月儿沉落。
袒露在外的过水赤足,早被风吹干,再滴不下半滴水来。
江湖人皆知剑神剑气凌霄,冰白霜色,寒骨彻魂。
闻其名者,无不仰止其厉,以为拒人千里,难言亲近。
可世上又能有几人知晓
他那无有破绽的胸膛,除了广阔,亦很温暖,宛如温床,哪有半分凌厉寒凉。
这个夜晚,表妹却是安心体会到了。
等天色渐明,虫声稀疏,早鸟觅林。
沾着些许风露的睫毛轻颤,一双妙目睁开,满眼晶莹水润,晃动着近在眼前的青影,将他的样貌深刻其中。
忽然
赵荣的眼睛也睁开,与她相对。
“昨晚,你吹的曲子.属鸿雁捎书最为细腻,其他的则很助眠。”
表妹在温暖的怀抱中睡了一晚,此时就像是短暂忘了羞涩,至少脸上看不出来,说话时很镇定。
其实她是醒转很久,内心羞腆,几番挣扎,久思准备过后,这才能镇定端雅。
洵然不想叫他误会自己是个失礼亵慢的女子。
“助眠?”
“这是夸奖吗?”
任盈盈的眼中本来是他,听他这样说,一下笑得眸光颤动,里面映着的人也看不清了。
“当然是”
“这些时日昏沉疲倦,得表哥妙音,像是荷塘之花从淤泥中钻出水面,一切都清新了。”
她说话时双手很自然地朝赵荣胸口一抻,倘若赵荣不着力往后一仰,他们一定会一起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