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片苏叶
终于,沉睡中的任我行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眸时,先是迷茫。
但出乎赵荣意料,任教主很快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眼神一如从前犀利霸道。
什么假死一遭,似乎没有对他产生影响。
拒绝女儿帮助,他双手撑着床板,朝后边一靠。
那双眼睛,飞快从女儿身上掠过,凝视在赵荣身上。
“好俊的内功。”
任我行由衷夸赞:“难怪东方不败在内力拼斗上不及你,老夫这一身异种真气,竟能被你轻松化去。”
赵荣微微抱拳:“方才多有得罪,任前辈莫怪。”
“没有什么得罪之说,倒是我又输了一场。”
任我行表情复杂:“老夫突然运功,还能被你打穴止住。”
“这份功力,天下人望尘莫及。”
他双目凝在赵荣身上:
“想我任我行曾经横行江湖,自问什么样的人物都已见过。后来被东方不败算计,囚居西湖十多年,这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准备,就等着重出江湖复仇的那一日。”
“谁能想到武林大变,江湖诡异莫测,叫我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如今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一统江湖的美梦,老夫是做不成了。”
任我行看了女儿一眼,又对赵荣道:
“老夫蒙你相救,天大的恩情绝不会忘。”
“日后你若想成为武林盟主,一统江湖,黑木崖上上下下,都不会反对。”
赵荣不禁摇头。
“任前辈,我对一统江湖,并没有什么兴趣。”
任我行闻言哼了一声:
“你小小年纪,怎能没有野心锐气。”
“以你的本事,就是问鼎天下又有何难?对这份权欲,你就半分也不心动?”
赵荣笑了起来:
“我刘师叔金盆洗手之前曾被我多次劝说,但他并不听劝,言道身心皆不可在江湖,才能沉心音律。”
“当时我难以理解。”
“此时任前辈一问,我反而体会到刘师叔的感受了。”
“权欲权欲,乃是无穷无尽之物。我身在江湖,若以这二者累身,如何喜乐随心,自由自在,笑傲江湖。”
任我行摇了摇头,“衡山派都是你们这些奇人妙人。”
“不过你话语真诚,是个真君子。”
“只是年纪不大,心却比我还老。”
他言到此处,缓了两口气对任盈盈说道:
“盈盈,这小子虽然天下第一,功参造化。但心如野老,随遇而安,并不是什么良配,你钟意于他不见得是妙事。”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任盈盈,脑海中还回荡着赵荣所讲的“自由自在,笑傲江湖”。
任教主一番话叫她一怔。
登时隐现羞急之色:“爹~,你不懂!”
“我与表哥皆好凤管鸾笙,一道弹丝品竹,乃是琴曲之交。甚么野老良配,你伤还没好,说话不清醒。”
任我行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
他不愿再看任盈盈,也不想再和赵荣说话。
“去将你向叔叔还有平一指叫来。”
任教主似乎认清现实,在失了功力这事上情绪稳定。
赵荣闻弦知雅意,便与任盈盈一道离了房间。
守在门口的向问天与平一指很快走了进去,再朝瓦房外边瞧,原本徘徊在附近的魔教教众早已不见踪影。
那些堂主香主早被向问天给遣散了。
向问天与平一指来到任我行身边后,平大夫立刻伸手把脉。
下一刻,他满脸惊异之色。
“教主情况如何?”向问天问道。
平一指目中闪烁兴奋:“不愧是天下第一,这手段难以想象,教主体内异种真气全消,这一过程竟然对经络毫无损伤,实在是神乎其技。”
他又检查了一下任我行前胸后背掌伤。
“大嵩阳手的后劲也被他化掉了。”
平一指连赞:“剑神出手,果真非同凡响。”“不知这到底是何等功力啊”
他啧啧两声,又颇有自信地说道:
“教主只需用药静养,辅以针疗,我有十成把握让教主无恙。”
任我行点了点头,又出声叮嘱:“我功力散去之事,莫要朝外张扬。”
“是!”
“向兄弟,你传话各堂口,就说两日后返回黑木崖。”
“教主不宜颠簸,不如在此多调养几日。”向问天建议道。
“我还没有那般脆弱,”任我行目光如炬,“端阳节前务必返回,你照我安排去办。”
“明白。”
向问天不再多话,他知晓教主还在安排三尸脑神丹解药一事。
屋内又传来一阵商议声。
不多时平一指的老婆回来了,夫妻二人揽下了圣姑之前做的活计,在天井院中捣药。
瓦房之外,夜色愈深,虫鸣声越响。
此时月色远不如太室山大战那夜,不过天空澄澈,无云遮挡。
月光伴着星光洒下,山景朦朦胧胧,飘着烟雾水汽,远处的山道瞧不清楚,但朝着山上走,溪流声清晰可闻。
赵荣跟着任盈盈的步伐,沿山道所行不过一里路。
这时晚风一吹,溪流处泛起一片白光,原来有一方溪潭。
二人靠近,听到扑棱扑棱声。
有鸟雀夜莺受惊,扇着翅膀飞走了。
任盈盈显然是来过不少次,轻车熟路在溪潭岸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她手上拿着一节竹枝,连着上面的竹叶伸入溪潭中作圆搅动,晃出一圈圈纹理。
“你那日真的受伤了吗?”
见赵荣也坐了下来,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东方不败打我一掌,当然会受伤。”
“只不过嵩山那些人低估于我。”
任盈盈道:“左冷禅倒是有手段,也足够无耻,他们想要将你除掉,只剩那一个机会了。”
“我看不是低估,而是破釜沉舟。”
话罢,她停了手上的动作:“你练功速度太快,简直一日一个样子,嵩山派选你作对手,真是寝食难安。”
赵荣换了一个话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们要先回黑木崖。”
“可自从我去了洛阳绿竹巷,就不喜欢黑木崖上的一切,哪怕我爹拿回教主之位,我也不会在黑木崖上多待。他喜欢的那些东西,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话音比往日柔和:“只等他身体好转,我便.”
“便去江南隐居.”
“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很好,”赵荣笑了笑,复而追问:“只是江南很大,你要去何处?”
任盈盈内心期待,有好多想法,可她却是个腼腆面嫩的,若是寻常,绝不愿意说出口叫人笑话。
此时
在最是无助的时候,她又得了最想见的依靠,便一边搅动水花,一边低声细语。
“当然是太湖之畔,姑苏燕子坞”
“我爹说你是野老之心,其实这心我也有一些,退隐江湖,我不要再做圣姑,就养花抚琴,闲云野鹤,寄情山水,顺便”
似是瞧见某人脸上笑得灿烂,她话音重了,发出轻轻的鼻声。
“哼,顺便等一个无耻小贼,不知他可有胆量到太湖之畔,与我一钩香饵,垂钓斜阳。”
赵荣知她说会稽山钓鱼一事,不由又笑了起来。
“无耻小贼没有,不过,表哥准有一个。”
表妹听罢,嘴角洋溢着喜悦,手上摆动的竹竿都轻快许多。
她将那竹竿从水中抽出,滴答答一些水珠溅到赵荣身上。
旁人或许难以会意,赵荣却明白。
顺手摘下一片竹叶,任盈盈也摘下一片。
他们各执竹叶,放在嘴边,互相对望一眼。